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斯琴
朋友約好下午三點鐘來家里取作品。兩點鐘的時候,我便不再創(chuàng)作了。心里有事惦記著,便無法專心。如果堅持去寫,一是容易丟字錯字,二是寫出來的作品無神采。
當然,我也并非閑坐著等,而是找?guī)讐K邊角料的紙臨帖。因為臨帖不需要每篇都氣韻相生,也不需要字字到點到位。我可以漫無目的地從書櫥里隨手抽出一本字帖,斷章取義地臨幾行。這樣一來,既沒枯坐著浪費時間,也可以放松一下手指,享受一番信筆揮毫的樂趣。常常,在這樣放松的狀態(tài)里,我會猛然發(fā)現一些關于筆的使轉與字的結體上尋常忽視的小秘密。
如果,那一段時間我都在作畫,那么等待的時間里,我會選擇去染色而不是勾線。因為勾線需要與自己的氣息合拍,長線與短線,用的氣力是不一樣的,而線的長短雖然不同,但線條的勻整卻需要統(tǒng)一。所以,心不靜,是完成不了的。
而選擇染色,則可以舒緩一下視線,而且染色本來就是分多次完成的。染色的過程有些類似女人化妝,點染間漸顯嫵媚,這是一個愉快的過程,握筆于等待間度過,看那些花草在指尖鮮活,是一種幸福。
漸漸地發(fā)現,我的握筆等待,已從有意識變成了不經意。握筆等待間,聽見母親在樓下叫我的乳名,喚我下樓用餐。握筆等待間,聽見女兒放學回家的敲門聲。握著筆等她小鳥一樣興奮地描述幼兒園的見聞,握著筆等她唱剛學會的兒歌,握著筆等她繞過放在地板上的作品,仰著給我一吻……
握筆等待間,十年、二十年,時光飛逝,而我能握住的也只是筆。因為握著筆,開在眼前的花已定格在我的畫面里。因為握著筆,走過的千山萬水已裝進我的文集里。因為握著筆,才能透過筆墨讀出《蘭亭序》的雅逸,《祭侄稿》的蒼茫,《黃州寒食帖》的孤傲。因為握著筆,才能于濃淡間讀懂倪瓚,于淋漓間讀懂徐渭,于蒼潤間理解石濤,于豪邁中偏愛王鐸。
握筆,已然成為我的生命常態(tài)。無論嚴冬酷暑,也無論春華秋實,筆一握到手中,立刻靜心。不論寫著還是畫著,清、靜、雅、趣皆于筆底生發(fā),握筆度過的時光詩意而豐盈。
如果說人生就是一場慢慢向完滿靠近的等待,那么,握筆等待是最優(yōu)雅的方式。
(常朔摘自《書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