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藍心

乾隆年間的一個春天，一場牛瘟在仙灘地區(qū)蔓延開來，大鹽商秦老板急得焦頭爛額。他前不久剛接了單大生意，如果逾期交不出鹽，多年打下的基業(yè)將會毀于一旦。

秦老板急忙讓管家貼出告示：若有人能救他家?guī)兹f頭病牛，他將以秦家鹽場四成的股份作為報酬。但若是失敗，揭榜者便要賣身為奴，在秦家鹽場里白干一輩子。

兩天后，一個二十來歲的清秀后生前來揭榜，他沖秦老板一作揖，說道：“小生名叫劉瑤，對牛瘟有些方法。但我需要府上的二夫人配合才能治愈牛瘟?！鼻乩习宓亩蛉嘶剂诵募?，常年癡癡傻傻，一個患病的夫人能起什么作用？劉瑤解釋道：“我需要瑤家的女子吹奏蘆笙來配合，在這仙灘除了二夫人別無人選?！?/p>

劉瑤所言非虛，在仙灘，也就只有秦府的二夫人是來自瑤家山寨。已近中年的她風韻猶存，不過時常精神不濟，癡癡傻傻。秦老板權衡片刻，貼近劉瑤的耳邊說：“給我家病牛治療的時間只能選在晚上，我付出四成的股份代價，可不想平白無故地被其他人白白撿了便宜！”劉瑤點頭表示理解。

夜幕降臨后，秦老板命家丁們拉著幾大車鋸末面，領著劉瑤和二夫人來到十幾里外的秦家鹽場。寂靜而龐大的牛棚里關著幾萬頭病牛，無一不口流涎液、萎靡不振。

劉瑤讓秦府的家丁把牛棚的茅草屋頂換成許多明瓦，增加白日陽光的照射；并把牛棚四周的隔板取走，只留下稀稀拉拉的柵欄通風；又讓秦府的家丁將鋸末面撒在牛棚的上風口；點火生煙后，他又將一些粉末加到鋸末面中。

煙霧開始隨風飄進牛棚，牛群狂躁不安起來。劉瑤取出蘆笙遞給二夫人，歉然道：“雖然知道夫人身體不適，但在下對付牛瘟，還需要您吹笙配合我的古琴才行?！倍蛉嗣Ｈ坏亟舆^劉瑤手中的蘆笙，低聲對劉瑤說：“我已經(jīng)不會吹了……”劉瑤安慰道：“夫人不必緊張，只要能吹出聲音就夠了?！痹趧幍墓膭钕?，她雙手夾住蘆笙，試著吹出了音。

劉瑤抓住機會也開始彈奏古琴。在此起彼伏的琴聲和蘆聲中，牛群慢慢安靜下來了。一個時辰過后，劉瑤才和眾人離開牛棚。之后接連十個夜晚，劉瑤和二夫人都在牛棚外奏樂，不僅病牛都奇跡般地開始好轉(zhuǎn)，就連體弱身虛的二夫人也逐漸有了生氣。

恢復體力的?；氐禁}場正常上工后，秦老板心底的石頭也完全落下了。他一邊派人安排鹽場的運作，一邊籌備宴席犒勞劉瑤。

宴請劉瑤的那天，許多名流也一同入席。秦老板拿出一份剛寫完的股權書對大家說：“劉瑤小兄弟醫(yī)術精湛，我秦某也決不食言！今天我就把鹽場的四成股份轉(zhuǎn)送給他，年底時憑這份股權書，就可分得秦家鹽場四成的股利。我還會讓他住進我秦宅里，一直到老?！?/p>

在場的人們無不欽佩秦老板的君子之風。劉瑤看著股權書上的白紙黑字，激動得連連拜謝。

劉瑤住進秦府，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建議秦老板偷偷從外地采購能治療牛瘟的藥材砂仁。他治療牛瘟那夜，往鋸末面里加的粉末其實就是硫磺與砂仁的混合物。秦老板心想，有了砂仁果實，就不再怕牛會染上牛瘟，并且又能以高價賣給其他鹽商，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因此格外支持。

一晃便到了八月，這天，秦老板正在鹽場視察，管家慌張地說：“東家，不好了！其他鹽商也都受了劉瑤的建議，在種陽春砂仁！”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秦老板氣急敗壞地趕到樹林，質(zhì)問正在施肥的劉瑤：“好你個無情的劉瑤，我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吃里爬外？”劉瑤抬頭笑道：“秦老板，只有別家的牛都安全了，您的牛才會安全啊！”

秦老板哪里肯聽！他惡狠狠地呵斥道：“你壞我好事，從現(xiàn)在開始，你給我滾出仙灘，不許再回來半步！”劉瑤哈哈大笑，反問道：“秦老板，當初您可是當著大家的面，分給我秦家鹽場四成的股權，還要請我在秦府住上一輩子的啊！”說著，劉瑤不慌不忙地從身上拿出那份股權書。秦老板掃了一眼，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上面的字跡依舊！

當初，秦老板根本就舍不得分出四成的股份給劉瑤，于是他用章魚汁寫成了那張“股權書”。因為章魚汁過一段時間后，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劉瑤拿著的股權書也會變成白紙一張。就算是打官司，劉瑤也只能吃啞巴虧。哪知，直到現(xiàn)在這股權書上的字跡仍清晰依舊！

劉瑤不慌不忙地說道：“拿到股權書我聞出其中異樣，便用淘米水浸染過，如此，這字跡就不會消失了。”秦老板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恨自己精心設下的計被小獸醫(yī)識破。劉瑤看著尷尬的秦老板，安慰道：“在下對鹽場的產(chǎn)業(yè)并無興趣，我只想以這張股權書，換取現(xiàn)在種植砂仁的樹林和二夫人的自由?！币娛虑橥蝗挥辛宿D(zhuǎn)機，秦老板心說這小子莫不是傻了，他生怕劉瑤改變主意，連聲答應。

次日，懵懂的二夫人帶著那片樹林的地契，隨著管家來到公堂。秦老板當著眾人的面，飛快地寫好了休書和轉(zhuǎn)讓的地契。他收回劉瑤的股權書后，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公堂。劉瑤卻忽地跪在二夫人面前，淚流滿面地喊道：“娘，您受苦了！”二夫人愣在堂上，一時竟不知所措。

原來，劉瑤的父親本是瑤寨的首領，多年前病故在避戰(zhàn)遷居的途中。恰好遇到秦老板出手相助，劉瑤的父親才得以安葬。劉瑤的母親為了報恩，給秦老板當了二夫人，誰知秦老板卻將幼小的劉瑤遺棄了。劉瑤的母親痛不欲生，越來越恍惚，在秦府里過著癡癡傻傻的生活。

劉瑤被一名游方獸醫(yī)救起，逐漸學到了醫(yī)治人畜的知識。他歷經(jīng)千辛萬苦來到仙灘，正好碰見牛瘟肆虐。他打探到母親的情況后，便揭下了秦老板的懸賞告示。

他對牛所彈的樂曲，其實是專為母親而譜。劉瑤很早就知道，北宋的歐陽修被“宮商角徵羽”中的“宮聲數(shù)引”這種曲子治好過“幽憂之疾”。因此，劉瑤特地為母親彈奏了以“宮”聲為主的音樂，以此來調(diào)和她體內(nèi)淤積的憂愁。加上吹奏蘆笙的時候，也能調(diào)節(jié)到她的氣息，因此她的精神狀態(tài)有了很大的改善……

在人們的幫助下，劉瑤很快就在樹林邊搭建好一座瑤家風格的房屋。每過一段時間，劉瑤便通知各鹽商，將砂仁的果實泡水后再喂牛。

〔本刊責任編輯 吳 俊〕

〔原載《今古傳奇·故事版》

2015年12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