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芝
很小的時候,我就是全家成員中最能吃的“吃貨”,不過,父母那時候給我封的一個名號不叫“吃貨”,而是“吃才”。意思就是,我粗茶淡飯,山珍海味、樹上結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以及商店里人造的,食堂里東南西北風味的飯菜都能吃得滿頭大汗,席卷殘余,是個祖上八輩子都難遇到的一個“吃喝才子”。
我五歲那陣兒,大集體各家各戶都缺糧,那年剛過完年家里就揭不開鍋了,父母害怕把我這一根獨苗根餓死了,就自己吃榆樹皮和野菜,把到舅舅家求來的二升玉米面讓我吃??墒蔷湍且惶?,我不知怎么地就不當父母口中謾罵的“吃才”了,而是,趁父母不注意的當兒,將一個很小的玉米面饃饃掰成兩半,塞到了父母的野菜湯碗里,而自己則大搖大擺地到地里去捉一種叫“游子”的昆蟲和挖一種叫做“雞大腿”的草根吃。沒料想的是,在挖“雞大腿”的時候,挖出了一種像生姜似的塊根植物,因而,我就以為好吃,就要把它吃下肚子。結果,還沒吃下三口,我的嘴唇就火燒一樣的開始疼了。最后導致我昏睡過去,等從醫(yī)院醒來的時候,醫(yī)生才驚訝的說“這孩子真的命大啊!他吃的可是“天南星”啊!這是一種毒性很大的藥材,有些人一沾上它就能沒命……哎呀……這孩子真是個好吃才??!”
就連醫(yī)生都說我是“好吃才”,那后來人們把我叫成“吃才”,那就是一定的了。
上高中時,我家里沒錢也沒有那么多的細糧,因而,我就吃學校最差的飯菜。有些家庭好的學生不想吃粗糧,都把粗糧票換來的玉米面和紅薯面窩窩到處亂扔,而我則會把它們撿回來吃,吃不完就設法掰成小塊曬干,留作晚上上晚自習作夜宵。學校體育項目比賽,我總是能得獎,因為我好賴都能吃,吃得身強力壯,牛犢子似的有力氣。
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家里就不愁沒啥吃了。每月,父母勒勒褲腰帶兒還能給我省出二百元生活費??墒侨思颐吭碌贸云甙税伲疫@二百元怎么行呢!我有辦法,因為我是大名鼎鼎的“吃才”。我首先能多吃學校的“濟困飯”(那是國家給學校貧困生做的免費飯)。這“濟困飯”一般都是農(nóng)村人吃慣了的那種糊涂面。現(xiàn)在的大學生,多數(shù)人不愛吃,另外他們都認為那種飯是一種人格等級飯,既是想吃,在師生面前也不想落得一個”窮“字。而我則不然,只要能填飽肚皮,能給父母省下一分錢,我就會去吃。再者,我在學校如果買書本把生活費花了時,我會從另一方面“吃出來”。那就是,我會每頓飯只吃白面饅頭,不吃菜,只喝開水不喝湯。富裕學生們丟到桌子上沒動的菜,有時候也會跑到我的肚里去。我一直認為,吃才,有時候能哲理成一種愛,一種對生活的態(tài)度,一種對物質的敬畏,一種對父母的孝敬。任何一種吃材,都是大自然恩惠給我們的,我們無權力去浪費。我作為一名貧困學子,總想著父母的不易,能為他們省出一分錢也是一份孝心。
因為我在大學里有這樣的生活,這樣個“吃相”,慢慢地我就被人叫做“吃貨”。吃貨在大學是一種諷刺語,只不過比“吃才”多了一點現(xiàn)代溫柔感。
由于家庭的貧困和童年艱苦生活的熏陶,使我的口味兒日臻完美,幾乎是東南西北的風味,酸的,辣的,苦的……什么都能吃。
現(xiàn)在工作了,我這個吃貨大號仍然頂在頭上。因為,作為秘書,我首先得會幫助領導完成“吃”的任務,東南西北的吃客,我都能應付。
人家愛吃,不是一件不可取的事情?。≈皇?,要當文明吃貨,最起碼要做到“不缺德”。我一直認為自己在這方面做的還不錯。比如,陪上級領導吃工作餐?,F(xiàn)在規(guī)定四菜一湯,不能奢侈浪費,做秘書的,在安排時當然要交代,不過這四菜一湯上來后,出現(xiàn)了一個小插曲。
縣領導在給省領導敬菜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縣領導夾著菜的筷子突然在半空中拐了一個彎兒,就拋物線似的飛到了挨著我坐的一個農(nóng)民打扮人的盤子里了,并且在放下這筷子菜的當兒還做了兩件事:一是順便笑著說:“大家不知道吧,今天在座的這位農(nóng)民大伯,才是我們最應該尊為上席的,當年在文革時他可是救過咱省領導的命啊!省領導這次來視察,還專門邀請他來呢!”第二件事,就是在那筷子菜飛到農(nóng)民大伯盤子的一瞬間,縣領導還很迅速地在筷子頭做了一個卷包餃子似的小動作。后來,當我向縣領導問起那天敬菜的事情的時候,你猜領導咋說?領導說,“還算我當時眼快看見了那頭蒼蠅,要不然,那筷子菜讓省領導看到了,咱這省級衛(wèi)生縣城的牌子不就被摘了嗎?”
媽呀呀,領導這么一說,我就不由又想起了當天農(nóng)民大伯吃下那筷子菜的情境??赡苁悄俏晦r(nóng)民大伯實在沒看到那只蒼蠅吧,他還受寵若驚似的起身跟縣領導點頭說了三聲謝謝!爾后就很小口地吃下了那筷子“敬菜”。
也就是打這件事后,我就不敢再跟自己稱“吃貨”了,說不上為什么,我只是感到在吃的問題上有太多的“鳥鳥”,我好像再也不敢當什么“吃貨”,特別是和下屬及農(nóng)民朋友們坐一起吃喝的時候,我就一直不敢抬頭,很小心地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東西,并且還一定要吃著翻著,甚至溜到喉嚨上的飯菜還要讓它們再在喉嚨的哪個地方暫停一下,感覺感覺有啥不對勁兒……
不過,這樣也好,我現(xiàn)在能給自己約法三章了:一是禁止吃材被浪費,點了的菜,幾乎不能在我面前變垃圾;二是,禁止吃變質食品,因為我這個吃貨現(xiàn)在更注重身體健康;三是,禁止在客人和孩子面前暴露不雅吃相,不允許大口吃東西,每吃一口飯菜,必須認真翻檢和感覺,決不吃下一口飯菜之外的任何不衛(wèi)生東西。
當然了,在吃喝問題上,我沒有專門說酒,其實我早知道這酒里貓膩更多,所以,我就干脆戒酒,省得在陪領導喝下兌水的名酒后,把吃下的那點食物再吐出來。所以我現(xiàn)在照老婆話說,就是沒有酒菜財色的“親愛的了”。
不過說實話,我也就在官場上沒有用了,領導說我身體好像大不如以前,不行就特批我提前退了吧。我說好吧,正好孫子生出來,還沒人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