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
她以為分手,會在一帶攀滿常青藤的墻邊,月亮是微濕的銀鉤,她微笑頷首:“好,保重?!鞭D(zhuǎn)身離去,長風(fēng)掀起她深煙灰紅的大衣下擺,小蠻靴一步步,踏著蒼涼。
然而,事實(shí)卻是兩人拉拉扯扯的,在一家咖啡館門口。她全是哭腔,卻硬撐著:“你說清楚。”手死死揪著他不放,生怕一松手他會跑掉。他皺著眉,意識到周圍好奇的打量,最后一次按捺:“我還有事,以后再聯(lián)絡(luò)。”
她以為會痛,會如蟲般咬噬大紅錦緞,隱約黯淡而華美。她漸漸無言,清瘦,穿一條繞踝的纏綿花裙,抬頭綻顏而笑,低頭,一滴不為人知的淚沒入卡布奇諾。
她以為救贖,會是一雙溫暖的手,沉默而有力,為她拭淚,抱她在胸口,那么緊,緊到近乎窒息的程度,耳側(cè)是他的低語:請讓我照顧你。
她以為重逢,會在紅塵滾滾的盛世街頭,或者深秋湖畔,落葉鋪滿小徑,抑或游人如織的泰姬陵里,驟然聽見,永遠(yuǎn)不能忘的,他的聲音……霎時(shí)間,石破天驚,云垂海立。
其實(shí)就是他打電話來,道:“是我?!彼Γ骸澳奈??”他沉默半晌:“是我。不如出來吃個(gè)飯……”6個(gè)圓點(diǎn)之后,是千言萬語,呼之欲出。她截?cái)嗨骸斑€有事嗎?不如以后再聊。”
掛斷電話就忘了,像隨手扔下的一袋垃圾。扔出去,手里便空無一物,像從來沒拎過任何東西。也根本沒留意,曾經(jīng)有一個(gè)扔的姿勢。
——這是重逢,也是真的忘記,連忘記本身,都不記得了。
她想,她終于懂得愛情不是小說,人生不是電影,而她從不輕愁哀怨,反而是一個(gè)有著如許不可思議的、蠻暴熱情的女子。
痊愈,或者極其漫長、痛楚,而且全無詩意,然而這才是,真確的人生。
時(shí)代青年(上半月)2016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