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安吉繆斯
繼披頭士以后最有影響力的流行歌手大衛(wèi)·鮑威在巡回演出后離開了我們。致敬王者鮑威。
一直以來,搖滾明星都因他們的偶像氣質(zhì)而受到崇拜。他們中很多人英年早逝,比如布萊恩·瓊斯、吉姆·莫里森、珍妮斯·喬普林和吉米·亨德里克斯,人們對此似乎不再驚訝。但是,搖滾明星們一旦度過30多歲的難關(guān),似乎就獲得了永生。凱西·理查德和伊基·波普都曾經(jīng)迷失自我,但終究迎來新生,變得更有魅力,這難道不是他們具有超乎常人的能量的有力證明么?
但是,他們并沒有永生。盧·里德去世了,因為癌癥。最近,摩托頭樂隊的萊米也因癌癥去世了。萊米和盧·里德看起來堅不可摧:他們與病魔抗?fàn)幰丫?,似乎不可能倒下。最終,不幸也突然降臨在了大衛(wèi)·鮑威的頭上。近些年,我們經(jīng)常聽到明星患癌的傳聞:先是退出舞臺,然后看起來有些浮腫,接著又日益消瘦。但是,人們怎么也想不到大衛(wèi)·鮑威會倒下。大衛(wèi)·鮑威2013年出了專輯《第二天(The next day)》,最近又出了新專輯《黑星(Blackstar)》。他患病的傳聞總是被他的近況以及親朋好友的證實所回擊。人們,尤其是他的粉絲們,都能察覺出他的專輯《第二天》蘊含著懷舊的氣息:這張專輯實際上是專輯《英雄(Heroes)》的再現(xiàn)。MV《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Where are we now)》中追憶了他的柏林歲月。同名歌曲《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展現(xiàn)了一個陷入沉思、憂郁傷感的鮑威。一月初,機緣巧合下,專輯《黑星》出版,專輯收錄了前衛(wèi)主義的爵士樂曲,薩克斯伴奏的樂曲(薩克斯是他的第一件樂器,這應(yīng)該不是巧合)以及傷感婉轉(zhuǎn)的歌曲。導(dǎo)演大衛(wèi)·林奇和攝影師喬·彼得·威金支持制作了這些歌曲的MV,他們知道這將是大衛(wèi)·鮑威最后一張專輯(他的忠實合作者,制片人托尼·斯康蒂當(dāng)時認為他還有機會制作別的作品)。大衛(wèi)在新專輯全球發(fā)行的第二天離世,最后一張專輯的最后一首歌《我不能傾我所有(I cant give everything away)》竟成為了他的遺言。他的最后一句話令人心碎,但也傳達了他給世人的最后一條訊息。作為一個苛求細節(jié)的人,他沒有簡單地以這首歌作為專輯的結(jié)束,而是向人們袒露了他的心聲:“見識越多,感受越少,說著口是心非的話。這就是我想說的話,這就是我想傳達的心聲。”
1月11日周一早晨,人們剛剛?cè)嗔巳嘌劬Γ腕@聞大衛(wèi)·鮑威逝世的消息。大衛(wèi)·鮑威,走了?不可能!那個唱過很多影響過我們的歌曲的人逝世了?《火星生活》《讓我們跳舞吧》《改變》《英雄》《隕落星塵》《聲影》《五年》《流沙》《中國女孩》《現(xiàn)代愛情》《黃金歲月》《叛逆》《太空怪談》《約翰》《憤怒回首》《美國青年》《出賣世界的男人》《星星人類》《牛仔妖怪》《搖擺男孩》……他的作品非常多,那些旋律如同有著巫師魔法般令人眩暈癡迷。他的才華可以與披頭士相媲美。是的,他是3位最棒的搖滾作曲家之一,另外兩位是保羅·麥卡特尼和他崇拜的雷·戴維斯。但是,寫作搖滾樂曲并不是他唯一的本事。他還有其他一些怪才:例如在有些音樂人還不為人所知時,將他們介紹給大眾,以及吸引他直覺上認為最適合的合作伙伴。1972年,他與盧·里德合作《改變》;與伊基·波普完成了傀儡樂隊最后一張專輯《原始力量》;一年后,又合作了傳奇唱片《白癡》和《渴望生活》;還有和馬特與虎伯合唱團合作的非比尋常的歌曲《騷年們(All the young dudes)》。
作為一個出色的作曲人,他知道怎樣讓人們改變固有的觀念視角,更好地挑戰(zhàn)自我。他曾與吉他手米克·龍森、卡洛斯·阿羅馬和羅伯特·弗瑞普,天才制作人托尼·威斯康迪、尼羅·羅杰斯合作過。電子音樂人布萊恩·伊諾還協(xié)助他完成了代表作《柏林三部曲》。大衛(wèi)·鮑威階段性地更換合作者,曾與他合作過的人那時多還未出名。每接觸一個當(dāng)時的藝術(shù)家,都會激發(fā)他新的靈感,因此相對于同一時代的藝術(shù)家,他的創(chuàng)造力更為驚人。凱西·理查德曾說大衛(wèi)·鮑威只知道秀姿勢,而音樂并不講究。這個評價的確有些傷害到他,而且這個評價還牽扯到了他崇敬的滾石樂隊(他曾與滾石樂隊重演作品《共度良宵(Lets spend the night together)》)。不過,這也說明了凱西說話不負責(zé),他從70年代開始就反復(fù)練習(xí)一個配合斗牛士動作的樂段,還重新演繹過很多過去的布魯斯和雷鬼樂專輯。而與此同時,鮑威發(fā)動了兩到三次搖滾樂的革新。應(yīng)該說,他比搖滾樂前輩更多產(chǎn)。他對很多事情感興趣:繪畫、文學(xué)、電影、戲劇、歷史,接納搖滾、流行以及很多不同的音樂風(fēng)格,他的音樂可能含有歐美、現(xiàn)代、亞洲,甚至是非洲的元素。他曾經(jīng)列出了自己最喜歡的100本書,其中有三島由紀夫、加繆、菲茲杰拉德、福克納、伊舍伍德、塞爾比、卡波特、多布林、貝洛、福樓拜、納博科夫、多斯·帕索斯以及伯杰斯的作品。他曾經(jīng)學(xué)習(xí)過啞劇,并癡迷于德國的表現(xiàn)主義(繪畫和電影)、日本音樂、德國前衛(wèi)主義搖滾樂隊Neu!樂隊和發(fā)電站(Kraftwerk)樂隊(在他們的作品還沒有那么流行之前,他就喜歡他們的歌)。他被伯勒斯的切分音風(fēng)格所影響。他喜歡塔爾科夫斯基的電影。他的舞臺造型透露著藝術(shù)家席勒和科柯施卡的畫作風(fēng)格??傊笮l(wèi)·鮑威是個頗有學(xué)問的搖滾樂手。
滾石樂手凱西所批評的,是他的舞臺表現(xiàn)——他夸張的舞臺動作和演出造型,或者,也許單純是他的外表?上個世紀60年代中期,他的代表服飾是完美剪裁的西裝套服,60年代末期,則是嬉皮風(fēng)格的服裝和長卷發(fā)造型。到了70年代初,他成為了閃亮的搖滾之星,演出了《Z字星塵》《鉆石狗》《阿拉丁神燈》。橘色頭發(fā)、亮片服裝、厚底靴、修過的眉毛的中性打扮構(gòu)成了他的風(fēng)格。70年代大部分時間,他展示了嚴肅而復(fù)古的造型,西裝三件套、中歐風(fēng)格的油頭,很好地契合了他那個時期新創(chuàng)作的音樂。那個時期他正要和友人伊基·波普入住柏林的土耳其社區(qū),他們兩個合作演出,并出版了專輯《Low》、《Heroes》、《白癡》和《渴望生活(Lust for life)》。80年代,他們打造了浮夸造型:墊肩、反光或熒光服飾、飾有圓環(huán)狀小亮片的短袖襯衣。90年代,他開始癡迷于亞歷山大·赫斯特的作品,并打造“毀滅系”造型,穿以已故服裝設(shè)計師亞歷山大·麥昆為代表設(shè)計的破洞衣服。2000年以后,他的造型開始變得樸素優(yōu)雅,浮夸的風(fēng)格成為了歷史。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使他獲得了“變色龍”的稱謂,這一稱謂可能并不適合他:變色龍改變自己的顏色,以適應(yīng)環(huán)境,而歌手鮑威則恰恰相反。
幾十年來,他一直在影響著時代的革新:英國朋克性手槍樂隊尤其敬重他。性手槍樂隊貝斯手席德·維瑟斯14歲時還和他合過影。新浪潮音樂的代表樂隊快樂小分隊、蘇克西和女妖樂隊、回聲與兔人樂隊和流行尖端合唱團都很崇拜他。新浪漫狂熱時期,史班杜芭蕾合唱團以及杜蘭杜蘭合唱團重新活躍起來,在那個迷人的年代,瘋狂地施展著藝術(shù)才華。90年代,鮑威也投入到潮流中,嘗試電鼓和貝斯。那時候,金屬樂隊多向工業(yè)金屬風(fēng)格發(fā)展,著重舞臺形象表現(xiàn),化妝風(fēng)格夸張,也是受到鮑威的影響,例如九寸釘樂團和瑪麗蓮曼森樂隊。此后,他對音樂界的影響變得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了,但是仍然有很多音樂人潛移默化地被他影響著。新世紀以后,拱廊之火、MGMT等樂隊曾公開表明,他們需要鮑威。而實際上,在他的舞臺歲月中,他影響的人遠不止于此,可以說,幾乎所有的搖滾青年,甚至是披頭士和滾石等重量級樂隊都受到過他的影響。樂手們模仿他,所以很自然,他的影子無處不在。他的逝世也意味著一個傳奇悄悄地離我們遠去?;蛟S,我們還能從唱片中感受到他的存在,但他站在舞臺上的樣子則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模糊,最終成為遙遠的回憶。
王者大衛(wèi)·鮑威還有幽默的一面。他曾出人意料地在大衛(wèi)·林奇的電影《雙峰鎮(zhèn)》中出演角色,在善于搞笑的瑞奇·熱維斯出演的喜劇片中扮演過角色,參加錄制斯嘉麗·約翰遜的唱片,與拱廊之火在舞臺上再聚首。作為藝術(shù)家,他始終堅持著自己的慷慨,就像他30年來對待盧·里德和伊基·波普一樣。
最終,在他逝世幾個小時后,人們又發(fā)現(xiàn)了最后的驚喜:他人生中最后一張專輯里有歌曲《拉扎勒斯(Lazarus)》的MV。人們看到他穿著奇裝異服,眼睛上打著白色繃帶,假眼點綴在他的襯衣上,伸展、延長,之后飄起來,落到了病床上。他在歌曲開頭中唱道:“向上看啊,我在天堂?!比缓?,在結(jié)尾處唱道:“哦,我自由了,就像藍知更鳥,它是不是很像我?”最后,在旋律重復(fù)時,仍然能夠站立和寫字的鮑威,后退到壁櫥中,并關(guān)上了柜門。人生落幕,彌撒中好像在祝愿他最后的專輯能夠獲得成功。
對于粉絲們來說,這些歌曲就如同王者鮑威隱藏的訊息,最后一張專輯中的最后一首歌《我不能傾我所有》的口琴部分,直接引用了《新城鎮(zhèn)中的新事業(yè)(A New Career in a New Town)》中的片段。《新城鎮(zhèn)中的新事業(yè)》是鮑威1976年發(fā)行的專輯《Low》中的一首歌,風(fēng)格舒緩。唱片中的作品體現(xiàn)了鮑威將各種流行元素融入歌曲的藝術(shù)才華,引領(lǐng)了80年代的潮流,標志著向死而生的朋克文化。他用眨了眨眼作為最后一張專輯《黑星》的結(jié)束,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他的老搭檔、制作人托尼·威斯康蒂,曾宣布他還有可能出新專輯。然而也正是他,在鮑威逝世后,告知世人,《黑星》是“鮑威向粉絲們告別的最后一份禮物”。從此以后,大衛(wèi)·鮑威再也不會出新專輯了,也再也沒有新歌可以讓人們哼唱了。然而,在他逝世之前,他已經(jīng)將一切安排妥當(dāng)。鮑威逝世后的第二天,正是他計劃出版新專輯的日子。如此成功的計劃,正是他向死亡發(fā)出的最后一擊。
[譯自法國《費加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