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書籍隨著人類歷史時代的變遷與科技的發(fā)展，以及人類審美心理、時尚愛好與文化知識的需求，其設計理念也在不斷地豐富與改變。近年來，一些學者主張書籍設計應該達到“內外”之間、“形神”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我認為在此基礎上，還要進一步強化書籍設計中的“時間”“空間”意識。一本立體造型的書籍，應是一個有情感溫度、審美格調、文化內涵、富有生命感的完整有機體。

[關鍵詞]書籍 設計 時間 空間 文化內涵

今天，當我們把一張承載圖文信息的薄紙多次對折并裝訂成冊之后，不但呈現(xiàn)出立體形態(tài)，而且它的生命也被喚醒了，成為人類智慧的寶庫——書籍。書籍被譽為“人類進步的階梯”，她蘊含著人類智慧積累、歷史文化傳承、輿論導向、信息傳播和審美娛樂等諸多功能。當讀者翻閱它時，通過身體多種感官與紙親密接觸，視覺神經與文字相碰撞，隨著時間的流動，便生成一系列的心理活動，心理空間也開始浮現(xiàn)。

一、書籍設計的時空關系

無論是傳統(tǒng)書籍還是現(xiàn)代書籍，都具有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物理空間是客觀存在的真實空間，心理空間是主觀心理感受中的虛幻空間。我們既重視書籍實在的物理空間的設計，更追求虛幻的能夠感染讀者心理空間的營構。

書籍隨著閱讀的翻動過程，展示出多層次的不同的美，這種在動態(tài)中展現(xiàn)的不斷變化著的版式設計，不但要講究相互之間的關聯(lián)性，而且還要注意由表及里、層層深入，從書籍的封面、書脊、護封、勒口、環(huán)襯、扉頁、序文、內文、版權頁直到封底，依次在動態(tài)中呈現(xiàn)。書籍設計不僅是平面的、二維的，而且是立體的、三維的，不僅具有空間性，而且具有時間性，同時還兼具時空一體性特征。所以，從空間的角度來說，書籍設計是一種立體的思考行為，它類似建筑，具有立體空間形態(tài)。從時間的角度來觀察，它既具有相對靜止的形態(tài)，又有相對運動的形態(tài)，動靜的結合構成了書籍特有的時空關系。

靜態(tài)的書籍呈現(xiàn)出千差萬別的人文意蘊、文化情調、美學風格。而當讀者翻閱、欣賞書籍之始，書籍便由靜態(tài)轉化為動態(tài)，時間元素介入其中，頁面空間在時間之軸中或快或慢地運動，在視覺暫留、視覺記憶的心理作用下，單獨的頁面會在閱讀心理空間中連成相對的一體。因此，設計者要從整體觀念出發(fā)，就不能孤立、絕對靜止地去看待、處理時空一體化關系下的每一個頁面或局部。正如呂敬人所說：“圖書的設計要關注圖書構成的每個環(huán)節(jié)，在秉承原著信息的基礎上，將各個素材納入整體結構中加以配置和運用，這樣可以使各要素在整體結構中煥發(fā)出比單個符號更大的表現(xiàn)力，并以此構成視覺形態(tài)的連續(xù)性，誘導人們以連續(xù)流暢的視覺流動性進入閱讀狀態(tài)?！痹谶@段表述中，“視覺形態(tài)的連續(xù)性”“連續(xù)流暢的視覺流動”都是“時間”元素介入的結果。這也說明書籍設計從時空一體化關系的整體出發(fā)，不僅要求每個元素設計合理，而且還要統(tǒng)籌考慮單個與局部、局部與整體之間的契合無間，在“視覺流動”的過程中，達到書籍外在形態(tài)與內在精神空間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

二、書籍設計的時空結構

書籍以自身特定的物化形態(tài)存在于一定的空間中，當閱讀伊始，隨著閱讀時間的延續(xù)展開，空間在時間中運動，時間在空間中延續(xù)，這種時空一體化的獨特關系，演繹出設計者的匠心獨運和讀者的閱讀享受。書籍設計中時空意識的覺醒，勢必強化書籍設計的整體結構意識，追求時空結構的整體性設計理念，乃是現(xiàn)代書籍設計作為完整的有機生命體的核心建構。在這一整體結構中，生命節(jié)奏意識、色彩對比意識、虛實變化意識以及讀者心理感受意識，都是書籍設計應當注重的。

古人云：“大樂與天地同和。”節(jié)奏是一種大美。無節(jié)奏天地不存，無節(jié)奏生命熄滅，無節(jié)奏不成音樂，無節(jié)奏便無書籍設計之美。書籍的節(jié)奏由版式、文圖、疏密、虛實、黑白、色彩，乃至符號的大小、位置等等諸多元素，協(xié)同構成。設計者在整體布局的前提下，應全面斟酌節(jié)奏的處理與安排，決不可掉以輕心。設計形式不但要與文本內容相和諧，而且要能相得益彰。在讀者閱讀活動的參與下，其時空結構猶如一出戲，既不能“虎頭鼠尾”，也不能讓讀者在欣賞的過程中看到“水蛇細腰”，要認真對待書籍每一部分的設計。因為，每一個部分都是構成有機生命整體的生命原件，都是時空結構的有機組成部分。書籍生命有機整體觀念和結構意識的確立，勢必影響到設計的每個環(huán)節(jié)、細節(jié)、流程。同時，更為切要的是：書籍的每一個部分僅只具有相對獨立性，而沒有絕對獨立性可言，都在閱讀的時間之流中互有關聯(lián)。比如，色調的設計編排，就可以有多種選擇，左右平面鋪開的兩個版面，若欲強調其對比性，可以選取互補色關系。這樣可以使讀者在心理上感到：紅調子的畫作愈加紅顏奪目，綠調子的畫作越發(fā)青翠可人。而有的版面則更強調色調的和諧，以使版面空間的審美氛圍春風和熙，溫潤如玉。有的版面在設計中強調致密，而有的則故意空疏。為了版面之間的虛實結構變化，有時連續(xù)幾個版面均選擇立幅，甚至出血不留天地，有時又間以橫幅，以求其虛實相生和空間變化，無不是為了適應閱讀心理。又如在書籍設計的時空結構中，秩序之美不可無視。書籍的文圖雜亂無章，或字距行距擁擠、呆板，缺少變化，往往使讀者深感沉悶、乏味。而設計者通過合理巧妙的版式設計，使版面空間爽朗空明、眉清目秀，秩序井然，又富于變化，讓讀者在閱讀中若移步換景，似走在山陰道上，目不暇接。

三、書籍設計時空的文化內涵

對于現(xiàn)代書籍設計，日本書籍裝幀藝術家杉浦康平這樣表述書籍在時空中的流動變化：“當我們拿到一本書，用指頭翻開書頁，這時書的流動便隨著閱讀的速度而展開，閱讀的速度又因讀者心情、目的以及書的內容不同而發(fā)生微妙的美妙的變化。同時，流動還帶動幾個感官誘導出讀者的觸覺、嗅覺、聽覺、味覺以及最重要的視覺等五種感覺的增強?！鄙计挚灯綇娬{是“時空中的流動變化”“帶動幾個感官”“誘導出讀者的”“五種感覺”。書籍設計“五感”說的提出，全方位地研究了讀者的閱讀感受與心理，從人類眼、耳、鼻、舌、身全方位的感官功能的角度，從通感的高度，提示了設計者所應關注的諸多方面，也漸漸成為觀察、考量現(xiàn)代書籍是否臻于完美的五種視角。endprint

在“五感”中，自然以視覺感受為首要，由封面、封底、書脊、護封、環(huán)襯、扉頁、切口、裝訂方式、材質工藝、色調冷暖等諸多元素構造的書籍，首先訴諸于視覺感受，進而在閱讀過程中加入其他生理感官的感受，并在通感的綜合作用下，使讀者對書籍設計的文化體驗更為深化。如在現(xiàn)代兒童讀物中，設計者在原本平面的版面上不僅設計出可以立起來的花草、動物，而且還有音樂聲和香味兒，引發(fā)兒童的閱讀興趣。但對于有深厚文化素養(yǎng)的成熟讀者而言，我認為設計者還應特別關注圖書“五感”中的“味覺”。我認為書籍的味道，其重要性并不在于舌頭味蕾的生理性感覺，而屬于“以心味美”，是在心理感受中，以深度品味、玩味的細膩方式所進行的審美判斷，或姑且稱之為“品味判斷”，是一種幽遠的歷史感和深層文化感。

在德國舉辦的“世界最美的書”評選活動中，提出“四個評選標準”：“形式與內容的統(tǒng)一，文字圖像之間的和諧：書籍的物化之美，對質感與印制的水平的高標準；原創(chuàng)性，鼓勵想象力與個性：注重歷史的積累，即體現(xiàn)文化傳承?！边@“四個評選標準”與杉浦康平的“五感”說相輔相成，都反映出書籍設計的靈魂和核心價值。

在中國古典詩論中，以味論詩更是常見，且還有諸如“韻味”說、“滋味”說、“余味”說、“味外味”說等十數(shù)種以味辨詩、論詩的立論。中國書畫的鑒賞，也特別講究“品味”，味之不正，當屬旁門左道。味是中華文化中重要的美學范疇。設計家在關注視覺美的同時，更要特別關注“味”的追求。書籍設計中的所謂“書卷氣”，就是通過物化的設計語言和形式，表達出富有歷史意蘊與審美韻味的濃郁文化感。設計者不能淺嘗輒止于外在的形式美感，而應著力于文化內涵的挖掘，向精神深度空間精進。余味綿長、回味不盡、言有盡而意無窮的這類深度品味審美，其中都含蘊了時間的元素，不絕如縷的余味總是伴隨著時間感而綿延的。

任何藝術種類都有自身的局限性，藝術家的才華，恰恰表現(xiàn)在對局限的創(chuàng)造性超越。詩的局限在于缺乏可視的空間性，但詩人力求突破自身局限，追求空間可視性，追求所謂“詩中有畫”。王維的名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不但詩味兒清新濃郁，而且具有鮮明的畫面感和空間可視性。齊白石在《蛙聲十里出山泉》一畫中，妙用爭相浮游而下的小蝌蚪和傾瀉而下的流泉，通過筆情墨趣，讓人聯(lián)想到雨后的山谷遠處傳來天籟之音：蛙鳴聲聲在清新的曠野中悠然回蕩。詩味醇厚，意趣雋永，回味無窮，使審美境界向無限的縱深蔓延。書籍設計亦然，設計者在書籍設計過程中也應通過遷想，突破現(xiàn)實空間的局限，向精神的深度空間挺進。

結語

今天的書籍設計能否真正超越對西方現(xiàn)代設計語言和形式等技術層面的模仿與借鑒，筆者認為還需從文化觀念上加以引導。特別是在書籍設計現(xiàn)代轉型中，要關注中華美學精神的深入開掘，如在中華文化觀念中，《易經》有“與時偕行”，老子哲學中有“無中生有”“虛實互化”的時空觀，在設計過程中將其全面“化用”，用以創(chuàng)生濃郁的中國文化氣象與民族文化氣質，這應成為創(chuàng)新現(xiàn)代書籍設計的精神中流砥柱。

（夏小奇/北京印刷學院設計藝術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