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亞英
(綿陽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與旅游管理學院,四川 綿陽 62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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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早期倫敦女仆行業(yè)探析
曾亞英
(綿陽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與旅游管理學院,四川 綿陽 621000)
摘要:女仆是近代早期倫敦常見的社會群體,她們通常以長期雇傭的方式從事著繁雜的工作。女仆行業(yè)所具備的經(jīng)濟優(yōu)勢吸引了大批年輕婦女加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她們的婚姻模式和婚姻選擇。女仆行業(yè)潛藏的危險也使得她們很難將這一職業(yè)作為維持自身經(jīng)濟獨立和單身生活的手段。女仆行業(yè)帶給婦女的獨立是不穩(wěn)定的。
關鍵詞:近代早期 ;倫敦;家庭女仆
女仆是近代早期英國常見的社會群體,但與這一群體相關的史學研究卻相當薄弱①。雖然家庭史學家已經(jīng)證實了女仆之于前工業(yè)社會的重要性,婦女史學家也闡述了仆役生涯在女性生命周期中的特殊意義②,但鮮有學者將之視為一個職業(yè)群體加以研究。有關女仆的信息更多是作為對女性就業(yè)和工資狀況研究的副產(chǎn)品而出現(xiàn)的。近年來,安妮·庫斯毛爾(Ann Kussmaul)和簡·惠特爾(Jane Whittle)的著述已經(jīng)讓我們了解了女仆在農村社會中的處境③,但是對于城市女仆的考察還相當缺乏。故而,本文將以倫敦為例,探討城市女仆的生存狀況。
一
由于放養(yǎng)制度和幫傭制度的流行,仆人是近代早期英國社會中相當龐大的社會群體。根據(jù)庫斯毛爾的估計,仆人在15~24歲的人口中占到了60%的比例[1]3。倫敦作為英國最大的手工業(yè)和商業(yè)城市,其仆人數(shù)量相當可觀。喬納斯·漢韋(Jonas Hanway)估計,在1767年的倫敦人口中有7.69%的人都是仆人[2]4。拉斯利特(P. Laslett)對1574—1821年100個英國教區(qū)的分析則顯示,所有類型的仆人構成了倫敦總人口的13.4%[3]152??咸?D. A. Kent)則認為真實可靠的數(shù)據(jù)可能是在漢韋所估計的7.69%和教區(qū)分析的13.4%之間。肯特提出,由于財富和生產(chǎn)的集中,倫敦產(chǎn)生了對家庭仆人和生產(chǎn)仆人的巨大需求,因此有理由相信18世紀至少有10%的倫敦人都是家庭仆人或者生產(chǎn)仆人[4]112。在為數(shù)眾多的仆人當中又有多少是女仆,我們不得而知。1784年一本關于家戶的著述認為女仆和男仆人數(shù)相當[5]6。一名致力于研究仆人的18世紀學者赫克特(J.J. Hecht)也提出,“毫無疑問,女仆……至少也是同樣多的[5]5”。然而,赫克特的數(shù)據(jù)主要依賴于社會上層,而忽略了那些中下層人士。其實一些中下層人士通常也會雇傭一兩名仆人。并且根據(jù)惠特爾的研究,這些經(jīng)濟條件更差的雇主傾向于雇傭女仆[6]54。如果將倫敦大量中下層雇主考慮進去,我們有理由相信女仆的人數(shù)超過了男仆。戈爾德貝爾格(P. J. P. Goldberg)的研究就證實了這一點。戈爾德貝爾格根據(jù)人頭稅記錄發(fā)現(xiàn)仆人的雇傭模式存在差異:農耕區(qū)的男仆人數(shù)是女仆人數(shù)的兩倍,牧區(qū)的女仆與男仆大體相當,而城鎮(zhèn)和城市的女仆人數(shù)則大大超過男仆[7]160。
從女仆的年齡特征來看,以年輕婦女居多。皮特·厄爾(Peter Earle)發(fā)現(xiàn),在倫敦的女仆行業(yè)中有60.7%的人都在24歲以下,25~34歲之間的婦女占28%,35~44歲的占8.4%,45歲以上的僅占4.6%[8]343。肯特的研究也顯示了同樣的傾向。肯特考察了695名工作一年以上的女仆在離職時的年齡狀況后發(fā)現(xiàn),24歲以下的294人,占42.3%;25~29歲的121人,占17.4%;30~39歲的135人,占19.4%[4]115。上述數(shù)據(jù)顯示,女仆是一個相當年輕化的行業(yè)。年輕婦女在女仆行業(yè)中的云集在很大程度上與當時的社會觀念和法律規(guī)范密不可分。在近代早期的社會觀念中,年輕婦女天性騷動,容易引誘他人犯下錯誤,因此必須對那些外出工作的年輕婦女施以管教。仆役行業(yè)不僅給女孩提供了安全的家戶環(huán)境,而且男女主人正好替代了女孩父母,方便對她們進行身體和道德的約束。故而,近代早期的英國人認為女仆行業(yè)是最適合年輕婦女的工作。那些沒有從事女仆工作的年輕婦女往往得不到社會的認可。在南安普頓,沒有從事女仆工作的年輕婦女被叫做“打雜女”(Charmaids)[9]71,其他一些地方則將之叫做“越位之人”(out of place)[9]353。從這些稱呼來看,這暗示了社會對年輕婦女的期望就是讓其扮演女仆角色,這才是她們“正確位置”的社會含義。不僅如此,政府往往還會對那些沒有從事女仆行業(yè)的年輕婦女進行懲罰。1563年出臺的“技工條例”(Statute of Artificers)就賦予了地方官員強制年齡在12~40歲的未婚婦女從事仆役行業(yè)的權利。在諾里奇,那些拒絕做女仆的年輕婦女通常被要求作出選擇,要么被關進感化院,要么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找到一個女仆崗位。南安普頓也于16世紀后期和17世紀初針對沒有從事女仆行業(yè)的未婚婦女發(fā)出反復警告并做出實際處罰。南安普頓的伊麗莎白·昆坦因未從事女仆行業(yè)而4次被捕, 并于1615年被投進了輕罪監(jiān)獄[10]31。
從工作內容來看,女仆的工作范圍與雇主的家戶規(guī)模和經(jīng)濟來源密不可分。對顯貴家庭來說,女仆往往只需負責家務勞動或是做貼身侍女。而隨著社會階層的降低,女仆的工作范圍和內容就愈加寬廣與繁雜。雖然傳統(tǒng)史學家將近代早期的仆人分為手工業(yè)學徒、農業(yè)仆人和家庭仆人。但是,這一劃分對婦女來說并不符合實際。對近代早期的女仆來說,生產(chǎn)技能的習得、生產(chǎn)勞動和家務勞動并沒有截然分開。例如17世紀布里斯托爾的所有女學徒就必須簽訂類似于家庭女仆的契約,即她們在習得手工業(yè)技能的同時也必須從事家務勞動[11]233。對大多數(shù)農業(yè)女仆來說也是這樣,她們不僅需要從事田間地頭的勞動,而且還需要參與家務勞動。家庭女仆也是如此。她們在從事家務勞動的同時,往往也需要分擔主人的農業(yè)和工商業(yè)活計。在近代早期的倫敦,有85%的女仆受雇于工匠、商人和零售商[4]119。磚瓦匠、染織工人以及一些更加貧窮的人士也會雇傭女仆。例如,租住在雷莫先生地下室的戴維斯夫人是一名牛奶銷售者。她在1724—1729年間雇用了莫德琳·歐文作為其女仆,在1742—1743年間又雇用了愛麗絲·萊西為女仆。詹姆斯·肯特也是一名貧窮的售奶人,他雇傭了赫絲特·梅里安姆為其女仆[4]120。從雇主的情況來看,大多數(shù)女仆除了承擔清潔、縫紉和洗衣做飯等家務勞動之外,往往還要幫助培養(yǎng)孩子、從事家庭手工業(yè)、協(xié)助經(jīng)營一個店鋪或是客棧。曾經(jīng)當過傭人的萊頓太太回憶道:“我必須手腳勤快,常常因為照看孩子,忙做家務,累得我還未走進臥室,在樓梯上就睡著了。”[12]358正如有的學者所言,女仆從早晨第一縷霞光開始一直工作到晚上家里人都睡下為止。
從雇傭方式來說,富裕人家習慣采用“短期雇傭”的方式。根據(jù)肯特的研究,“到18世紀中期,短期雇用和逐月雇傭是一些雇主,特別是那些雇用了好幾個仆人的雇主喜歡采用的一種方式”[4]120。這種雇用方式讓雇主很容易炒掉一個難管的或者不能勝任工作的仆人。而更加貧窮的手工業(yè)者和零售商人則傾向于采用長期雇傭的模式。他們一般喜歡逐年簽訂女仆雇傭合同。按年雇傭的方式通常是一個季度甚至是一年才結算一次工資,這不僅給雇主提供了更多可供支配的現(xiàn)金,而且也讓雇主可以獲得勞動力的持續(xù)保證。此外,按年簽訂雇傭合同也給雇主提供了一種控制仆人的經(jīng)濟手段——扣押一部分甚至是全部的工資直至雇傭期滿。由于倫敦的絕大部分雇主都屬于相對貧窮的工商業(yè)者,這決定了大部分女仆都簽訂了相對較長的雇傭合同。她們通常比鄉(xiāng)村女仆更具穩(wěn)定性。在倫敦,在同一名雇主處工作滿2~3年的女仆占到了30%以上[4]121。在薇薇安·B·艾略特(Vivien Brodsky Elliott)的研究中,16世紀末到17世紀初倫敦女仆在一個家庭中的平均服務年限已經(jīng)超過4年[13]92。而絕大多數(shù)鄉(xiāng)村女仆在她們一年的雇用期滿之后就離開了,很少有人連續(xù)為同一位雇主工作3年以上[14]72-86。
二
倫敦女仆從業(yè)的長期性從側面反映了這一行業(yè)的吸引力。1762年一名倫敦的通訊記者就指出,每天都有滿載女仆的四輪馬車從全國各地奔赴倫敦[5]12。對這些外來勞動婦女而言,女仆崗位是相對具有經(jīng)濟前景的職業(yè)之一。
首先,對女仆來說,因性別不同而帶來的工資差異比其他行業(yè)的差距要小。在近代早期,婦女通常不會被當作家庭運轉的支持者,其收入僅被視為家庭收入的一項補充。這一觀念在某種程度上致使婦女的工資一直處于相對較低的水平。她們的工資一般是男子的一半或三分之二[15]103。18世紀中期,亞瑟·楊記錄了一個女織工每天掙4~6便士,這相當于一個男織工工資的三分之一[16]341。那些熟練的針線女工每星期可以掙到5~8先令,而一個男裁縫則可以掙到10~15先令[17]118。在這種以性別區(qū)分工資的環(huán)境中,女仆行業(yè)具有相當?shù)奈?。庫斯毛爾指出,并不存在“最卑微的男仆所獲得的工資要比那些最重要的女仆所獲工資更高的情況[1]114”。在倫敦,雖然男女仆人的工資差異仍然存在,但是除了給顯貴當四輪馬車車夫或馬夫以及身懷某種特殊技能的上層男仆的收入明顯更高外,普通男女仆人的收入差距則并不明顯。例如1739年倫敦斯特蘭德大街的尤爾先生經(jīng)營著一家制鞋店,雇傭了一名19歲的女仆長達3年之久,每年的工資為3英鎊。4年之后,同樣是在斯特蘭德大街的一個綢布商也以同樣的工資雇傭了一名男仆[4]125。
其次,相比其他女性行業(yè),倫敦女仆的收入也頗具吸引力。從肯特的研究來看, 60%的女仆獲得的收入在每年4英鎊到5英鎊10先令之間[4]118,而5英鎊是最常見的工資水平[4]122。除倫敦外,英國其他城鎮(zhèn)的女仆普遍收入都不超過每年4英鎊,有將近一半的女仆獲得的工資收入僅3英鎊一年[4]118。如果我們將倫敦女仆行業(yè)與倫敦其他主要的女性行業(yè)作比較,女仆的收入也相當可觀。雖然女仆的表面年薪看起來不算高,但是這只是女仆收入的一部分,甚至還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對于勞動者來說,工資收入的大部分都需要用在食宿花銷上,然而大部分女仆崗位都由雇主提供吃住。因此,我們在計算女仆的真實收入時必須要將食宿花銷計算進去。據(jù)喬治(Dorothy George)的估計,倫敦的標準房租在1795年前是每周2先令6便士[18]38。伍德沃(Do-nald Woodward)計算出在近代早期享用相對有營養(yǎng)的飲食大概需要每天2便士到3便士[19]216。這也就是說雇主所提供的食宿價值大概是每年10英鎊左右。如此算來,大多數(shù)倫敦女仆每年的實際收入在14~15英鎊10先令之間。而根據(jù)厄爾對倫敦勞動力市場的研究,具有專門技能的針線女工每星期能夠掙得10先令或者12先令,但大多數(shù)婦女每星期只能掙4~10先令,而一星期5先令是比較普遍的報酬[8]342-343。這就意味著大多數(shù)針線女工所獲得的年薪是13英鎊。除去食宿所需的10英鎊,可供其自由支配的收入約為3英鎊。這還是在針線女工不失業(yè)的情況下才能達到如此標準。一旦她們因為季節(jié)變化而間斷性失業(yè),其可供支配的收入將會明顯降低。女仆的收入除了食宿上的優(yōu)勢之外,她們偶爾還會得到一些小費和獎勵,也可能會得到雇主所贈予的舊衣服之類的物品。更重要的是,根據(jù)近代早期的社會習俗,雇主還需要在某些時候,特別是女仆結婚的時候給她們提供幫助。這類幫助通常是相當數(shù)量的現(xiàn)金支持。如教區(qū)牧師麥德爾雇傭了一名窮人家的女兒作為仆人,在這名女仆嫁給當?shù)匾晃晦r民時,他贈予了價值60英鎊的嫁妝[15]106。對于一些長期受雇于同一名雇主的女仆來說,她們和雇主之間還容易產(chǎn)生類似親人和友人的情愫。因此,在近代早期的遺囑當中,雇主對仆人的遺贈屢見不鮮。在對仆人的遺贈中,女主人提到女仆的幾率顯然要比提到男仆的幾率更大。在約克和漢普郡女主人提到女仆的幾率為20%左右,但完全沒有提到男仆[10]80。有些女主人甚至還將自己的全部財產(chǎn)都遺贈給了女仆。例如詹姆士·伍德福德牧師記錄了姑姑在去世之后將其所有財產(chǎn)遺贈給了女仆貝蒂,這使得“我的叔叔湯姆及其家人感到非常不悅”[10]80。
再次,女仆行業(yè)還能給婦女提供重要的社會關系,而這種關系在她們遇到困難或者需要幫助的時候顯得特別重要,這對那些外來婦女尤為如此。例如,瑪格麗特·波特是倫敦一個小提琴制作商的仆人。她是斯坦福德郡一名鐵匠的遺孤,唯一還活著的親戚就是遠在米德爾塞克斯郡的德國表兄[13]92。因此,她與雇主之間的關系在她的生活里顯得相當重要?,旣悺炜艘彩且粋€外來女仆,她將自己的男主人描述為自己的保護人[13]92。來自沃里克郡的桃樂西·艾略特在倫敦做女仆時,也將男主人加勒特先生視為自己在這座城市當中唯一的親人[13]92。有時候,女仆還能夠得到雇主對其生活或終身大事的幫助。1694年瑪麗·克拉克為已從她家辭職的女仆羅斯覓得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旣惛嬖V羅斯,她的新雇主是斯坦福夫人。斯坦福夫人可能會幫她找到不錯的對象,因為斯坦福夫人的女仆嫁得非常不錯[15]105-106。仆人崗位也給女仆提供了與更上層或更富裕階層接觸和交往的機會,并且借此而獲得向上流動的可能性。一部分女仆甚至還向上流動成為了女主人。例如瑪格麗特·庫克是托馬斯·弗林特的女仆。在弗林特的妻子死后4個月,她便成為了女主人。凱瑟琳·克拉克也在給鰥夫威廉·克利伯里做了兩年女仆之后,嫁給了威廉[13]89。
三
面對女仆行業(yè)所具備的優(yōu)勢,不少婦女積極樂觀地看待這一行業(yè),甚至為了獲得女仆崗位而推遲或放棄結婚。在長期的婦女史研究當中,學者們傾向于將女仆經(jīng)歷視為女孩離家之后和結婚之前的一個特殊階段。門德爾森(Sara Mendelson)和克勞福德(Patricia Crawford)在著作中就明確提出:“絕大多數(shù)進入仆役行業(yè)的女孩都是將之視為青春期和結婚之前的一個生活階段。從理論上來說,仆役行業(yè)給女孩提供了一個安全的環(huán)境來推遲她們成家的年齡,直到她們年滿25歲左右——這是她們結婚、生育和獨自照看一個家戶的適當年齡?!盵15]96然而,從我們對女仆年齡的研究來看,大量女仆遠遠超過了平均結婚年齡卻仍然未婚。在容易找到女仆工作的地方,在二三十歲的時候還沒有結婚的人數(shù)比其他地方約高2倍[20]72。在18世紀的倫敦,40歲以上的女仆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未結過婚,其中還有不少年逾50的未婚者[4]117。女仆行業(yè)中大量晚婚甚至獨身婦女的存在與當時的社會觀念密不可分。在近代早期的社會觀念中,為人妻母的角色與女仆的職業(yè)要求之間存在著無法調和的矛盾?!八兄魅硕甲璧K自己的男仆結婚,也不同意女仆結婚?!盵21]88婦女一旦結婚,女仆行業(yè)的大門通常也就向其關閉了。故而,一些婦女為了獲得相對較好的女仆崗位推遲甚至放棄結婚。
不過,絕大多數(shù)女仆并沒有留下直接的證據(jù)來說明她們晚婚或獨身的原因。但一些婦女為了女仆崗位而推遲甚至放棄婚姻的情況可以從近代早期的社會觀念上加以闡釋。雖然勞倫斯·斯通已經(jīng)證實了近代早期婚姻締結中的情感因素在上升,但是他也承認婚姻中的經(jīng)濟因素仍然相當重要。結婚帶給當事人的利益和花費往往被仔細考量。勞動者顯然希望能夠找到為家庭經(jīng)濟做出貢獻的新娘。1743年伊萊扎·海伍德就寫道,只有一個傻子“才會娶一個連她自己的面包都需要丈夫來賺取,并對丈夫毫無貢獻的妻子”[22]1-2。工匠和手工業(yè)者通常在熟悉其行業(yè)的婦女中尋覓妻子。同行業(yè)內部通婚的普遍存在足以證明男性手工業(yè)者、商人或是匠人在婚姻締結上的經(jīng)濟考慮。反過來,我們也沒有理由懷疑女仆在婚姻締結上的經(jīng)濟盤算。如果女仆不能在婚姻生活中獲得更有力的經(jīng)濟支持,她們可能不會放棄這份職業(yè)所帶來的各種收益。難怪安德森提出,對所有年齡階段的婦女來說,女仆這一職業(yè)是決定婦女婚姻模式和婚姻前景的重要因素。
當然,也有不少婦女悲觀甚至厭惡地看待女仆行業(yè)。社會習俗所賦予男女主人的準家長權利,使得雇主可以對女仆施以適當?shù)慕?jīng)濟和肉體懲罰。從法庭記錄來看,既有雇主拖欠女仆工資的情況,也有雇主肆意謾罵和懲罰女仆的現(xiàn)象。此外,法庭記錄、時代格言、逸聞趣事、行為手冊和私人通信等還反映了眾多男主人、男仆、男學徒或男幫工對女仆實施性侵犯的情況。就像這一時期一則笑話中的拉斐爾·弗尼一樣。他拜托朋友幫忙尋找一名如妓女一樣滿足自己的女仆,就像自己的上一任女仆那樣[23]39。然而在這種非法性關系中,女仆一旦懷孕或是關系被人知曉的話,她們通常會遭到解雇,并且還會因為名節(jié)被玷污而無法再次獲得正經(jīng)工作。為了生活,她們往往會走向墮落。丹尼爾·笛福(Daniel Defoe)指出:“如果失去了女仆的職位,婦女則必須在出賣自己的肉體或是餓死之間做出選擇……而她們通常會走上賣淫和偷盜的道路,這也是街道上妓女云集的原因?!盵24]15當時的一名社會評論家也氣急敗壞地指出:“這個城市(倫敦)已經(jīng)被妓女所充斥,這全是因為國家各個角落的女仆不斷涌入到這一城市中來。”[24]15在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中,一個遭到主人引誘而后又被拋棄并逐出家門的女仆為了生存而走上賣淫道路也是常見的敘事套路。如此看來,女仆行業(yè)非但沒有起到社會觀念所期望的對婦女的保護作用,反而給婦女帶來了人生的災難。難怪1722年笛福小說《鳳舞紅塵》中的主人公莫爾·夫蘭德會十分厭惡女仆行業(yè)。
綜上所述,較之大多數(shù)女性職業(yè)而言,倫敦女仆行業(yè)的收入相對較高,工作也更加穩(wěn)定。雖然大多數(shù)女仆的工作內容相當繁雜,但是她們也獲得了掌握一門手工業(yè)和商業(yè)技能的機會。倫敦女仆行業(yè)所具備的種種優(yōu)勢,給婦女提供了獲得經(jīng)濟獨立的機會,也給她們提供了晚婚甚至是保持單身的可能性。然而,女仆行業(yè)暗含的種種危險則顯示其帶給婦女的獨立是極不穩(wěn)定的。故而,大部分女仆最終還是結了婚,接受了社會指派給她們的從屬地位和輔助的經(jīng)濟角色。
注釋:
①參見O. Harris, Households and their boundaries’, History Workshop, Vol.13, 1982, p. 148.
②A. Kussmaul,ServantsinhusbandryinearlymodernEnglan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Sara Mendelson&Patricia Crawford, Women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1550-1720.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8.
③A. Kussmaul,ServantsinhusbandryinearlymodernEnglan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Jane Whittle, Housewives and Servants in Rural England, 1440-1650: Evidence of Women’s Work From Probate Documents,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Historical Society, Vol.15, 2005, pp.5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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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文川]
中圖分類號:K56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6390(2016)02-0009-05
作者簡介:曾亞英(1981-),女,四川成都人,博士,講師,研究方向:西方婦女史。
收稿日期:2015-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