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明
父親一生不知寫壞多少支筆,在他筆筒里放著多支已不好書寫的毛筆,唯有一支毛筆,父親特意放在另一不起眼的地方,并對我說,這支毛筆你不能亂動,這是一支專為人家寫書法作品的毛筆,也不能借給人家,現(xiàn)在很難買到質(zhì)量這么好的毛筆。
父親作古多年,我把筆筒里的多根毛筆清理后,放在我的書桌上,那支特別寫書法作品的毛筆我沒另放,同樣放在這一筆筒里,只是這支毛筆尾部我用紅帶子系上,作為記號。
這些毛筆靜靜地站在筆筒里,有時我看著它們,它們也看著我,現(xiàn)在電腦時代,用筆寫字少,更何況用毛筆寫字就更少。除非沒事時,一時興趣來了,我才用毛筆在廢舊報紙上隨意寫著。
就連春節(jié)家里張貼的對聯(lián)也是自己寫得少,到街上買印好的,非常光彩華麗。自己寫,臨時又得買紅紙還有墨汁,很麻煩。因此,放在筆筒里的毛筆已布滿灰塵,它們一年到頭都派不上用場。
想想父親在世時,這些毛筆天天在父親手里生龍活虎,在紙上呈現(xiàn)出妙筆生花,村里人有求父親寫籮筐之類的,父親就用較粗劣的毛筆為人家寫,若為村民寫春聯(lián)或紅白喜事對聯(lián)時,父親就拿出他心愛的那支上等毛筆,龍飛鳳舞般的字躍然于紙上,得到的是人家贊不絕口的聲音。
那年父親突然中風(fēng),雙手抖著,他的手再也不能書寫最美的文字,他心愛的寶貝——這支支毛筆也已與他無緣。
父親有時望著書桌上他寫了一生的毛筆,口里直“啊啊”地想說什么,終說不出來,不禁老淚縱橫,父親對書法的摯愛也就此結(jié)束。
他看我的目光充滿著對我的期望。父親去世后,我寫了一段時間,可寫著寫著,還是沒再寫下去,畢竟派不上用場,只能閑時練著。工作上的忙,后又迷上寫作,故毛筆字寫得極少,我總是一心難以二用,工作之余,每天能堅持千字以上的文章寫作就很不錯,哪還有精力寫毛筆字。
我每次在電腦上敲完字,站起身,伸伸懶腰,然后坐下,望著筆筒里靜靜站著的毛筆,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又仿佛想起父親生前望著我的那種期待的目光。
我突然心里難過起來,我違背了父親的愿望,讓他心愛的毛筆荒廢著,派不上用場,想到這些,我從筆筒里拿出一支毛筆,倒點墨水,在廢紙上隨意地涂寫著。
筆在我手里顯得生疏,但更讓我惆悵的是,這些如衛(wèi)兵般站立的毛筆,再也聽不到出列的號令。對于士兵,那是一種傷感;對于曾經(jīng),恐將成為歷史和記憶,纏繞著,壓制著,不可磨滅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