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秀麗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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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論苑】
真德秀詩學觀研究
董秀麗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細讀真德秀的詩,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理學思想,但他關注的不只是道學氣象,也有藝術之美。他將理學家所講的“義理之正”與宋代士人追求的“性情之說”聯(lián)系起來,認為只要合乎“性情之正”的詩歌,都是被認可的,都可以被稱作“正宗”之詩。筆者基于南宋理學盛行的背景,研究真德秀的詩學思想。當然,詩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詩歌中的藝術特性也不容忽視。
真德秀;詩歌;《文章正宗》
真德秀(1178-1235年),始字實夫,后改為景元,又改為希元,號西山,福建浦城(今浦城縣仙陽鎮(zhèn))人。他是南宋后期著名理學家,是朱熹的再傳弟子,對理學的獨尊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他與魏了翁齊名,學者稱其為“西山先生”。真德秀一生著述豐碩,有《大學衍義》《西山文集》《讀書記》《政經(jīng)》和《心經(jīng)》等,編著《文章正宗》正集和續(xù)集。真德秀的詩學觀主要體現(xiàn)在自己所作的詩以及《文章正宗》“詩賦”三卷中。
真德秀是一位多產(chǎn)的作家,留下的奏疏多達數(shù)十萬言,但在詩歌方面,存詩并不多,《全宋詩》選錄167首,包括口號詩和貼子詞。他在詩歌方面的創(chuàng)作主要包括兩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理學家的“名義理,切世用”之作,如《送湯伯紀歸安仁》《長沙勸耕》《題黃氏貧樂齋》等,他的詩以這一類為主;另一類是抒情之作,如《登南岳山》《題金山》《挹仙亭》等,雄奇夸張,取喻巧妙,詩人將感情寄托于名山大川,這類詩有很強的藝術性,顯示出真德秀的個性。
真德秀的詩學思想一方面源于他自己所作的詩歌,另一方面來源于他對前朝詩歌的選擇和點評?!段恼抡凇肥钦娴滦憔庍x的一部總集著作。全書上至《左傳》《國語》,下至唐末,收錄辭令、議論、敘事、詩賦各類各朝作品。詩賦在《文章正宗》的第22卷到24卷,雖然只有三卷,但占據(jù)重要地位,他以理學家的觀點編選前朝詩歌,根據(jù)理學家朱熹對詩歌“三等”“三變”之說的認識,提出了自己的準則,即“明義理,切世用”,這為后來理學家編選作品提供了范例。
宋代道學家論文,重視“發(fā)揮義理,有補世教”的功用,輕視文學的藝術價值,這有一定的道理。唐代中后期古文受到重視,到了宋代,文與質(zhì)的關系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周敦頤提倡“文以載道”,程頤說“作文害道”,朱熹提倡“文道一體”但又有所偏重:“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惟其根本乎道,所以發(fā)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賢文章,皆從此心寫出,文便是道?!盵1]到了南宋后期,理學盛行,文成為明道的工具,詩言道成為普遍的風氣。“詩人比興之體,發(fā)圣門理義之秘”。[2]真德秀重內(nèi)容,輕形式,認為詩歌要名義理、切世用?!端屯踝游脑渍盐洹分姓f“毋顓鎪句工”[3],《文章正宗綱目序》中亦說:
“夫世之于學,所以窮理而臻用也。文雖學之一事,要亦不外乎此。故今所輯,以明義理、切世用為主。其體本乎古,其指近乎經(jīng)者,然后取焉;否則辭雖工亦不錄?!盵4]
“義理”,即儒家的倫理道德之說,在真德秀的詩中,這種思想非常明顯。《送湯伯紀歸安仁》寫自己與友人志同道合,都鐘愛程朱學說,都注重道。真德秀的詩中有大量的祝壽詩,詩人將長壽與儒家義理相聯(lián)系?!堕L沙贈高年陳氏母子》“一門高壽何由得,慈孝之人天地惜”[5],《壽楊龢父》“百善端從一念基”,“身欲寧時須主靜”[6],大贊善和靜。真德秀詩非常注重“實用”,如《長沙勸耕》組詩[7]:
其一
是州皆有勸農(nóng)文,父老聽來似不聞。只為空言難感動,須將實意寫殷勤。
其二
田家拚取一春忙,男力菑畬女課桑。隴上黃云機上雪,暫時辛苦樂時長。
其三
鞠育當知父母恩,弟兄更合識卑尊。孝心盡處通天地,善行多時福子孫。
其四
千金難買是鄉(xiāng)鄰,恩意相歡即至親。年若少時宜敬老,家才足后合憐貧。
真德秀為地方官時,注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發(fā)布布告文章來鼓勵耕織,各盡其用,不違農(nóng)時,宣傳儒家倫理道德,注重行孝和盡善,鄉(xiāng)鄰禮讓等。
名義理、切世用的觀點,貫穿《文章正宗》的始終。真德秀想要確立文章的正宗地位,在他的觀念中,“體”與“用”這兩方面是關鍵,不合這兩方面的,必不入選。[8]《文章正宗》沒有收錄關于仙釋、閨情、宮苑的作品,三謝(南朝宋名士謝靈運,南朝宋文學家謝惠連,南朝齊詩人謝朓)的作品多不收。這種重義理的選詩標準,對弘揚理學思想具有很大的作用。真德秀是朱熹的再傳弟子,理學在慶元黨禁中被稱為偽學,受到很大的打擊,真德秀作為朱學后起之秀,大力提倡理學。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文變?nèi)竞跏狼椋瑥U興系乎時序”。[9]世情和時代的變化促使文學發(fā)生變化。南宋偏安,文學在整個社會中發(fā)揮的作用發(fā)生了變化,不再是“吟詠情性”,而是被當作宣傳理教的工具,宣揚儒家之道,“義理”“天理”之說,被披上神圣的外衣。詩歌作為一種藝術,人們看中的是文學的功用、目的,而非文學性。
真德秀不僅提倡“義理之說”,而且擴大了“義理之說”的范圍,他將理學家所講的“義理之說”與“性情之正”聯(lián)系起來,認為只要合乎“性情之正”的詩歌,都是被認可的。[10]《問興立成》一文中說“得其性情之正”。真德秀所選詩偏重古詩,他認為:“古之詩出于性情之真。先王盛時,風教興行,人人得其性情之正。故其間雖喜怒哀樂之發(fā)微,或有過差,然皆歸于正理?!盵11]
在真德秀眼中,得性情之正的詩人首推陶明明?!皽Y明之學,正自經(jīng)術中來,故行之于詩,有不可掩,榮木之憂,逝川之嘆也,貧士之詠,簞瓢之樂也?!盵12]宋人普遍欣賞平淡美,不論是一般詩人,還是道學家。陶淵明的詩平淡自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質(zhì)而實綺,臞而實腴。《文章正宗》選入陶淵明的詩,所選詩既有回歸田園樂趣的《歸田園居》之作,又有歌詠古代賢人不平之文的《詠荊軻》等,陶淵明是六朝詩人中選入作品最多的一位。真德秀編選陶詩,雖然評點中并沒有加入自己的觀點,只對少數(shù)異體字做處理,但較之其他詩人的篇章,已是少見。他對陶淵明的偏重,符合宋代道學所推崇的以道勝欲、以性約情的達道境界。陶淵明品行高潔,不為五斗米折腰,回歸田園,盡情山水,自得其樂。這種境界是宋人普遍向往的理想去處,尤其是南宋后期,文人的現(xiàn)實理想破滅后,心性內(nèi)轉(zhuǎn),希望提高自身的修養(yǎng)來尋找出路,因而陶淵明成為文人高度崇拜的對象。
真德秀認為得“性情之正”的另一位詩人是杜甫,宋人對杜甫給予極高的評價,同情他的人生,贊美他的人格。杜甫顛沛流離、壯志難酬,但憂國憂民、忠君愛國。杜甫在南宋名儒真德秀的眼中,地位極其重要?!段恼抡凇愤x杜詩最多,篇幅之大,點評之多,是其他詩人難以企及的。真德秀將選取得杜甫的詩歌分為正文和補遺,正文多為古詩,為“三吏”“三別”這樣表現(xiàn)民生疾苦的詩篇。對于《潼關吏》,真德秀引歷史“安祿山和哥舒翰”的故事,得出孟子“地利不如人和”的結論;對于《石壕吏》,用一個“急”字來點明詩的內(nèi)涵。補遺中多為歌行體的古詩,《兵車行》用古諷今,詩題下真德秀說:“此詩蓋托于漢以刺玄宗”?!睹┪轂榍镲L所破歌》是托物傷懷之作。杜甫忠君愛國,以國家為己任,杜詩沉郁頓挫,抒寫民生疾苦,在這里被真德秀披上儒家禮教的色彩。
真德秀的詩不僅表現(xiàn)“義理”“世用”,且有較高的藝術性,這類詩存詩較少,但雄起奔放,大開大合,譬喻自如,是他獨立個性的顯現(xiàn)。如《登南岳山》:
煙霞本成癖,況復游名山。
舉手招白云,欲納懷袖間。
咄哉亦癡絕,有著即名貪。
振衣遇長風,浩浩天地寬。
這首詩寫詩人登臨南岳山,喜不自勝,欲將天地廣闊都收入懷中,夸張應用自如,寫出了詩人對大自然的喜愛。宋代詩人普遍欣賞山水之樂,《游鼓山》是這一類型的另一篇作品。攜友同游,大山的高大氣魄使詩人回憶起往日的出游,感慨萬千,遂成此作?!额}金山》《挹仙亭》《題隱者蘇翁事跡》,都是同一類型的作品。這類詩多是題記登臨詩,是詩人真性情的流露。
總之,真德秀的詩學思想是以理為主,又不忽視詩歌的藝術性,既注重發(fā)揮詩歌“發(fā)揮義理,有補世教”的功用,同時論詩聯(lián)系性情,贊美性情之作,登臨大山大川,寄情山水,神與物游。
[1][宋]黎靖德.朱子語類[M].王星賢,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6.3319.
[2][4][11][12]曾棗莊.全宋文(三一三冊)[M].成都:巴蜀書社,1988.149.176-177.380.235.
[3][5][6][7]傅璇琮.全宋詩(五十六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34843.34835.34839.34847.
[8]夏靜.真德秀文學思想論[J].北方論叢,2007,(2):28-31.
[9]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2014.408.
[10]劉明今,蔣凡.宋金元文學批評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794-795.
【責任編輯:王 崇】
2016-07-10
董秀麗(1989-),女,山西忻州人,主要從事古代文論研究。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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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9-022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