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蕊
我曾在南方的群山中迷失了自我,也曾在北端的灘涂邊昏昏欲睡,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請讓我重回那些美好的日子,盡我一生,聽完那場飄香的戲。
有幸到過南方的山村,親眼見到一場只有婦女的勞作,她們皮膚大多很黑,指甲縫里都是泥,頭發(fā)蓬亂。村婦們佝僂著背,匍匐在田地里,臉無限地貼近泥土,時不時親吻到腳邊的土地。那姿態(tài),似乎要把自己也埋進土里,長出一顆肥碩的果實來。
南方的土地不似北方土地那般肥美,但當你也無限地貼近泥土,你才能發(fā)現(xiàn)兩者真正的不同。北方的泥土厚重,站在田埂上就能被濃烈土腥氣砸個暈頭轉向。而南方,你得從田中摳來一小塊泥土,揉碎在指尖,放在鼻下,才會發(fā)掘一縷輕飄飄的香氣,有點兒清甜也有點生澀,像過了幾道水的薄茶,味淡勝似無,卻仍有人愛。當然這么比喻有點理想化了,我更愿把它比成田間勞作的婦女。她們大多成了母親,身上有若現(xiàn)若隱的乳香味兒,褪去一身浮華,孰不知自己成就了另一番風景。土地用自己微薄的養(yǎng)料供養(yǎng)了田間勞作的母親,母親用自己貧瘠的乳房喂飽了饑餓的嬰孩……它和她們既是母親又是孩子,在這個芳香永存的輪回里生生不息。
我蹲在田埂上凝視著,山丘像跪拜著的女人胴體,豐滿又柔和,在泥土的絲絲香氣中,我像失了舵的船,迷失了自我。
常去北方的灘涂,秋末會有漁夫來往,他們幾乎都有著又細又長的雙腿,像立在灘涂上的水鳥。漁夫們也確實像水鳥一般機敏,他們翻開石塊或挖起泥沙,敏捷地撈起些什么,而后拋進自己的小簍中,肌肉線條明朗中夾雜著溫暖。灘涂是一種奇特的存在,不知為何,灘涂總略帶暖意,有時還會很輕微地起伏,整體望過去甚至有類似肌肉纖維的紋理,我有時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漁夫和灘涂是一樣的,是血脈相通的。
灘涂有一種獨特的咸味,不像是其他任何一種我所熟知的咸味,若硬要形容一下,那只能說像灘涂上勞作著的漁夫們流汗的氣息。初品也許并不是什么好味道,但只消候上片刻,你就會沉醉其中,意識像花朵一樣盛開,每一片花瓣都呈現(xiàn)出透明的狀態(tài),安心又踏實,似乎依偎在勞動后的父親腳邊,隨時都可以沉沉地睡去,咸咸的,閑閑的。如果又恰巧趕上一陣風,咸腥的氣息會更濃些,你還能從中嗅到類似于煙草和沙石的味道。漸漸地在風中瞇起眼,肩膀放松至完美的弧度,會想流淚,會想安靜地蹲在夕陽下,會想生一只特殊的鰓,化作一只望潮蟹,深埋入灘涂的沙石中,一頭扎入咸咸香氣縈繞的夢中,永遠不要醒來。
傍晚,我爬上回城的卡車,坐在迎風的角落上,瞇起雙眼,在令人愉悅的咸香中昏昏欲睡。
南風喃,秋風虎。我聽到有人唱著飄香的歌,香氣來自曾經(jīng)的遠方。愿在下一個路口,還能遇見生命,遇見美好。
江蘇省如皋初級中學
指導教師:夏年鳳
有時候,與其說是遇見美好的景致,不如說是觸碰美好的情感。南方的土地,北方的灘涂,這些在別人眼里蒼涼粗獷的地方,在作者的眼中卻充滿了那般的深情——南方泥土散發(fā)著絲絲香氣,仿佛是田間勞作、勤巧耐勞的母親;北方灘涂有一種獨特的咸味,就像是粗獷豪放、踏實能干的父親。作者不但是位感情細膩之人,更是一個描摹渲染的高手,無論是寫南方的土地“有點兒清甜也有點生澀,像過了幾道水的薄茶,味淡勝似無,卻仍有人愛”,還是寫北方的灘涂“會想生一只特殊的鰓,化作一只望潮蟹,深埋入灘涂的沙石中,一頭扎入咸咸香氣縈繞的夢中,永遠不要醒來”,都是那般動人情懷。
【適用文題】美麗的遇見;土地的情懷;感受美好……
(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