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伊妮
“聶小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二胎必須生!”任允禮丟下這句話,便摔門而去。
“砰”的摔門聲將我的心仿佛震碎了??蛷d墻上時鐘分針的滴答聲,仿佛受傷的心滴血的聲音。
2016年元月1日國家二胎放開政策一出臺,我的丈夫任允禮就當(dāng)場拍手叫好,甚至歡呼雀躍,像個孩子一樣。我知道,他太想再要一個孩子了,尤其是個男孩。他是獨生子嘛。
元月4日上班,同事們備課批改作業(yè)之余,談?wù)摰亩际嵌シ砰_政策的出臺。偷生二胎的在感嘆自己命苦,發(fā)愁怎么把孩子的戶口弄到自己名下;想要二胎但過了生育年齡的更是悲從中來,長吁短嘆;正想要二胎的則興高采烈,計劃生孩子的日程;有的則說:“自己一個也伺候不過來,不打算生了,生不起、養(yǎng)不起啊。”
各種議論聲像東南西北風(fēng),把我吹得心煩意亂。
我,聶小楓,過了除夕就45歲了,不再年輕了,內(nèi)心深處也想再要一個??墒牵t來的二胎,生還是不生,是一個問題,一個大問題,絕不是母雞孵小雞那樣輕松。
我不是什么成功的女強人,可我也有我的事業(yè)和追求。我是一名小學(xué)高級教師,獲得過不少省市級獎勵。我是那樣的愛教育,愛孩子,常常把他們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對待。面對他們朝氣蓬勃的笑臉,我就感覺生命中充滿了陽光,還有希望。當(dāng)然了,我也知道,教育孩子也非易事。
晚上下班,任允禮給我一個深情的擁抱,捧著我的臉說:“親愛的,現(xiàn)在二胎政策放開了,咱們也要一個吧。我的同事李九重就準(zhǔn)備再要一個呢,他和他老婆的年齡都比我們大?!?/p>
我舔了舔嘴唇,遲疑了一下,問:“這不好吧,能懷上嗎?”
允禮說:“這個不用擔(dān)心,現(xiàn)在醫(yī)療條件好,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能懷上的?!?/p>
“可是,孩子生下來誰帶呢?我們雙方的父母都奔70了,身體也不好。再說了,你媽腰不好,我媽腿腳也不好,倆人還都吃著藥?!蔽艺f。
“這是個問題,要不咱們請個保姆算了?!痹识Y趁機(jī)說。
“把陌生人請進(jìn)家給你帶孩子,你放心?你忘了新聞上說的何天帶的事情了?”
允禮試探性地說:“要不,你辭職回家?guī)Ш⒆影???/p>
我心里一驚,說:“我累了,你做飯去吧?!?/p>
在生命之河的每個夜晚,我伏在書桌前,孩子們的語文卷子盈滿筆管里的紅墨水。他們成績不好的時候,它流出哀愁;他們成績好的時候,它流出了歡欣。
一個在教育事業(yè)中前行了20年的人,深知教育行業(yè)的寒流有多刺骨,也深知教育行業(yè)的溫暖多么有熱度。眼下,任允禮竟然讓我辭職,成為全職太太,只是為了繁衍后代。這是我不能接受的,絕對不能接受的。
想起剛結(jié)婚那會兒,我和任允禮并不是每周都能見上一面,但是我們每天都會通上一個電話。3年來一直如此,風(fēng)雨不誤。后來公公在臨退休之際破例動用關(guān)系,把我調(diào)了上來。
沒多久,我懷孕了,生下了蓉兒。生活不管怎樣酸苦,我們常常是開心的。后來允禮被獵頭公司挖去了私企,工資待遇逐日提高,生活也越來越好。在別人眼中,我們3口兒也算是完美家庭,每次同學(xué)、朋友聚會,允禮都與我十指緊扣,羨煞了大家。有的同學(xué)打趣問道:“小楓、允禮呀,你們事業(yè)如日中天,什么時候再生一個?”
允禮說:“我是打算再要個男孩。主要小楓工作太忙了,看她,看她?!?/p>
我當(dāng)時并未多想,只是附和了兩聲,沒想到,二胎政策一放開,允禮真的計劃起了生二胎。
吃過晚飯,我和允禮進(jìn)行了一次談話。
“允禮,眼下蓉兒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這時再生孩子,她會怎么想?”
“我和蓉兒談過了,她很希望自己多個弟弟或妹妹?!?/p>
“生孩子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p>
“二孩政策的出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為了刺激經(jīng)濟(jì)的繁榮,是為了給老齡化社會買單,是為了增加消減殆盡的人口紅利。你也是個高級教師、黨員,怎么對國家的政策就吃不透呢?再說了,不就是生個孩子嘛,沒你想的那么復(fù)雜。你就是讀書多了,有點兒悲觀主義。”
今天下班,允禮說李九重未雨綢繆,老婆竟然懷上了。他又趁機(jī)勸說我辭職,在家生二胎。心煩的我堅決說了“不”,他竟然摔門而去了。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他嗎?
深夜,允禮滿嘴酒氣回到了家里,看了一眼我,說:“蓉兒今晚打電話回家了嗎?她在姥姥家還好嗎?”說完,他就倒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我看了也心疼,好不容易把他整進(jìn)臥室,換了衣服。
收拾丈夫剛脫下來的白襯衫時,我發(fā)現(xiàn)領(lǐng)子上有一個紅唇印。我是從來不化妝的,顯然不是我的。當(dāng)時我心里一震,難道因為我不愿生二胎,他居然因此出軌?
我氣沖沖地把允禮拉起來,把白襯衫甩給他問:“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允禮驚慌失措,看著白襯衫的香吻痕跡說:“小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冷笑著:“任允禮,你真行!”話沒有說完,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別哭,小楓?!?/p>
我抽噎了一下說:“是不是就因為我不給你生二胎,你……”
允禮局促不安地站起來說:“我是想再要個孩子,可是我不會在外面胡來的。這你要相信我,小楓。我是個有責(zé)任感的人。這么多年,我是怎么對你的、怎么對蓉兒的、怎么對這個家的,你是知道的?!?/p>
“那這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我的怒氣還沒有停下來。
“這不李九重的老婆懷上了嘛,他開心,就請我們?nèi)チ薑TV。你也知道,那里的女人大多不檢點,有一個摟著我的脖子就親,我當(dāng)時惱火了,才罷休??墒俏艺娴氖裁炊紱]做?!痹识Y的眼神堅定不移。
“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解釋?”我不滿意。
“但是,小楓,我覺得我們真的應(yīng)該打算再要個寶寶了。你我都老了,過不了幾年,蓉兒也要出嫁,離開我們了,你說到時候孩子不在身邊,我們的晚景多凄涼啊?!?/p>
這句話讓我有所動容,但是一想到生二胎就意味著我又將失去自己的生活。辛苦懷胎十月,可樂咖啡不能碰,忌甜忌辣,什么地方都不能去,還要經(jīng)歷順產(chǎn)或者剖腹產(chǎn)。想想腦袋就發(fā)怵。
允禮又說:“其實我媽也希望我們再生一個?!?/p>
我平靜了下來,說:“允禮,其實我曾經(jīng)也有過生二胎的念頭,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實在沒人帶孩子。我是教師,平時工作又那么忙?!?/p>
“所以呀,我希望你辭職在家,專門帶孩子?!痹识Y小心翼翼地試探說。
“我是不會辭職的,我熱愛我的工作。你不能因為我是女人就叫我放棄我的工作、我的理想。如果讓你辭職在家?guī)Ш⒆?,你愿意嗎?你想想,允禮,就算我們真的生了孩子,你想想看,我們退休了,孩子才上高中,到時候他真的成家立業(yè)了,我們都老得走不動了。他的孩子怎么辦???”
允禮聽了,長時間沉默不語。他終于徐徐吐出一口氣,說:“小楓,你說得對,二胎就算了吧?!?/p>
我接著說:“蓉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你別忘記了她小的時候,奶奶帶過,姥姥帶過,保姆帶過,你帶過,我也帶過。還在一輪換轉(zhuǎn)中,生活也變得沒有規(guī)律,生病、性格自閉、語言發(fā)育遲緩。允禮,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且勿盲從才好
允禮呆呆地站著,說:“是的,讓你放棄你的工作,專職在家?guī)Ш⒆拥拇_是不公平的。你是個好老師,我知道,和你結(jié)婚這些年看著你努力,讓你一下子放棄掉,我也是于心不忍。算了,看來,二胎是個奢侈的夢想。”
“允禮,其實我知道你還是想再要個孩子的。但是養(yǎng)兒育女是自己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麻煩老人。再說,我們的蓉兒真的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我們的經(jīng)濟(jì)又好,蓉兒也很孝順,養(yǎng)老的問題是不用擔(dān)心的。”
允禮點點頭說:“是的,父母辛苦一輩子,沒義務(wù)晚年還要給我們再帶孩子。我們夫妻兩人仔細(xì)想想,真的不能搞定帶孩子?!?/p>
“允禮,你能想開最好?!?/p>
允禮把手放在我肩膀說:“對不起,小楓。前段日子被‘二胎風(fēng)’吹昏了頭腦,也沒在意你的感受??粗磉叺呐笥汛蠖鄿?zhǔn)備生二胎,自己也想生,卻沒考慮到了我們的實際情況。”
我握著允禮的手說:“婚姻也好,二胎也罷,我們無法復(fù)制別人的人生,切勿盲從才好!”
(責(zé)編 伊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