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娟 劉麗媛
(延邊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吉林 延吉 133002)
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句的認知探析
林立娟 劉麗媛
(延邊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吉林 延吉 133002)
存在句是俄漢兩種語言表達“存在”概念范疇時使用的一種句子類型。俄羅斯和中國學(xué)者對存在句的結(jié)構(gòu)、語義特征進行過大量的研究,但從認知角度對其進行對比研究的并不多見。本文論述了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存在句在結(jié)構(gòu)、語義方面的共性和差異,并通過運用范疇化和原型范疇理論、凸顯理論、象似性原則對其異同進行認知探析,試圖揭示俄漢民族在認知風(fēng)格、民族習(xí)慣方面的異同。本研究既能使我們更好地掌握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句在結(jié)構(gòu)、語義方面的異同,又能幫助我們在交際中準確地使用它,還能使我們了解到俄漢民族的認知特點。
俄語;漢語;存在句;結(jié)構(gòu);語義;認知 1
認知語言學(xué)是一門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的獨立的學(xué)科。它以認知為出發(fā)點,以研究意義為中心,以我們對世界的經(jīng)驗、感知和概念化世界的方式為基礎(chǔ),主要研究語言的形式、意義和規(guī)律。所謂認知,就是通過推理或者直覺或感官獲取知識的途徑和過程。Langacker(1987,1991)認為,語言知識是人類認知的一部分,對語言的描寫必須包括對認知過程的解釋。語言表達式體現(xiàn)了認知經(jīng)驗,語言符號和意義之間很大程度上有理據(jù)性。
目前,俄羅斯和中國的學(xué)者對于存在句的研究主要是在結(jié)構(gòu)和語義層面,還很少有人從認知方面對俄漢存在句進行對比分析。本文擬對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存在句的結(jié)構(gòu)、語義進行共性和差異的對比研究,進而運用范疇化和原型范疇理論、象似性原則和凸顯理論探析二者異同的認知因素。
(一)范疇化和原型范疇理論
范疇化(categorization)是人類在復(fù)雜的現(xiàn)實中看到事物的相似和差異,并據(jù)此將可辨的不同事物處理在一起,由此對世界萬物進行分類,進而形成概念的過程和能力。語言形式的意義形成,即概念的形成,正是人們對所處世界進行范疇化的結(jié)果。范疇化是語義研究的心理認知基礎(chǔ)。
認知語言學(xué)對范疇化的認識建立在對傳統(tǒng)范疇觀念的深刻反思基礎(chǔ)之上。傳統(tǒng)范疇化理論以理性維向為哲學(xué)基礎(chǔ),認為概念的區(qū)分來源于客觀世界既定的范疇,與進行范疇化的主體無關(guān);范疇由若干二元對立的充分且必要的特征來明確加以界定;范疇的界線是清晰的,相互間是離散的。
在范疇化理論基礎(chǔ)之上,狹義認知語言學(xué)又提出了原型范疇理論(prototype theory)。原型范疇理論的主要觀點是范疇中有原型成員與邊緣成員。例如,在“鳥”這一范疇當中,麻雀、燕子是原型成員,而鴕鳥、企鵝、雞等為邊緣成員。原型成員具有更多的與同類其他成員共有的屬性,而邊緣成員則相反。從范疇化原型理論出發(fā),認知語言學(xué)認為語義范疇也是原型范疇。語義范疇的界定與人的能動認知有關(guān)(岑運強,2002∶251)。俄漢兩個民族對于存在句的不同界定反應(yīng)了人類認知的差異。
(二)象似性原則
象似性(iconicity)原則是認知語言學(xué)的一個重要理論,又稱理據(jù)性,與任意性成二元對立。不同學(xué)者對任意性與理據(jù)性之間關(guān)系的觀點不一。王寅(2002∶1-2)認為,語言符號的象似性與任意性既有區(qū)別,也有聯(lián)系,既互相對立,又相互補充,語言就處于這兩極之間。朱永生(2002∶6)認為,任意性是語言的基本屬性,象似性是對語言本質(zhì)認識的深入和發(fā)展,“語言符號既有任意性,又有象似性,這兩者間的關(guān)系是并存的,甚至是互動的”。
語言形式和意義之間的聯(lián)系不是絕對任意的,語言的符號和結(jié)構(gòu)可以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人們經(jīng)受的世界結(jié)構(gòu)。語言的象似性致力于分析解碼語言結(jié)構(gòu)形式和人類認知之間的重要聯(lián)系。簡單地說,象似性是指語言結(jié)構(gòu)映照人的經(jīng)驗結(jié)構(gòu)和概念結(jié)構(gòu)。語言象似性研究注重將語言的內(nèi)部機制與外部因素相結(jié)合,有助于揭示語言與認知的關(guān)系和語言的本質(zhì)。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存在句的結(jié)構(gòu),以及可以進入每個段的詞類和詞形的不同,特別是存在主體的差異都體現(xiàn)了俄羅斯人和中國人在認知方面存在差異。
(三)凸顯理論
目前很多研究成果表明,從人的認知特點來解釋語言現(xiàn)象是可行的。Ungerer和Schmid認為,當今認知語言學(xué)研究主要由三種方法來表征∶ 經(jīng)驗觀(experiencetial view)、凸顯觀(prominence view)及注意觀(attentional view)(轉(zhuǎn)自林有苗,2006)。經(jīng)驗觀是指基于對世界體驗的基礎(chǔ)之上,人類對事物概念化的過程。注意觀是指在人們的經(jīng)歷過程中,事物的一些部分容易引起人不由自主的注意,而另一些則是從一個特定的角度引起注意。本文著重強調(diào)的是凸顯觀,所謂凸顯觀是指當我們觀看周圍的物體時,通常會把這個物體作為知覺上凸顯的射體(trajector),把環(huán)境作為界標(landmark)。射體是人們注意的焦點,界標是襯托部分,界標就是認知的參照點。比如說,我們通常會說“杯子在桌子上面”,而不會說“桌子在杯子下面”,這說明在人們的認知當中是以桌子為界標的,杯子作為射體得到凸顯(salience)。在語言研究中射體—界標是一種認知模型,射體是所要描述的對象,認知上較凸顯,界標是其環(huán)境,認知上不太凸顯。
在認知語法中,語法被看成是意象(imagery)。意象以語言表達式的方式體現(xiàn)出來,語言表達式體現(xiàn)了人類的經(jīng)驗和認知,體現(xiàn)意義的意象。在Langacker(1987,1991)看來,意象是人們以不同的視角、選擇不同的注意力、凸顯不同的方面來觀察某一情景,形成不同的認知結(jié)構(gòu),理解和把握某一感知事物和情景的能力。存在句就是以表現(xiàn)事物的空間位置關(guān)系為主體的語言形式,它是在確定的時空背景上凸顯某一事物而形成的結(jié)構(gòu)。當人們感知空間關(guān)系時,總是把某個物體當作參照物,從而使另一個相關(guān)的物體得到凸顯,成為關(guān)注的焦點。
(一)存在句的界定
概念的形成是人們對所處世界進行范疇化的結(jié)果。目前,俄羅斯學(xué)者和中國學(xué)者對存在句的界定有共同之處,也有差異。
俄羅斯學(xué)者從結(jié)構(gòu)和語義兩方面對存在句進行界定。阿魯丘諾娃(Арутюнова,1983∶14)認為俄語中存在著兩類存在句:
空間詞語+存在動詞+表存在物體的詞語:
○Во дворе был колодец. /院子里有口井。
(于鑫,2011∶34)
表事物類別的名詞+存在動詞+表存在物體的名詞:
○Среди моих друзей в классе были очень талантливые ребята. /我的朋友班級里有非常出色的學(xué)生。
(孫玉華 田秀坤,2014∶223)
就其俄語存在句的語義而言,俄羅斯學(xué)者阿魯丘諾娃、施維多娃、施里亞耶夫等認為,存在句是表示事物存在、擁有、開始出現(xiàn)、消失結(jié)束等含義的句子。
漢語界大多數(shù)學(xué)者認為存在句主要也從結(jié)構(gòu)和語義兩方面界定。侯丹(2012∶1)在《漢語存在句研究綜述》中寫道“存在句這一概念最早是由呂叔湘先生在《中國文法要略》中提出的,呂叔湘先生首次將有無句分為兩類,有起詞和沒有起詞的,他把沒有起詞的有無句稱為存在句”。范芳蓮對存在句的界定是狹義的,她認為,存在句是指“某處存在某物”。例如,“門口有兩個獅子”“對面是一所學(xué)?!薄M瑫r,她在1963年發(fā)表的《存在句》一文中將存在句分為A段、B段和C段(轉(zhuǎn)自劉陽,2004)。宋玉柱(1988∶86)指出“存在句是表示什么地方存在什么人或物的一種句式”??梢姡碇袑W(xué)者對存在句的界定無論是在結(jié)構(gòu)方面,還是在語義方面既有共性也有差異。
基于俄羅斯和中國學(xué)者對存在句界定,本文對存在句也從語義和結(jié)構(gòu)兩方面進行界定。語義方面即“某(人)處存在某物”。結(jié)構(gòu)方面即A段(處所詞)+B段(存在動詞)+C段(存在物)。
(二)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的共性
1. 結(jié)構(gòu)共性
俄語存在句的基本模式為:A(處所詞)+B(存在動詞)+C(存在物),其中存在動詞包括純存在動詞(быть)、半實體存在動詞和實體存在動詞。當存在動詞為純存在動詞(быть)時,存在句為純存在句(于鑫,2011∶34)。純存在動詞只是表示存在,沒有其他附加意義。半實體存在動詞(стоять, лежать, висеть, сидеть等)、實體存在動詞(работать, выступить служить等)除了表示存在意義,還表示存在特征。例如:
○В-четвертых, у китайской нации есть свои собственные замечатель-ные традиции. /第四,中華民族有著自己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重視民族氣節(jié),決不會屈從于任何外來壓力。①
○Говоря в целом, у КПК как у великой партии есть свои характерные черты и преимущества. /從總體上看,中國共產(chǎn)黨是一個偉大的黨,有自己的特點和優(yōu)勢。①
○Однако у разных классов и слоев населения есть свои конкретные интересы. /但不同的階級和階層也有不同的具體利益。①
所有存在動詞的語義框架中都包含了“быть”這一義素,其中半實體存在動詞和實體存在動詞的語義框架中“быть”這一義素得以凸顯,其他義素受到限制。“быть”存在句是所有存在句的基礎(chǔ),其他存在句都可以轉(zhuǎn)換為“быть”存在句。例如:
○На краю города стоит башня. = На краю города есть башня. /市郊有一座塔樓。
○Не белело парусов на горизонте. = Не было парусов на горизонте. /帆船沒有出現(xiàn)在水平線上。
(于鑫,2011∶35)
漢語的“有”字存在句的基本句法結(jié)構(gòu)為“A+有+C”。A段為主語,代表的是存在物涉及的對象和范圍,能進入A段的主要為表示處所的名詞或副詞。C段為賓語,是存在主體,能進入C段的主要是表示事物的名詞性詞語。例如:
○我們實行積極防御的戰(zhàn)略方針,萬一打起來,我們既有正規(guī)軍, 又有民兵,誰進來就把誰置于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之中。①
○應(yīng)付現(xiàn)代技術(shù)特別是高技術(shù)條件下的局部戰(zhàn)爭,現(xiàn)階段我們確有困難和短處。①
○看來,對于經(jīng)濟發(fā)展和改革中的一些 突出問題,確實有必要一個一個地集中研究和解決。①
○首先,在今后一個較長時期內(nèi), 爭取和平的國際環(huán)境,避免新的世界大戰(zhàn),是有可能的。①
綜上所述,俄語 быть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在結(jié)構(gòu)模式上具有共性,都是由前、中、后三段構(gòu)成的:A段+B段+C段??梢?,俄語 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存在句在結(jié)構(gòu)方面具有象似性。
2. 語義共性
Быть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的共同語義為“存在的各種事物或事件等”。例如俄語句子:
○Но у нас есть и свои преимущества. /但我們也有自己的優(yōu)勢。①
○Если у них действительно есть трудности, то соответствующие ведомства Центра должны оказать им необ-ходимую поддержку. /確有困難的,中央有關(guān)部門要給予必要的支持。①
○И хотя перед нами масса новых трудностей, но у нас есть мужество и силы, чтобы их преодолеть, чтобы снести все и всякие преграды. /我們雖然面臨著許多新的困難,但我們具有克服困難、排除各種障礙的勇氣和力量。①
例如漢語句子:
○一是他有一定的個人目的,二是他唯恐天下不亂。①
○我認為,理論研究不應(yīng)該有禁區(qū)。①
○中國有八億多農(nóng)民,如果農(nóng)村剩余勞動力都向城市流動, 城市根本吃不消。①
可見,быть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在語義上都表示存在的具體事物和事件。
3. 結(jié)構(gòu)、語義共性的認知探析
語言結(jié)構(gòu)和意義之間的聯(lián)系不是絕對任意的,語言的結(jié)構(gòu)可以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人們經(jīng)受的世界結(jié)構(gòu)。語言結(jié)構(gòu)映照人的經(jīng)驗結(jié)構(gòu)和概念結(jié)構(gòu),即語言的象似性,它能夠分析語言結(jié)構(gòu)形式和人類認知之間的重要聯(lián)系,有助于揭示語言與認知的關(guān)系。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存在句的結(jié)構(gòu)具有象似性,原因在于俄漢兩個民族在此問題上的認知具有共性。
俄羅斯學(xué)者Борщев和Парти(2002∶59)認為,存在句的認知框架為быть (место,вещь)。前段的место是認知的參照點,即界標,后段вещь(存在主體)是認知焦點,即射體,中段(存在動詞)быть 只起把前段和后段聯(lián)系起來的作用。例如,“В машине девочка./(車里有個小女孩)”“В комнате два стола./(房間里有兩把椅子)”“На столе много книг./(桌上有很多書)”。以上幾個例句的認知焦點分別在句末的“девочка”“два стола”“много книг”上,強調(diào)“某處有某人或某物”。同樣,在漢語“有”字存在句中認知焦點也是在句末的某人或某物上。例如“山腳下有個村莊”,“屋頂上有只小鳥”,“院子里有輛車”,“教室里有一群學(xué)生”??梢?,在俄語和漢語中都將存在句視為在確定的時空背景上凸顯某一事物而形成的結(jié)構(gòu),“быть”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參照物都位于句首,句末的表示存在物的名詞成為關(guān)注點,被凸顯出來。
俄漢語存在句概念的形成是俄漢民族對所處世界進行范疇化的結(jié)果。范疇化是語義研究的心理認知基礎(chǔ)。就存在范疇而言,俄漢兩個民族都肯定“存在”這一事實,都把“某(人)處有某物”歸入存在范疇,即俄漢兩個民族對存在范疇的界定結(jié)果具有共性,因此俄漢語言中存在句的概念具有共性,其語義上都指“有”。
(三)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的差異
1. 結(jié)構(gòu)差異
быть存在句和“有”字存在句在結(jié)構(gòu)上的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句式、詞形變化、省略、存在主體等方面。
(1)存在句式和主謂句式
俄語表示存在和領(lǐng)屬時都習(xí)慣于使用存在句。如:
○В настоящий момент внутри партии и 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а действительно есть кое-какие явления разложения. Кое-какие проблемы и дурные нравы наблюдаются также и в обществе. /現(xiàn)在,黨和政府內(nèi)部確實存在某些腐敗現(xiàn)象,社會上也確實存在一些問題和不好的風(fēng)氣。①
○У нас есть как регулярные войска, так и народное ополчение. /我們既有正規(guī)軍,又有民兵。①
漢語“有”字既表示存在又表示領(lǐng)屬。漢語中表示存在和領(lǐng)屬時使用的是不同的句型,表“存在”用存在句,表“領(lǐng)有”用主謂句。例如∶
○操場上有一個人。(表存在)
(于鑫,2011∶34)
○我們有廣闊的國內(nèi)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的回旋余地較大。①(表領(lǐng)有)
(2)有無詞性變化
如果俄語存在句中A段上是名詞,那么這個名詞要用間接格的形式,C段被否定時要用二格,例如:
○Но у нас есть решимость посредством упорства и самоотверженности в борьбе с опорой на собственные силы устранять все и всякие помехи, преодолевать все и всякие трудности, работать с удесятеренной энергией./我們決心發(fā)揚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的精神,排除任何干擾,克服一切困難,以百倍的努力進行工作。①
○В мире нет абсолютной демократии и свободы.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民主、自由。①
俄語是詞形變化十分豐富的語言,是典型的屈折語,而漢語是典型的分析語,沒有格的形態(tài)標志,故而兩者存在著有無詞形變化的區(qū)別。
(3)“有”字和“есть”可否省略
Быть的現(xiàn)在時есть在以下情況可省略:
當存在某事物這一事實是已知的,說話的目的是為了確定存在物的特征和數(shù)量時,可以省略есть。例如:
○—У вас мальчик или девочка? /您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Видите ли...В общем,девочка(Ян.Отчешек). /您看見了吧,是個女孩。
○У нас с тобой уйма времени.(В.Амленский) /我們有大量的時間。
(宗恒然,1986∶23)
當句子表達的意義重點不在于“存在”、“有”等含義,而在于存在物時,不用есть.
○—Что у тебя в руке? /你手里拿著什么?
—У меня в руке ключ. /我手里拿著鑰匙。
(宗恒然,1986∶24)
當強調(diào)存在物不是經(jīng)常的,而是臨時的狀態(tài)時,一般不用есть。
○У моего брата есть работа. /我弟弟有工作。(指有工作,并未失業(yè))
○У моего брата есть работа. /我弟弟有工作。(指現(xiàn)在有工作,沒有空)
(宗恒然,1986∶24)
如果表示存在的事物是事件,或者過程性現(xiàn)象,由于這類詞本身的語義特點,應(yīng)使用表示過程性的動詞,不使用есть。
○В тесном доме деревенском шла гулянка-пир горой. /在擁擠的村舍里正舉辦酒宴-非常豐富的筵席。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964)
漢語“有”字存在句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省略“有”字。
(4)存在主體的差異
“быть”存在句的存在主體有事物概念、表示性質(zhì)、行為的名詞和表示事態(tài)的名詞
俄語“быть”存在句中存在主體語義更寬泛,除了表示事物概念,還可以是表示性質(zhì)、行為的名詞性詞語,而漢語表達同一意思時一般不能用“有”字句,甚至不能用存在句。例如∶
○На даче осенью тоска./秋天在別墅里枯燥乏味。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5348)
○У него в душе была такая пустота./他的內(nèi)心曾是如此空虛。
(于鑫,2011∶36)
○Какая здесь красота! /這里多么漂亮呀!
(于鑫,2011∶36)
○В комнатах уборка./各個房間都在打掃。
(于鑫,2011∶36)
顯然,漢語中性質(zhì)概念一般不能成為存在主體,比如“這里有美麗”“她有空虛”是病句,而在俄語中這樣的表達卻很正常,性質(zhì)概念名物化之后可以成為存在主體。
“быть”存在句還有一類表示“事態(tài)”的存在主體,但同樣無法譯為“有”字句。例如∶
○У неё грипп./她患了流感。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939)
這類存在句表示某個事態(tài)正在進行中,存在主體表示一個事態(tài)。我們認為,它們不能適用于漢語的原因可能是由于漢語存在句沒有進行時形式,不像俄語那樣一般現(xiàn)在時和現(xiàn)在進行時使用同一種形式。比如,漢語中可以說“今天我有課”,而不說“現(xiàn)在我正有課”,最好把“有”字變?yōu)槠渌麑嶓w動詞,比如∶ “現(xiàn)在我正在上課”。
“有”字存在句的存在主體主要是事物概念。
漢語存在句可以進入C段(即存在主體) 的語義范圍較窄,主要是事物概念。如“杯子里有水”“餐桌上有水果”“房間里有人”,另外在港臺地區(qū)口語中,我們經(jīng)常能夠聽到“這部電影我有看”“最后幾年我有去國外旅行”這樣的句子,而事實上這些句子并不符合普通話語法規(guī)則。與此同時,隨著漢語的發(fā)展,一些名物化程度較高的動詞也可用于“有”字句。例如∶
○最近幾年中國經(jīng)濟有快速的發(fā)展。
(于鑫,2011∶37)
這里的“發(fā)展”、“爭吵”、“研究”已經(jīng)獲得了較為穩(wěn)定的事物性范疇意義。另外,漢語中“有……有……”結(jié)構(gòu)也為動詞成為“有”字句的后段提供了更大的余地,比如“我們有唱”“我們有跳”不能單獨使用,但“我們有唱有跳”卻可以成立。例如:
○我們有合作有斗爭。
(于鑫,2011∶37)
2. 語義差異
(1)“有”既對應(yīng)純存在動詞“быть”,又對應(yīng)許多半實體存在動詞和實體存在動詞。
俄語中的存在句使用的比漢語更為廣泛,存在動詞的使用也十分豐富?!坝小奔葘?yīng)純存在動詞“быть”,又對應(yīng)許多半實體存在動詞和實體存在動詞。許多“有”字存在句中的“有”在俄語中不但可以翻譯為純存在動詞,而且可以翻譯為半實體存在動詞或?qū)嶓w存在動詞。例如∶
○В лесу водятся волки./森林里有狼?!皈?стене комнаты висит картина./墻上有幅畫?!皈?ее комнате пахнет духами./她的房間里有一股香水的味道。
○В лесу встречаются ( попадаются) белые грибы. /森林里有白蘑菇。
(于鑫,2011∶37)
(2)быть 存在句可以表示多種與人有關(guān)的語義范疇,漢語無此用法。
表示領(lǐng)屬關(guān)系。如:
○Через два года будут у меня в стаде две голландки ./兩年后我的畜群中將有兩頭荷蘭種母牛。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367)
表示人和人的各種關(guān)系:家庭關(guān)系,親屬關(guān)系和社會關(guān)系,如:
○У него было два сына./他曾有過兩個兒子。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992)
表示人的理性、思想、思維活動。如∶
○У него нюх на всё новое./他對一切新事物都很敏感。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2837)
表示人的行為、狀態(tài)、特征。如:
○В субботу будут занятия по истории и по физике ./星期六有歷史課和物理課。
○У неё была тоска./她苦悶。
(于鑫,2011∶36)
表示在人的生活中發(fā)生的各種事件。如:
○Она уезжала в гости куда-нибудь на завод или к соседям-помещикам,и там игра в карты,танцы,ужин. /她要么去工廠要么去鄰居地主家做客了,在那打了牌,跳了舞,吃了晚飯。
(孫玉華 田秀坤,2014∶232)
強調(diào)數(shù)量和特征。如:
○На полу была ещё куча немытого белья./地板上還有一堆沒有洗的衣服。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2049)
○У него острое обояние./他嗅覺靈敏。
(于鑫,2011∶38)
漢語與人有關(guān)的情況一般都以人作主語,用主謂句式表達,不用存在句式表達。
(3)быть與“是”、“有”、“在”相對應(yīng)。
○在:Книги были в шкафу.(處所句)/書在柜子里。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367)
○是:Он был рабочим.(歸類句)/他曾是工人。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368)
有時,俄語存在句用быть, 漢語相應(yīng)的句子不是存在句, 也不能用“有”。例如:
○На ней была новая шляпа./她戴一頂新帽子帽。(表示著裝)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367)
漢語“是”字判斷句對應(yīng)的俄語句型雖不是存在句,但也是быть 做謂語(系詞)的句子。如:
○Слово есть средство коммуникации./話語是交流思想的工具。
(趙洵 李錫胤 潘國民,1998∶368)
3. 結(jié)構(gòu)、語義差異的認知探析
首先,范疇化是語義研究的心理認知基礎(chǔ)。認知語言學(xué)家對范疇化的認識在傳統(tǒng)范疇觀念(認為概念的區(qū)分來源于客觀世界既定的范疇,與進行范疇化的主體無關(guān))的深刻反思基礎(chǔ)之上又提出了原型理論。該理論認為,范疇中有原型成員與邊緣成員。原型成員具有更多的與同類其他成員共有的屬性,而邊緣成員則相反。以俄漢存在范疇為例,俄漢兩個民族均將“某處存在某物”界定為存在范疇?!澳程幋嬖谀澄铩毕喈斢诖嬖诜懂犞械脑统蓡T,也就是說,俄漢民族對存在范疇中的原型成員的界定是一致的。但俄羅斯學(xué)者認為存在句表示的是事物存在、擁有、開始出現(xiàn)、消失結(jié)束等語義。他們把“出現(xiàn)”看作是存在的開始,“消失”看作存在的結(jié)束,而中國學(xué)者認為存在句只表示正在存在。可見,俄漢兩個民族對存在范疇的邊緣成員的認知是不同的。俄漢兩個民族對“存在”范疇的不同認知,反映了不同民族對世界上的事物和現(xiàn)象的劃分標準的不同,進一步證明了語義范疇的界定與人的能動認知有關(guān)。
其次,俄語存在句可以表示多種與人有關(guān)的語義范疇,可以表示屬有關(guān)系,人的思想、思維活動,人的行為、狀態(tài)特征和穿戴特征等。
結(jié)構(gòu)上漢語存在句不把人作為處所詞,也就是說A段中不能使用表人的名詞或代詞,與人有關(guān)的情況一般都以人作主語,用主謂句式表達,這是因為中國人主張人本精神,講求天人合一。
再次,漢語存在句A段可以使用表示處所的名詞,而俄語不可以。例如“大連有?!?,其形式是不帶介詞的名詞,意義上等同于“在大連”,而相應(yīng)的俄語表達是 “В Даляне есть море.”這是因為漢語是注重意合的語言,而俄語是注重形合的語言。
思維方式、思維特征和思維風(fēng)格是語言生成的機制。俄漢兩個民族長期以來不同的生活習(xí)慣、文化傳統(tǒng)、宗教信仰等必然會導(dǎo)致認知的不同,進而使得俄漢存在句也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存在句在結(jié)構(gòu)、語義方面存在著共性和差異,本文從認知角度對其結(jié)構(gòu)、語義方面的異同進行了探析,揭示了俄漢民族對世界認知的相同和不同之處。當然,本文對俄語“быть”存在句和漢語“有”字存在句的認知探析只做了初步嘗試,或許還存在更多的認知因素,有待于今后做進一步研究。期望本研究為揭示語言與認知的關(guān)系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注釋:
① 例句引自延邊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俄語專業(yè)樸哲浩教授于2015年研發(fā)的漢俄平行語料庫的《江澤民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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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gnitive Analysis of “быть”in Russian and “有”in Chinese in Existential Sentence
Existential sentence is a sentence pattern which expresses“existence” of conceptual category in both Russian and Chinese. And the scholars in both countries have done a lot of research in terms of its structure and semantic characteristics, but little work has focused on the comparison of the existential sentence in both languages from the cognitive perspective. Based on the theories of categorization and prototypes, prominence theory and the principle of iconicity,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Russian existential sentence“быть” and in Chinese existential sentence “有”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structure and semantics and analyze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order to reveal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Chinese and Russian people in terms of cognitive styles, national habits. This paper can help us gain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differences in sentence structure and semantics between the existential sentences in both Russian and Chinese, and make better use of them in communication and know more about cognitiv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and Russian people.
Russian; Chinese; existential sentence; structure; semantics; cognition
H08
A
2095-4948(2016)04-0050-07
林立娟,女,延邊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副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為俄語語法和俄語語言文化;劉麗媛,女,延邊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碩士生,研究方向為俄漢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