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皓
● 長三角研究生法學論文發(fā)布會優(yōu)秀論文選登
司法裁判中的社會公眾可接受性分析
王皓*
司法裁判的社會公眾可接受性是落實司法為民理念的重要途徑,是當前社會所關心的重要問題之一。若司法裁判無法被社會公眾所接受,司法公信力就根本無法樹立,司法改革也必將導致失敗的結果。追本溯源,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是一個關于合目的性實現(xiàn)與否的命題。只有在司法裁判可接受性評價中,通過社會公眾規(guī)定性判斷力以及反思性判斷力的有機統(tǒng)一實現(xiàn)司法裁判的合道德性,司法裁判才可能被社會公眾所廣泛接受。而具體落實司法裁判的合道德性,則是解決司法裁判社會公眾可接受性問題的根本所在。
社會公眾;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判斷力
在新一輪司法改革中,司法裁判的社會公眾可接受性引起了廣泛的關注,被認為是落實司法為民理念的重要舉措和評判司法改革成敗的重要標準。如習近平主席所說,“司法體制改革必須為了人民、依靠人民、造福人民。司法體制改革成效如何,說一千道一萬,要由人民來評判,歸根到底要看司法公信力是不是提高了?!雹佟读暯剑阂蕴岣咚痉ü帕楦境叨葓远ú灰粕罨痉w制改革》,新華網(wǎng)2015年3月25日。訪問日期:2016年3月20日。因此,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最終由社會公眾說了算。在此基礎上構建和完善司法公信力體系是關乎司法改革成敗的重要因素。然而,在當前的社會背景下,我國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接受程度并不高。比如:在李昌奎等嚴重有違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惡性案件中,法院死緩的司法判決一經(jīng)作出,即引起網(wǎng)民一邊倒的反對聲,似乎社會公眾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個殺紅眼的劊子手,似乎被告人不死已然不足以平民怨。在國家官員重大貪污腐敗案件中,社會公眾似乎確信存在這樣一條“司法規(guī)律”,即“凡是高官貪污,數(shù)額再大也不過是死緩”。面對這樣一條所謂的“司法規(guī)律”,我們看到的不應當僅是社會公眾對死刑根深蒂固的熱衷,更是對司法運行過程的質疑。這種質疑和抗拒,不僅僅是對司法裁判本身的質疑,更是對司法裁判背后的司法制度、乃至司法自身公正性的質疑。社會公眾所面對的并不僅僅是司法裁判本身,更是司法裁判背后的司法理念、司法規(guī)律等關乎司法本質層面的內容。我們應當站在法理學的高度來審視、判斷公眾的意愿,也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可能真正發(fā)掘實現(xiàn)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根本方向和措施,而這也是本文的立論基礎。
司法裁判只有首先經(jīng)過公眾的評價,才可以進一步被決定接受與否。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價是探究司法裁判公眾可接受性的必要前提。從哲學上說,可接受性是宏觀而抽象的概念,因此,作為可接受性分析前提的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也是對司法裁判整體的評價,而不是個案評價。
(一)社會公眾是不包括當事人及法律共同體的一般公眾
對司法裁判的社會公眾可接受性的分析是尋求普遍性原理的過程,以探求社會公眾在面對司法裁判時所運用的純粹理性為目標。由此,作為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最主要主體的社會公眾也必須具備最一般的實踐理性,亦即,社會公眾本體中對于表現(xiàn)為實踐理性的欲望能力的運用,與其自身認識能力、情感能力處于相平衡、相協(xié)調的狀態(tài)。這種協(xié)調狀態(tài),使社會公眾具備中立的屬性,也就使得其對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評價處于具有普遍性的理想境地。學界關于社會公眾的定義十分復雜。比如:有學者認為司法裁判可接受性主體分為案件當事人、法律共同體以及社會公眾三種,①參見于夢媛:《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研究》,載《法制與經(jīng)濟》2014年第7期。即社會公眾是從一般公眾中排除當事人以及法律共同體的一類人的統(tǒng)稱。也有學者將公眾直接理解為聽眾,并將聽眾分為普通聽眾、單一聽眾以及自我聽眾三類,而實現(xiàn)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必須獲得普遍聽眾的認可②Chaim Perelman & Lucie Olbrechts-Tyteca,The new rhetoric:a treatise on argumentation,translated by John Wilkinson & Purcell Weaver,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1969,P.30.。更有學者認為應當將當事人納入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問題中社會公眾的考量范圍③參見曾嚴:《裁判依歸:公正性與可接受性之博弈》,載《廣西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
事實上,社會公眾與公眾的定義是有區(qū)別的,二者是處于兩個不同層面但相互間有密切聯(lián)系的概念。公眾可以理解為一般的社會人組成的集合體。通常情況下,社會公眾只能被理解為除去案件當事人及其親屬、法律共同體的一般公眾的集合體,因為:一方面,案件當事人及其親屬帶有強烈的主觀偏好,其對司法判決接受與否的評價并不是客觀和理性的。當事人及其近親屬對于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評價,更傾向于其自身情感能力的運用,而且是情感能力中最具主觀導向而非具有普遍性的部分,這就使得這類人自身的諸項能力并非處于中立的平衡狀態(tài)。由此,也就導致這類人在評價司法裁判時帶有更強的主觀色彩,并不能被視為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一般原理。當然,不否認案件當事人通過網(wǎng)絡輿論平臺對社會公眾的評價造成的影響,但社會公眾接受其觀點也有一個內化的過程,社會公眾本身是有理性判斷力的,一般社會公眾可以協(xié)調運用其自身諸項能力獨立完成對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評價。另一方面,對于法律共同體來說,基于共同的法律基礎,其對司法裁判的判斷模式與社會公眾存在諸多不同。法律共同體本身會有一套對于司法裁判優(yōu)劣的評價標準,其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尤其側重通過認識能力的運用得出一個可接受與否的結論。這種突出認識能力的評價模式,也使得評價的結果更多地局限于法律共同體之中,而不具有一般社會公眾的普遍性。
由此,本文所論的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指向的主體僅為一般社會公眾,即非從事法律行業(yè)、非具備當事人及其親屬身份的那一部分公眾。而這一部分公眾,由于其并不具備充分的法律基礎,也無明顯主觀傾向,可以相對理性地做出司法裁判可接受與否的評價,這才是本文所尋求的具有一般性的、普遍的可接受性原理。
(二)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價是從特殊到普遍的反思性判斷
作為社會公眾評價對象的司法裁判的形成過程,簡單地說,是法官面對由實際案件中案件雙方提供的證據(jù)和事實組成的現(xiàn)象群,用外化為法律的實踐理性去評價和審視,最終得出判決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法官事先具備由先驗的道德律指引下的法律規(guī)則和原則,然后將其運用于實際案件之中,去定義、審視和評價實際案件,這是把特殊事實歸攝于普遍規(guī)則和原則的法官判斷,是法官用實踐理性定義案件中諸要素的性質并最終作出判決的過程。這種法官運用判斷能力的過程是規(guī)定性的。因此,法官作出司法裁判的過程實際上是運用規(guī)定性判斷力得出結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法官并不是從案件中尋找判斷規(guī)則,而是事先具備外化為法律規(guī)則和原則的司法實踐理性,去評價和定義整個案件,是法官運用規(guī)定性判斷力的結果。
與此相反,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并不是運用其實踐理性指導下的法律規(guī)則去定義作為整體的司法裁判。實踐中,可能并不存在明確而具體的先驗規(guī)則和原則,能使為數(shù)眾多的司法裁判的優(yōu)劣一目了然,或者說使所有人都可以通過規(guī)定性判斷力得出如同科學知識一樣確定的關于司法裁判優(yōu)劣的結論。事實上,社會公眾評價司法裁判的過程恰恰是相反的。社會公眾面對的是紛繁復雜的司法判決,僅僅用實踐理性是難以把握的。社會公眾為自己求得一個統(tǒng)一性的概念,運用這種視角去把握和引導多樣化的司法裁判,并希望司法裁判整體反映出來的價值導向與其自身的公正理念相一致,實現(xiàn)人自身知性與理性的抽象統(tǒng)一。在整體視角下,社會公眾會通過歸納司法個案裁判結果,得出帶有主觀性質的關于司法運行的一般評價,這種結論引導社會公眾對實踐理性中公正理念的反思。這種評價的內容是主觀的、因人而異的,而這種反思性評價的行為本身是客觀的,因為每個人都要試圖謀求外在認識與內在道德價值的統(tǒng)一。亦即,社會公眾通過歸納和反思并不是構成性的生成關于司法判決或者司法規(guī)律的客觀的科學知識,而是為了尋求認識能力和純粹理性的協(xié)調統(tǒng)一。我們稱這種協(xié)調統(tǒng)一為合目的性。事實上,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正是這種從特殊而多樣的司法個案裁判中找尋普遍合目的性司法規(guī)律的過程。這種只有特殊的案例被給予了,而又必須為此找到普遍的東西的判斷力,就是反思性判斷力。①參見[德]康德:《判斷力批判》,李秋零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2頁。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屬于這種反思性判斷力,其從特殊的司法判決出發(fā)尋求合目的性指引,而不是從先驗原則出發(fā)去定義作為整體的司法裁判。
作為司法裁判社會公眾可接受性基礎的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進行評價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建立在對法官根據(jù)其實踐理性、結合案件的現(xiàn)象級事實所作出的規(guī)定性判斷力基礎上的反思性判斷力。社會公眾正是通過這種反思性判斷力,形成合目的性認識,最終實現(xiàn)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的統(tǒng)一。
(三)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反思性評判歸根于合目的性
人具有兩種最基本的理性的表現(xiàn)形式,其一為理論理性,亦稱知性;其二為實踐理性。在前者,人類通過知性的范疇了解何者為人類可以確切知曉的,并通過為自然立法形成科學知識;在后者,人類通過表現(xiàn)為自由意志的實踐理性,為實現(xiàn)這種自由意志,為義務而義務,以實現(xiàn)道德律為終極目的,為自己立法,決定人應當做什么,這實際上是道德自律。然而人作為完整的有機體,畢竟只有一種理性,以上兩種理性的表現(xiàn)方式必須尋求抽象的統(tǒng)一,而實現(xiàn)這兩種理性的表現(xiàn)形式之間聯(lián)結的正是反思性判斷力。反思性判斷力通過將知性定義的規(guī)律和原則視為一個整體通過合目的性指引,賦予知性一個超感性基底,將其導向實踐理性;而理性也通過同樣的通道引導人更深刻的反思,從而豐富和完善其道德律。司法裁判中,法官通過實踐理性定義了無數(shù)的案件,所做出的無數(shù)份判決是規(guī)定性判斷力運用的結果。面對這種多樣化的情況,社會公眾運用反思性判斷力,使這些判決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整體,一個朝著特定目標發(fā)展的系統(tǒng),使司法裁判與自身實踐理性協(xié)調運行。社會公眾的反思性判斷力,必然會引向合目的性的本源。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本質上是合目的性的活動。
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是其運用反思性判斷力的過程,而這一過程的本質在于合目的性傾向。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價是對多樣化的司法裁判合目的性抽象的過程,尋求一種實質是主觀卻在形式上客觀的反思,追求知性與實踐理性的統(tǒng)一。具體來說,其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三個特點:
1.形式上的合目的性。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判首先具有形式上的合目的性特征。社會公眾對于作為整體的司法裁判所進行的反思性判斷,其內容是主觀的,但作出這種反思既是對實踐規(guī)律的尋求,也是對其自身道德律的反思,更會引起道德律指導下實踐行為的修正,它起到溝通人自身內在與外在的作用。這種反思以形成內外統(tǒng)一為目標,因此是合目的的。同時,這種合目的性只是社會公眾主觀的反思,每個人都可能得出不一樣的結論,社會公眾只是單純?yōu)榱俗约褐骺陀^的統(tǒng)一而做出這種反思性的判斷,不會給客觀世界和主觀意志本身增添任何實際的知識。主觀的反思并不會增添關于司法本身的科學知識,也不會對自由意志之下的公正理念作出修正。人關于公正的理念源于其實踐理性本身,基于自由意志而為了實現(xiàn)自由意志本身而產(chǎn)生,并不會因人類的反思性判斷力而有所改變,是一種先驗的理念。因此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反思性判斷只是形式上的,對經(jīng)驗世界不涉及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改變。由此,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判具有形式上合目的性的特征。
2.無內容的普遍性。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判還具有無內容的普遍性特征。誠如前文所言,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判是一種反思性判斷,其本質上是主觀的,因此就判斷的內容而言,我們找不到具有普遍性的一般原理,不同的人一定會得出不同的結論。然而,社會公眾并不是用概念從實踐理性出發(fā)去定義司法裁判,而是從司法裁判出發(fā)形成關于司法的情感和合目的性認知,因此,其反思的結果在內容上雖然是主觀的,但就其行為本身來說是客觀的。社會公眾的這種反思性判斷力的先驗原則并不存在于反思出的內容或結論本身,而在于其形式上的形成方式之中。不考慮實際內容,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本身是具有普遍性的行為,這種普遍性為的就是求得合目的性的結果,實現(xiàn)人主客觀的有機統(tǒng)一。
3.追求正義的共通感。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本身包含著追求正義的共通感,這是這種反思性判斷力的理性基底。社會公眾的評價以正義的實現(xiàn)為標準和最終歸宿,對正義的追求具有普遍性。符合正義的,即是合目的最終實現(xiàn)的標志,即是善的。從這個意義上看,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同時是一種審美判斷?!霸谖覀冃寄澄锸敲赖乃柚囊磺信袛嘀?,我們不允許任何人有別的意見;但我們仍然不把我們的判斷建立在概念之上,而是僅僅建立在我們的情感之上。”①[德]康德:《判斷力批判》,李秋零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68頁。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之美的判斷,也即是社會公眾對法律合乎正義的判斷,其建立在以追求正義為表現(xiàn)的合目的性的共通感之上,這種共通感是主觀賦予的,同時也是社會公眾所必須具有的,是所有社會公眾都一致的??梢?,這種共通感是主觀的,但它又是客觀的,具有普遍性。
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本身具有形式上的合目的性、無內容的普遍性以及追求正義的共通性三個特點,這三個特點表現(xiàn)出反思性判斷力具有一定的主觀性,但它同時又是客觀的、普遍存在的,因此是客觀的主觀性。而從本質上看,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價是合目的的一種情感表達。
對于社會公眾之于司法裁判的評價的分析只是分析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前提和基礎,而本文的核心還是對于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本質的分析。司法裁判可接受與否,主要與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價相關,但同時也會涉及案件本身,因此要從兩個角度分析這個問題。
(一)社會公眾合目的性反思落腳于司法裁判的合道德性
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價,直接影響了公眾對司法裁判是否可以被接受的結果。由于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價是一種反思性判斷力,其先天地會從多樣化的司法裁判中形成一條原則,實現(xiàn)其合目的性的本質。當從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進行評價的結果上升到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問題的評價時,實際上關鍵就在于對社會公眾這種合目的性活動本身的評價。只有真正實現(xiàn)了社會公眾基于司法裁判形成的反思性判斷力的合目的性本質,才能真正建構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理論體系。
反思性判斷力作為知性與理性之間的過渡,依靠其合目的性實現(xiàn)了二者的抽象統(tǒng)一?!芭袛嗔νㄟ^其按照自然可能的特殊法則來評判自然的先天原則,使自然的超感性基底獲得了通過理智能力來規(guī)定的可能性,而理性則通過其先天的實踐法則賦予同一個基底以規(guī)定”①[德]康德:《判斷力批判》,李秋零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8頁。。通過這種方式,判斷力實現(xiàn)了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的過渡,這種過渡的實現(xiàn)方式正是合目的性的真正實現(xiàn)方式。就司法裁判來看,社會公眾通過反思性判斷合目的地形成了對于司法運行本身的一種主觀認知,如果這種主觀認知能夠與社會公眾認知中的司法所應當具備的基本理念相一致,則司法裁判作為一個整體就可以被社會公眾所廣泛地接受和認可。亦即,作為實踐理性的先驗道德律在社會公眾反思中的映像與社會公眾基于客觀現(xiàn)實反思后形成的特殊規(guī)則能夠實現(xiàn)有機統(tǒng)一,則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是可以成立的。只有社會公眾通過具有一般性的反思得出的結論能夠與道德律相一致,則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才有其堅實的基底。這種與人自身實踐理性的先驗道德律的一致,稱為合道德性。從這個角度說,司法裁判的社會公眾可接受性的本質在于通過社會公眾的合目的性反思實現(xiàn)合道德性的結果。而實現(xiàn)合道德性也正是以踐行道德律本身為目標,如羅素所言,“康德跟功利主義,或跟任何把道德本身以外的某個目的加到道德上去的學說,不要有絲毫牽涉”②[英]羅素:《西方哲學史(下卷)》,馬元德譯,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276頁。。因此,實現(xiàn)司法裁判的社會公眾可接受性,需要通過實現(xiàn)道德律本身來落實社會公眾合目的性反思下的合道德性。
由此,必須深入司法的本質,探尋司法本質上所要實現(xiàn)的道德律中的某一項理念。只有實現(xiàn)了這種理念和社會公眾反思性結論的統(tǒng)一,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才可以最終成立。當前,對于司法的定義紛繁復雜、并不統(tǒng)一,主要從司法的功能定位和司法內在價值兩個角度探討司法的含義。如漢密爾頓所說“司法部門既無強制,又無意志,而只有判斷”③[美]漢密爾頓等:《聯(lián)邦黨人文集》,程逢如等譯,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392頁。;在《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中,司法的定義為“法院或法庭將法律規(guī)則適用于具體案件或爭議”④[美]戴維·米勒、韋農(nóng)·博羅丹諾編:《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鄧正來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6頁。;也有學者從價值的角度進行定義,如“司法的本質是理性,法律推理是一種理性過程,裁決者不能有利益、感情牽涉,中立是最基本的要求”⑤陳瑞洪:《司法與民主:中國司法民主化及其批判》,載《中外法學》1998年第4期。;當然也有人從正義的角度定義司法,將司法等同于正義。
無論以上定義從何種角度,司法所必須具備的居中地公正裁判、代表國家公權力的性質是毋庸置疑的。司法即是國家公權力居于中立、第三人地位做出公正裁決的過程,司法的本質在于公正裁決。司法裁判是否可以為公眾所接受,最終在于司法裁判所體現(xiàn)出的正義是否可以為公眾所接受,是否與社會公眾內在道德律所理解的公正相一致。如學者所言,“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的本質在于司法裁判是否滿足個體公正、社會公正以及法律公正的要求及其程度”。⑥王敦生、吳雅莉:《論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載《福建法學》2011年第2期。顯然,司法裁判社會公眾可接受性的本質確實在于司法公正的實現(xiàn),但真正實現(xiàn)司法裁判可接受性,還在于通過社會公眾合目的性反思之后的合道德性,即表現(xiàn)為公正理念的合道德性統(tǒng)一。
(二)社會公眾的兩種判斷力統(tǒng)一于司法裁判合道德性
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前提是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但社會公眾在談及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時,一方面想到的是司法裁判,另一方面還會想到案件事實本身。社會公眾對于司法案件本身還會存在一種規(guī)定性的判斷力,即從其實踐理性出發(fā),結合其通過輿論渠道及媒體傳播渠道獲得的十分片面的部分事實,作出規(guī)定性的理性判斷。而這種判斷力在探討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問題中同樣是不能被忽略和跳過的。社會公眾在對司法裁判存在反思性判斷力的同時,又對案件本身有一種規(guī)定性判斷力,司法裁判可接受性也同時是這兩種判斷力合力作用的結果。
社會公眾利用其實踐理性中的原則和標準去定義和評價案件本身,運用規(guī)定性判斷力,得出關于案件的判斷和結論,在這種情況下,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本質就在于民意與法意的協(xié)調,亦即,社會公眾自身作出的規(guī)定性判斷力與其對司法裁判進行評價后的反思性判斷力的結果是否可以統(tǒng)一的問題。面對復雜多樣的司法裁判,社會公眾不可能要求自己預料到每一個案件的結果,社會公眾清楚自己不是法官也不是法律共同體中的一員,所以他們并不要求預料到個案結果,只要能夠感受到判決背后合目的性的一致就足夠了。只要他們通過自身規(guī)定性判斷力所得出的結論符合此前通過反思性判斷力總結出的關于公正裁判的最終目的,司法裁判便可以被順利接受。如果社會公眾從對司法裁判的反思性判斷力中得到的合目的性可以合理地容納其自己做出的粗略的規(guī)定性判斷力的結果,使得一切都在有條理的體系下運作、使得一切都和諧統(tǒng)一,那么社會公眾就會感受到和諧帶來的愉悅感,他們會覺得事情的發(fā)展是合乎預料的,如此則司法裁判是可以接受的。而這種和諧統(tǒng)一也正是建立在合道德性的超感性基底之上的。因此,解決民意與法意沖突的根本,實則也在于不斷拉近社會公眾自身規(guī)定性判斷力和關于司法裁判的反思性判斷力作出的結果之間的距離,最終實現(xiàn)合道德性基礎上的統(tǒng)一。
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建立在社會公眾在對司法裁判的評判中運用反思性判斷力后得到合道德性的結論,并且這種合道德性又可以合理涵蓋其自身針對司法案件運用規(guī)定性判斷力得出的結果。所以,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根源在于社會公眾通過合目的性反思實現(xiàn)合道德性,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本身是一個合道德性的命題。而與合道德性相關問題的良好處理,是推進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問題解決的根本措施和途徑。
(三)合道德性是司法裁判社會公眾可接受性的核心
我們從哲學層面確認了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本質,而這個本質也恰恰是符合當前時代要求的。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本質在于其自身合道德性,構建司法裁判可接受性事關道德律中公正理念的實現(xiàn)。當前,對于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及建立在此之上的司法公信力的本質及構建模式主要有司法權威說、司法規(guī)范說以及心理認同說三種。①參見關玫:《司法公信力研究》,人民法院出版社2008年版,第49頁。筆者更傾向于社會公眾心理認同一說,但認為其根源還是在于一種通過合目的性實現(xiàn)合道德性的本質,司法裁判可接受性以及司法公信力理論體系建構的中心在于合道德性建設。
首先,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和司法公信力不能建立在司法權威的基礎上。近代以降,司法權逐漸脫離行政權力,變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公權力,其本身沒有強制力的保障,因此不時有諸如美國布朗案中動用行政權力保證司法裁判貫徹執(zhí)行的情況。司法一無軍權二無財權,無法通過其威權得到人民的服從和認同。因此,以維護司法權威為基礎的努力,無論在實現(xiàn)司法裁判可接受性,還是樹立司法公信力方面都是徒勞無功的。況且,在公民社會力量不斷增強的當下,尤其在當今網(wǎng)絡社會中,司法機關所代表的力量只是眾多參與者中的一員,司法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者。因此,消極、保守地強調捍衛(wèi)司法權威,從而意圖實現(xiàn)司法裁判可接受性以及樹立司法公信力的愿望是自欺欺人的。司法并不是因為其高高在上的王者氣質而被接受,而是因為其內在蘊含的合道德性而為人認可。無論是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亦或是司法公信力,其基礎并不是要樹立司法權威,而是要實現(xiàn)司法裁判的合道德性。因為,只有通過社會公眾的合目的性反思實現(xiàn)合道德性,才能將實踐理性的終極目的統(tǒng)一于經(jīng)驗世界,才能引導社會公眾產(chǎn)生出合道德性共識,才能使社會公眾感受到基于和諧產(chǎn)生的法律之美。
其次,司法裁判可接受性以及司法公信力不能通過規(guī)范化司法來建立。有研究指出,要通過加強司法規(guī)范化建設,推進司法公信力建設。①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課題組:《關于加強人民法院司法公信力建設的調研報告》,載《人民司法》2011年第5期。規(guī)范化的司法運行固然可以防止司法權力的濫用,然而規(guī)范化本身只是僵死的教條,無法使人感受到或者引發(fā)任何關于司法的良好情感。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的評價是一種反思性判斷力,它關乎人的情感,忽視了人的情感的、代表了理性的規(guī)范化,注定不能與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或者是司法公信力相等同。在規(guī)范化司法的主張中,人們感受到的只是冰冷的司法系統(tǒng)。而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合目的性反思則通過審美,傳遞著司法的關懷,通過司法裁判合道德性使人感受到濃濃的暖意。司法裁判的合目的性產(chǎn)生的是一種基于反思性判斷力的自發(fā)的美感,而不是基于規(guī)范化司法運行中的那種陌生而僵化的服從。
因此,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構建應當以合道德性為核心。只有通過合目的性實現(xiàn)理性與知性、規(guī)定性判斷力與反思性判斷力的統(tǒng)一,形成合道德性共識,使社會公眾感受到法律和諧之美,真正實現(xiàn)道德律中公正理念的現(xiàn)實化,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才有其實現(xiàn)的根源和基礎。因此,通過社會公眾合目的性反思實現(xiàn)司法裁判合道德性,是推進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建設的核心所在,是所有解決措施都必須注意的根本和中心。
司法裁判社會公眾可接受性的根本在于合道德性建設,這其中又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方面,社會公眾所運用于評價司法裁判的反思性判斷力所內含的合目的性本身能夠使社會公眾感受到一種和諧的因素,引發(fā)社會公眾愉悅的情感,同時還要實現(xiàn)與作為實踐理性中終極目的的道德律的統(tǒng)一,實現(xiàn)合道德性。另一方面,這種合道德性又可以合理地容納和涵蓋社會公眾通過其自身對案件事實的規(guī)定性判斷力得出的大致結論,實現(xiàn)社會公眾自身規(guī)則性判斷力和通過對司法裁判進行評判的反思性判斷力的統(tǒng)一。只有滿足以上兩個條件,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問題才能夠被合理地解決,司法裁判才能夠被社會公眾所廣泛接受和認可。
(一)通過合道德性說理引導社會公眾作出合理判斷
合道德性作為司法倫理的概念,要求的是當事人的自律。而自律如不加以適當?shù)囊龑?,則很難產(chǎn)生共通性的合道德性認識。因此,司法裁判可接受性建設的首要任務就是通過說理引導社會公眾所運用的規(guī)定性判斷力和反思性判斷力的統(tǒng)一。這根本上就在于通過說理,引導公眾正確認識司法裁判的合道德性,亦即公正性。如何能實現(xiàn)共通的公正理念,是說理必須實現(xiàn)的根本目標。此處的說理并不是一般意義的說理,它本身應當有嚴格的標準和要求。因此,這部分將從兩個方面論述如何通過說理搭建共通性的合道德性認識:
1.從合法性說理轉向合道德性說理。一種行為與法律一致或不一致而不考慮它的動機,就是該行為的合法性②[德]康德:《法的形而上學原理——權利的科學》,沈叔平譯,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24頁。。當下司法裁判的說理往往側重于說明判決結果到底有多合法,似乎合法的就是合理的,就是能夠被社會公眾所接受的。然而,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遠遠沒有那么簡單,以上的所有論述鮮有涉及法條和規(guī)則本身,公眾所接受的絕不是司法裁判本身,而是暗含在司法裁判背后的合道德性。這就如同“宗教給予法律以其精神、方向和法律獲得尊敬所需要的神圣性”。③[美]伯爾曼:《法律與宗教》,梁治平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2頁。法律并不僅僅只是法條和合法性,它其中至少包含了理念性的因素和追求。法律是實現(xiàn)自由意志下道德律的有效手段和必經(jīng)之路,而“道德學科的最高原則是:依照一個能夠像一項普遍法則那樣有效的法則去行動”。①[德]康德:《法的形而上學原理——權利的科學》,沈叔平譯,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33頁。即使是專注于實在法的現(xiàn)代分析實證主義法學也并不否認法律背后所存在的理念。由此,司法裁判的說理絕不可以僅僅關心裁判的合法性,而要突出裁判的合道德性,以此實現(xiàn)對社會公眾規(guī)定性判斷力和反思性判斷力的引導和規(guī)范。不管司法裁判中單純表述該案的判決多么合法,它都無法使公眾真正感受到其應當感受到的合道德性,無法使公眾真正得到關于公正司法的認知。
目前我國的司法改革大力強調要讓社會公眾感受到個案公正,然而如果司法裁判中的說理僅僅是合法性表述而不涉及合道德性內容的話,在我國并沒有法律信仰傳統(tǒng)的前提下,我們很難產(chǎn)生對個案公正的感受和認知,個案公正無法被實現(xiàn),反而只能淪為一種宣傳口號。因此,僅僅以合法性為內容的說理是很不夠的,應當轉向合道德性說理,側重強調判決的公正性、合道德性,側重說明該案件從過程到結果如何實現(xiàn)了司法公正、如何使司法公正不再只是口號。
2.從結果導向的說理模式轉向過程導向的說理。僅僅轉向合道德性的說理依然是十分不夠的,應當注意的是過程導向的合道德性說理,而非結果主義導向。社會公眾關于公正的理念雖然客觀存在于人的純粹實踐理性之中,卻并不能為人所認知——人們并不能在公正之上建立起科學規(guī)律一般準確的關于公正的知識。每個人對于公正的理念的理解都是如康德所言被啟蒙而不是被教導的②參見[德]康德:《道德形而上學的奠基》,李秋零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2頁。,人們對于公正的理解程度也是因人而異的。從亞里士多德到功利主義再到羅爾斯,每個人對于公正理念的定義都是不盡相同的。公正作為一種理念是客觀存在于我們的絕對理性之中的,然而人們對它的理解卻難以一致。因此,單純結果主義導向的說理起不到顯著的作用,因為公正本身無法被以定性和定量的方式定義,所以結果主義導向的說理實現(xiàn)的僅僅是法官心中的公正觀而已,不可能被大多數(shù)社會公眾所接受和認可。正因如此,我們需要轉換一下思維的方向,從結果主義轉向過程主義模式。正如康德所說,在自由意志的道德律之下,我們是為了義務而義務,換句話說,說理不一定是為了結果,更重要的是動機。
法官是為了實現(xiàn)正義而進行居中裁判的,雖然結果正義與否無法定義,但是追求正義的過程和動機是可以確認的。因此,在說理中,我們更應當強調法官在努力實現(xiàn)公正,而不全然是法官實現(xiàn)了公正,強調一種對公正的不懈努力和追求,以此贏得人們的認可和接受。過程主義導向的說理,或可以將社會公眾引向追求公正的共通感,形成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進行評價的良好基礎和前提。
(二)通過司法與媒體的互動增強社會公眾合道德性認知
司法機關與媒體的積極互動主要側重于對社會公眾面對司法裁判作出的反思性判斷力的引導和調控。社會公眾反思性判斷力是對多樣化司法裁判進行直觀感受和視作整體的合目的性歸納,因此,司法與媒體的積極互動首先注重的是這個直觀感受,使社會公眾獲得的被用于反思性判斷力的材料更傾向于合道德性,從源頭上引導社會公眾合道德性認知。通過互動更加突出地展現(xiàn)合道德性,引導一種表現(xiàn)為正義共通感的合道德性認知的形成,增強社會公眾對于合道德性的認知。
1.重大案件主審法官針對司法裁判直接回答媒體提問。司法機關與媒體積極互動的第一重維度就在于回答媒體提問,這里的媒體可以是傳統(tǒng)的紙媒,也可以是新興網(wǎng)絡媒體,應用對象即是有重大影響的司法案件。通過這種司法與媒體的溝通和互動,可以使法官闡明自己做出司法裁判的原因,解答社會公眾的普遍疑惑,闡明其司法裁判的公正性所在,引導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合道德性的認知。一旦法官據(jù)以作出裁判的表現(xiàn)是公正的實踐理性且被社會公眾所接納,并且在多數(shù)司法裁判中被證明這種實踐理性具有一致性,司法裁判自然會被社會公眾所廣泛接受和認可。如有學者所言,“在理論探求和制度設計上,除了強化法律專業(yè)化的價值導向以外,還應當基于法社會學的民間立場和自上而下的視角,為普通民眾的大眾法律話語預留進入的端口。”①胡平仁、劉冬權:《司法裁判可接受性的法社會學之維》,載《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
然而,在這種措施中我們仍然看到一種危險,一種多數(shù)人暴政的危險,一種民意綁架司法的危險。司法裁判作為居中、公正裁判的過程,其不允許行政機關的干預,當然也不可以允許社會公眾的干預,社會公眾的介入僅僅在司法裁判作出之后。當然,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作出會施加名為公眾輿論的壓力,然而正如完全違背民意的裁判不會被社會公眾所接受一樣,完全順應民意的裁判同樣也不會被接受。民意是復雜的、多樣化的,代表了不同群體的利益,同時存在不同層級社會公眾的聲音,完全順應民意實際上也只可能完全順應某一類公眾的民意,必然會遭到其他社會公眾的反對。從這個意義上說,順應民意的司法裁判其實也就是違背民意的司法裁判,司法為民并不等于司法由民,司法裁判的過程是不需要民主的。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問題,并不是如個別學者所言的“認可了社會自動形成的共識,并將其視作取代法律標準擔任正當化過程的前提”②陳景輝:《裁判可接受性概念之反省》,載《法學研究》2009年第4期。。事實上,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并不是讓社會公眾決定案件的裁判,而是正相反,讓案件的裁判為社會公眾所接受和認可。
所以,真正能夠被社會公眾所認可的,一定不是順應某一部分社會公眾的司法裁判,而是體現(xiàn)了司法公正、反映出合道德性的司法裁判。即使是持相反利益的社會群體,也會在公正這個合道德性下達成妥協(xié)。因此,保證公正獨立裁判,是司法自律的重要內容。而談到妥協(xié),實際上司法機關與社會公眾之間也會需要有一個妥協(xié),即關于合道德性的妥協(xié)。誠然,公正的定義是主觀的,無法被定義。當前的司法機關持有一套現(xiàn)代法治理念下定義的公正概念,而社會公眾有一套傳統(tǒng)文化定義的公正概念,這之中必然需要實現(xiàn)一種相互妥協(xié),既不會是社會公眾服從于司法,也絕不是司法服從于社會公眾。而這種妥協(xié),必然會從積極互動的說理、論理中實現(xiàn),最終形成一種至少是符合這個時代需要的關于公正、關于合道德性的共通感。公正無法被定義,但我們至少可以在更廣義、更籠統(tǒng)的層面上達成相對一致性的意見,而不一定是具體到公正本身。
2.引導媒體作出視覺化報道。視覺化報道是指通過非口號式的語言、圖片、漫畫等形式表達并容易被社會公眾普遍接受的信息。心理學家研究顯示,人類容易接受的信息是視覺化信息,因此,司法機關需要適當引導媒體通過視覺化報道的形式體現(xiàn)出司法裁判的合道德性。比如,不再總是把“堅持實現(xiàn)個案公正”這種毫無實質內容的口號式的語言擺在醒目位置,改為關于案件實質內容的、真正能夠引起人內心共鳴的表述,適當描述行為人的行為以及法官的裁判依據(jù)實際上有利于這種合道德性的傳達。然而我們應當同時看到,媒體本身有其言論自由、報道自由,因此這種關于視覺化報道的引導事實上可能僅僅是司法機關殷切的期待,需要媒體人自行認知和發(fā)展,而不能以行政命令或者法律的形式作出。但若果真可以實現(xiàn),這不失為傳遞司法裁判合道德性的一種恰當形式。
(三)通過司法信息公開實現(xiàn)社會公眾規(guī)定性判斷力合道德性趨向
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可接受性并不僅僅有社會公眾對司法裁判的評判這個反思性判斷力,其對司法案件本身會有一種規(guī)定性判斷力。而影響社會公眾作出恰當?shù)囊?guī)定性判斷力的,除了構成其實踐理性結構的層面外,最重要的就是其所獲得的印象級事實的完整性和真實性。即使社會公眾具備恰當?shù)捏w現(xiàn)了合道德性的實踐理性結構,如果所獲得的印象級事實無法使其得出恰當?shù)囊?guī)定性判斷力的結論,司法裁判社會公眾可接受性依然無法被實現(xiàn)。因此,繼續(xù)完善司法信息公開制度,促使社會公眾根據(jù)規(guī)定性判斷力作出合道德性的結論是十分必要的。當下我國關于司法信息公開的相關規(guī)章、制度、細則其實都是比較具體的,雖稱不上完善,但至少在實踐中已經(jīng)具有指導意義了?!八媾R的主要問題在于推動法院進行實質性公開”①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中國司法透明度指數(shù)報告(2014)》,載《中國法治發(fā)展報告(2015)》2015年版,第215頁。。在這個方面,應當不斷健全司法信息公開專門人員隊伍建設、公開平臺整合建設、公開內容和原則建設等各個方面,建立更完善、高效的司法信息公開體系,實現(xiàn)社會公眾規(guī)定性判斷力的恰當引導。
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是實現(xiàn)和樹立司法公信力的前提和基礎,是司法改革的重點環(huán)節(jié)和關鍵內容之一。本文的分析證明,司法裁判可接受性根源在于通過社會公眾合目的性反思真正實現(xiàn)合道德性,只有社會公眾對于司法裁判進行評價的反思性判斷力擁有能使社會公眾基于其自身和諧統(tǒng)一而產(chǎn)生愉悅情感的能力,同時這種反思性判斷力與其純粹理性下的道德律相統(tǒng)一于合道德性,而這種合道德性可以合理包容社會公眾自身針對司法案件作出的規(guī)定性判斷力的結論,司法裁判才可以被社會公眾所廣泛接受。而實現(xiàn)這個合道德性的關鍵,就在于實現(xiàn)司法的公正裁判。我們應當從以過程主義為導向的合道德性說理、司法與社會公眾積極互動引導合道德性認知以及通過司法信息公開實現(xiàn)社會公眾規(guī)定性判斷力合道德性趨向三個方面實現(xiàn)司法裁判的合道德性。換句話說,司法機關首先通過與媒體的互動,力求實現(xiàn)與社會公眾相互都可以接受的具有共通性的合道德性認知。其次通過過程導向的合道德性說理,引導社會公眾在對司法裁判進行反思性判斷的時候形成恰當?shù)暮系赖滦越Y論。最后通過司法信息公開,使社會公眾自身結合實際司法案件作出的規(guī)定性判斷力的結論統(tǒng)一于合道德性。只有實現(xiàn)了以上這種統(tǒng)一、和諧的合道德性,司法裁判才會給社會公眾以美的體驗,才會激發(fā)社會公眾愉悅的情感,使司法裁判真正為社會公眾所接受和認可并最終轉化為其純粹理性下道德自律原則的重要部分。
The Acceptability of Judicial Judgments among the Public
Wang Hao
The acceptability of judicial judgments among the public is the key to practice the judicial idea of Justice for People. It is one of the core issues in China nowadays. If judicial judgments cannot be accepted by the public,the judicial credibility itself cannot be built,and the judicial reform will fail in the end. The acceptability of judicial judgments is a topic of whether the purposiveness can be achieved. Only under the circumstances where the purposiveness is delivered,and the regulated judgments among the public matches the reflective judgments,can the judicial judgments be widely accepted by the public. In the end,an actual practice of the purposiveness is the key to realize the acceptability of judicial judgments among the public.
The Public;Judicial Judgments;Acceptability;Reflective Judgment
D913
A
2095-7076(2016)03-0076-10
*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許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