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整喬冠華的浪潮幾乎與批鄧同時開始。那時,杜修賢(專為毛澤東、周恩來攝影的記者)每次見到喬老爺,他的情緒極壞,他說:“老杜啊,這官當不了了。丟了烏紗帽和你喝酒,我和含之回家賣紅薯!” 杜修賢聽說外交部在批判右傾,很為他擔心。
杜修賢和喬老爺一起從成都回到北京沒有幾天,外交部開始張貼喬冠華的大字報。批判的內容五花八門,無奇不有。杜修賢后來聽別人說,其中還有他的罪狀,說老喬夫婦在杜甫草堂要他給他們照“黃色照片”,又說“晚上住在賓館里也預謀著聯(lián)合奪取外交部的大權,他們不僅和當?shù)氐脑旆磁陕?lián)系,還把攝影師杜修賢叫去預謀,就是研究外交部大權的事情……”。
天哪,杜修賢想笑,卻無法笑出來,黃色照片?喬老爺和章含之身上的衣服一件沒少,何談黃色?再說他們連緊挨一起的姿勢都沒有,何談黃色?當時杜修賢還叫他們挨挨緊,喬老爺直笑罵杜修賢,說杜修賢拿他個老頭開心。這好,不知誰和他開了這個天大的玩笑。
杜修賢去拿香煙,也成了聯(lián)絡造反派的證據。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喬冠華倒霉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后,其實這之前已經“霉”上了。
不過喬冠華充滿了信心,他可能太書生氣了,以為正義在手就能戰(zhàn)勝邪惡,殊不知真理往前一步就是謬誤。有人就是利用所謂的真理,行使自己的謬誤。
喬冠華在這場政治斗爭中成了權益砝碼的犧牲品。他在“四人幫”倒臺之前已經失意,遭受批判?!八娜藥汀钡古_后仍然遭受批判,竟然被劃為“四人幫”體系里的人,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喬冠華和許多有嫌疑有牽連的人一樣,又一次在劫難逃,大禍臨頭!
聯(lián)合國會議在每年9月份的第二個星期二召開。這時毛澤東的喪事還沒有辦完,喬冠華趕不上聯(lián)大的開幕式了。喬冠華自從1971年第一次率團開赴聯(lián)合國,已經代表中國出席了五次會議,這次是第六次。盡管喬冠華已經失意,但是參加聯(lián)合國會議還非他莫屬,他熟悉情況,有國際會議的豐富經驗,別人一時無法取代。他只好等主席追悼會結束后再去美國參加聯(lián)大開會。
等喬冠華能脫開身時,已經是9月中旬了,這時他把精力放到了聯(lián)大報告上。誰能想到,這個報告又發(fā)生了荒唐的事端。
聯(lián)大報告出來后,他卻因勞累過度差點送了命。心臟發(fā)生了絞痛,幸好夫人懂得一點病理常識,送醫(yī)院及時,控制了梗死,不然那時就魂系英靈了。不過倒能落個轟轟烈烈的場面,也能免去諸多磨難。屬于另外世界的人是不會遭受人間的苦難的,解脫也是一種福氣吧!
喬冠華不僅沒有一病不起,而且抱病堅持去聯(lián)大參加會議。他不愿意讓外國人猜測中國局勢如何如何什么的,他去參加會議,至少可以說明主席去世后中國政局沒有亂。他到聯(lián)大的發(fā)言稿,是經過政治局討論通過的,上面有兩處有“按既定方針辦”的字樣,當時全國上下都在宣傳使用這一句話。喬冠華啟程前曾報告中央,如果有修改的地方,請在10月5日前告訴他,以便修改。
中央一直保持沉默,直到4日才通知外交部要刪除那句話。外交部5日上午才打電報通知喬冠華修改。有人大概以為喬冠華已來不及改了,所以6日一粉碎“四人幫”,外交部馬上就組織批判文章,批判喬冠華在聯(lián)大發(fā)言,說他違抗中央命令,在報告中堅決不刪“按既定方針辦”,為“四人幫”鼓吹。
但是他們忘記了地理常識,中國5日上午,正好是美國4日深夜,喬冠華不僅接到了電報,而且還有充分時間修改稿子,把“按既定方針辦”刪得干干凈凈??墒菄鴥鹊拇笞謭髤s荒唐地一口咬定老喬在聯(lián)大說了這句話。等喬冠華歸來,一個囚禁室已經精心布置好,正等待他的“光臨”。為了這句話,還有其他許多似是而非的事,他被剝奪政治生命,被卸掉官職。當然,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此。那“按既定方針辦”不過是封他的口的借口而已,更何況他說明了沒有講,不信,可以去聯(lián)大查底稿??!不會有人去查,永遠不會有人去查!因為根本不需要事實真相。
直到喬冠華去世,他的妻子在解除軟禁后,再次去美國。她專門去了聯(lián)大資料庫查了當年喬冠華在聯(lián)大的發(fā)言,上面一個“按既定方針辦”的字樣都沒有??上О?,這一切來得太晚,喬冠華他永遠無法得到這個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也永遠不再需要這個證據了……
(摘自《中南海風云人物浮沉錄》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