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女性書寫的另一種定名——白雨及敻虹詩之釋放、錯失與解脫

2016-03-28 14:00鄭慧如逢甲大學中國文學系臺灣40724

鄭慧如(逢甲大學中國文學系,臺灣 40724)

?

女性書寫的另一種定名——白雨及敻虹詩之釋放、錯失與解脫

鄭慧如
(逢甲大學中國文學系,臺灣40724)

[摘要]文章討論1960年代開始發(fā)表詩作的臺灣現(xiàn)代女詩人:敻虹、白雨。從詩史的角度,對敻虹補苴罅漏,提出敘述性與宗教性,作為閱讀敻虹詩的補充觀點;對白雨,張皇幽眇,援引較罕被注意的詩作,強調(diào)白雨對生活細節(jié)的洞燭力,而特別提出客觀語調(diào)為白雨詩的優(yōu)點。在某個層面上,敻虹和白雨的詩寫得不總是像“女詩人的作品”;她們在語言上最大的共相,是詩語的表現(xiàn)不受性別成見束縛、不刻意避開橫梗的什么。評論者習于以化約的母性或女性特質(zhì)圈定的“女性書寫”,因此不適用于敻虹與白雨:至少在狹義上,觀察敻虹和白雨的詩,可以讓我們?yōu)榕詴鴮憚澫铝硪环N定名方式。

[關(guān)鍵詞]敻虹;白雨;女性書寫;定名

兩位女詩人:敻虹、白雨,她們從1960年代開始發(fā)表詩作,在臺灣現(xiàn)代詩史上,因風格鮮明而有不易的位階。其中,敻虹的詩相對討喜而討論者較多;白雨的兩部詩集則早已絕版,除了鐘玲之外幾乎沒有文章討論過。在某個層面上,她們的詩寫得不總是像“女詩人的作品”。她們在語言上最大的共相,是詩語的表現(xiàn)不受性別成見束縛、不刻意避開橫梗的什么。

女性詩人,這個詞匯在人類文化史中,經(jīng)過1980年代燎原般“女性主義”的烘烤、錘煉,與乎火浴似的洗禮,迄今還是顯得不夠自然。它,要不暗示著對父權(quán)違抗、叛亂書寫意識;要不暗示創(chuàng)作者甘愿屈居于文學史中以男詩人為主、為領(lǐng)導的旁枝、陪襯位置,作用是讓整部以男性為主流的文學史有點調(diào)笑或調(diào)劑,不那么無聊;再不然,女性詩人一詞多少有種弱勢者不甘寂寞、強出頭的味道。多數(shù)時候,女性詩人這個詞是個狡辯,是給女性寫詩者的一記悶棍。

陳芳明在《臺灣新文學史》論述“臺灣女性詩學的營造”時,談到1960年代以后出現(xiàn)的女性詩人之所以能避開民族主義、歷史意識、時代使命等虛構(gòu)的大理想、“大敘述”,主要因為女性詩人的書寫方式與思維方式和男性詩人迥異。陳芳明認為女性詩人的包袱比較少,相對于男性詩人有許多“無需”:無需掩飾自己的思考,無需掀起論戰(zhàn),無需與傳統(tǒng)對決。這么多“無需”,使得女性詩人得以真正從生命體驗中提煉詩的語言,表現(xiàn)自己的感覺世界。①

以性別角度切入文學創(chuàng)作,容易陷入二元對立而導致的泥沼,方便之余,往往掛一漏萬而透顯其他“不見”;但既然已經(jīng)成為學界的一種觀看模式,就既成的角度延伸,仍可以發(fā)現(xiàn)特別的書寫風景。鑒于討論敻虹與白雨兩位女詩人文章數(shù)量的懸殊差異,本文將主要補充敻虹詩研究的觀點、重視且強調(diào)白雨詩一直以來未被看重的特質(zhì),為“女性詩人”或“女性書寫”提供重新定名的觀察視角。

一、直視太陽而失明的天使——白雨

白雨(1949-),本名蘇白宇,另有筆名雪里。出版詩集《待宵草》(1983)、《一場雪》(1989),散文集《坐看風起時》(1999)。

鐘玲是白雨詩極少數(shù)的知音。在《現(xiàn)代中國繆司——臺灣女詩人作品析論》里,鐘玲很有膽識地把尚未被人發(fā)掘的白雨放到詩史的脈絡中,以兩節(jié)的篇幅析論當時《待宵草》才剛出版、《一場雪》尚未面世的白雨詩。從《現(xiàn)代中國繆司》出版的1989年迄今,白雨不再被那樣鄭重看待、正式討論。

在同代的臺灣女詩人里,白雨在詩中特別顯現(xiàn)拒絕被婚姻豢養(yǎng)、拒絕被詩名摸頭、堅持理想?yún)s不得不服膺社會角色、即使被犧牲仍要直視現(xiàn)狀的個性。白雨詩句中的“直視太陽而失明的天使”正是最佳的自我寫照。②

鐘玲在《現(xiàn)代中國繆司》中,對白雨的評價有幾個重點,即(1)表現(xiàn)佛洛伊德心理學的情意結(jié)內(nèi)涵。(2)多首詩作描繪了現(xiàn)代都市主婦的困境。(3)出現(xiàn)一些女性主義的文體特征。(4)善用意象及比喻,頗有奇思。(5)時而自我調(diào)侃,流露幽默與機智。(6)完整統(tǒng)一的比喻手法為其詩作特征。(7)用語或詩風有因陳之弊。(8)其客觀語調(diào)拉長了文字與讀者之間的距離。(9)虛字、助詞太多,沖淡詩的濃度。③

《待宵草》和《一場雪》絕版后,猶如花朵自開自落,白雨未再出版?zhèn)€人詩集,似也鮮少出沒于文學界、文化圈。然而捧讀泛黃的這兩部詩集,可知白雨不但沒有愧對鐘玲如炬的慧眼,而且就詩文評論如此泛濫的今天而言,白雨的詩如此湮沒而未被評論染指,不知是詩史之幸還是不幸。然則萬事如花不可期,白雨之詩“重出江湖”,本來也就是“不期”的伏筆。

畢業(yè)于臺灣大學大氣科學系的白雨,在《詩的角落》一文里,以“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家庭主婦”“主婦的牢騷”“自以為是的游戲角落”自嘲。④對于周而復始、喪失自我、日日被柴米油鹽弄得一身油膩的主婦生活,白雨不但不回避,更浸淫之、捕捉之,《主婦日記》一詩甚至用歌謠體促狹之。⑤然而從那些自我調(diào)侃的筆觸中,不難發(fā)現(xiàn)白雨和客觀現(xiàn)實切割的內(nèi)心經(jīng)驗,特別是個人之所以依賴文學創(chuàng)作的苦悶與孤獨。

有別于許多男性詩人以幽微的感覺世界再現(xiàn)整個時代的困頓與曲折,理學院出身的白雨寄身于以詩為主的文學創(chuàng)作,起初卻不在意自己的書寫是不是會在時光激流的沖刷下被遺忘;換言之,白雨不是在“名留青史”的企圖心下寫作的,寫詩的初心也不指望未來會不會有知音,而只是一路寫。因此鐘玲評論她因客觀語調(diào)而造成與讀者的距離,以及詩風有因陳之弊等等缺失,對當年的白雨而言,多半只看作是詩評家的事吧。

在1980年代伊始的臺灣詩壇,白雨是悄悄探頭的知性聲音、女性書寫的異數(shù)。在詩形上,白雨的兩部詩集中不見特別的經(jīng)營;在句式上,白雨多出以煞尾句,較少跨行句。白雨的詩風明亮,思路清晰,音色澄澈,妙喻迭見,時有說理但點到即止,聲音斷然而不猶豫。

撇除顧影自憐、女性對狹義美的一徑沉溺、溫暖而軟性的母者語調(diào),與愛情在一般女詩人作品中的大篇幅渲染,當時已婚的白雨詩筆下不見絲毫現(xiàn)實生活里對愛情的描摩;她以洞見婚姻生活中夫妻不平等的討?zhàn)?、嘲諷、掙扎語氣,鑒照自己的困縛、狂想與追求。例如嘲諷自己文學書寫的《瘤》和《釣》。

《瘤》:

初初也只有偶發(fā)的微癢

待鏡子指出了額前的突兀

想約莫是顆青春痘吧

擠捏兩三下便可解決的

誰知竟似野草還禍藏著深根

不久且筍般淚后更見茁壯

當疼痛升至無法鎮(zhèn)壓的地步

始決意溯源究柢,終發(fā)現(xiàn)

全身的血管都屬支系

而朝暮起伏的心原是指揮本部

這才明白:即使發(fā)號施令

月中那桂,還是得伐的⑥

《釣——自嘲寫詩》:

他們說:水清即無魚。

所以得趁著風高云厚

甩出筆桿那端的長線

然后跟時間久久僵持

倘若情已盡酒杯也空

不妨挑一個部首作餌

字海里保證會引來一串

頭尾相銜的長帶魚

只是當心弦真的開始抖動

又不忍眼看那些斑斕

離水后終成翻著肚白的

腥尸⑦

這兩首詩無論聲音或節(jié)奏都很明快。《瘤》將心癢因而手癢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連續(xù)喻為青春痘、心臟、雨后春筍、月中桂樹,詩題《瘤》卻藏在這些比喻之外,作為總結(jié)。與淚水豢養(yǎng)、伐之不盡、彷佛有自己生命的詩思作伴,《瘤》既從身體獲得滋養(yǎng),對主體的生命也有不定時炸彈般的威脅,不似“青春痘”般的無關(guān)痛癢,白雨以不直接碰觸題目的方式,藉各種具象思維點染從詩題而來的暗示?!夺灐纷猿岸八恼Z氣更明顯。白雨以釣魚為喻,諷刺某些故做艱難而其實乏善可陳的詩人,極言寫詩在情感上的純粹性,卻不至淪于高調(diào)與空談。把如此清醒的書寫意識具象化、知性化,好像觀賞別人的事一樣解讀自己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刷新了當時臺灣女性詩人的書寫格局。

囚禁意象是白雨兩部詩集中很明顯的特色。與囚禁意象相關(guān)的詞匯很多,如:穴居、囚室、密閉的循環(huán)、愈埋愈深的煤礦、重門深掩的小小院落、天窗、四分之一的天空象限、大鳥籠、地穴、墓、水晶屋、玻璃棺等等。⑧交織著囚禁意象,表現(xiàn)白雨鮮明個性與奇思妙想的作品,如《公寓植物抽樣·變?nèi)~》:

為了舔到一殘匙陽光

向檐外,那枚卵形葉

將舌信越吐越長

終于狹窄鋒銳如

一把出鞘劍⑨

此詩可謂白雨典型陰性書寫的例子。變?nèi)~植物的葉片無一定形狀,特征不明顯,因而不易辨識。植物普遍有向旋光性,若養(yǎng)在陽光不如戶外充足的公寓里,仍須經(jīng)過馴化,避免葉片變黃、掉落或凋萎。詩中形容變?nèi)~植物因趨旋光性而改變?nèi)~片形狀,既符合詩中描寫的現(xiàn)實,又能寓以言外之意而不落言詮,手法很高明。“舔”狀描對陽光的渴念;葉子形狀從卵形變長、變尖,本來是為了增加整個葉面接觸陽光的機會,但是白雨以“舌信”“狹窄鋒銳如一把出鞘劍”做比,擬人化之后就有暗示發(fā)聲者的意味。公寓中的變?nèi)~植物如同空白的主體,靜態(tài)而被動的變?nèi)~植物只為了綠化公寓內(nèi)的環(huán)境;既然已經(jīng)扎根,出走不再可能,但等待被塑形的過程仍為了求生而自然演化。這是籠中鳥意象的變形,展現(xiàn)得成熟而動人。

充斥在白雨詩中的,是錯過、錯配、空等、撲空的情境,以及與此類情境搭配的意象,如錯配的鑰匙、瘖啞的門鈴、已入海的河水。對于逃離現(xiàn)實枷鎖、從瑣碎的家務事出走的方式,白雨在詩中有許多不惜以生命為代價的想象,如跳樓、跳海、埋葬。在《一場雪》中,這類的妙喻比如《荒原》里的:“等一封信箋泊入郵箱/如空山株待一朵停云/等一聲電話刺破稠夜/如寒天苦候一顆流星”。⑩白雨詩中若隱若現(xiàn)的男靈遠在無法相逢的對面,詩中布滿各種“鐵蒺藜”般的阻隔意象,如萬水千山、銅墻竹籬、深垂戲前的絨幕、窗后虛掩的紗簾、隔音的絕緣玻璃、讓船帆失色的無風帶、困擾呼吸的缺氧區(qū)、危急的電離層等等。在1980年代的臺灣現(xiàn)代詩中,這類意象在兩本詩集里的高密度出現(xiàn)實屬罕見。

鐘玲說白雨詩的客觀語調(diào)是瑕疵,但筆者以為這正是白雨詩很難得的優(yōu)點。到白雨出版詩集的1980年代為止,臺灣女詩人不乏以主觀或獨白來表現(xiàn)內(nèi)心的自我鑒照,藉以定義自己、想象環(huán)境或他者;然而白雨不從此道,偏偏從事件或人物的對面,以隔了一段時空的敘述帶入詩行,格外顯出警覺、批判、無奈、同情。如《登樓》,揣想步上頂樓、跳樓自殺的詩中人:“你墜樓輕生,實因確信/那是另一種飛升”。?白雨詩中當妻子的“我”對婚姻那么洞察而厭棄,卻往往能從詩中“我”的對面,隔岸觀火般地描述一些細碎世相,不慍不火,不亢不卑,卻又如此堅定:如《記夢》《一天》《殘局》。?《殘局》用喻精當,口齒伶俐;詩行末了寫:“一旦只剩卻將帥/隔著那條凄楚的界河/為免一死一重傷的慘劇/還是得左躲右閃/永不照面,就算和局吧”,如此平和、坦蕩而真切的聲音,頗有巾幗氣象?!队泬簟穭t是白雨詩中寫法比較特別的:

騎著一輛煞車失靈的腳踏車

想繞避市場才發(fā)現(xiàn)還不能轉(zhuǎn)彎

忽聞天秤叮當行遠

一些馬鈴薯暗沈西天

既而成群的月亮飛落

地面撐出幾把黑傘

有令傳我擇一命運秋千

蕩向霧藍的窗眼

布告牌前人叢正議論——我鉤織的那條圍巾

他已轉(zhuǎn)送了她。

白衣天使緩步走近

抱著我的第三個兒子

《記夢》掀開了日常生活中無意識的許多儀式。雖然出以第一人稱,仍是以俯瞰詩中“我”的角度敘寫的,“代言”的客觀陳述感大過喃喃獨語的自白感?!皦羰峭ㄍ鶡o意識的康莊大道”,?《記夢》以視覺意象為主要的組成因子,帶領(lǐng)詩中人穿梭在潛意識的邊緣,本我、自我與超我、揣測與回憶、被欺與自欺、已知與未知、在場與不在場等等。第一段處處暗示,正與夢境難以邏輯化的特質(zhì)匯通?!盁o法繞避市場”“腳踏車煞車失靈”“一些馬鈴薯取代一個夕陽而西沈”“成群的月亮迎面飛落,幻化為地面上撐開的黑傘”,這些視覺意象顯示所記之夢詩中人沸騰著的不安和欲求。乘坐的工具從“煞車失靈的腳踏車”到“被傳令選擇的命運秋千”,一來命運的主動權(quán)交到別人手里,再則在佛洛伊德對夢的看法中,對抗地心引力的秋千象征男性。則詩中人坐在有男性生殖器象征的秋千上,蕩向有女性生殖器象征的房間內(nèi),看到的卻是戶外布告欄前的指指點點,不合常理的敘寫,指向詩人對詩中人選擇結(jié)局的無言以對。

二、一行詩寫在發(fā)光的草地——敻虹

敻虹(1940-),本名胡梅子。出版詩集《金蛹》(1968)、《敻虹詩集》(1976)、《紅珊瑚》(1983)、《愛結(jié)》(1991)、《觀音菩薩摩訶薩》(1997)、《向?qū)庫o的心河出航》(1999);童詩《稻草人》。

敻虹的詩,研究者日眾,但比較有代表性,或較常被引用的討論篇章,仍為余光中、張默、鐘玲、張健、痖弦,這些寫在2000年以前的文章;其后如陳芳明、洪淑苓,及碩博士論文討論敻虹詩,對敻虹的意見大抵據(jù)之定調(diào)。學界對敻虹詩的共識,是敻虹以唯情、唯美、纖柔婉約、寧靜祥和的生命情調(diào)入詩,營造了現(xiàn)代詩的抒情傳統(tǒng)。張健為敻虹詩作分期,首先拈出頌佛詩,做為敻虹詩創(chuàng)作的第三階段。陳芳明提出敻虹詩“幾乎篇篇都可朗誦”的音樂性特質(zhì)。何金蘭更特別運用理論細讀敻虹的詩。對敻虹詩的不同意見,是從主題上,對“頌佛詩”的看法:陳芳明認為《愛結(jié)》以后,敻虹的心逐漸偏向出世,其詩“留在塵間成為傳說”,婉轉(zhuǎn)道出他認為敻虹的“頌佛詩”不屬于“塵間傳說的一部分”;但如洪淑苓,則以論文中的一整節(jié)論述敻虹的佛贊和頌佛詩,肯定她的詩藝。?

敻虹早年以情詩著稱;中年以后喪母、喪子,發(fā)表數(shù)首詩以媽媽、兒子為對象;也寫過以夫妻情感或故鄉(xiāng)臺東為題材的作品。無論愛情、親情、鄉(xiāng)情,敻虹都寫得樸實而直接,用情深刻而專注。多首膾炙人口的詩,例如《夢》《淚》《生》《水紋》《記得》《媽媽》《詩末》《寫在黃昏》《白色的歌》《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風格很一貫。整體而言,精練警策、筆輕句短、意味深長、圓融深婉、內(nèi)斂平抑、語調(diào)沈靜自然,是公認的敻虹詩風,這樣的詩風貫串敻虹所有的詩集。先舉幾個著名的例子。

《生》:

黃黃的一畦菜花在

紗簾外面搖動

陽光

騎單車的小孩

一點也未覺生的可喜

除非重重的

病后

《記得》之二:

關(guān)切是問而有時

關(guān)切

不問

倘或一無消息

如沈船后靜靜的

海面,其實也是

靜靜的記得?

《詩末》第一段:

愛是血寫的詩

喜悅的血和自虐的血都一樣誠意

刀痕和吻痕一樣

悲懣或快樂

寬容或恨

因為在愛中,你都得原諒?

《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末段:

而燈暈不移,我走向你

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

眾弦俱寂

我是唯一的高音?

這幾首詩顯示敻虹相當一致的人品與詩品。透過詩行,詩中人、敘述者,以及詩作的風格,都無染少欲,死心塌地,向讀者展示愛與寧靜中的內(nèi)在旅程。

然而還可以提出學者們尚未提醒或強調(diào)的敻虹詩特質(zhì):敘述性、宗教性。

即使敻虹從《紅珊瑚》的“贊詩”一輯之后,“頌佛詩”的比重就趨多,但是在頌贊對象歸于佛菩薩前,敻虹的詩就呈現(xiàn)相當一貫的宗教性與敘述性。若就詩集區(qū)分,《金蛹》之后的所有詩集,詩中那位常以“蛹”或“蝶”自喻、以蘆葦為主要意象、頌贊愛戀的女性,從《紅珊瑚》以后就完全蛻變,?褪去《金蛹》時期的視覺意象外衣,而更以本然面目寫下平抑性情中的人生哲學與美感經(jīng)驗。

前面舉的幾首詩段落可以隱見敻虹的宗教性與敘述性。《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一詩中,“你”是遠處燈暈里仰之彌高的存在,“我”在“眾弦俱寂”之后,如“唯一的高音”般“走向你”,則“你”對于“我”的意義已經(jīng)是信仰、純粹等永恒的追尋?!队浀谩伏c染了虔誠而煩惱的方寸:第一段是以回行寫成、兼具懸宕與囁嚅的敘述句;第二段用“沈船后靜靜的海面”暗示感情生變后的失聯(lián)狀態(tài),“靜靜的”和“海面”截為跨行句,有頓挫的效果。《詩末》以流平和而堅定的語氣露對愛的信念,敘述聲音的發(fā)展以理念的邏輯與主旨為目的,完全直陳。此詩值得回味之處也是敻虹詩呈現(xiàn)宗教感之處?!皭叟c血”或“刀痕與吻痕”這類向浪漫傾斜的比喻不是此詩的亮點,它最動人的是:“即使在愛中,吻痕、寬容、快樂也需要被原諒”的觀念,從中體現(xiàn)了敻虹超越對愛情想象的謙抑、深厚與慈悲。

就創(chuàng)作時間而言,《金蛹》中的抒情者較習于透過意象顯現(xiàn)追尋與仰望的過程,彰顯抒情聲音的內(nèi)在生命美感;《紅珊瑚》以后,詩中的視覺意象大規(guī)模被白描與直述取代,文字間的邏輯感增強,跳躍感減弱,主要借著娓娓道來的語調(diào)維持文字的表面張力;再就句勢來看,《紅珊瑚》后,回行的比重較《金蛹》多出許多,比起《金蛹》整部詩集給人相對決斷流暢的句法,《紅珊瑚》《愛結(jié)》《觀音菩薩摩訶薩》《向?qū)庫o的心河出航》幾部詩集的段法與句式相對吞吐,往往綿綿喃喃,猶如頌贊歌偈般的純凈賦體。

宗教性,而非宗教,才是敻虹詩的主體。從一開始發(fā)表詩作,敻虹的詩就一直是避難的、融入的、臣服的、放松的、祈禱的,同時也是敞開與關(guān)閉的。痖弦和余光中喚她“繆司最鐘愛的女兒”,當非浪得虛名。作為詩人口中所贊譽的藝術(shù)之神的愛女,敻虹在詩中以觀念與律則的澄清向心中的信仰靠近,而非僅止于個人個情感寓意及感受。借用《紅珊瑚》的詩語,敻虹體現(xiàn)了“堅貞深切,晶瑩不摧”的文字品格。?對于詩創(chuàng)作,敻虹無乃以一種沒有藍圖、不具意志力、不具方向性的態(tài)度在寫,或是以一種沒有條件、不依賴習慣、不強迫自己下決定的態(tài)度在寫。

敻虹的詩創(chuàng)作從視覺與聽覺并重而走向聽覺,從意象走向直陳,從最初的愛情詠歌走向佛教贊頌,對于某些讀者而言,大概也就意謂著敻虹從詩歌走向宗教,以及詩語越來越散文化的傾向。當敻虹以《愛結(jié)》《觀音菩薩摩訶薩》《向?qū)庫o的心河出航》等三部詩集表現(xiàn)在佛教中涵養(yǎng)生命的成績,詩藝已經(jīng)落在宗教感之后而為第二義。痖弦為《愛結(jié)》寫的序文里,提到對敻虹在“桂葉與菩提之間”是否能保持平衡的擔憂,可視為一位知音的溫暖揮別;敻虹在《觀音菩薩摩訶薩》的書末,以詩與宗教“無此無彼”回答了痖弦,則可讀為一位求道者清朗堅定的聲明。?擺落“詩之所以為詩”的某些特定觀念,敻虹發(fā)揚了扎根在靈魂里的宗教性,中年就從文字和意象的紛擾、糾纏中醒悟,逐漸拋棄所累積、所聚斂,有意識地,以一種減法的詩性,進入幾乎泯除界限的純粹感。對于詩與佛法,敻虹表現(xiàn)出的心態(tài)有如“稚青的愛戀,用詩傳遞/易葬而不易死”。?從《說法二帖》《只有晚風與空無》《是故空中無色》等詩,?可見敻虹對空性的演繹,更可見一個處于此岸的寧靜身影,在彼岸的邊緣中沸騰、蒸發(fā)。

三、結(jié)語

敻虹、白雨都出生在1940年代,是臺灣現(xiàn)代詩史上相當具有個人風格的女詩人。從詩史的角度,筆者對敻虹補苴罅漏,提出敘述性與宗教性,作為閱讀敻虹詩的補充觀點;對白雨,筆者張皇幽眇,援引較罕被注意的詩作,細讀之后,強調(diào)白雨對生活細節(jié)的洞燭力,而特別提出客觀語調(diào)為白雨詩的優(yōu)點,以別于鐘玲的意見。

陳芳明論述臺灣女性詩學的建構(gòu),其論點隱隱拖著一條男性沙文主義的尾巴,從中可透視的未必是女性詩人的“無需”,而是男性詩人的許多“必要”:如男性詩人站上浪頭之必要、開將辟土之必要、建構(gòu)大敘述之必要、推倒高墻之必要、進入詩史之必要、像個“詩人”之必要;一言以蔽之,盡速為自己立碑之必要。如果有心地營造或建構(gòu)——包括以解構(gòu)來“建構(gòu)”——某某詩學,算是一種“詩人病”,那么陳芳明表達對臺灣女性詩學的觀點,反倒不意陳列了男性詩人的“詩人病”。

女性詩人沒有像男性詩人那么明顯的“詩人病”,卻仍有從性別而來的定見,如評論者慣于就細致、溫柔、敏感、和諧、慈善、寬容這些“母性特質(zhì)”圈定女性詩人的作品,或是女詩人自己恒常在詩中表現(xiàn)“追求者眾”的“美女癥”、挑明寫詩的目的就為了對抗父權(quán)的“大姊癥”等等。透過詩作,敻虹和白雨“想要引起注意”“想要成為特別的”“搜集別人意見的成果”的“詩人的”心理表征微乎其微。

白雨的詩掀開了生活中無意識的儀式。在形式上,白雨靠近寫詩的常態(tài)運作機制,“學院教養(yǎng)”的陳跡也明顯。就已出版的《待宵草》和《一場雪》兩本詩集看來,白雨的詩是培養(yǎng)、宣稱、緊張、防衛(wèi)、抗爭、渴望等概念的綜合。

重情而灼然專注的敻虹以詩展現(xiàn)非壓抑的、免于被撕裂的意識?!督鹩肌贰稊负缭娂分械哪贻p詩人像一片充滿雨水的云,搖搖晃晃,灑落給饑渴的靈魂;《紅珊瑚》以后的中年詩人在彼岸的強大拉力中處于此岸,醉在內(nèi)在的酒里面。她真正的存在在彼岸,此岸是她移動中的影子。她把被傳頌的詩作留在此岸。

所以我們相信,白雨和敻虹的輝煌不僅只于“女詩人”。

[注釋]

①參見陳芳明.臺灣新文學史(下)[M].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1:447.

②白雨《諦》:“星空的密碼誰解? /只有那硬要直視太陽而/失明的天使/才能清朗地摸透/這本點字的大書//誰走得出薔薇的迷宮? /只有那堅拒轉(zhuǎn)彎而/碎骨的信徒/才能伏地嗅穿/這疑陣的玄機”,收于白雨.一場雪[M].自印, 1989:126.

③參見鐘玲.現(xiàn)代中國繆司——臺灣女詩人作品析論[M].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89:106,299-304.

④《詩的角落》,收于白雨.坐看風起時[M].臺北:亞細亞出版社有限公司,1999:180-181.

⑤白雨.《主婦日記》,見白雨.一場雪[M].自印,1989:57.

⑥白雨《瘤》,收于白雨.一場雪[M].自印,1989:10.

⑦白雨《釣——自嘲寫詩》,收于白雨.一場雪[M].自印, 1989:67.

⑧見白雨:《自閉》《生生》《山的那一邊》《深院靜》《回聲》《雞犬相聞·雞》《雞犬相聞·犬》《蟬》《蠶》《血誕》。各詩分別在白雨.一場雪[M].自印,1989:53,69,70,88,90, 102,104,106,107,114.

⑨見白雨.一場雪[M].自印,1989:100.

⑩見白雨.荒原[A]//一場雪[M].自印,1989:58.

?見白雨.登樓[A]//一場雪[M].自印,1989:128-129.

?《記夢》《一天》,見白雨.待宵草[M].自印,1983:72,65-66;《殘局》,見白雨.一場雪[M].自印,1989:65.

?參見佛洛伊德.夢的解析[M].孫名之,譯.臺北:左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5.

?可參見余光中.穿過一叢珊瑚礁——我看敻虹的詩[A]//敻虹.紅珊瑚[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 1983:1-27;鐘玲.現(xiàn)代中國繆司——臺灣女詩人作品析論[M].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89:167-181;痖弦.河的兩岸——敻虹詩小記[A]//敻虹.愛結(ji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0:3;張健.藍星詩人的成就[A]//兩岸詩刊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M].中國詩歌藝術(shù)學會編.臺北:中國詩歌藝術(shù)學會,1998:13;張默.夢從樺樹上跌下來——詩壇勾沈筆記[M].臺北:爾雅出版社有限公司,1998:256;何金蘭.眾弦俱寂里之唯一高音——剖析敻虹《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一詩[A]//彰化師范大學國文系編.臺灣前行代詩家論——第六屆現(xiàn)代詩學研討會論文集[M].臺北: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 2003:43;陳芳明.臺灣新文學史[M].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1:457-460;洪淑苓.詩心、佛心、童心——敻虹的創(chuàng)作歷程及其心靈模式[A]//洪淑苓.思想的裙角——臺灣現(xiàn)代女詩人的自我銘刻與時空書寫[M].臺北:臺大出版中心,2014:116-152.

?敻虹.記得[A]//敻虹.紅珊瑚[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106-108.

?敻虹.詩末[A]//敻虹.敻虹詩集[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131.

?敻虹.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A]//敻虹.敻虹詩集[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51.

?《敻虹詩集》中,多首作品與《金蛹》和《紅珊瑚》所收重迭,如《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即屬《金蛹》之舊作,故就創(chuàng)作時間區(qū)劃,以《紅珊瑚》為準.

?見敻虹.紅珊瑚[A]//敻虹.紅珊瑚[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132.

?參見痖弦.河的兩岸——敻虹詩小記[A]//收于敻虹.愛結(ji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0:3;敻虹.兩岸之間——敬答一位詩友[A]//敻虹.觀音菩薩摩訶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7:97.

?借用敻虹《秋箋·二》詩句。見敻虹.紅珊瑚[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104.

?敻虹.說法二帖[A]//敻虹.觀音菩薩摩訶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7:75-78;敻虹.只有晚風與空無[A]//敻虹.愛結(ji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 1990:26;敻虹.是故空中無色[A]//敻虹.向?qū)庫o的心河出航[M].臺北:佛光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1999:72-73.

[參考文獻]

[1]白雨.待宵草[M].自印,1983.

[2]白雨.一場雪[M].自印,1989.

[3]白雨.坐看風起時[M].臺北:亞細亞出版社有限公司, 1999.

[4]佛洛伊德.夢的解析[M].孫名之,譯.臺北:左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5.

[5]何金蘭.眾弦俱寂里之唯一高音——剖析敻虹《我已經(jīng)走向你了》一詩[A]//臺灣前行代詩家論——第六屆現(xiàn)代詩學研討會論文集[M].彰化師范大學國文系編.臺北: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2003.

[6]余光中.穿過一叢珊瑚礁——我看敻虹的詩[A]//敻虹.紅珊瑚[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

[7]洪淑苓.詩心、佛心、童心——敻虹的創(chuàng)作歷程及其心靈模式[A]//思想的裙角——臺灣現(xiàn)代女詩人的自我銘刻與時空書寫[M].臺北:臺大出版中心,2014.

[8]敻虹.敻虹詩集[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

[9]敻虹.紅珊瑚[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

[10]敻虹.愛結(ji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0.

[11]敻虹.觀音菩薩摩訶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7.

[12]敻虹.兩岸之間——敬答一位詩友[A]//敻虹.觀音菩薩摩訶薩[M].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7.

[13]敻虹.向?qū)庫o的心河出航[M].臺北:佛光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1999.

[14]張健.藍星詩人的成就[A]//兩岸詩刊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M].中國詩歌藝術(shù)學會編.臺北:中國詩歌藝術(shù)學會,1998.

[15]張默.夢從樺樹上跌下來——詩壇勾沈筆記[M].臺北:爾雅出版社有限公司,1998.

[16]痖弦.河的兩岸——敻虹詩小記[A]//愛結(jié)[M].敻虹.臺北: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1990.

[17]鐘玲.現(xiàn)代中國繆司——臺灣女詩人作品析論[M].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89.

[18]陳芳明.臺灣新文學史[M].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1.

Another Definition of Female Writings: The Release,Missing,and Extrication of Bai Yu's and Xiong Hong's Poems

CHENG Hui-ju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Feng Chia University,Taiwan 40724)

Abstract:This article is discussing with two female poets,Xiong Hong and Bai Yu,who started to publish poems in 1960s.From the history of poetry,the article not only fills up the cracks and stops the leaks but uses narrative and religious properties to be the supplied viewpoints of Xiong Hong's poems.For Bai Yu,this article also fills up the cracks,and views the objective tone as the advantage of her poems after close reading them and emphasizing her insights into details of lives.At some levels,Xiong Hong's and Bai Yu's poems are not always like"the works of female poets".The common ground of their words is to be free in sexual prejudice and not avoid to any obstacles.Critics are used to describe the female writings by the reductive maternity and feminine characteristics,which aren't proper to their works.At least in a narrow sense,we can give another definition to female writings by observing Xiong Hong's and Bai Yu's poems.

Key words:Xiong Hong;Bai Yu;female writings;definition

作者簡介:鄭慧如(1965-),臺灣臺北人,臺灣逢甲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臺灣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主要從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收稿日期:2015-12-15

DOI:10.16573/j.cnki.1672-934x.2016.01.009

[中圖分類號]I207.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934X(2016)01-004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