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蘇·顏巧霞
愛你,像玻璃彈珠的心
◎文/江蘇·顏巧霞
父親去世后,母親一人獨居,終于逢著假日,我去看她。春日午后淡淡薄暖的陽光慵懶地照著這幢老房子,屋子里我陪母親說話,幫著她收拾家里。在那個赭黃色老式雕花茶幾的抽屜里,我翻出兩只玻璃彈珠。彈珠的表面已經(jīng)毛糙蒙眬了,內里卻清晰,分別臥著一彎月牙心,月牙的顏色是深藍和鵝黃,這黃和藍還如當初新鮮著,一點也沒頹敗。
母親轉過頭來,看到我握在手心里的兩顆玻璃彈珠,她笑起來:“這彈珠是你小時候玩的,你不記得了?你爸從工地上撿回來,你一看到就不撒手,你爸不肯給你,你還哭鼻子,死賴著不肯去學校……”我怎么一點都不記得了,彈珠有什么好玩?我又不是男孩子,可是我為彈珠哭過鼻子,母親記得很清楚,言辭鑿鑿!
母親撇開這話題,望著我的頭發(fā)說:“你今年不燙發(fā)?”我回答她:“不燙的!”她追問:“為什么不燙?我覺得你以前頭發(fā)燙起來蠻好看的!是不是今年買了新房,舍不得再花錢了?”我搖頭否認,她叨嘮著:“那你去把頭發(fā)燙起來,錢算媽媽的!”我給她解釋真不是錢的問題,我的頭發(fā)因為前兩年一直燙,損傷得厲害,今年不想再折騰了,母親聽我這樣說才作罷。
陪著母親吃完飯,我要走。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說:“丫頭,你等等!”她走進堂屋去一番摸索,手里握著一疊薄薄的鈔票出來,她把這錢往我手里塞。我推開她的手,她著急了:“這一千塊是媽媽給你的搬新房的禮錢!你不要就是生媽的氣了!”我笑了:“媽,我生你什么氣?”她竟細細地剖析開來:“你一定是氣,我住的這四合院子留給弟弟,鎮(zhèn)上的一棟小樓房給了弟弟,兩處房產(chǎn)都給了弟弟,你買新房,倒只給了一千塊錢!”
我一把接過錢來揣進口袋里,她開心地笑了。我心里既喜悅又憂傷,母親這么細致地想著我,真是沒有想到。我心里沒有計較過我和小弟在他們心里誰更重,她和父親在那么窘困的家境下供我把書念完,而小弟早早輟學了,我又怎么會覺得他們對小弟更厚愛?我是心疼她,父親去世后,她一個人要怎樣省吃儉用存下這一千塊?在她心里,卻是把我的各種想法過濾過千萬遍了。
我跑回堂屋,把抽屜里的兩只玻璃彈珠握在手里,告訴母親說,這兩只玻璃球我拿回家去,放在金魚缸里觀賞。其實,握著這兩顆彈珠就仿佛把幼小時光里和母親在一起的甜蜜細節(jié)抓在手里了。這世上誰能像母親那樣愛你?光陰讓她如磨損的彈珠般粗糙了容顏,但她愛你,亦如玻璃彈珠挾裹的心,新鮮明媚永不褪色。
我走時已是薄暮,起風了,母親卻堅持站在路邊送我。我聽到她在我身后大聲地說:“過幾天我去看小寶(我家女兒),給她帶著雞、鴨蛋……”我回過頭去,朝她揮揮手。風吹亂了她的發(fā),她慢慢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小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