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彥儒
(寶雞炎帝與周秦文化研究會,陜西寶雞 721000)
?
陜西黃帝陵“國祭”地位的形成
霍彥儒
(寶雞炎帝與周秦文化研究會,陜西寶雞721000)
為研究陜西黃帝陵“國祭”地位的形成,通過分析文獻(xiàn)資料、考古資料和檢索兩千多年來歷朝歷代對黃帝陵的祭祀,分析認(rèn)為,河南新鄭“黃帝故里”主張可能有誤,真正的黃帝故里應(yīng)在涇渭流域的黃土高原;黃帝陵“國祭”地位是經(jīng)過長期的歷史演變而形成的,是不可置疑、不可被替代的。
黃帝陵;黃帝;“國祭”;故里;新鄭
當(dāng)前,關(guān)于黃帝故里所在地,見仁見智,眾說紛紜。在陜西、河南、河北、山東、浙江、甘肅、寧夏等多種說法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陜西和河南兩地。盡管這個問題已討論了多年,但至今還未有定論。雖說此問題在黃帝與黃帝文化研究中不是一個主要問題,但也不是一個小問題,它涉及到黃帝的誕生和遷徙,涉及到黃帝文化的起源和傳播,也涉及到中華文化、中華文明、中華民族的起源、發(fā)展和傳播等重大問題。為此,我們還有必要對此問題繼續(xù)加以研究和探討。
近年來河南新鄭一直宣稱自己是“黃帝故里”,而且通過每年一次的祭拜活動,大有凝固化的趨勢。那么,我們通過對“故里”一詞詞義的解釋和有關(guān)文獻(xiàn)記載的梳理,看看河南新鄭到底是所謂的黃帝“故里”,還是黃帝由西向東遷徙途中曾經(jīng)活動過的所謂的“故地”?
所謂“故里”一詞,通過檢索《漢語大辭典》可知,“故里”的“故”有十多條義項,其中一條義項是指“原來的”“舊時的”;“里”,《說文》:“里,居也,”是指“人所居住的地方”。兩字組成“故里”一詞,根據(jù)《辭?!贰掇o源》等辭書解釋,是指“故鄉(xiāng)”“老家”。那么,何謂“故鄉(xiāng)”,《辭源》解釋是“家鄉(xiāng)”。從這里可以看出,家鄉(xiāng)就是一個人出生的地方。反言之,就是人們將出生的地方才稱為“家鄉(xiāng)”“故鄉(xiāng)”“老家”或者“故里”。非出生地而長期生活、工作的地方只能稱為“故地”“故居”或“第二故鄉(xiāng)”。
依據(jù)此解釋,河南新鄭就無資格稱為黃帝故里。從文獻(xiàn)記載看,與河南新鄭有聯(lián)系的是西晉皇甫謐的《帝王世紀(jì)》,這是目前所能看到的最早記載黃帝與新鄭的書,也是唯一一部將黃帝與有熊、新鄭聯(lián)系起來的書。至于《續(xù)漢書·郡國志》《水經(jīng)·洧水注》《太平御覽·州郡部》《通鑒外紀(jì)》(卷一)《路史·后紀(jì)五》及以后的《廣輿記》《大明一統(tǒng)志》《大清一統(tǒng)志》和地方志書《河南通志》《開封府志》《新鄭縣志》等書所說的黃帝與新鄭的有關(guān)內(nèi)容皆引之于《帝王世紀(jì)》。該書在僅有一千多字的文字里,有3處涉及黃帝與新鄭:一處說黃帝“有圣德,受國于有熊”,一處說“或曰:黃帝都有熊,今河南新鄭也”,另有一處說“或言故有熊氏之墟,黃帝之所都也”。這3處文字其實是一個意思,就是說,黃帝曾在今河南新鄭建立過國家,即有熊國。但有一點(diǎn)卻很明確,皇甫謐在說到黃帝與新鄭的關(guān)系時,并沒有說黃帝出生于新鄭,只僅僅說到黃帝曾在此建過都。也就是說,黃帝曾在此活動過,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在此工作過。而皇甫謐為何只說黃帝在此建都,而不說出生于此?這說明皇甫謐對黃帝的出生地即故里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在這一點(diǎn)上,皇甫謐還是比較清醒的,只是把新鄭當(dāng)作黃帝遷徙途中逗留、活動的“故地”看待,而不是作為出生地的“故里”看待。即使把皇甫謐所說的“居軒轅之丘”的“軒轅丘”說成在新鄭(實際上“軒轅之丘”指今天水一帶)[1],也只是“居”而非“生”。
如果要將活動或曾居住之地,說成是“故里”,那么,皇甫謐在其文中所提到的“阪泉”“涿鹿”“曲阜”等地,難道都可以說成是黃帝的故里嗎?顯然不能。既然不能將這些地方說成是黃帝故里,那么,為何一些學(xué)者要將河南新鄭說成是黃帝故里呢?
其實,在皇甫謐的筆下,黃帝故里是很明確的。他在文中有兩處地方說到黃帝“生于壽丘”。那么,“壽丘”在什么地方?他緊接著說:“在魯城東門外?!蹦敲?,“魯城”又在什么地方?他引用《山海經(jīng)》的話:“‘此地窮桑之際,西射之南’,是也?!卑凑栈矢χk的解釋,“窮?!痹凇棒敱薄保蛟啤扒贰?。今人研究,黃帝“生”于今山東說很難成立:“第一,黃帝出生于母系氏族社會,當(dāng)時山東是夷人的主要活動區(qū),作為姬姓少典族后裔的黃帝怎能出生于夷人的主要活動地區(qū)?第二,從考古發(fā)現(xiàn)看,在新石器時代,中國北方人主要居住在黃河支流的二級臺地上,而山東處于黃河下游,在那洪水浩蕩的年代里,下游兩岸怎能居住呢?在山東黃河干流兩岸很少發(fā)現(xiàn)新石器時代的遺址,也可說明這一點(diǎn)。第三,從歷史上看,在周成王以前,沒有跡象表明姬姓勢力已發(fā)展到山東境內(nèi)?!盵2]此說極是,說明黃帝不可能出生于山東的魯北或曲阜。
皇甫謐在《帝王世紀(jì)》中又說道:“以土承火,位在中央,故曰黃帝。”意思是說黃帝的名字因“五行”中的“土德”位于“中央”而來。因而,有學(xué)者以此句來證明黃帝出生于河南新鄭,因新鄭地處中原的中央。實際上這是“五行”說所造成的,并非事實。秦漢時,陰陽五行說大為流行,黃帝被托祀為中央之帝,太昊被托祀為東方之帝,炎帝被托祀為南方之帝,少吳被托祀為西方之帝,顓頊被托祀為北方之帝,于是,有學(xué)者視中原新鄭為黃帝之居,皇甫謐也就以此說明黃帝之名的由來。趙世超說,這套由陰陽學(xué)家按照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想所鋪排的五方帝并不能證明黃帝出生地就在新鄭,而充其量只是一種黃帝文化而已。此說甚確。
那么,黃帝的出生地應(yīng)在哪里?實際上,皇甫謐在《帝王世紀(jì)》中已透露出了端倪。他說:“生黃帝于壽丘,長于姬水,因以為姓。”皇甫謐在這里所說的黃帝“生于壽丘”的“壽丘”,一說指今黃陵縣的長壽山,位于黃陵軒轅廟東南、黃帝黃城巽宮——郭家洼背后的橋溝塔;一說在古秦州即今天水(《清一統(tǒng)志》卷二十)?;矢χk所說的“長于姬水”,實際上早已存在于《國語·晉語四》里,其書說:“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今人以此記載認(rèn)為,炎帝和黃帝是由父族和母族分裂出來的兩個通婚的“雙胞族”,這也被長達(dá)上千年的姬姜二族的聯(lián)姻關(guān)系所證實[3]。既是兩個通婚族,在那交通極為不發(fā)達(dá)的原始時期,他們的居住地肯定離的不會很遠(yuǎn)。酈道元在《水經(jīng)·渭水注》里解釋“炎帝以姜水成”的“姜水”時說:“岐水又東,逕姜氏城南,為姜水?!闭f明“姜水”為寶雞渭河的一條支流,即今清姜河或河[4],這已成為學(xué)界的共識[5]。既然“姜水”為寶雞渭河的一條支流,再加上以寶雞為中心的涇渭流域豐富的黃帝傳說、眾多的黃帝遺跡和仰韶文化中晚期(距今5 000~6 000年)廟底溝類型的文化遺存。因此,有學(xué)者研究后認(rèn)為,姬水應(yīng)該離姜水不遠(yuǎn),也是寶雞渭河流域的一條水,即流經(jīng)今麟游、經(jīng)武功而入渭河的漆水河或為流經(jīng)岐山、扶風(fēng)的岐水[1];一說為流經(jīng)黃陵縣城的“沮水”; 或有《水經(jīng)·渭水注》說:“黃帝生于天水,在上邽城東七十里軒轅谷?!薄堵肥贰妨_蘋注云:“壽丘在上邽?!鼻迦肆河窭K在《漢書·人物考》亦說:“以戊巳日生黃帝于天水。”在今北道區(qū)楊家山有條溝,當(dāng)?shù)厝私熊庌@谷,其山上有炎黃廟;有說在今清水縣東七十里有條溝亦名軒轅谷(當(dāng)?shù)孛耖g稱“三皇溝”),其谷底為軒轅溪,當(dāng)?shù)貍髡f黃帝就出生在這里,歷代有黃帝廟祭祀。當(dāng)然,還有其他的說法,如有說為渭水,黃帝“在渭水及其以北”,炎帝“在渭水以南”,二者都居住于氐羌之地的東部;有說為渭水與湟水之間的一條水,即今甘肅臨夏的姬家川,等等。
盡管說法各異,但寶雞、黃陵、天水、清水均地處渭河流域的中上游,屬于關(guān)中、陜北黃土高原地區(qū),東西直徑相距不過三四百公里。這一地區(qū)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文化圈。從涇渭流域出土的大量仰韶文化遺址,以及留存在此地大量的黃帝和炎帝遺跡,大量有關(guān)黃帝和炎帝的民間傳說就說明這一問題。黃帝“遷徙往來無常出”,從漆水河到沮水河一帶可能就是黃帝的出生地,即故里。故《淮南子》曾云:“軒轅丘在西方?!币蚨?,張豈之在《黃帝與陜北黃土高原》一文中“黃帝出生于陜北黃土高原”“黃帝族主要活動于陜北黃土高原”“黃帝逝世后安葬于陜北黃土高原”“后人祭黃帝陵于橋山”等論斷是有道理的。但如果將黃帝出生地“壽丘”“軒轅谷”“姬水(河南有學(xué)者認(rèn)為姬水為新鄭的一條水“潩水”[6],有說為流經(jīng)新密、新鄭的“溱水”或“洧水”)”,說在河南新鄭,那么,黃帝與“以姜水成”的“雙胞族”炎帝通婚,豈不是離得太遠(yuǎn)了嗎?
我們知道,現(xiàn)在學(xué)界一般認(rèn)為,黃帝屬于仰韶文化的中晚期,即5 000~6 000年前后。若從考古學(xué)文化的類型看,黃帝時代屬于廟底溝文化及其以后。以仰韶文化和廟底溝文化為背景,通過考察河南鄭州、新鄭和陜西寶雞、黃陵仰韶文化遺址,我們很難得出新鄭為黃帝故里和黃帝在此建都、建國的結(jié)論。
根據(jù)許順湛在《豫晉陜史前聚落研究》一書所提出的聚落和聚落群看,他將聚落群分為大、中、小3個級別:10個聚落遺址以下的為小聚落群,11~20個聚落遺址為中等聚落群,21個聚落遺址以上的為大聚落群。在一個聚落群中又分為4個等級:50萬平方米以上的聚落稱為特級聚落,30萬至49萬平方米的稱為一級聚落,10萬平方米至29萬平方米的稱為二級聚落,9萬平方米以下的稱為三級聚落[7]。以此為劃分標(biāo)準(zhǔn),許順湛將河南全省685處仰韶文化遺址(不含零星遺址),劃分為37處聚落群。在有黃帝記載和黃帝文化遺跡傳說的鄭州、三門峽分別為:鄭州轄區(qū)有4個聚落群,128處聚落遺址,其中特級聚落3處,一級聚落7處,二級聚落17處,三級聚落101處;三門峽8個聚落群,153處聚落遺址,其中特級聚落6處,一級聚落8處,二級聚落21處,三級聚落118處。具體落實到新鄭,根據(jù)許順湛的劃分,新鄭—新密為一個聚落群,即雙洎河聚落群,共計有聚落38處,其中特級聚落1處(新鄭觀音寺唐戶遺址,50萬平方米),一級聚落1處(新鄭薛店鎮(zhèn)岳莊遺址,30萬平方米),二級聚落2處(這兩處均在新密境內(nèi),1處為24.8萬平方米,另1處為19.5萬平方米),三級聚落34處,面積均在9平方米以下。據(jù)有關(guān)資料顯示,在此聚落群中的新鄭發(fā)現(xiàn)有仰韶文化聚落遺址僅有9處。
關(guān)于陜西的聚落和聚落群,許順湛將全陜西省1 918處仰韶文化聚落遺址分為74個聚落群[7]。其中在有黃帝記載和黃帝文化遺跡傳說的寶雞、延安分別為:寶雞轄區(qū)劃分為13群539處聚落(不含零星遺址)遺址,其中特級聚落8處,一級聚落8處,二級聚落61處,三級聚落462處;延安轄區(qū)劃分為14群545處聚落遺址,其中特級聚落7處,一級聚落22處,二級聚落78處,三級聚落438處[7]。在寶雞、延安兩地仰韶文化遺址中,廟底溝類型的遺址占到380處。具體到黃陵縣仰韶文化聚落群,在10個鄉(xiāng)鎮(zhèn)發(fā)現(xiàn)35處仰韶文化遺址,其中半坡類型遺址5處,廟底溝類型遺址19處,其余未判定類型。這些遺址主要集中在縣城的東部洛河及其支流流域。其中特級聚落遺址是廟底溝類型遺址,即田莊鎮(zhèn)趙卓遺址,面積為50萬平方米;一級聚落遺址2處,一處遺址未判定類型,一處為廟底溝類型;二級聚落遺址8處,其中半坡類型遺址1處,未判定類型的2處,有5處屬于廟底鉤類型;在24處三級聚落遺址中廟底溝類型遺址(12處)占了一半。很明顯,這個聚落群是以廟底溝類型為主體的[7]。
上文中,我們根據(jù)許順湛提供的資料,分別選定了陜西、河南兩省所轄的均傳說有黃帝遺跡和黃帝文化的兩個市及所屬的縣市作為對象,對史前仰韶文化及廟底溝類型的聚落和聚落群進(jìn)行了比較。從比較結(jié)果看,我們可以得出如下認(rèn)識。
其一,考古學(xué)很難支持河南新鄭為黃帝故里和黃帝都城。從上面的統(tǒng)計來看,河南全省未有100萬平方米以上的聚落遺址,聚落遺址的數(shù)量僅為陜西全省聚落遺址數(shù)量的三分之一強(qiáng)。僅在關(guān)中就有聚落群44個,聚落遺址1 162處,比河南全省多出百分之四十。陜西最大遺址面積達(dá)300萬平方米(耀縣石柱塬遺址),聚落遺址級別也遠(yuǎn)超河南。所屬的市縣聚落群也不及陜西所轄市縣聚落群的百分之六十。具體到黃陵、新鄭分別為:黃陵有35處聚落遺址,其中廟底溝類型19處,而新鄭僅有9處仰韶文化聚落遺址,最大遺址僅為50萬平方米,連同其轄區(qū)的鞏義共有3處,最大為100萬平方米。而黃陵最大聚落遺址也是50萬平方米,但連同轄區(qū)洛川共有5處,最大為150萬平米(楊舒鄉(xiāng)颯盤遺址)[7]。所以,《陜西省志·黃帝陵志》寫道:從黃帝陵周圍考古發(fā)現(xiàn)說明:“黃帝陵所在的今黃陵等地區(qū)是遠(yuǎn)古人類活動的一個重要地區(qū),這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文明的曙光,這為黃帝的‘人文初祖’地位,提供了具體的考古學(xué)背景證據(jù)?!盵8]
對一個“君臨天下”的華夏集團(tuán)盟主黃帝和黃帝族來說,與新鄭發(fā)現(xiàn)的仰韶文化遺址面積是極不相稱的。所以說,從考古學(xué)文化來看,很難支持河南新鄭既是“黃帝故里”,又是“黃帝都城”。而要尋找黃帝故里和黃帝都城應(yīng)在陜西渭河流域的寶雞、延安一帶著手。這已從徐旭生、范文瀾、翦伯贊、郭沫若、白壽彝、張豈之、沈長云等人的研究中反映出來。
其二,關(guān)中、延安是陜晉豫相交的金三角的第一角。對這一點(diǎn),許順湛在其書中做了較為充分地論述。他說:陜、豫、晉相交的金三角,一直為研究仰韶文化的學(xué)者所關(guān)注。關(guān)中及延安地區(qū)是金三角的一角,在這個地區(qū)已判定為廟底溝類型的遺址共380處,未判定類型的仰韶文化遺址還有1 000多處,隨著研究工作的深入,可能還有廟底溝類型遺址被發(fā)現(xiàn)?,F(xiàn)僅依據(jù)已確認(rèn)的380處廟底溝類型遺址來分析,在以廟底溝類型為主體的20個聚落群中有特級聚落15處,其面積均在50萬平方米以上,最大的達(dá)300萬平方米。有人研究,一萬平方米可能就有一個氏族。最保守說,陜西廟底溝類型的總面積要在4 000萬平方米上下,當(dāng)有4 000個氏族。以兩萬平方米是一個氏族計算,也應(yīng)有2 000個氏族。如果將未判定類型的可能是廟底溝類型的聚落估計在內(nèi),其氏族數(shù)量將會更大。有2 000多個氏族組成的廟底溝類型的仰韶族團(tuán)生產(chǎn)生活在關(guān)中及延安地區(qū)長達(dá)500年甚至上千年的時間,這是多么龐大的一個族團(tuán)!“這樣的聚落具備了古國的規(guī)模,也就是說出現(xiàn)了邦國,最大的聚落遺址可能就是邦國的國都所在地?!睆倪@些遺址和遺存看,反映了“當(dāng)時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社會化、手工業(yè)專門化和禮制的制度化,這是文明曙光的初現(xiàn)”[7],許順湛說法甚確。雖在這段話里,未指明“邦國的國都”,但聯(lián)系有關(guān)黃帝的文獻(xiàn)記載和黃帝傳說、遺跡,不難想象,這個“邦國的國都”很可能是黃帝所建邦國或黃帝的國都。
第三,反映了陜西關(guān)中和陜北延安地區(qū)在中原文化中占有中心或核心地位。中原有狹義和廣義兩種。廣義的中原是指陜、豫、晉相交之處,即關(guān)中、豫西、晉南這一帶。在歷史文獻(xiàn)中出現(xiàn)的中原,大凡是指廣義。所以,當(dāng)我們現(xiàn)在談中原古文化,尤其是史前新石器文化,不能舍棄陜、晉而僅談豫即狹義的中原。如此,就會對其他兩地的文化地位做出不恰當(dāng)或有失公允的評價。
最近,有學(xué)者在中原六省召開的一次炎黃學(xué)術(shù)研討會上發(fā)言說:“中原龍山文化、王灣三期文化的中心區(qū)在‘天地之中’河南鄭州一帶,這里是‘黃帝文化’的發(fā)源地,‘黃帝’從這里走向‘四方’,建立了第一個‘中國’,開啟了‘早期中國’的國家文明史?!盵9]另有一位湖北的學(xué)者在發(fā)言中說:“在學(xué)術(shù)界大談文化多元論的時候,筆者仍然認(rèn)為中華文化以華夏核心圈為主軸,而河南文化處在核心中的核心?!彼麄冋J(rèn)為中華民族是從河南出發(fā)的,這里是大本營,是文化的搖籃。
事實果真如此嗎?其他不說,以上面列舉的仰韶文化、龍山文化聚落群和聚落遺址就看得一清二楚。這里,僅就龍山文化來說,河南全省龍山文化聚落遺址1 395處,其中豫西為580處,鄭州市轄區(qū)為131處,4個聚落群[7];而陜西全省有龍山文化聚落遺址2 116處,其中關(guān)中有691處,延安市轄區(qū)655處,16個聚落群,僅特級聚落就有7處,榆林市轄區(qū)有741處,12個聚落群,僅特級聚落就有8處[7]。許順湛還特別提出神木龍山文化聚落群中的石峁遺址(內(nèi)城面積235萬平方米,外城面積425萬平方米),其規(guī)模遠(yuǎn)大于與其年代相近的良渚古城(300萬平方米)、陶茅古城(270萬平方米)。它是目前所知中國規(guī)模最大的新石器時代古城,而且是石砌的。許順湛認(rèn)為:“這絕對是一個邦國所在地?!?/p>
從以上所列舉兩地龍山文化遺址的數(shù)字就清楚地看出,能說“中原龍山文化”的中心區(qū)就在“‘天地之中’的河南鄭州一帶”嗎?河南文化是華夏核心圈中“核心的核心”,是中華民族的“大本營”,是“文化的搖籃”嗎?稍有常識的人都會得出相反的結(jié)論。另外,從上文中陜西比河南聚落遺址多,關(guān)中比豫西聚落遺址多,豫西比豫東(154處)聚落遺址多的情況,也反映出了中國史前文化的走向,是由西向東逐步推進(jìn)和發(fā)展的。這也符合中國大地上早期人類遷徙是與河水流向平行的規(guī)律。同時,我們還可看出一個歷史事實,為什么河南的龍山文化僅為陜西的一半強(qiáng)一點(diǎn),與陜北(延安、榆林)不相上下,反映了當(dāng)時地處中原的河南置黃河兩岸,正是處在大禹治水前夜的洪水時期,人類居住相對來說要少,而延安、榆林地處陜北黃土高原,地勢高亢,不易遭受洪水淹沒,所以聚落遺址比地處渭河兩岸的關(guān)中還多。這也正好說明當(dāng)時龍山文化時期的中心區(qū)不是在“河南鄭州一帶”,而是在陜西關(guān)中、陜北一帶。
最近,有學(xué)者以所謂“拜廟不拜陵”為緣由,提出要將河南新鄭黃帝拜祖大典提升為國家祭祀,即“國祭”,黃帝陵由地方政府繼續(xù)舉辦祭祀。如果不是抱有某種“偏見”,就是對陜西黃帝陵“國祭”地位形成歷史的“無知”。
我們說,陜西黃帝陵“國祭”地位是歷史形成的結(jié)果。最早祭祀黃帝是公元前422年,即秦靈公三年在今陜西寶雞的“吳陽”(吳山之陽)“設(shè)上畤,祭黃帝;設(shè)下畤,祭炎帝”(《史記·封禪書》),這是有文字記載的第一次黃帝“國祭”。到了秦漢時期,秦朝和漢朝統(tǒng)治者以祭“五帝”為由繼續(xù)將黃帝列入“國祭”。在畤、壇、郊、廟等祭祀的同時,秦漢以后,開始了陵祭?!妒酚洝の宓郾炯o(jì)》載:“黃帝崩,葬橋山?!薄斗舛U書》又載:漢元封元年(前110),漢武帝“北巡朔方,勒兵十萬。還,祭黃帝冢橋山,釋兵須如”。從此以后,在黃帝廟“國祭”黃帝之外,又增加了在黃帝陵“國祭”黃帝這一項。
據(jù)文獻(xiàn)記載,“黃帝陵”之名是由唐李泰在《括地志》中首次提出。至唐代宗大歷五年(770),“鄜州節(jié)度使臧希讓上言,坊州有軒轅黃帝陵,請置廟,四時享祭,列于祀典。從之”(《冊府元龜》)。坊州(后改稱中部縣),即今陜西黃陵縣。可見,于坊州黃帝陵廟致祭黃帝,始于唐大歷年間。至此以后,在中部縣黃帝陵廟祭祀黃帝被列入“國祭”,成為國家公祭黃帝的一種行為。至宋代又制禮,三年一享,以仲秋之月,牲用大牢,祀官為本州長官,祝版請御署。金代改為依期降祝版,不請御署。明清時期多由朝廷遣官祭之。最后由禮部議定35處帝王陵寢進(jìn)行祭祀,其中要求中部縣祭祀黃帝陵。 同時廢除各地“三皇廟”和“十大醫(yī)師的祭祖”禮制,橋山黃帝陵被列為國家祭祀的圣地,要求每次祭陵的祭文、祭祀日期、祭品名稱、數(shù)量和主祭、陪祭官員姓名都要刻石立碑。至今在黃帝陵廟還保存有明太祖、成祖、宣宗、代宗、英宗、武宗、世宗、穆宗、神宗、熹宗等皇帝遣使到黃陵致祭的碑文。清代對黃帝的祭祀除了在中央歷代帝王廟由皇帝主祭外,在黃帝陵廟祭祀,多由皇帝派遣專員進(jìn)行,見于記載的先后共有30次。因主祭官員均由皇帝派遣,所以,黃帝陵廟祭祀也都帶有國家公祭的性質(zhì)。
辛亥革命后,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1912年3月,他以大總統(tǒng)身份親筆撰寫祭文。這實際上也是“國祭 ”。中華民國時期,在黃帝陵廟共有26次祭祀,其中以國民黨中央名義進(jìn)行的祭祀11次,以國民政府名義進(jìn)行的祭祀10次。民國26年(1937)四月五日清明節(jié),國共兩黨在黃帝陵前舉行了共祭儀式。中共方面的祭文由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親自撰寫。這些祭祀也均為“國祭”。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自1955年至1963年,公祭黃帝陵由陜西省人民政府領(lǐng)導(dǎo)人主祭。在中斷了16年后,1980年恢復(fù)。1994年起,每年都邀請有國家領(lǐng)導(dǎo)人與陜西各界人士參加公祭。1996年中辦8號電文規(guī)定,從今年以后,每年黃帝陵廟祭祀不再由陜西省政府出面邀請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出席,而由中央直接派遣。自此以后,黃帝陵廟的祭祀就完全成為國家公祭的一種行為,而不是地方性的祭祀活動。
這種國家祭祀,還體現(xiàn)在歷朝歷代由皇帝下詔、朝廷籌資或由國家出資、出政策對黃帝陵廟的整修上。自漢代立廟,唐代擴(kuò)建,宋代遷址,一直到中華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先后大小重修、整修黃帝陵廟30多次。
根據(jù)《冊府元龜》記載,最早一次是唐代宗大歷五年(770),代宗采納了鄜坊臧希讓的建議,重修和擴(kuò)建黃帝廟。經(jīng)過兩年的施工,于大歷七年(772)竣工。到了宋代,據(jù)《陜西通志·藝文志》錄存的宋李昉《黃帝廟碑記》載:宋太祖開寶五年(972)趙匡胤下詔,對包括黃帝陵在內(nèi)的前代功德昭著的帝王“廟貌墜而享祀寂寞”者,“當(dāng)命有司,遍加興葺”。于是,黃帝陵廟得到了重點(diǎn)修繕,增加了廟院、山門、過亭和大殿。為了不受沮河水的侵襲,便于祭祀,將原廟遷至橋山東麓。元至正元年(1341),元惠宗降旨,重修了由大火焚毀的保生宮,并對整個黃帝陵廟進(jìn)行了較大規(guī)模的整修。明代先后對黃帝陵廟進(jìn)行了6次整修。第一次為明洪武三年(1370),明太祖朱元璋在派大臣考察得知黃帝陵廟年久失修、破損嚴(yán)重后,旋即下旨由朝廷撥出銀兩,派專人負(fù)責(zé)修繕。隨后,明太祖還在黃帝陵設(shè)立五品護(hù)陵官。明洪武七年(1374)降旨,在軒轅廟大殿內(nèi)塑黃帝像。嘉靖四十二年(1563),見廟中道人生活困難,免除黃帝廟地稅,以后歷朝歷代沿用。并在這一年,還降旨撥銀400兩,修繕黃帝陵廟。以后的天啟元年(1621)、崇禎九年(1636)兩次由朝廷撥出銀兩,對黃帝陵廟進(jìn)行了較大規(guī)模的修建。修整后,黃帝陵廟“棟宇輝煌”“燁然改觀”。清代分別由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道光等皇帝下詔,先后對黃帝陵廟重修了12次。這在《重修軒轅黃帝廟碑》《重修軒轅黃帝廟募緣序》等碑文中均有記載。中華民國期間,黃帝陵廟先后得到國民政府和有關(guān)方面人士的4次整修。分別對黃帝陵道路、圍墻、碑林等進(jìn)行了修繕。設(shè)立了黃帝陵廟管理所、古物陳列室、奉祀官等。在進(jìn)一步完善黃帝陵廟硬件設(shè)施的同時,對其軟件也做了進(jìn)一步完善[9]。
新中國成立后,先后進(jìn)行了大小8次整修。最早一次是1956年,毛澤東根據(jù)陳嘉庚的建議,由周恩來時任國務(wù)院總理落實,對黃帝陵祭祀亭、陵墓磚花墻等進(jìn)行了修繕和新建。隨后毛澤東還委托郭沫若題寫了“黃帝陵”。在1959、1963、1964等年份又進(jìn)行了幾次修繕。最近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整修是從1992年開始,分兩期工程,前后歷時12年。從整修規(guī)劃的制定、資金的落實等方面都得到了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重視和關(guān)心,中央部委、全國各省市的支持。第一期工程,國家計委撥款500萬元。1990年,在整修未正式開始前,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書記處書記李瑞環(huán)同志在陜西視察期間,就對整修黃帝陵廟作出明確指示:“一定要把黃帝陵整修好,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闭藓蟮狞S帝陵廟,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的規(guī)模都要大,建筑都要宏偉[8]。
為了加大對黃帝陵的保護(hù),1961年,國務(wù)院公布為第一批全國重點(diǎn)文物保護(hù)單位,編為“古墓葬第一號”,號稱“天下第一陵”。2006年黃帝陵祭典被國務(wù)院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隨后又被確定為全國首批5A級旅游景區(qū)。
2004年,在深圳一次座談會上,一位曾十多次到黃帝陵參加祭祀活動的著名港商葉嘉星說:“我們炎黃子孫祭拜始祖,一定不要拜錯了地方?!笨此坪芷胀ǖ脑?,卻表達(dá)了海內(nèi)外炎黃子孫一個十分真摯的心愿——黃帝陵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華民族祭祀黃帝的圣地。這是歷史的選擇,國家的選擇,民族的選擇,全球每一個華夏兒女的選擇。是任何人毋庸置疑或難以否定的。
[1]何光岳.炎黃源流史[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2.
[2]劉寶才,韓養(yǎng)民.黃帝文化志[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
[3]霍彥儒.陜西省志·炎帝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9.
[4]霍彥儒.孺子文集[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7.
[5]霍彥儒.炎帝故里[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15.
[6]劉文學(xué).黃帝故里志[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7.
[7]許順湛.豫晉陜史前聚落研究[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
[8]陜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陜西省志·黃帝陵志[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5.
[9]劉慶柱.從黃帝祭祀的“祭祖”到“祭國”“國祭”探討[J].黃河·黃土·黃種人,2015(24):20-22.
Formation of the position of Shaanxi Huang Emperor Mausoleum “national worshipping ceremony”
HUO Yan-ru
(Baoji Yan Emperor and Zhou-Qin Cultural Research Association, Baoji 721000, Shaanxi, China)
To study the formation of the position of Huang Emperor Mausoleum “national sacrificial rites” in Shaanxi Province, this paper analyzed document literature and archaeological material literature, and retrieved the sacrifices to the Huang Emperor in two thousands history’s dynasti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proposition of Xinzheng as the Huang Emperor’s hometown may be probably wrong. The hometown of the Huang Emperor should be in loess plateau of the Jinhe River and the Weihe River. The pos-ition of Emperor Mausoleum “national worshipping ceremony” formed after long history’s evolution, and is undoubted and irreplaceable.
Huang Emperor Mausoleum; the Huang Emperor; “national worshipping ceremony”; hometown; Xinzheng
2016-04-05
霍彥儒(1947-),男,陜西扶風(fēng)人,研究員。
K928.76
A
1671-6248(2016)03-00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