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　苑

(河北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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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瑛碑》相關(guān)問題研究

苑苑

(河北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摘要：《乙瑛碑》是東漢所立記事石碑，其書法價值一直為后人稱道。以碑文內(nèi)容為研究對象，對碑文中出現(xiàn)的人名與地名進行考證，并從歷史學(xué)的角度分析當(dāng)時上書的程序、孔廟祭祀所需財物和碑文的作者是否為鐘繇等問題，以期更完整地呈現(xiàn)其歷史價值。

關(guān)鍵詞：乙瑛碑；東漢；上書；孔廟祭祀

《乙瑛碑》，全名《魯相乙瑛奏置孔廟百石卒史碑》(以下簡稱《乙瑛碑》),東漢桓帝永興元年(153年)立。碑額早亡，此名為清人王昶《金石萃編》所用之名。碑高約2.6 m、廣1.28 m、厚0.24 m。碑文以漢代所流行之隸書所撰,陰刻,縱列18行,滿行40字。文終刻有楷書跋文“宋嘉祐七年張稚圭按圖題記后漢鐘太尉書”。碑原置于兗州仙源縣,為記事碑，載孔子十九世孫孔麟向朝廷請置百石卒史1人,掌領(lǐng)孔廟禮器。魯相乙瑛上書于朝廷,司徒吳雄等奏于皇帝,時帝詔魯相選40歲以上通一經(jīng)者為之。后來的魯相平又將所辦此事之情況上書于朝。此碑后置于孔廟同文門內(nèi),現(xiàn)存于山東曲阜孔廟碑林，與《禮器》和《史晨》并稱“孔廟三碑”。

一、《乙瑛碑》碑文

《乙瑛碑》刻石錄文如下：

此石文可在“元嘉三年三月丙子朔”處劃分，將全文分為兩部分。之前為闡述上書的具體細節(jié)，之后為對奉召所辦之事情況的反饋。

二、《乙瑛碑》人名及地名考證

從文中所用年號可知，司徒臣雄與司空臣戒上書的時間為元嘉三年(公元153年)三月廿七日，兩人下書魯相的時間亦為元嘉三年三月廿七日。魯相回復(fù)的時間為永興元年(公元153年)六月。此處的元嘉為東漢桓帝劉志的年號?；傅凼褂眠@個年號的時間共記3年。元嘉三年(公元153年)五月改元永興元年。

司徒臣雄與司空臣戒為向桓帝上書的大臣。司徒和司空之官古便有之?！稘h書·百官公卿表》云：“《書》載唐、虞之際……禹作司空，平水土；棄作后稷，播百谷；卨作司徒，敷五教”[1]721；漢哀帝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改丞相為大司徒，御史大夫為大司空。西漢末至東漢初，以大司馬、大司徒和大司空為三公。至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七年，省大司馬，又置太尉，與司徒和司空為三公。

此處的司徒臣雄與司空臣戒應(yīng)分別為吳雄與趙戒。根據(jù)碑文可知，吳雄，字季高，河南原武人。與《后漢書·郭躬傳》所言“順帝時，廷尉河南吳雄季高，以明法律，斷獄平，起自孤宦，致位司徒”[2]1 546相合?！缎⒒傅奂o》記載：元嘉元年四月“司徒張歆罷，光祿勛吳雄為司徒”[2]297?？芍獏切蹥v任廷尉和光祿勛。吳雄與其子吳、孫吳恭三世皆為廷尉，為法之名家。

據(jù)碑文，趙戒，字意伯，蜀郡人。趙戒博學(xué)明經(jīng)講授，舉孝廉，累遷荊州刺史。后遷任南陽太守，糾豪杰，恤吏人，奏免中官貴戚子弟擔(dān)任縣令與縣長貪污瀆職者。征拜為尚書令，出為河南尹，轉(zhuǎn)拜太常，后轉(zhuǎn)太仆。漢順帝永和六年(公元141年)三月，司空郭虔被免職，趙戒特拜司空，名望益重，自漢順帝永和六年(公元141年)至漢質(zhì)帝本初元年(公元146年)擔(dān)任司空。本初元年(公元146年)，趙戒由司空轉(zhuǎn)任司徒。漢桓帝建和元年(公元147年)九月，京師地震，太尉杜喬免職。十月，趙戒轉(zhuǎn)任太尉，以定策迎立桓帝功，封廚亭侯。建和三年(公元149年)十月，趙戒因災(zāi)異被免職，司徒袁湯繼任太尉。元嘉二年(公元152年)十一月，司空黃瓊因災(zāi)異免。十二月，特進趙戒為司空。永興元年(公元153年)七月，因災(zāi)異，“司徒吳雄罷，司空趙戒免”[2]298。趙戒告歸于蜀，薨于家。趙戒歷仕安、順、沖、質(zhì)及桓五帝，于漢順帝、沖帝、質(zhì)帝和桓帝之世歷位三公。

襃成侯是漢時對孔子及其后代所封的爵號。《漢書·平帝紀》：“(元始元年)封周公后公孫相如為襃魯侯，孔子后孔均為襃成侯，奉其祀。追謚孔子曰襃成宣尼公?！盵1]351《說文解字注》曰：“襃為凡大之稱，為褒美之意?！?/p>

乙瑛，字少卿，平原高唐(今高唐)人，東漢末年任魯相。孔麟為孔子第十九世孫，襃成侯。其他有關(guān)兩人的記載并未見于史書。

《后漢書·郡國志》記載：“魯國秦薛郡，高后改。本屬徐州，光武改屬豫州。六城，戶七萬八千四百四十七，口四十一萬一千五百九十?！盵2]3 429漢之魯國為呂后時所立，魯元公主薨后，呂后賜公主子偃為魯王，一直延續(xù)至東漢末。

三、碑文所見東漢上書程序問題

碑文所記，魯相乙瑛上書請置百石卒史一人,掌領(lǐng)孔廟禮器。上書是直接送達司徒和司空處的，而后司徒和司空詢問太常祠曹掾馮牟與史郭玄，得到回復(fù)后，再上報給皇帝。皇帝許可之后，再直接下書給魯相，讓其按照指示辦理。指示應(yīng)是司徒和司空府所擬。事情辦完之后，魯相需要再次上書司空府匯報情況。這是一個較完整的程序。

如上文所言，司徒為西漢末丞相所改，司空為御史大夫所改。據(jù)《后漢書·百官志》：“司徒，公一人。本注曰：掌人民事。凡教民孝悌、遜順、謙儉，養(yǎng)生送死之事，則議其制，建其度。凡四方民事功課，歲盡則奏其殿最而行賞罰。凡郊祀之事，掌省牲視濯，大喪則掌奉安梓宮。凡國有大疑大事，與太尉同?！盵2]3 560可見，司徒確實與丞相職責(zé)相同，既總管民事又管理官員，既掌管祭祀犧牲器皿又負責(zé)皇室喪葬，非常之時還可統(tǒng)兵。因此，文書上報司徒是應(yīng)有之情形。

《后漢書·百官志》：“司空，公一人。本注曰：掌水土事。凡營城起邑、浚溝洫、修墳防之事，則議其利，建其功。凡四方水土功課，歲盡則奏其殿最而行賞罰。凡郊祀之事，掌掃除、樂器，大喪則掌將校復(fù)土。凡國有大造大疑，諫爭，與太尉同。”[2]3 561-3 562司空雖主管水土工程，但也掌管郊祀與大喪之事。因此，此封向皇帝的上書為司徒與司空一起署名。

“太常，卿一人，中二千石。本注曰：掌禮儀祭祀。每祭祀，先奏其禮儀；及行事，常贊天子。每選試博士，奏其能否。大射、養(yǎng)老、大喪，皆奏其禮儀。每月前晦，察行陵廟。丞一人，比千石。六百石。本注曰：掌凡行禮及祭祀小事，總署曹事。其署曹掾史，隨事為員，諸卿皆然?！盵2]3 571《百官志》清楚地說明，太常是三公之下的諸卿之一，主管禮儀祭祀。碑文所說的祠曹應(yīng)為《百官志》所說太常下屬機構(gòu)之一，主管祭祀事務(wù)。馮牟和郭玄分別為曹掾與曹史。曹掾與曹史為祠曹之中的吏員。因上書內(nèi)容為宗廟事務(wù)，應(yīng)是司徒府去書詢問太常，太常命祠曹曹掾和曹史擬書回復(fù)公府。因此，曹掾和曹史得以留名。

魯相為魯國相。漢初郡、國并行，中央為王國置太傅與丞相。七國之亂后，諸侯王不得治民，改丞相為相，主管一國之民事。除丞相之外的官吏比照郡，并無專管禮儀祭祀的官吏。因此，向朝廷上書之人為魯相。雖然漢末王國屬于郡，但是此封上書不是由郡上傳而是由王國直接上達。由此可見，漢末王國上書權(quán)的獨立性。

四、孔廟祭祀所需財物問題

“請置百石卒史一人，典主守廟。春秋饗禮，財出王家錢，給犬酒直，須報?！笨芍冒偈涫返哪康氖菫榱酥鞒?、管理和守護孔廟的事宜。但是對于后半句的句讀有不同的說法。一種如上文所言，另一種認為斷句應(yīng)為：“春秋飧禮，財出王家，錢給犬酒，直，須報?！奔创呵飪杉敬笮偷募漓牖顒又械募榔返荣M用出自王家，但錢卻直接付給馬牛羊類動物和酒類的供應(yīng)商，費用價值多少需要上報。但無論哪一種解釋，其意思大體相同?？梢钥闯?，孔廟的主要祭祀儀式是一年中春秋兩季的大型祭祀活動。而祭祀所用的花費主要是購買犬酒，這筆錢出自王家，也就是魯王之國庫。

犬在商代便是重要的犧牲。漢語中“獻”字的右半部便是“犬”?！墩f文》曰：“獻，宗廟犬,名羹獻?！笨芍?，“獻”字最初的含義就是宗廟之犬，也可以說宗廟祭祀確實是需要犬來獻祭的?！抖Y記·曲禮下》云：“凡宗廟之禮，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剛鬣，豚曰腯肥，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4]50孔穎達疏曰：“‘犬曰羹獻’者，人將所食羹馀以與犬，犬得食之肥，肥可以獻祭於鬼神，故曰羹獻也?！笨芍I為古代祭祀宗廟所用之犬?？讖R春秋兩季祭祀的主要物品為犬與酒。

王家所出之財即是所謂的王家錢?！稘h書·武五子傳》記山陽太守張敞上書：“以王家錢取卒，迾宮清中備盜賊?！盵1]2 767即用前昌邑王家的錢雇用士卒，防護宮垣清靜院庭，防備盜賊。漢代諸侯國之主的權(quán)力雖然在景帝之后被大大削弱，但是始終享有自己封地的賦稅，即王家之錢?？讖R祭祀在當(dāng)時并非中央的官方行為，只是地方性祭祀。因此，錢出王家。

五、“后漢鐘太尉書”的問題

乙瑛碑文終刻有楷書跋文“宋嘉祐七年張稚圭按圖題記后漢鐘太尉書”。宋仁宗時張稚圭題記說此碑文是后漢鐘太尉所寫。鐘太尉指的是漢末著名的書法家鐘繇。魏文帝黃初三年(公元223年)，鐘繇代賈詡為太尉，轉(zhuǎn)封平陽鄉(xiāng)侯。因此，有鐘太尉之稱。

但是如上文所說，此碑為桓帝永興元年(公元153年)立，鐘繇的生年在《三國志》里沒有記載，唐代書法家張懷瓘的書法著作《書斷》里說：“太和四年薨，迨八十矣。”因此，有人推斷鐘繇生于元嘉三年(公元151年)。依據(jù)《三國志》記載，鐘繇幼子鐘會在景元五年(公元264年)死時“會時年四十，將士死者數(shù)百人”[3]793，則鐘會的出生年應(yīng)為文帝黃初六年(公元225年)，此時鐘繇已經(jīng)74歲，年齡似乎過大。而且，如果鐘繇是在桓帝元嘉元年(公元151年)出生，立碑時鐘繇才3歲，根本不可能撰寫碑文。因此，張稚圭所說當(dāng)是謬誤。

張稚圭是宋代詩人，在宋代，楷書已相當(dāng)成熟，并被廣泛應(yīng)用。張稚圭所題的跋便是用楷書所寫。跋文之所以有此謬誤，可能是書法“隸法實佳”，“骨肉勻適，情文流暢”，頗有鐘繇書法之韻味。且鐘繇是楷書的開創(chuàng)者，后代文人學(xué)楷書必臨摹鐘繇之字，對鐘氏之愛頗重。因此，才會誤認為《乙瑛碑》為鐘繇所書。

參考文獻：

[1]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2]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3]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59.

[4]楊天宇.禮記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責(zé)任編輯薛志清)

On Topics ConcerningYiYingStele

YUAN Yuan

(School of Hisory and Culture,Hebei Normal University,Shijiazhuang,Hebei 050024,China)

Abstract:Yi Ying Stele is a stone tablet for making a memorandum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and the value of its calligraphy has been approvingly spoken of by the later generations.Taking the tablet inscription as the research subject,the paper verifies the names of people and places in i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y,the paper analyzes some related problems,such as the procedure of submitting a written statement to a higher authority at that time,the belongings needed in the sacrifice in Confucian Temple and whether Zhong Yao was the writer of this inscription.

Key words:Yi Ying Stele;Eastern Han Dynasty;submitting a written statement to a higher authority;sacrifice in Confucian Temple

中圖分類號：K 23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62X(2016)01-0035-03

作者簡介：苑苑(1989-)，男，河北石家莊人，河北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中國古代學(xué)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秦漢史。

收稿日期：20150520

網(wǎng)絡(luò)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51130.1123.060.html

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2015-11-30 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