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日本﹞小路(著)楊軍(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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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未結束
“請制成A卷。”
神戶家庭法院東灘分院的飯伏茂樹審判長對長谷川多惠子這樣宣布道。
“明白了?!?/p>
多惠子是家庭法院的調查官。她瀏覽了一下交到手里的案件文件。調查對象是一名剛剛15歲的中學3年級學生。卷宗里的照片還殘留著兒童的天真相。
“現(xiàn)在中學生的案件太多了呀!”
飯伏法官嘆了一口氣。
不滿20歲的少年犯罪一般由家庭法院判決。作為為了少年健康成長的專門機構——家庭法院的成立之初,其本意是摸索出一套“少年法”。
家庭法院對于送來的少年犯罪是本著“具體問題具體處理”的原則,而發(fā)生了其它的案件時當庭法官要請調查官進行調查。
這樣的調查,因詳細調查到簡單調查的不同一般分成A、B、C3個階段。其中要求最詳細的調查要做成A卷卷宗。
“是身份調查呀!”
多惠子又向飯伏確認了一遍。當少年犯罪被警察抓住時就要進行身份調查。由于少年犯要家庭法院判決,所以要送少年監(jiān)別所。在少年監(jiān)別所的收留時間一般要兩個星期,最長要4個星期,不能像成年人的判決那么長的時間。
“是的。那就拜托了?!?/p>
飯伏說完就走出了調查官室。飯伏調到這個分院剛剛3個月的時間,但在這之前多惠子就知道了。原因是飯伏和多惠子大學的前輩—— 一名調查官在他在大阪家庭法院工作時舉行了婚禮,而多惠子在那時出席了他的婚禮。
后來飯伏又去廣島的家庭法院工作了一段時間,并又先后調到松江地方法院和德島地方法院供職,然后才到的家庭法院。從地方法院到家庭法院進行工作交流并不少見,只是多惠子認為飯伏如此頻繁地調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背景。而且飯伏有過離婚的經歷。當然法官也是人,離婚也不能說就得避免。只是如果這名法官有對妻子帶的孩子要求“撫養(yǎng)權”的時候,一般認為不適合在家庭法院里工作。因為他的情緒也許會影響到他的公正性。
飯伏和妻子協(xié)議離婚,并由親生女自己決定和誰一起生活的事情確定后又回到了家庭法院。多惠子從大學時代的朋友那里了解了飯伏離婚的原因。多惠子的前輩,也就是飯伏的前妻和她的前夫又舊情萌發(fā),并有了性的關系。但飯伏和她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也許是飯伏忙于工作,反正是他的前妻以這個為理由提出了離婚。
“那么。”
多惠子從飯伏的手里取過了這份厚厚的材料翻了翻。她必須盡快做好A卷。
她首先瀏覽了一下警方對案件的報告。而且也看了一下有關人員的陳述報告書。
事件發(fā)生于8天前。市立中學發(fā)生了一起女學生的墜樓事件。發(fā)現(xiàn)者是值班人員。他每天于早7點鐘時打開校門。當天早晨他提著一串鑰匙“稀里嘩啦”地從值班室向校舍走去時,他在中庭停下了腳步。他看到一名身穿藍色牛仔褲、運動衫、梳著半長披肩發(fā)的姑娘爬在了地上。她的頭部冒出了大量的鮮血,把中庭的地面都染成了黑顏色。值班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過去搖了搖姑娘的肩膀,但她一動不動。她已經死亡了。
值班人的鑰匙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也顧不上撿,馬上給校長家打了電話。
校長的家位于坐電車1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達的三田市內。所以他馬上讓值班人給住在附近的兩名教師打電話讓他們火速趕到現(xiàn)場。并囑咐一定不要讓上學的學生們看到那種凄慘的場面。然后教師和校長進行了聯(lián)系。
“沒有辦法,我們只好報警了。”
一旦報警,社會傳媒肯定也會馬上知道。這樣一來,報紙和電視臺上播出了學校的校名便成了校方的恥辱。校長是希望竭力避免的。但這也奈何不得。
“死的是我們的學生嗎?”
“還不清楚?!?/p>
“反正馬上和市教委聯(lián)系吧!”
接到校長通知,第一個趕到學校的一名男教師在家中報了警,警車比他先到達了學校。
“太慘了!”
這名男教師一邊緊張地挪動著腳步靠近那個姑娘,一邊緊緊地盯著被鮮血染紅的臉。
她是這名教師去年教過的學生。土本雅美——今年的中學三年級學生。
“老師,那兒的欄桿以前就是這樣的嗎?”
一名警官指著中庭附近的鐵絲網問道。其中有一部分被卷了起來,剛好能通過一個人。
由于這所中學建在半坡上,所以圍墻和校門是建在半坡上的。當學生遲到時,常常顧不上走正門而從圍墻翻過去。所以圍墻上方安有鐵絲網。就是這些鐵絲網常常被學生們弄壞。雖然校方一再修補,但學生們也屢屢“破壞”掉。
“上個星期剛剛補好的?!?/p>
雖然這個教師沒有把握昨天是什么樣子,但他認為決不會毀壞得這么嚴重。
另一名教師也到了。兩個教師商量了一下,向校長報告的同時也向土本雅美的監(jiān)護人進行了通知。
同時他們也馬上查閱了學生檔案,上面寫有學生的家庭情況和聯(lián)系方法。
土本雅美是單親家庭:她和她的母親生活在一起。她的母親叫哲子,自己有一家小店鋪。他們給哲子打了電話,但半天沒有人接電話。
土本雅美的尸體要送去解剖。第一節(jié)課便改成了全校的大會。
班主任的教師去了土本雅美的家。由于她的母親在住家附近開了一家快餐店,所以常常住在那里,因此家中經常只有雅美一個人。
哲子在快餐店的二樓一個狹窄的房間和一名中年男子睡在一起。當她聽說女兒死了的消息時頓時慌了神兒。
“怎么回事兒?怎么回事兒?”
“請你安靜一下,我們也不明白?!?/p>
從現(xiàn)場的情況來看,雅美從樓上摔下來的可能性很大。由于鐵絲網被破壞了,所以那里離樓房的緊急出口很近。緊急出口的樓梯一直通到5樓。
“昨天雅美小姐有什么異常嗎?”
“我不知道呀!我是夜里7點開的店,一直呆在這里?!?/p>
“一直呆在這里嗎?”
“雅美放學后來了一下,后來她又走了,一定是去那個男孩子那里了?!?/p>
“哪個男孩子?”
“是一名叫河內的同年級同學。但班主任不認識他。”
“班主任什么也不知道嗎?”
因為雅美的班主任沒有教過河內。
多惠子走向少年監(jiān)別所。
出現(xiàn)在會面室里的河內崇是個小小個頭的孩子,上下穿了一身運動服,留著平頭。他的眼睛很小,淡淡的眉毛,臉上長滿了粉刺。怎么看都是個極普通的中學生的樣子。但“人不可貌相”,這是做了4年多調查官的多惠子的切身感受。
“我是家庭法院的調查官長谷川多惠子。雖然說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你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了一些。”
為了給對方以第一次的良好印象,她沒有采取掩飾自己的方法?!吧倌攴ā边€是主張來取矯正的方法,使其能夠適應社會的環(huán)境,回歸到社會中去。所以對待少年案件和對待成年人的案件是絕對不能采取相同的方法。
“……”
阿崇默默地盯著多惠子。
“你已經接受了警方的調查了。但警方里也有對孩子采取過激做法的事情。所以我想對你重新進行慎重的調查。”
警察里有多種類型的人,僅僅多惠子知道的警察就愛對少年罪犯采取恫嚇的方法。他們大多認為,犯罪就是罪犯,沒有少年和成年人之別。因此有人會對少年采取高壓的政策。
“怎么樣?是你把土本雅美從樓頂上推下去的嗎?”
多惠子緊緊地盯著阿崇的臉,他的目光中顯示出十分復雜的神色,但他仍不開口。多惠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警方根據阿崇的口供,調查出雅美死的早晨,河內崇沒有上學校。
阿崇的班主任和校長去了他的家。他和雅美正好相反,是只有父子倆的家庭。
他的父親河內彰啟是一家對企業(yè)做信譽調查的公司職員,但他剛好在家。而班主任的來到使他明顯表示出了不快的樣子。
“阿崇昨天夜里就外出了。早晨回來的。但回家后就把自己關在了自己的房間里不出來。我說了好幾遍讓他上學的話了?!?/p>
河內彰啟一副擔心的樣子。
“他常常夜里出去嗎?”
“嗯,最近多了一些?!?/p>
“你認識叫土本雅美的女學生嗎?”
“我兒子帶女同學來過,我記得他對那個女同學叫‘雅美’什么的?!?/p>
“她死了?!?/p>
“什么?!”
“她是從宿舍樓上摔下來的?!?/p>
“是事故嗎?”
“這個嘛……反正我們想見一下阿崇君?!?/p>
“明白了?!?/p>
河內彰啟被說服了,他領著班主任上了2樓。
“阿崇,學校的老師來了,要看看你?!?/p>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屋里就傳出了聲音。
阿崇從2樓的窗戶上下到一樓,在玄關處換上鞋后跑了出去。
“喂!”
班主任進到2樓的房間,從打開門了的窗戶看著阿崇逃走的身影一言不發(fā)。
這期間警察在學校進行現(xiàn)場取證。
并且是以樓頂上為重點進行現(xiàn)場取證后得出了結果。
樓頂上有兩處爭斗的痕跡。而且是非常新鮮的。其中一個腳印是和雅美的鞋印是一致的;另一個是網球鞋印,但尺碼被認為是男性的。
發(fā)現(xiàn)有了爭斗的痕跡后當然就不能認為這是一起單純的自殺事件了。
而且通過對周邊的調查,從距離中學很近的一棟公寓的年輕主婦那里又得到目擊證詞。這名主婦有一個剛剛生后3個月的嬰兒。那天半夜里哭鬧不停,她覺得孩子不像是肚子疼,就把孩子抱到陽臺上去哄。
后來孩子慢慢入睡了,她就要把孩子帶回屋里。那時她看到一對年輕的男女快步從樓下走過去。但她看見那兩個人的樣子有些可疑,便在陽臺上多看了一會兒。
“求求你!”
那個男的不知在求那個女的什么。
“我們沒有關系了。”
這是那個女的說的話。她并打算離開那個男的。
于是那個男的便追趕那個女的,而且手上掉下了什么東西。
這名主婦看上去是一個鉗子之類的工具。
“反正再好好談談吧?!?/p>
男的追上了那個女的??瓷先蓚€人年輕得像是孩子。后來這兩個人都消失在了通往學校方向的路上了。
雅美的遺體被解剖了。
她的死亡時間還是當時推測的凌晨1點至3點,死因系腦挫傷。但沒有發(fā)現(xiàn)她被毆打和奸污的痕跡。
但是,特別值得一說的是雅美已有身孕,胎兒已經有兩個月了。
“我真沒料到雅美那孩子懷孕了!”
阿崇沉重地開了口。
“這么說她是被你推下去的?”
對于多惠子的提問,阿崇默默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
多惠子的口氣不禁強硬了起來。作為同學校的同學竟然殺死了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女兒!多惠子出于一個女性的本能憤怒地說道。
“她壞!”
阿崇毫無表情地說道。
“她為什么壞?讓她懷孕的人不是你嗎?”
“不,是別的男人。”
“什么?”
多惠子一下混亂了。
“在學校的樓頂上我問雅美,讓她承認那個人!”阿崇平靜地說道。
“是誰?”
“我就是問她,而且把雅美壓在欄桿上嚇唬她,想讓她坦白。可是我用力過大了……她掉了下去?!?/p>
阿崇自嘲般地突然笑了笑。
“你沒有對警察講這些?”
他的供詞里沒有這樣的內容。
“他們是敵人。他們把我看成不良少年。學校的老師也這么說。所以在他們面前我什么都不說!”
警察和老師們都在打探阿崇的行蹤,而且后來在他常常去的娛樂中心找到了他。警察立即把他帶到了警察署,和他的老師一道對他進行了審問。
多惠子離開了少年監(jiān)別所后又去了土本雅美的母親哲子那里。
“那個孩子從上了中學后就不再服我管了……她覺得她是個大人了……”
哲子擦著眼淚說道。她從警察那里得知了雅美懷孕的事情。
“不過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她被人殺掉的呀!”
“我也這么想?!?/p>
“她不管多么痛苦也會把孩子生下、撫養(yǎng)成人的。那個不負責任的人只顧自己痛快,到頭來還殺死了她!”
哲子不禁又嚎淘大哭起來。
和被害者的親屬面對時是調查官最難熬的日子。但盡管這樣也不能省略任何細節(jié)。
當天夜里,多惠子又見到了河內崇的父親河內彰啟。
“我兒子的行為導致了女同學的死亡實在是對不起的。我知道永遠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女兒的母親的巨大痛苦的心情。不過阿崇還年輕,不,他太小了!才15歲呀!我是說死了的人是沒有希望的,她太可憐了,但這不是和車禍或得了急性病死了一樣嗎?死了的人是不能生還的,而活下來的人從某種意義上是更重要的吧?”
“你這……”
作為阿崇的父親,他當然是要為兒子的將來考慮的。
“我希望對阿崇盡可能地寬大處理?!?/p>
彰啟連連在草席上磕頭行禮。
“不好辦,他做這樣的事情。因為判決他的人不是我而是法官?!?/p>
多惠子婉言拒絕了彰啟。
在十分緊張的情況下,多惠子還是完成了調查書。
她依次記錄了當事人的不良經歷、家族構成、家族史、本人性格、行為傾向、學業(yè)狀況、生活史、交友關系等。
河內崇在學校的學習成績?yōu)橹邢碌?,而且還經常曠課。他總以肚子疼和感冒為理由,但同學們都反映在娛樂中心和公園可以看到他。只是一次也沒有被警察抓住,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和其他不良少年一起的事情。
(啊,這到底是……)
多惠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在調查書的最后有一欄“調查官的意見”?!盎谙铝欣碛?,同意對該少年執(zhí)行××”。這個“××”就是送到少管所或少年監(jiān)獄,或是緩期執(zhí)行以觀后效的決定。
當然,調查官寫了這些法官也可以不加以考慮或采納。這畢競是參考意見。
飯伏在調查官室里被稱為是一名“嚴懲主義者”。多惠子雖然沒有在飯伏經手的案子里制作過A級的卷宗,但為他作過B級和E級的卷宗多件。的確他對哪一名少年的判決都是十分嚴厲的。
一般針對成年人的罪犯進行審制的法官,由于各自的價值觀和性格的不同當然所做出的判決肯定存有差異,而且同樣在少年罪犯的判決上也有明顯的差別。這是對少年犯罪的認識不同而造成的差別。少年也是社會的一員,所以不遵守社會的規(guī)則必然要受到處罰??隙ㄒM行懲罰,這也是教育的一種形式。然而由于少年的思想形成與家庭環(huán)境的影響極大,所負的責任與成年人無異就顯得過于“殘酷”了。少年存在著可塑性,如果過于“嚴酷”則將會走向教育者愿望的反面,形成性格的扭曲,這是普遍的認識。
當然這是世界觀的問題,所以無論哪一種觀點都不可判定什么是正確的什么是錯誤的。
但可以斷言的是,一個少年犯罪可以因法官的不同而導致判決的不同。也可以說和不同的調查官會做出不一樣的調查結論是一樣的。無論從哪種觀點來看做出調查報告書都會是不一樣的,其原因就是由于調查官的認識不同。
結果在這一天的調查報告書最后一欄上什么也沒有寫。
由于第二天是星期六,多惠子決定去拜訪一下上大學時的前輩上杉晃枝。她是舊姓飯伏晃枝------也就是飯伏法官的前妻。目前她在西宮市當咨詢員,一個人生活著。
“前輩,我干了4年調查官還是不行,現(xiàn)在越來越糊涂了?!?/p>
多惠子的視線落在了她帶來的材料上。
“我認為無論做了多少年的調查官也不敢說自己是十分稱職的人。但我的意思不是說遇到挫折中途就要退縮的?!?/p>
晃枝微笑著對多惠子說道。
“那么前輩也有過挫折?”
多惠子在大學的時候,晃枝已經是大她五屆的研究生了。她同時擔任了教授的助理,多惠子之所以選擇了調查官的職業(yè),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晃枝的影響。
多惠子也同樣上了兩年的研究生后進了家庭法院,但她之后所以沒有做出點什么來,是由于她結了婚。多惠子是28歲的時候結的婚,而晃枝在這個年齡時已經結婚了。并且多惠子于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女兒。
當今晃枝的房間仍然沒有讓人感到男人的“氣味”。但晃枝有一個男伴,是大學的研究生。多惠子也見過那個人。多惠子在受晃枝的影響走進了研究生的隊伍中時知道了那個男人是晃枝的戀人。但以后就不知道他們是否分手。只是再見到那個男人時多惠子看到了他身邊的妻子。他和晃枝的不倫關系導致了晃枝從飯伏那里寄來的離婚通知。而且私生女兒藍子也不得不交給了丈夫。
關于藍子,多惠子只是從晃枝結婚第二年寄來的賀卡上的照片見過,她只記得模樣和晃枝十分相似,而且天真可愛。
“有什么煩惱的事情?”
晃枝這樣問道。
于是多惠子便把事情的梗概向她講了。
“負責這個案子的是飯伏?”
晃枝一直沒有插話,等著多惠子說完后她這樣問道。
“是,是的。”
多惠子答道。
“你可不知道飯伏是個什么樣的男人,你對他會有什么樣的印象?”
“啊,是的?!?/p>
一般的調查官要見習3年,多惠子也是到去年都沒有接手像樣的大案件。幾乎都被稱為“嚴懲主義者”的飯伏負責。
她終于沒有在最后一欄的調查官意見中填寫自己的處理決定,可是不寫又不行。
“飯伏這個人很怪的。他不相信任何人。而且他還主張性惡說……一旦有機會我讓你看看他處理案件的材料。以前的他可是個溫情派呢。而且那時同事們還說他是‘奶油小生’。但后來他變了……就因為我?!?/p>
晃枝說著取出了打火機,打著了一只煙。
她過去不吸煙。就是吸煙也一定會在不吸煙的人面前問一句“我吸煙可以嗎。”對方不反對時她才吸煙。
大概這也是她“變了”吧。
“多惠子,雖然不好喝,你還是去廚房給我沏杯紅茶來。我好久不喝你沏的茶了?!?/p>
多惠子在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常去指導教師的教研室去。于是老師也經常讓多惠子和其他同學輪流準備紅茶和咖啡。學習和研討會就有了茶話會的氣氛。而那時的話題就多是由晃枝提議了。
“啊,是啊!”
多惠子有點剛剛想起來的樣子去準備紅茶了。在這期間,晃枝隨手翻起了多惠子帶來的文件。
“多惠子,法官是一名‘嚴懲主義者’,那么你在意思一欄填上寬大的意見不是可以中和一下他的決定了嗎?重要的是事實關系。而且這正是你的工作呀!”
“事實關系?”
“對呀!警方不是以殺人案立案了嗎?”
“是這樣的。”
警方的卷宗里是這樣寫的:“就這樣一推,也許雅美就趁勢掉了下去。但這一點尚未被證實。”因此也可以認為他不是故意把雅美推下去的,所以以殺人罪送交家庭法院去認定、判決。而且河內崇又不到16歲,殺人罪也不能在變通的法院里進行審理。于是家庭法院就是最終判決的地點了。
“不過那個少年對你講的內容認定他是故意殺人的話不是也很微妙嗎?”
“是啊?!?/p>
河內崇承認他是在問雅美打聽胎兒的真正父親時,一激動便將雅美擠向了樓頂的扶手,結果雅美一翻身便被推了下去。而那時的阿崇全是一團糊涂的樣子。
把雅美擠向扶手是暴行。在不是殺人的暴行情況下,如果對方死亡便可以判決“傷害致死”。
殺人罪和傷害致死罪在量刑上當然不一樣。
“這個結果就是這樣的,肇事者的少年或者是在向死者詢問她的胎兒的父親是什么人時情緒異常激動,或者是警方報告書中寫的那樣,死者在被迫坦白了受孕的事后出于羞愧而自殺墜樓,重點可就不一樣了?!?/p>
晃枝一邊喝著冒著熱氣的紅茶一邊說道。
“是啊?!?/p>
“關于胎兒的父親一事調查得怎么樣了?一定要盡快查明?!?/p>
“是的,非常感謝你的提醒?!?/p>
“不過,無論結果是怎么樣的,現(xiàn)在的中學生真讓人擔心啊!藍子剛剛4歲,我就為她的將來擔心了……我不能行使作為母樣對她直接教育的權力,所以我有各種各樣的擔心呀!”
晃枝的目光轉向了窗外。今天是個烏云密布的天氣。
“對不起,那是多余的擔心?!?/p>
多惠子低下頭來。她感到今天來晃枝這里實在是多余的了。
星期一,多惠子來到少年監(jiān)別所和河內崇見面。
“你是什么血型?”
“B型?!?/p>
阿崇奇怪地答道。由于雅美的尸檢報告里沒有寫,所以多惠子又去了執(zhí)刀的神戶醫(yī)科大學的法醫(yī)學教授那里進行了確認。雅美是O型血,胎兒是A型,如果阿崇的血型是B型的話,那么胎兒的父親就不是阿崇。
也就是說,雅美是和另一名男人有了性關系。而且阿崇講的為此他逼迫雅美講出那個男人的名字就是真的了。
“我認為該少年本無殺意,為此我考慮將其送進初等少年院進行短期收容(6個月)?!?/p>
多惠子在調查卷宗的最后一欄填寫了上述意見。
少年院分為初等、中等、特別、醫(yī)療4個種類。分別關押未滿16周歲的無犯罪傾向進展者、16歲以上無犯罪傾向進展者、有犯罪傾向進展者和具有心身的顯著障礙者4類。
而且短期收容的時間最短6個月以內,最長為6個月至兩年。
對于阿崇的少年審判開始了。
這不是在地方法院進行的審判,而是在主張著眼于利于少年成長保護的家庭法院進行的。因此多少有些不一樣。首先法官被稱為審判官;而且法庭不大,有點像小會議室,當然也是不公開進行的。審判官并不是居高臨下,而是和少年罪犯同樣高度,面對面地相對而坐。辯護人也改稱看護人。最大的特征是沒有檢察官同庭。也就是顯示出不將少年當成罪犯的形式。
調查官位于審判官的旁邊,為同席。少年的保護人也被允許出庭為少年罪犯辯護。
第一次審判時把阿崇夾在了中間。他的父親彰啟和公司的上司介紹來的律師田村作為看護人在座。他們相對而坐,審判官在中央,調查官多惠子在右側,書記官在左側。
一般的審判時,通常采取審定詢問,告知沉默權,宣讀訴訟狀和承認罪狀否的形式進行。但對少年犯罪就不采取這樣的形式。而且在少年法的第22條中還規(guī)定了,“審判應以誠懇為原則,溫和地進行?!?/p>
“我是審判官飯伏。開始對你的案件進行審理。”
飯伏這樣說道,他的話可不那么“溫和”。
阿崇承認了自己的住址和姓名,但語氣顯得有氣無力。
“回答時再痛快點!”
飯伏向阿崇提醒道。
“法官,不,審判官,請避免過于激烈的言辭。”
看護人田村律師向飯伏說道。
“我不想給他任何壓力,我是為了實現(xiàn)少年法中對少年起到健全人格的目的。請原諒?!?/p>
飯伏不予理睬田村的勸告。
接著飯伏便談了對阿崇的犯罪事實的指控。如果是普通的刑事審判,應當由檢察官宣讀,但這里沒有檢察官。
“你承認剛才的內容嗎?”
飯伏在宣讀完了之后問道。
“我沒有打算殺她?!?/p>
阿崇回答道,大概他已經和田村律師商量過了。
“但你是中學三年級的學生呀!你應該知道你把對方擠向欄桿有可以被摔下去的呀!”
“可那是夜里。”
“夜里?夜里為什么破壞鐵絲網進到校內?而且還把對方帶到樓頂?!?/p>
如果是普通的刑事審判,追問的事情是由檢察官進行的,但也同樣是因為沒有檢察官,所以飯伏身兼審判官和檢察官的兩項職責。也許因為這個原因,因此他與審判官的寬容有著明顯的不同。
“那我也沒有殺她的意圖?!?/p>
阿崇搖著頭否認道。
“審判官,作為看護人我想提出意見。”
田村律師說到了多惠子調查到的雅美腹中胎兒的血型。
“土本雅美是個貞操觀十分淡薄的姑娘,我了解案情時知道了這一情況?!?/p>
“看護人,你的解釋帶有對女性的蔑視。本家庭法院會對此提出抗議的。而且這種解釋不足以對當事少年減輕責任的?!?/p>
“我了解這一點是證明我的當事人沒有殺意。”
“這樣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盡管這樣,在樓頂上對一名姑娘推推攘攘也非常容易造成墜樓事件的。所以對當事人存在殺意是有可能的?!?/p>
飯伏否認了田村的建議。那么他會不會也同樣否定調查官的意見呢?多惠子心中暗想。
第一次的開庭以對阿崇不利的結果結束了。在第三天的第二次開庭時,雅美的母親哲子將到場陳述意見。
這天傍晚,多惠子在家庭法院的走廊上與飯伏不期而遇。
“關于胎兒血型一事我仔細調查過了。也和看護人交換過了意見。”
“那么……我提出的意見行嗎?”
多惠子向飯伏問道。
“我不想認為你們是利用胎兒為那個少年開脫責任,你們只想追查胎兒的父親,可那個少年并不老實。死者在15歲時就和其他別人發(fā)生肉體關系,太丟家人的臉了!”
“那就認定殺意了?”
“是的。因為當事人要讓死者坦白的事情是以使她產生輕生的念頭的。必須認識到當事人的做法會危及到死者的生命的?!?/p>
“啊。”
這樣的認定是很微妙的。總而言之,不能否認它決定著審判官的判斷思維。
“對不起,我還有事,失禮了。我的女兒有點感冒,我必須去幼兒園接她?!?/p>
飯伏夾著公文包快步離開了。
“你辛苦了?!?/p>
多惠子沖著家庭法院外面的飯伏低頭行禮。
第三天,飯伏少有的請假休息了。下午,多惠子接到了飯伏從外面打來的電話。
“對不起我今天休息了。死者的母親到底來不來我想請你確認一下?!?/p>
“明白了。不過明天是按預定進行嗎?”
多惠子的意思是問飯伏有些感冒的女兒好了沒有。
“不要緊了。我能去?!?/p>
“不要勉強啊!”
“不會的?!?/p>
在電話那頭,飯伏堅定的口吻說道。
由于在監(jiān)別所有收留的期限限制,所以對少年犯罪的審理要比成年人要快一些。
這次的案件恐怕要開3次庭才能有個結果吧。
“那么,如果你女兒的身體不好,或許我能幫上忙呢?!?/p>
多惠子的父親是小兒科大夫。她家附近的醫(yī)院沒有收治小兒病患的條件,但白天在醫(yī)院里護士還是可以照看的。
“你別太操心了?!?/p>
飯伏的聲音又大了起來。
多惠子沒料到飯伏會這樣,不禁吃了一驚。
“啊,不……對不起。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你就別管了?!?/p>
說完,飯伏就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飯伏多少有些疲憊的樣子出庭了。
第二次的審判按預定時間開庭了。
雅美的母親哲子上庭開始了陳述。
“女兒生活得很好。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我女兒死后我的悲傷,因此我十分憎恨兇手?!?/p>
哲子一邊哭著一邊瞪著阿崇。
“可你不是每天都忙于店里的生計,不常見到女兒嗎?作為她的監(jiān)護人,你也是有責任和義務照看好她的。”
飯伏這樣說道。
聽到這話,多惠子不禁啞然了。不僅她,而且田村律師也無法掩飾他的驚訝,阿崇的眼睛也“叭噠叭噠”不解地眨動著。
“我明白你的悲傷,但這種報復的感情和對阿崇的處置是兩回事。希望你不要誤解?!?/p>
飯伏又向哲子問了兩三個問題后便轉向了田村。
“作為看護人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啊?!?/p>
田村一邊自然對剛才的事情感到十分意外一邊為阿崇開始辯護。
“阿崇君還是一名正在發(fā)育過程中的少年。的確他對土本雅美的死有著一定的原因。但他對于自己鐘愛的異性競然與其他男人有了性的關系是無法再保持平靜的心態(tài)而采取了異常的行動。我想說那時他的心身處于一種十分脆弱的狀態(tài)不為過吧?!?/p>
上次的審判時田村指出阿崇并無殺意,但被飯伏一口否定了。于是這次田村改變了戰(zhàn)術,把土本雅美之死歸結為阿崇在她失身懷孕打擊下的精神崩潰而無法控制。
“對于被害者方面的賠償怎么辦?”
“是的。今天阿崇的父親彰啟先生因故缺席。但他以自己的住房為擔保,從公司里借了3000萬,已經支付給了土本哲子女士。關于賠償金雙方還在交涉之中,我想大致會在1億日圓吧。彰啟先生表示縱然是用一生來賠償也在所不辭?!?/p>
少年案件在審判中轉為民事賠償的話題并不多見。
“那么我問問現(xiàn)在河內君的心情吧。你到底是怎么考慮的?”
飯伏面對阿崇問道。
“我非常后悔。對雅美小姐,對她的母親我都表示深深的自責和深刻的反省。當時我不知為什么一下子頭腦發(fā)熱,就對雅美小姐推推攘攘。”
“她馬上被救護車運走的話不是有可能被救活嗎?”
“不,不行。我馬上從太平梯子下到了她墜樓的現(xiàn)場。我用手摸了摸她的胸口,已經沒有心跳了。我知道闖下大禍……于是就逃走了。”
“關于這一點你怎么認為?”
“不能饒恕和十分悔恨?!?/p>
阿崇低下了頭。
此時法庭上被壓抑的氣氛籠罩著。
“那么,關于這個案件我宣布判決?!?/p>
多惠子屏住氣息傾聽著飯伏下面的判決。還應當有一次審判,可……
“對阿崇進行監(jiān)外執(zhí)行。監(jiān)外執(zhí)行人由家庭法院通知?!?/p>
多惠子懷疑自己聽錯了飯伏的宣判。
少年案件的審判結果最大的不同分為判決和不判決。成年人的判決分為有罪和無罪。這個案件幾乎不可能不進行宣判。而判決后一般將當事人送往少年教養(yǎng)院或少年管理所。對成年人而言就是監(jiān)禁和勞動改造。而緩期執(zhí)行就相當于剛才宣布的監(jiān)外執(zhí)行。
如果是監(jiān)外執(zhí)行,當事少年就得接受執(zhí)行人的指導和監(jiān)督,每個月必須有兩次要與執(zhí)行人見面,但可以過一般人的正常生活。當然這和在少年教養(yǎng)院和少管所不同,是在家中執(zhí)行。也可以上學。而且一年之后便可以解除。
聽到這里,田村律師才松了一口氣。他的表情是“意外得到了寬大”的樣子。這的確是寬大,而且過于寬大了。
“這是終判?!?/p>
飯伏又補充宣布了一句。
心中沒底的多惠子決定拜訪一下飯伏。
她敲了敲飯伏的審判室后門,門開了。
“今天我要休假?!?/p>
寫完休假申請的飯伏扔下這句話就從門里走了出來,快步走在了走廊上。他的背影就是明顯拒絕多惠子的質問。
多惠子繞到了后院,那里有員工停車場。多惠子從那里騎上小型摩托車駛出了法院。她戴著頭盔正好掩飾了她自己。
飯伏快步走了出來,上了自己的私人汽車。在他發(fā)動了車子后多惠子也跟了上去。
飯伏的車從神戶大學所在的六甲臺町駛入了表云甲公路。然后穿過高山植物園的門前停在了六甲鄉(xiāng)間游園地門前。多惠子也降下了車速。
飯伏一邊把手機裝進了口袋里一邊從車上走了下來,而且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了看。
游園地的前方設有瞭望臺和望遠鏡,一個小女孩正在那里看著。飯伏向那個小女孩走過去。
“藍子。”
這個聲音傳到了多惠子的耳朵里。
那個小女孩回過了頭,向著飯伏微笑著。飯伏快走幾步把那個小女孩抱了起來。
多惠子驚呆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飯伏法官!”
聽到多惠子的喊聲,飯伏像被電流擊中了一樣渾身劇烈地一頓,一雙膽怯的目光回了過來,似乎在說“證明了多惠子的推理”。
“有人誘拐了藍子?!?/p>
飯伏抱著藍子而視線去轉向了別處。
家庭法院的少年審判由審判官單獨審理。而且這種審判是一審制。也就是說,盡管檢察方面對判決不服也不得提出上訴。因此以后干脆就沒有檢察官出庭了。這和成年人的審判有著根本的不同。僅此一點,家庭法院的審判官就有著莫大的權利。也就是說他有一次判決的權力。
如果這個法官隨意使用這個權利。也以反映出他的意志和意愿來。
“把藍子交給我父親檢查一下吧?為了慎重起見?!?/p>
飯伏聽罷默默地點了點頭。而藍子則不安地看著多惠子。
“不要緊,你要是餓了我會給你買點心的?!?/p>
多惠子向藍子笑了笑,藍子也回應似地對她笑了笑。似乎點心就在面前。
來到異人街豪華的陳列柜臺里展示的西式糕點柜前的藍子已經變得高興起來了。而且還擦了擦因為困倦而要閉上的眼睛。多惠子把她抱在自己的膝蓋上,慢慢地哄著。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上去會認為是非常和睦的一家三口。
確認了藍子睡著了之后,多惠子向飯伏問道。
“你到底怎么藍子了?”
“有一個男子用我名義對幼兒園說因為法庭的事情他來領取孩子,然后就帶走了她。是個身穿西服、拿有我的事務所名片的男子。而且還給我打了電話,說他帶走了我的女兒,如果想讓她平安回來就不許報警,如果答應了他的要求他就會放藍子回來。”
說著飯伏讓多惠子看了那個男子的姓名。但這個名片上的名字并不是家庭法院的人。
“他的要求就是判決必須有利于那個少年吧?”
“是的。我只能把女兒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名片是他帶走藍子時放下的。于是我只好按兇手的意圖判決了。”
“兇手是……我想怕是河內崇的父親?!?/p>
“只有他希望阿崇不被判刑?!?/p>
“又是為什么彰啟要干這樣明顯是他所為的綁架呢?”
“你非常熱心阿崇案件的調查,而且還迫使我采取寬大的判決來審判阿崇的案件。但是他大概知道我不會同意你的意見的。而且少年案件的審判官權力非常大,一個人就可以決定這個少年的命運?!?/p>
“但他沒有想一想萬一你要報警了呢?”
“一般說來是不會報警的。我會因為孩子以各種理由從寬發(fā)落阿崇的。兇手剛才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他說如果我沉默就會被解職;而堅持重判阿崇就將讓我永遠不會忘記付出的代價。而且還要我一次就判定?!?/p>
的確有過這樣的先例,就是不經過3次審判而一次就定音的例子。
“他還說他可以隨時綁架我的女兒,而且不會平安地放她回來?!?/p>
后來彰啟從田村律師的嘴里得知了審判結果,就決定釋放了藍子了吧。這是個說一不二的男子。所以我認為這個男子說到就會做到的。
“不過這件事會是他干的嗎?”
因為彰啟是個非常熱心教育兒子正常成長的男人。
“他一家有他難言之隱吧?!?/p>
“啊,如果這樣說的話……不過這是真的嗎?”
“我也認為是他!”
就是那個讓雅美懷了孕的男人!會不會就是這個彰啟。
也就是說這個彰啟對兒子的女朋友“下手”了?;蛘哒f他是采取的那種用金錢供她吃穿的機會和她形成了那種關系。
阿崇在學校高樓的樓頂一邊推攘著雅美一邊逼問她。也許他問出來了,所以為了報復,他把雅美推了下去……。
彰啟為了不讓兒子嘴里說出自己的名字,無論如何也希望從輕處置兒子。所以他積極地實行民事賠償。
這個推理成立了。
“阿崇在胎兒父親的線索上保持著沉默,這便對彰啟形成了巨大的壓力……因為他們畢竟是父子關系呀!”
“請等一下?!?/p>
彰啟是做企業(yè)信譽調查的,他比一般人擅長調查。但他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得到這么多的吧。從第一次審判到今天剛剛3天。他從第一天的審判中知道了飯伏的強硬態(tài)度;實行綁架他女兒的計劃未免太快了吧。飯伏只有一個女兒藍子,他想掌握飯伏接送女兒的規(guī)律是要花費時間的。
“兇手知道飯伏法官的手機號碼嗎?”
從車上下來的飯伏一邊關上手機放進口袋里一邊朝女兒趕過去的。這就是說他是通過手機知道女兒的“藏”身地點的。
“你可真厲害呀!是的??晌蚁胫滥羌一锸窃趺粗肋@些的?!?/p>
飯伏一臉倦容。他面前的糕點還沒有動過。
“如果……嗨,我不想考慮這些事了!”
如果有詳細了解飯伏的人,這個謎就可以解開了。
多惠子的目光落在了茶杯底殘留的檸橡茶。
這次這個人物有了。就是飯伏的前妻上衫晃枝。
多惠子去找晃枝時,自己對她講了飯伏負責的這個案子,還拿著相關的資料。
那時晃枝求她給她沖一杯茶,在多惠子去廚房時她是有充分的時間找到彰啟的聯(lián)系方法的。
“對了,在和商量去找到藍子的時候,我恍惚聽到手機里有一個女人的聲音?!?/p>
“是晃枝嗎?”
“對,一定是她參與了綁架藍子的!她也是為了監(jiān)視彰啟才和他一起行動的吧?”
藍子是自己的女兒,她當然不能掉以輕心。
“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干?”
“目標是我嘛!”
飯伏少有地笑了。
“什么意思?”
但飯伏沒有回答。
“拜托在你父親的醫(yī)院為藍子檢查一下吧。下次審判的正本就在我的房間里。很是對不起,書記官沒有送來,由于我今天休息,所以不回家庭法院了。”
“啊。”
“你還有什么事,請打我手機吧?!?/p>
說著,飯伏拿過放在桌子上的餐巾紙,在上面寫了幾個號碼,遞給了多惠子。
“以后我不會再來干什么了……不過別擔心,我不會再那么不通人情了?!?/p>
飯伏拿起傳票站了起來。
藍子沒有任何異常。把她交給了一名護士后,多惠子又趕回了家庭法院。
果然在飯伏的房間的桌子上放著審判的正本。
(可這次綁架事件發(fā)生后,飯伏法官判決太草率了……)
雖然是不當判決,但很難改正過來。而且要想證明其間是彰啟的綁架也是非常困難的。雖然飯伏說聽到了電話那一頭有晃枝的聲音,但也沒有證據。
多惠子翻閱著這份正本。
“審判主義……河內彰啟(46歲)監(jiān)外執(zhí)行。后天決定執(zhí)行人?!?/p>
多惠子又擦了擦眼睛,再次看了一遍。里面說的被判決人不是河內崇而是河內彰啟。不是寫錯了,因為年齡寫得非常清楚。
(這樣一來對象就不一樣了,這是以對成年人的審判的少年審判呀……)
今天的宣判是飯伏宣布的,但如果正本是這樣的話,那么宣判就是無效的了。
多惠子不禁“啊”了一聲。飯伏特意寫了這么一份無效的判決書。無效但也無法再進行第二次開庭宣判了。
飯伏為了被綁架的女兒是不是采取了一個偷梁換柱的手法?
多惠子緊張地轉動著大腦。
她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動了剛才飯伏留給自己的手機號碼。
“喂。”
在鈴聲響了好幾遍后飯伏接電話了。
“飯伏法官,我看到判決正本了??扇绻?/p>
飯伏遮掩般地說道,“長谷川君。我再拜托你一件事,關于這次的綁架事件我希望你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p>
“為什么?”
“我剛才和晃枝通過了電話,我決定以后把藍子放在她那里了,因為孩子最需要的不是父親而是母親?!?/p>
“那么‘審判主義’是什么意思?”
“因為宣判是無效的,所以審判并沒有結束。審判將繼續(xù)進行。對不起,請你迅速和河內父子聯(lián)系一下,告訴他們還要進行審判?!?/p>
“可彰啟……”
“對那家伙不要講關于綁架的事情?!?/p>
“可田村律師不會沉默的?!?/p>
“由于我的過錯,我決定辭職。下次的審判將會由別的法官接替。所以這些事就拜托你了?!?/p>
“飯伏法官,我……”
“拜托了,就按我說的辦吧?!?/p>
飯伏懇求道。
多惠子放下電話朝調查官室走去。
(這個結果,晃枝的目標到底是什么?)
對晃枝來說,由于對飯伏辭職的懲罰,她成功地把女兒要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但這個行動對晃枝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賭注。
多惠子饒有興味地進行著自己的推理。
晃枝聽了多惠子的話,直覺感到雅美的胎兒的父親是彰啟。這會不會出于同一個立場。也就是說,藍子不是飯伏的孩子,會不會是她婚外戀的孩子……
而且剛才飯伏講的事情,證明了他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只好同意放棄藍子。
只是自己的推理還沒有根據。
也許藍子是飯伏的孩子,但晃枝堅持說“藍子不是你的孩子”,于是飯伏也只好相信了,放棄了藍子。
“可是……”
反正多惠子認為這肯定是晃枝沒有把握的成功。
(我下一個審判沒有結束……)
如果自己把這一切都公布于眾,晃枝的賭注就失敗了?;沃τ锌赡軙浴敖壖芡\”被提出公訴的。
(我是晃枝前輩的朋友還是對手……)
多惠子迷惑了,她在家庭法院的走廊里慢慢地踱著步子……
責任編輯/吳依辰(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