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穎（湖北文理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襄陽44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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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與華茲華斯山水詩之比較研究

盧穎
（湖北文理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襄陽441053）

摘要：孟浩然與華茲華斯是中英文學(xué)史上大量創(chuàng)作山水詩歌的著名詩人，他們在山水詩歌的創(chuàng)作上都獨具風(fēng)采。兩位詩人所持不同的自然觀和宗教觀極大地影響了其山水詩歌的創(chuàng)作，他們的詩歌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語言特點、意象及意境三個方面。從意識形態(tài)的對比研究視角鑒賞中西山水詩不僅對詩歌研究有著較為積極的意義，也為讀者開拓了更高層次的審美境界。

關(guān)鍵詞：孟浩然；華茲華斯；山水詩；比較研究

孟浩然（689—740年），名浩，字浩然，是襄州襄陽（今湖北襄陽）人，世稱“孟襄陽”。孟浩然出生在書香世家，自小苦讀詩書。孟浩然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成績顯著，在政治上卻很失意，雖有仕途之心，但情操高尚，不喜阿諛奉承，終隱居襄陽。［1］孟浩然不僅是唐代而且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第一位大量創(chuàng)作山水田園詩的詩人?！睹虾迫辉娂番F(xiàn)存的山水田園詩，僅從題目上看，約有80首，但就其詩句而言，則幾乎篇篇都可歸入此類。因為《孟浩然詩集》中的每一首詩，基本上都有一至兩句在述寫山水與歌詠景物。［2］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年），是英國著名浪漫主義詩人，是英國“湖畔詩人”的典型代表。華茲華斯是英國文學(xué)史上一位罕見的描寫自然的高手。在他的詩歌中，很明顯地讓人感到他與自然有著難以割舍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3］

山水詩，是指描寫山水風(fēng)景的詩，作為中國古典詩歌的一個流派，深受文學(xué)鑒賞者青睞。朱光潛在《山水詩與自然美》中指出：“山水詩是中國詩歌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所謂‘山水’，泛指大自然的事物，所以涉及自然美的問題?！庇纱丝梢?，山水詩的描寫對象應(yīng)該是自然界的山水景觀，而非人工景觀，是通過描摹客觀的自然景色，寄寓主觀的思想感情。［4］中國的山水詩歌產(chǎn)生于魏晉時期。謝靈運作為中國山水詩歌的鼻祖，創(chuàng)作了大量詠頌自然的詩歌。中國的山水詩人通過詩歌歌頌人與自然的和諧美好，體現(xiàn)了自然主義審美觀和獨特的審美意趣。孟浩然是中國山水詩歌創(chuàng)作的代表詩人之一，繼陶淵明、謝靈運、謝眺之后，開盛唐田園山水詩派之先聲。

西方的山水詩歌源于古希臘。古希臘的詩人忒俄克利托斯、荷馬等人在其詩歌創(chuàng)作中大量描繪了自然山水景色，借以諷刺奴隸社會的剝削壓迫，歌頌對大自然的親近與美好，表達對自由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對烏托邦社會模式的期冀。但受宗教力量的影響，山水詩歌發(fā)展并不順利，直至文藝復(fù)興時期，歐洲開始山水詩歌的大量創(chuàng)作。被稱為英國“田園詩人之父”的巴格萊為山水詩歌的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英國山水詩歌形成和發(fā)展的主要原因是宗教迫害和較大的貧富差距。承受生活上和精神上的雙重壓迫，人們的情感選擇了回歸自然。華茲華斯用詩的聲音抒發(fā)了對自然的崇尚，對大自然的聆聽和感受，以及大自然對心靈的拯救和洗滌。這奠定了他在英國山水詩歌史上的重要地位。

孟浩然與華茲華斯在山水詩歌的創(chuàng)作上都獨具風(fēng)采，由于二者所持的哲學(xué)觀點不同、所受宗教思想的影響不同，以及中英文學(xué)潮流和地理風(fēng)貌的迥異，使得他們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意象、意境、語言特點等方面都存在極大的差異。本文擬探討孟浩然和華茲華斯在詩歌創(chuàng)作和藝術(shù)風(fēng)格上的不同，剖析二者所持不同自然觀對其山水詩歌創(chuàng)作的影響。

一、語言風(fēng)格之異同

孟浩然和華茲華斯的山水詩歌在語言風(fēng)格上有著極大的相似性：語言平淡樸實，能夠讓人直觀地感受到他們通過詩歌所表達的內(nèi)心情感。如華茲華斯的I Wondered Lonely as a Cloud（《我孤獨地漫游，像一朵云》）：

I wo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我好似一朵孤獨的流云，

That floats on high o'er vales and hills，

高高地漂游在山谷之上，

When all at once I saw a crowd，

突然我看見一大片鮮花，

A host，of golden daffodils。

是金色的水仙遍地開放。［5］

華茲華斯用最自然的、口語化的語言描寫了他看到的自然景色——“金色的水仙遍地開放”，文筆樸實，流暢清新，把自己比作一朵“流云”，俯視著那片金色的水仙花。詩人內(nèi)心的歡樂和平靜通過對景物的描寫生動地表達了出來。無論在選詞還是語言結(jié)構(gòu)上，華茲華斯都使用最貼近生活的、簡單的語言（如本詩中的dance，twinkle，Milky way，glance），自然樸素地抒發(fā)了他內(nèi)心真實的情感。

孟浩然在創(chuàng)作山水詩歌時，在語言的運用上與華茲華斯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經(jīng)常使用比較尋常的詞，加以獨特的修辭手法，使之極具表現(xiàn)力。如《早寒江上有懷》中的詩句：

木落雁南渡，北風(fēng)江上寒。

我家襄水曲，遙隔楚云端……［6］476詩歌平淡中蘊含味道，清新中韻致飄逸，清空自在，淡然有余。

二者在語言運用上除了都具有樸素自然之風(fēng)外，還各自有其獨特的風(fēng)格。孟浩然在詩歌的創(chuàng)作中善用平鋪直敘的表達方式，敘事中寫景，借景抒情。如《夜歸鹿門歌》：

山寺鐘鳴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人隨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巖扉松徑長寂寥，惟有幽人自來去。［6］165詩人在寫景中敘事，記述了深夜從漢江舟行到鹿門山，不知不覺來到龐公隱居的地方，淡然處蘊含寂寥的歸隱情懷。

而華茲華斯善用隱喻，詩歌語言清新樸實。如《溫德米爾少年》（The Boy of Winander）中的片段：

而當他在無聲中傾聽，那湍瀉的山溪常引起輕輕地惶悚，將水聲遙遙地載入他內(nèi)心的幽坳；眼前的景色也在不覺中移入他的心靈，帶著所有莊嚴的形象——山巖、森林，還有在湖水恬適的懷抱中不斷變幻天姿的云霄。［7］

二、詩歌意象的差異

“在中國古典詩歌中，意義是以意象為主要單位出現(xiàn)的。而意象是經(jīng)過詩人審美經(jīng)驗的篩選，融入詩人的思想感情，用語言媒介表現(xiàn)出來的物象。因而客觀物象在中國詩歌中有著重要的地位?！保?］由于中英自然景觀和文學(xué)傳統(tǒng)的差異，孟浩然和華茲華斯在意象的運用上也不盡相同。孟浩然山水詩里意象豐富，最常見的有水、山、林、竹、荷、梅、月等。這些平白樸實的意象經(jīng)常被詩人賦予濃厚的情感。如“風(fēng)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河縣柳林邊，河橋晚泊船”（《廣陵別薛八》），“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宿建德江》）。

在眾多意象中，水是孟浩然山水詩歌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如“江風(fēng)白浪起，愁殺渡頭人”（《楊子津望京口》），“驚濤來似雪，一坐凜生寒”（《與顏錢塘登樟亭望潮作》），“掛席東南望，青山水國遙”（《舟中晚望》），“雪罷冰復(fù)開，春潭千丈綠”（《初春漢中漾舟》）。這一意象的運用與孟浩然的生活經(jīng)歷和思想動態(tài)有密切關(guān)系。孟浩然是襄陽人，襄陽本地水多，漢江穿越襄陽，孟浩然對水非常熟悉，這是水意象在其詩歌中高頻使用的原因之一。另外，孟浩然的思想心態(tài)大致經(jīng)歷了出仕心切、挫折失意、迷茫搖擺、自我解脫幾個階段。可見孟浩然的思想，既非單純的入仕，也非簡單的歸隱，而是仕與隱之間的矛盾沖突。而水流動性強，具有清潔的作用，因而在孟浩然的詩歌語境中，主要是取水的這種洗滌心胸之義。［9］孟浩然一生經(jīng)歷坎坷，政治上失意，他隱居襄陽后，常常借自然風(fēng)景抒發(fā)內(nèi)心的抑郁，表達其潔身自好、不甘趨承逢迎、隱逸超脫的心愫，因而水成為孟浩然山水詩的核心意象。

在華茲華斯詩歌中也出現(xiàn)了大自然中的許多意象，如風(fēng)、云、暴雨、洪水、波浪、河流、溪水、山谷等，其中風(fēng)、云、溪水用意最為深刻，內(nèi)涵豐富。風(fēng)意象按其含義可分為給予創(chuàng)作靈感的風(fēng)、祈求神靈指迷的風(fēng)、給人以教誨的風(fēng)、具有破壞力的風(fēng)四種。云意象按其含義可分為自由的云、變幻的云、孤獨的云、壓抑的云、遍布四方的云五種。溪水意象按其含義可分為舒緩創(chuàng)作靈感的溪水、純潔的溪水、自由的溪水三種。［10］這些源自自然景物的意象內(nèi)涵豐富，體現(xiàn)了華茲華斯追求自由、歌頌純潔、向往自然中情感凈化與心靈安頓的情懷，這些意象的運用，無不體現(xiàn)著華茲華斯詩歌獨特的魅力和個性。

三、詩歌的意境不同

意境一直以來都是中國古典詩歌鑒賞中的重要概念?！耙庀笫墙?jīng)作者情感和意識加工的由一個或多個語象組成、具有某種詩意自足性的語象結(jié)構(gòu)，是構(gòu)成詩歌本文的組成部分。意境是一個完整自足的呼喚性的本文?！保?1］從接受美學(xué)的角度來說，文本的意義在接受者的理解中不斷地生成。意境不是文本、讀者或者作者、批評家單一方面的產(chǎn)物，而是它們相互作用、融合而成的一種共識，產(chǎn)生于期待、記憶、交流、對話、修正的共同視野中。［12］不同的自然觀導(dǎo)致了孟浩然和華茲華斯的山水詩歌在意境上有著極大的不同。孟浩然受佛教思想和道教思想的影響，其詩歌通過描寫景物，主要表達一種淡雅中的“清”，而華茲華斯受《圣經(jīng)》的影響，在書寫自然時充滿了對自然的神秘向往和頂禮膜拜。兩位詩人所持的不同哲學(xué)思想和自然觀導(dǎo)致了二者詩歌主題和境界的不同。

孟浩然生活在唐朝的和平盛世時期，雖自身仕途不順，但遁隱之后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經(jīng)歷奠定了其山水詩歌的創(chuàng)造基調(diào)。他通過寫景抒情，抒發(fā)其不甘寂寞而又澹泊之情懷。孟浩然借助描寫大自然的清新，打造“清遠”的意境，讓人感受其高潔的人品和清雅的生活。如“清旦江天迥，涼風(fēng)西札吹”（《送謝錄事之越》），“悠悠清江水，水落沙嶼出”（《登江中嶼贈白云先生迥》）等詩句，無不體現(xiàn)其清雅的生活狀態(tài)。

孟浩然以明晰的抒情結(jié)構(gòu)將自己的主觀情志賦予筆下的山水田園，呈現(xiàn)出一種澄澈透明的心態(tài)，充分而又鮮明地表現(xiàn)了自己的獨特個性，創(chuàng)造了一個完美的“有我之境”。［13］如《登望楚山最高頂》一詩：

山水觀形勝，襄陽美會稽。

最高唯望楚，曾未一攀躋。

石壁疑削成，眾山比全低。

晴明試登陟，目極無端倪。

云夢掌中小，武陵花處迷。

暝還歸騎下，蘿月映深溪。［6］149詩以描寫望楚山的高峻和登山所見，描繪出了襄陽的江山形勝之美。這種美景更加堅定了詩人歸隱的意愿，從而透露出詩人的“自我”感受，詩人陶醉于襄陽的江山美景之中，獲得了極大的心靈愉悅。

與孟浩然的詩歌不同，華茲華斯的山水詩多借描寫自然風(fēng)光來表達詩人的喜怒哀樂，更多體現(xiàn)的是與人性相關(guān)的思考。華茲華斯的詩歌多詠頌愛情、童貞與平凡，詩歌寓意深遠，樸素清純中融入哲理思考。與孟浩然注重塑造“有我之境”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華茲華斯強調(diào)的是“關(guān)愛自己”，正因為如此，濟慈稱之為“崇高的自我中心者”。

英國自由悠閑的牧業(yè)生活與中國勤奮勞作的種植業(yè)生活導(dǎo)致了兩國人民生活方式的不同，這種迥異的生活方式和不同的社會背景、宗教體系、地理環(huán)境都在中英山水詩歌中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體現(xiàn)，作為兩國山水詩歌著名代表詩人的孟浩然和華茲華斯，他們的詩歌極其相似地向人們展示了他們對自然的熱愛，而又抒發(fā)了不同自然觀下的情感和對生活的態(tài)度。從比較研究視角欣賞中西山水詩歌不同的美對中外文學(xué)研究有著較為積極的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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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mparative Study of Landscape Poems of Meng Haoran and Wordsworth

LU 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Hubei Xiangyang 441053，China）

Abstract:Meng Haoran and Wordsworth both were famous poets who created a large number of landscape poems respectively in British and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The poems they wrote are of special styles and different from each other. Different views of nature and religion held by the two poets greatly influenced their creations of landscape poems in terms of language features，image and artistic conception. Appreci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landscape poetr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ideology is not only of positive significance in poetic study but also a development to a deeper aesthetic realm for the readers.

Key words:Meng Haoran；Wordsworth；landscape poetry；comparative study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022（2016）02-0063-04

收稿日期：2016-03-29

基金項目：2014年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xué)項目“孟浩然詩歌英譯研究”（14G334）；湖北文理學(xué)院省級重點學(xué)科立項學(xué)科建設(shè)成果

作者簡介：盧穎（1978-），女，河北石家莊人，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