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永明體”及其“四聲八病”說，在詩歌從古體詩向近體詩的轉變中起到了重要的承上啟下的作用?！坝烂黧w”的產生是漢族文人經過長期的作誦詩歌實踐，體味到了漢語聲律之美，并積極追求之的結果。漢語自古以來就有聲韻調律之美，漢魏六朝以來，人們追求誦詩聲美的氛圍濃郁，加之音韻學的發(fā)展，“四聲”的發(fā)現，最終形成了“永明體”及其“四聲八病”說。

關鍵詞：四聲八?。挥烂黧w；沈約；聲韻調律

作者簡介：王睿航（1991-），男，漢族，重慶市人，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文藝學專業(yè)2014級碩士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論。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4-0-02

“四聲八病”是“永明體”聲律論的具體內容，所謂“四聲”即中古漢語“平上去入”四聲，《南齊書·陸厥傳》云：“（沈）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庇帧读簳も准缥醾鳌吩疲骸褒R永明中，文士王融、謝朓、沈約文章始用四聲，以為新變?！彼^“八病”，即是指在作五言詩時，運用四聲、聲韻所因避免的八種毛病。據《文鏡秘府論·西卷》所載，“八病”包括“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傍紐和正紐。”

“四聲八病”說的起源是古代漢族文人，經過長期的詩歌實踐，發(fā)現了漢語中原本就客觀存在的聲韻調律之美，并用“四聲”“八病”等將其理論化、規(guī)律化，積極用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結果。永明體的創(chuàng)制者們認為，此前的詩人雖已注意文學作品語言的音律美，但多少還是比較盲目地去要求做到音韻流暢，而不能自覺地人為地運用聲韻的規(guī)律去創(chuàng)作。而永明年間，社會政治相對穩(wěn)定，經濟較為繁榮，這些都為文人作家們潛心鉆研聲律和詩歌創(chuàng)作規(guī)律提供了保障，永明體詩人對詩歌語言聲音之美的追求，較之前代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一、漢民族的語言自古就有聲韻調律之美

漢民族的語言有聲、韻、調之美是早已存在的客觀事實?！渡袝虻洹肪陀涊d：“詩言志，歌詠言，聲依詠，律和聲。”可見漢語早在上古就有聲律之概念?！对姶笮颉分姓f：“情發(fā)于聲，聲成文謂之音?！笨追f達疏曰：“情發(fā)見于言語之聲，于時雖言哀樂之事，未有宮商之調，唯是聲耳。至于作詩之時，則次序清濁，節(jié)奏高下，使五聲為曲，似五色成文。一人之身則能如此，據其成文之響，即是為音?！睆闹形覀兛梢园l(fā)現古人作詩時雖沒有四聲的概念，但融入了宮商角征羽五聲和諧的概念，并追求清濁節(jié)奏成文的規(guī)律之美，而非無聲無韻，無調無律。據清代和現代一些學者研究，《詩三百》中的詩句有規(guī)律地停頓形成節(jié)奏，押腳韻的字不但韻母相同或相近，而且聲調也相同。這表明在《詩經》時代，人們對聲調就已有敏銳的感覺。

二、漢魏六朝人有重視詩歌聲律美的風氣

詩歌原本合樂，后來漸漸脫離音樂而僅供誦讀。誦讀詩時的聲音之美，是頗受漢魏六朝人重視的，這種在“四聲”發(fā)現之前對誦詩聲美的自然追求，會逐漸演化成一種人為的規(guī)律性追求。漢魏六朝人對詩歌聲律的追求的例子有很多，《后漢書·郭泰傳》載“（泰）善談論，美音制?！薄度龂尽の褐尽ご掮鼈鳌份d“（琰）聲姿高暢。”《南史·周舍傳》載“（舍）善誦書，背文諷說，音韻清辯。”這期間，晉代的陸機和南朝宋的范曄提出了文學作品要音聲變化和諧的要求，影響較大，但還只是停留在自然層面上，并未人為硬性要求。陸機在《文賦》中說：

其為物也多姿，其為體也屢遷。其會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貴妍。暨音聲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

劉勰在《文心雕龍·聲律》中評說：“……《文賦》亦稱知楚不易，可謂銜靈均之聲余，失黃鐘之正響也?！狈稌显凇丢z中與諸甥書》中，體會到了漢語聲調宮商的不同，若只講押韻不講聲調也是不行的。古人似乎未完全參透此理。其云：

性別宮商，識清濁，斯自然也。觀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處，縱有會此者，不必從根本中來。言之皆有實證，非為空談。

凡此種種都說明，在“四聲”發(fā)現之前，人們已經注意到了要運用音韻聲律上的抑揚頓挫來構成文學作品語言的和諧的音樂美。

三、四聲的發(fā)現與“永明體”“四聲八病”說的正式形成

發(fā)現四聲，并將它運用到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成為一種人為規(guī)定的聲律，這是“永明新體”形成的關鍵。四聲本是當時漢語的客觀現象，但一般人都不能辨別四聲。據說梁武帝蕭衍即不識四聲，他曾問朱異：“何者名為四聲？”朱曰：“‘天子萬福，即是四聲。”蕭衍曰：“‘天子壽考為何不是四聲?！弊钤绨l(fā)現四聲的應是南朝齊的周颙，《南齊書·周颙傳》記載他“音辭辯麗，出言不窮，宮商朱紫，發(fā)口成句?！逼渲小端穆暻许崱分鳌Ｆ浯问巧蚣s，其著有《四聲譜》，稱“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此秘。”但周颙等在作品創(chuàng)作上不如沈約，故后世提及“永明體”“四聲八病”首提沈約。在《宋書·謝靈運傳論》中，沈約對聲律論有一段十分重要的論述，強調了聲調平仄不同，高低抑揚各異，方可形成音聲之美：

若夫敷衽論心，商搉前藻，工拙之數，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協(xié)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jié)，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至于先士茂制，諷高歷賞?！乐粽?，有以得之，知此言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

又據《南齊書·陸厥傳》引沈尚書的話說：

自靈均以來，此秘未睹?；虬蹬c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顏、謝去之彌遠?！贝笾加皩m商相變，低昂舛節(jié)，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

從中可見，沈約認為詩歌可以根據字聲調的組合變化，使聲調按照一定的規(guī)則排列起來，以達到鏗鏘、和諧，富有音樂美的效果。

最終，在古代文人長期追求詩歌聲音之美的實踐下，在濃厚的研究語言聲律美的氛圍中，在音韻學發(fā)展的促進下，伴隨著“平上去入”四聲的發(fā)現，嚴格強調詩歌聲律格律的“永明新體”最終產生。據《南齊書·陸厥傳》記載：

時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邪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颙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將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韻，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音韻悉異，兩句之內，角征不同，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

永明體的主要代表作家是“竟陵八友”?！读簳の涞郾炯o》載“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高祖（蕭衍）與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云、任昉、陸倕并游焉，號曰‘八友。”鐘嶸在《詩品序》中說：“王元長創(chuàng)其首，謝朓、沈約揚其波?！谑鞘苛骶澳剑瑒諡榫?，襞積細微，專相陵架。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背藝栏竦穆暵梢?guī)定外，永明體詩的篇幅已大大縮短，句式漸趨于定型，以五言四句、五言八句為主，這些都很接近以后近體詩的特征。永明體較質樸的古體詩在追求人為的音律美的方面達到了新的高度，并且為后世近體律詩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結論：

南齊永明年間，社會較穩(wěn)定，經濟較繁榮。以沈約為代表的漢族文人抓住歷史機遇，在前人自然追求音韻美，已似乎對聲律有所感悟的基礎上，進一步人為求得之?！坝烂黧w”的產生是漢族文人經過長期的作誦詩歌的實踐和體會，領悟到了漢語音聲之美，并積極追求之，標準定義之的結果。自古以來，漢語就有聲韻調律之美，漢魏六朝以來，人們普遍有追求詩歌聲律美的風氣，音韻學的發(fā)展為八病說的提出打下基礎，伴隨“四聲”的發(fā)現，最終形成了“永明體”及其“四聲八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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