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年輕時愛賭博，全村人都知道。

一到冬天，夜又長，吃過晚飯，父親便不見了蹤影。有人來找他，母親沒好氣地說，又去賭博了。為了賭博，母親沒少用家法嚴懲父親，經(jīng)常把門從里面插上。雞都打鳴了，父親才踏著露水回來，先是小聲在外面叫母親開門。見沒人應，便從院墻翻過來。只聽“撲通”一聲，我們都知道，是父親回來了。這時，母親披衣下床拿著一根木棒，和父親在院里開了仗。母親幾經(jīng)鬧騰，但父親的陋習始終不改。時間長了，母親也擔心父親再翻院墻，萬一跌倒或者摔傷怎么辦？她不再插門，父親越發(fā)興致勃勃玩著賭博。只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們兄妹逐漸成人，家里負擔加重，父親主動戒掉賭博。

然而數(shù)年前的一個晚上，父親又破賭了。那年由于莊稼收成不好，僅有的收入都用來給我們兄妹交學費了，導致那段時間家里連買包鹽的錢都沒有。父親到了賭場，向一個人借了十元錢，押單方，最后贏了二十塊錢回來。不懂事的哥哥高興地說：“我們家可有錢了?！敝两窕貞涍@件往事，仍讓我淚水忍不住涌出。

后來父親戒了賭博，卻愛上喝茶。他泡茶的方法跟別人不一樣。經(jīng)常在茶碗里，放上1/3茶葉，再倒上1/3白糖，加上1/3開水，一碗茶就滿了。濃濃的，釅釅的，喝一口，苦甜苦甜，父親喝得津津有味。那幾年，哥哥和姐姐先后成家，按照農(nóng)村風俗，每個人都要一大筆置辦家具錢。父親為了讓子女有一個體面的婚禮，四處籌備用錢，苦茶就成了他的排遣。為了壓下苦，他又在茶里放了許多糖，導致后來他的牙齒掉光，只好裝上一副假牙。

裝上假牙的父親越發(fā)愛睡覺了。他坐在椅子上看電視，電視機響著，他卻睡著了。母親悄悄給他蓋上一件衣服，他又馬上醒了。然后咳嗽兩聲，拿起鋤頭又下地了。

（倪海蘭/文，摘自《金陵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