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軍

?

《駱臨海集箋注》的成書、刊刻與流傳考證

賈軍

摘要：駱賓王是“初唐四杰”之一，晚清學者陳熙晉為其文集作注，名為《駱臨海集箋注》，被當今學界奉為圭臬。《駱臨海集箋注》的成書、刊刻與流傳，既體現(xiàn)了一般古籍文獻的生成和流傳規(guī)律，又有其自身的特征。

關(guān)鍵詞：《駱臨海集箋注》；成書；刊刻；流傳

“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文集，明清兩代為之注釋和刊刻者眾，其中魚龍混雜、優(yōu)劣并存，唯清道光學者陳熙晉的《駱臨海集箋注》（以下簡稱《箋注》）最為完善，該《箋注》過去流傳并不廣泛，歷經(jīng)輾轉(zhuǎn)終流行于世。本文對其成書、刊刻及版本流傳情形進行考證。

一、《駱臨海集箋注》的成書

陳熙晉的《臨海集序》云：“集編自郗云卿……取各本校正，援據(jù)載籍，為之箋注……西陵郡齋，公余多暇，因取篋衍舊藁排次之，臨海一生蹤跡，略見于茲……道光二十三年，歲在昭陽單閼，夏五月，義烏后學陳熙晉序?！保?］由此可知陳氏的《箋注》完稿于道光二十三年，陳熙晉于道光二十一年為官宜昌知府［2］625，此處所言“西陵郡齋”即謂此，可見成書亦在宜昌職守時，是年52歲。駱祖攀的《跋》言其“考訂箋注，閱數(shù)十年而成帙”。據(jù)此，陳熙晉可能在嘉慶十八年前后就開始著手《駱臨海集》的整理和箋釋了，因為嘉慶十八年禮部侍郎汪廷珍主試浙江，對陳熙晉的才學十分賞識。而且陳熙晉于“嘉慶庚辰（二十四年）朝考充鑲黃旗教習”，即留京師官學，又得到汪廷珍在學問上的掖進［2］625。因此，駱祖攀所言“閱數(shù)十年而成帙”是可信的?？梢?，陳熙晉對《箋注》是非常用心的，而且有初稿和定稿，遺憾的是都沒有保存下來。但從民國二十六年黃侗根據(jù)原刻的《重刊例言》，可以推見陳氏稿本的大致輪廓：“原刊卷首節(jié)錄新舊《唐書》‘李勣傳’二則，《資治通鑒》‘唐紀考異’一則，名曰‘附傳’；又錄孟棨《本事詩》‘征異’等七則，名曰‘軼事’，殊不可解，蓋《唐書》《通鑒》及諸家記載，凡與臨海有關(guān)而事屬近理、言較雅馴者，原書多已采入，何又重出？吾疑必陳氏初注時將《史》《鑒》所載及其他著述有涉及臨海者隨手錄出，以備參考，書成例應(yīng)廢棄，而駱氏不知去取，概為刊入，非陳氏舊也。予擬削去，徒以原刊行世已久，不為已甚，姑存之，但該稱‘附考’……原書編次篇目，據(jù)《凡例》稱先雜詩，次賦、頌，次表、狀、對策，次啟、書，次雜著；是表、狀、對策應(yīng)在賦、頌之后，啟、書之前，乃駱氏原刊誤將《自序狀》及《對策文三道》入啟、書后，在卷九，與例不合，此次重印本應(yīng)將狀、策諸篇移至卷七入《齊州父老請陪封禪表》后，方為合例，乃手民不察，仍依原刊排印，一誤再誤……原刊卷末附有崇川邵干所作《賓王遺墓詩》，一時和者多至百八十余首，立意平庸，措辭俚俗，存諸卷中，徒占篇幅，絕非陳氏所收者，今皆削之，唯邵干原唱與李于濤和作，因與事實有關(guān)，詩雖不佳，未敢刪，至杜工部、李商隱、張镃、張憲、韓邦奇、胡應(yīng)麟、吳之器諸作，皆名人手筆，存之正足為本編生色?！保?］黃侗所云“原刊”，即咸豐三年義烏駱氏松林宗祠刻本。黃侗《例言》說明了3個問題：其一，原刊卷首“附傳”“軼事”兩部分內(nèi)容，黃氏認為非陳熙晉原稿所收。其二，按陳氏《凡例》所敘，《自敘狀》《對策文三道》2篇應(yīng)歸入卷七《齊州父老請陪封禪表》，而原刊誤入卷九，非陳氏原稿情形。其三，黃氏認為原刊卷末的百八十余首和詩，亦非陳氏原稿所收。

筆者用國家圖書館藏的陳氏《箋注》的咸豐三年松林宗祠刻本與黃侗《例言》相對照，發(fā)現(xiàn)情況與黃氏所云非常吻合，卷末所收197首和詩，與黃氏所言的“百八十余首”亦基本吻合。后來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重排標點本亦維持其舊。民國二十六年，黃侗的重印本正如其《例言》所敘，只將其“百八十余首”和詩一應(yīng)刪去，其余皆未改動。這樣，由黃侗發(fā)現(xiàn)的3處“錯誤”，我們就可以推想《箋注》原稿的基本面貌。但是，陳氏的《箋注》對表、狀、對策的編次一如宋蜀刻本之編次，“手民”不可能單將此3種體裁誤編入他卷，從而與蜀本編次恰好吻合。

故，筆者以為陳氏的《箋注》是有初稿和定稿的，黃侗所言情形恰為陳氏之初稿，松林宗祠刊版可能誤將初稿視為定稿；而陳氏的定稿，一如其《凡例》所云之編次，后來黃侗曾力圖將其恢復(fù)為陳氏定稿模樣而刊行，但未能如愿。

二、《駱臨海集箋注》的刊刻

清同治學者胡鳳丹的《重刻駱丞集序》云：“《駱丞集》前明有單行本，吾婺之義烏拓林子孫藏于祠……道光初，義烏陳明府津刻《駱侍御集》，亦注解甚析，近為兵燹所毀，版籍散亡。同治戊辰，余覓得江東孫公素本?！保?］394胡氏序文特舉道光初義烏陳明府津的刻本《駱侍御集》?？纪醢匦牡摹栋僦萌罚?］625和潘衍桐的《兩浙猷軒續(xù)錄》［5］105，兩家都記陳熙晉原名為“津”；且陳氏又曾為官廣順知縣和宜昌知府等職，“明府”乃古時對縣令、太守一類官職的尊稱；又據(jù)前文，陳氏的《箋注》書成定稿于道光二十三年，與胡鳳丹所稱“道光初，義烏陳明府津刻《駱侍御集》，亦注解甚析”諸語頗合。故此處“陳明府津”當指陳熙晉，《駱侍御集》即陳氏的《駱臨海集箋注》。《箋注·凡例》云：“考《隋志》，有王筠《臨海集》，移以標斯集，則最后之官也，今仍之。”胡氏應(yīng)稱《駱侍御集》為《臨海集》才符合陳氏本意，不知胡氏何據(jù)。

陳氏的《箋注》在道光年間即有刊本，后遭兵燹而亡佚，咸豐年間的駱氏松林宗祠刊本實為陳氏《箋注》的又一刻本，駱祖攀的《跋》對其版本源流只字未提，末尾僅有“文集為無瑕之完璧，鐫之豈容或緩乎，時咸豐三年歲在癸丑仲秋月”寥寥數(shù)語，其刻封面又題“咸豐癸丑新鐫”，證明此前必有刻本?？嘤谕砬逡詠碇T家序跋集內(nèi)均未載有關(guān)情形，道光刊本與咸豐三年刊本是否為初刻與重刻，筆者也不敢妄下結(jié)論，今權(quán)作兩種版本而論。

民國二十六年，黃侗的鉛印本《臨海集箋注》乃為松林宗祠版的重印本。其《重刊例言》云：“駱氏刊版在咸豐三年，而陳氏逝世實咸豐元年，是書刊成已不及見，故訛偽別出，此次重印，經(jīng)吳君逵卿詳加考校，摘其錯誤有一千六百三條，……吾邑駱氏有三巨族，一曰‘松林’，二曰‘楂林’（一作‘竹林’），三曰‘梅林’，皆稱臨海后裔……是編原刊雖為松林所創(chuàng)，今茲重印則楂林駱和笙、梅林駱越凡獨任其資，松林不與焉?！保?］黃侗強調(diào)此版原刊為咸豐三年松林宗祠的刊本，其在整理時又進行了校訂。由此得知，二者為初刻與重印的關(guān)系。黃氏的重刊本今藏于國家圖書館北海分館普通古籍部，版式為：四周雙邊，白口，單魚尾，半葉十行，行三十字，小字雙行同。

三、《駱臨海集箋注》的流傳

陳氏的《箋注》載于書目的有《清史稿·藝文志·藝文四》：“《駱賓王臨海集箋注》十卷，陳熙晉撰?！保?］4375清張之洞的《書目答問》卷四云：“《駱臨海集箋注》十卷，陳熙晉注，原刻本?！保?］681清山東聊城楊氏的《海源閣藏書目·別集類》云：“《駱臨海集》十卷，首一卷，末一卷，八冊，清咸豐三年陳熙晉箋注，咸豐三年松林宗祠刻本?！保?］1008民國孫殿起的《販書偶記》卷十三云：“《駱臨海集箋注》十卷，首一卷，末一卷，唐駱賓王撰，義烏陳熙晉注，咸豐癸丑（三年）松林宗祠刻本。”［9］萬曼的《唐集敘錄》云：“又《駱臨海集箋注》十卷，首一卷，末一卷，義烏陳熙晉注，咸豐癸丑松林宗祠刊，見孫殿起《販書偶記》，今有中華書局1961年重排本，此種大抵皆郡人或自稱為駱氏后裔所謂松林、楂林、梅林義烏駱氏三族者所校刊。陳熙晉《箋注》，民國二十六年有吳鏡元校，黃侗重印本?！保?0］29萬氏所敘比各家多一種本子，即黃侗的重印本，是因為黃氏刊本后出，上述各家不錄自在情理之中，而孫殿起的《販書偶記》不錄，則不知何故。

陳氏的《箋注》松林宗祠原刻本今收藏在以下幾處：一是國家圖書館的普通古籍部?！杜R海全集》十卷，題有“咸豐癸丑新鐫”“松林宗祠藏版”字樣。版式為：四周雙邊，單魚尾，白口，半頁十行，行二十二字，小字雙行同。有“國立北平圖書館珍藏”朱色篆印，說明此本源自原北平圖書館舊藏，但國立北平圖書館藏此本來自何處，并無有關(guān)序跋。二是《山東省圖書館館藏海源閣書目》?！啊恶樑R海集箋注》十卷，首一卷，末一卷，唐駱賓王撰，清陳熙晉箋注，清咸豐三年松林宗祠刻本，版式為：十行二十二字，白口，四周雙邊，單黑魚尾，第一冊扉頁書已失落，只可隱約辨出‘松林宗祠藏版’幾個字，此據(jù)《販書偶記》著錄為咸豐三年。”［11］222山東省圖書館藏本源自海源閣舊藏，但“咸豐三年”刊幾字據(jù)《販書偶記》補。此外，《續(xù)修四庫全書》收有《駱臨海集箋注》十卷，根據(jù)清咸豐三年松林宗祠的刻本影印，有“中華書局圖書館藏”篆印，說明此本影印自中華書局圖書館藏舊本。

綜上，松林宗祠刻本在上述三家之前和三家之間的流傳情況不甚清晰。以山東省圖書館藏海源閣舊藏為例，松林宗祠刻本在流入海源閣以前歸屬孰家，筆者未見此本，亦未知有無相應(yīng)序跋和藏書印記，故不敢武斷。但就海源閣藏書來源而論，其“半得于南，半得于北”［8］1249，則松林宗祠刊本屬于楊氏藏書“半得于南”之列是可能的。又“洪楊之亂，江南各地藏書，一時俱出，楊致堂以在河督任內(nèi)，因利乘便，與瞿氏鐵琴銅劍樓，購藏最多?！保?］1249今觀《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并未收有此本，想必楊氏乃從其他藏書者求得。國家圖書館藏本亦無版本源流序跋?！侗逼綀D書館收購海源閣遺書始末記》所統(tǒng)計的收購海源閣遺書目中亦不載《駱臨海集箋注》刻本，只收有北宋本《駱賓王文集》十卷［8］1310。可見，國家圖書館所藏松林宗祠刻本與海源閣無遞經(jīng)關(guān)系。

《續(xù)修四庫全書》影印的松林宗祠刻本除有“中華書局圖書館藏”印記外，還有“蛟永方義路正甫氏所藏金石書畫之印”“曾杜野悉密華館印”等印記，由此可知該刻本與中華書局圖書館藏本具有遞藏關(guān)系，但與山東楊氏海源閣藏本是否有遞經(jīng)關(guān)系仍不能確認。而原北平圖書館即今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刻本與中華書局圖書館藏本的遞經(jīng)關(guān)系亦不清楚。1961年中華書局重排標點本，據(jù)國家圖書館館藏記錄1972年中華書局香港分局亦有重排本，1985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又根據(jù)中華書局1961年的重排本重印，皆依中華書局圖書館藏本，其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的重印本是目前在國內(nèi)比較通行的本子。后來駱祥發(fā)參照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本子，只取雜詩，仍依陳氏的編次順序，但不分卷，將駱詩重新注釋，新編《駱賓王詩評注》，于1989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

黃侗的重刊本《臨海集箋注序》云：“陳氏舊注有刊本，洪楊時版毀于燹，書亦僅存，迄今八十余載，無人過問，以吾所知，唯松林某君藏有一帙，斯文命脈不絕如線。民國二十三年擬重印，先商于楂林駱和笙，繼請于梅林駱越凡，二君踴躍資助，予甚喜，因向松林某君乞原槧，而某君不之許，再三婉商，亦不諾，嗣從各省圖書館及諸藏書家求之，皆無所獲，心為沮喪者久之。居半載，老友陳宗甫偶從鄉(xiāng)村某甲家見是書，急告吳逵卿取之，果原本也，時予客杭州，得逵卿書，乃狂喜……爰請吳逵卿詳加校核，偽者訂之，誤者正之，舛錯脫落者補輯之?！保?］咸豐刻本遭兵燹后，所傳甚鮮，松林某君又視之為孤本秘不示人，黃侗奔走呼號各地，亦難求得，其中不排除山東聊城海源閣藏本亦密不示人的可能性。馬茂元云：“本書過去并不廣泛，甚至連很多圖書館里都看不到，至于私人購求，那就更不容易?！保?］376

筆者認為松林藏版流傳不廣的原因有：一是遭兵火而致版籍殆喪；二是海源閣藏書在民國初幾經(jīng)洗劫，曾一度秘不示人；三是陳熙晉在清代學界的地位不高，其著述多不為世人所重。據(jù)現(xiàn)有文獻記載，其《箋注》本僅有松林宗祠刻本和黃侗重印本?！恶樫e王文集》自明代起，注家之眾，但陳氏的《箋注》本經(jīng)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據(jù)咸豐三年松林宗祠刻本重印，充分顯示了陳氏注駱的學術(shù)價值。

參考文獻：

[1]陳熙晉.駱臨海集箋注·臨海集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王柏心.百柱堂全集：卷四十[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52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陳熙晉.臨海集箋注·卷首[M].鉛印.義烏黃氏，1937.

[4]胡鳳丹.駱丞集[M]//叢書集成新編：第59冊.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6.

[5]潘衍桐.兩浙輶軒續(xù)錄：卷二十九[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686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6]趙爾巽.清史稿：第15冊[M].北京：中華書局，1976.

[7]張之洞.書目答問[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92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8]王紹曾.訂補《海源閣書目》五種[M].濟南：齊魯書社，2002.

[9]孫殿起.販書偶記：卷十三[M].上海：上海書店，1992.

[10]萬曼.唐集敘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0.

[11]山東省圖書館藏海源閣書目[M].濟南：齊魯書社，1999.

（編輯：文汝）

收稿日期：2015-11-23

作者簡介：賈軍（1972-），男，碩士，忻州師范學院（山西忻州034000）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為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1999（2016）02-006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