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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帖

2016-05-09 09:40曾必榮
小品文選刊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小品文白癡韭菜

桃紅李白

過去,我只知道魯迅先生的后園: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近日閑翻《集外集》,方知還有桃樹和李樹。

春雨過了,太陽又很好,隨便走到園中。桃花開在園西,李花開在園東。我說:“好極了!桃花紅,李花白?!保]說,桃花不及李花白)桃花可是生了氣,滿面張作“楊妃紅”。好小子!真了得!競(jìng)能氣紅了面孔。我的話可并沒得罪你,你怎的便漲紅了面孔!唉!花有花道理,我不懂!

不好意思,沒把魯迅的這首《桃花》詩分行排列,我總覺得它更像是小品文。少一首詩,多一篇小品文,我想魯迅是愿意的。因?yàn)闀r(shí)至今日,小品文仍在危機(jī)中。

韭菜

五代楊凝式的《韭花帖》,于我,只對(duì)韭花感興趣。只可惜,我至今尚不知其味。而它的姐姐韭菜,倒是和我相伴了大半生。

小時(shí)候,我吃韭菜如同吃藥。因此受到過責(zé)備。青年時(shí),讀到杜甫的詩句,“夜雨剪春韭”,覺得此意境優(yōu)美卻又貧窮。我是窮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吃韭菜?,F(xiàn)在想來,但凡能吃的東西大致都是藥。不但能治餓,還能治病。在中醫(yī)里,韭菜有一個(gè)很響亮的名字叫“壯陽草”。

韭菜很賤,割了又生。

桃花

人與桃花隔不遠(yuǎn)。

自古至今,沒有吃過桃子的似乎算不上是中國(guó)人,沒有寫過桃花的幾乎算不上是中國(guó)文人。只不過,不同的人在桃花里看到的是不同的春色。

桃之天天。逃之天天。小尼姑逃出了仙桃庵,小和尚逃脫了碧桃寺。我無路可逃,只得躲進(jìn)魯迅的家,來到了大觀園,徘徊在秦淮河畔,與唐詩宋詞邂逅,誤入了桃花源。嗬,巧了。誰家的女子正出嫁?空氣彌漫著花香,女子的雙頰飛滿了桃紅。送行的人們?cè)诰従彽匾苿?dòng),高聲地歌唱:桃之天天,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天天,有黃其實(shí)。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天天,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花開花落幾千年,《詩經(jīng)》里的這樁婚事依舊浪漫,那個(gè)女子依然鮮活在目。自此,桃花和女子便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師父救命

之前大致是相同的,不同的在之后。

公元1984年夏,參加高考,總分少錄取分?jǐn)?shù)線一厘米。因家貧未能復(fù)讀。絕望之中,赴小孤山,欲跳江成魚,了結(jié)此身。

入夜正覓出處,遇該寺一老僧。將我強(qiáng)拉入僧房,徹夜長(zhǎng)談,告知兩秘訣,一為如何相面,一為如何面對(duì)現(xiàn)實(shí)。走了

一夜的風(fēng)雨,把那個(gè)黑夜都刮長(zhǎng)了。清晨也來得遲一些。悄悄起床,拉開窗簾,雨還在下,一副沒完沒了的樣子。

妻側(cè)身說,再睡會(huì)吧,天還沒亮呢。因此,我的身體在那張溫暖的床上多停留了一陣子。

自“買斷”工齡,我就知道有漂泊的一天。

默默收拾好行李,提起包,拿著傘,說,我走了,你多保重。

你一個(gè)人出門在外,要把自己照顧好,不要擔(dān)心我,不要舍不得吃。妻的這句話,在我的腦海里回蕩了許久,眼眶一陣發(fā)熱,淚珠止不住掉了下來。這天是二00三年二月二十八日。寫到這里,我又一次聽劉歡的《從頭再來》:我不能隨波浮沉,為了我摯愛的親人。再苦再難也要堅(jiān)強(qiáng),只為那些期待的眼神……

街頭小景

一日,去醫(yī)院看臉疾。歸途,至一公交站,遇一中年民工悠然吃一桶方便面。食畢,將紙桶棄于垃圾箱,遂拿一煙敬于我,說借火。見狀,正為無燃而相覷,一轎車速過,一拋物線狀紅點(diǎn)飛出車窗。

民工欣然拾起,自燃,敬于我。遂各自欣欣然道別,他東去,我西行。鳥事

聽某鳥的叫聲,我感到了一種神秘的所在。

這鳥是灰色的,比麻雀稍大,喜歡在灌木叢里嬉戲,也愛在村舍出現(xiàn)。許是樣子長(zhǎng)得丑,少引人注意,以至問了多人,也不知它叫什么鳥。所以得到我的關(guān)注,是因?yàn)樗F(xiàn)在的叫聲與過去略有不同。

過去,聽它的叫聲像在說:吃的,喝的;現(xiàn)在則是:吃的,喝的,余——的——。其余音先揚(yáng)后抑,拖得有一尺長(zhǎng)。沒想到人世間的這點(diǎn)秘密,被它一語道破。莫非是人在做,鳥在看乎?

看見

去當(dāng)涂,只要時(shí)間允許,就會(huì)到那家舊書店看看。

老板見我進(jìn)來,分外客氣。介紹說這邊是新收到的文學(xué)書。我的偏好,他知道的。湊近看,有喜歡的作家。挑了一本《魯迅散文》,一本汪曾祺的,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白癡》,我年輕的時(shí)候讀過,后來文友借去,不知所終了。今日相見,如晤故人。

結(jié)算時(shí),老板看著我說,如果有中意的,你就多拿些,便宜賣。我馬上就不賣書了,有人看中這里開燒烤店,就此歇業(yè)不干了。

想想也是,這年頭,吃燒烤的比讀書的人多,多得多;慶幸的是,今天來得正是時(shí)候,沒有早一點(diǎn),也沒有晚一點(diǎn),剛剛好看見《白癡》。

枇杷情

近日,心態(tài)變得浮躁,終日不成章。正郁悶,門被敲響,一睹,是查弟。查弟送來枇杷一袋,告知,此其母剛從鄉(xiāng)下送來的,專送曾必榮。查母是我一篇文章的生活原型。收之,感慨萬千。正所謂千獎(jiǎng)萬獎(jiǎng),不如百姓夸獎(jiǎng)。

感激中,頓覺此情之重,鞭策之重重。

(選自《福建文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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