劉欣然
那日我從遠處歸來,門口的波斯菊灼灼綻放,風(fēng)裹挾著濕潤的水汽,撩起長發(fā)纏繞住往事。我仿佛只是離開了短短幾日?;貋淼臅r候,日頭還是那樣高遠,將背影壓得很低很低。和走時那天一樣。時光像一條白絲線,只拉展的無限長去,情意卻走的很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總還在那里。
四處游蕩的這些年,我在時光的左岸送別年少的自己,我向她揮手告別,她起初也熱切地扭過頭來回應(yīng)我,沖我揮手,然笑意不及眼底,那是掩飾不了的不安和焦慮。我知她在擔(dān)心什么,卻終無法安慰,也只沖她微微笑。湍急的河流載著她匆匆遠走,她的表情,漸漸我就看不真切了,然后她幻化成一個背影和輪廓,眼睛再一模糊,抬頭就只見她翻飛的一抹火紅衣角,被淙淙的水聲淹沒。
爾后再見她,總是匆匆的一面,或是一瞥,轉(zhuǎn)身萬年,甚至來不及道一聲安好。我有時想要拉她停下,問問她過的好不好,我想仔細端詳她眉眼里歲月輕撫的痕跡,我要深深望進她褐色的瞳眸。我想知道,那背后蟄藏的靈魂還是不是我當(dāng)初惜別的模樣。似她,又不若她。
這些年她走過許許多多的路。信馬由韁,天下何處不可棲。在望不到頭的青草甸上,四面都環(huán)著山,綿密的風(fēng)吹過去,恍惚從天而降的神跡。在反射著夏日驕陽的雪山頂和百轉(zhuǎn)千回的峽灣底部,她遇見了一些人,她和他們或擦肩或熟識,然后一一說再見。他們也同她道別,那些彈指剎那間消逝的她,有她一部分的骨血,卻又已經(jīng)不完全是她。也許,有的東西只能經(jīng)歷一次,生活就不再給予我們機會重溫了吧。或許該習(xí)慣漸漸地淡化,所有曾經(jīng)熾熱的情感;也習(xí)慣漸漸地被淡化,從別人曾經(jīng)難以忘記的印象中,一點點抹去,或是慢慢地模糊。
我最近常問自己,這些年漂泊在外,究竟得到了什么。這個問題我多年前問過自己,那時我狂妄的以為我得到了經(jīng)歷,流連于光怪陸離的體驗本身,不求隨時光踏浪,步步生花。更像苦行的僧侶,愿著青衣素錦,品因緣和合,隨機緣墮入輪回道。如今想想,覺得那不過是步步生蓮的小女子掉落池塘的一尾金釵,訝異著撲下去只抓住了泛起金光的虛華的泡沫。
人生不過一場長途的遷徙,由何而來,往何而去,或許眾人猜疑,或許無人問津。靈魂客居在我們的肉身里,肉身客居在時間無涯的荒野上??屠锶缂壹宜萍?,我唯愿我的靈魂得一隅自為和自在的安穩(wěn),足下流離,而心不失所。或許那流淌著奶和蜜糖的迦南地,我們從未出走。
責(zé)任編輯 木 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