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祺
日本當?shù)貢r間3月25日下午1點半,從遠輕開往旭川的列車像往常一樣出發(fā)了。
這趟列車將最后一次經(jīng)停小站“舊白滝站”。一趟乘客稀少的列車,一個寂寥的站臺,它們的最后一次相遇,卻在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上引起了廣泛關(guān)注,僅在一家視頻網(wǎng)站,就有超過百萬網(wǎng)友共同見證。
比起“舊白滝”,小站更廣為流傳的稱號是“一個女孩的小站”。早在3年前,由于乘客稀少,日本北海道旅客鐵路公司就計劃關(guān)停小站。但當?shù)嘏⒃锶A奈恰好升入高中,需要每日乘列車通勤。在居民的請愿下,鐵路公司便為了這“唯一的固定乘客”保留了小站。
當天,列車漸漸駛離遠輕站,眼看就要下雪,黑色的森林、山脈和白色的雪原在車窗外綿延。
3年來,華奈是生活在舊白滝站附近唯一的高中生。
每天早上,父親結(jié)束田里的勞作,會準時開車送女兒去車站。他珍視這5分鐘的車程:“這個車站給了我們父女單獨說話的寶貴時間,真是不容易呀?!?/p>
華奈奔赴畢業(yè)典禮的一刻,也得到了鄰居們的鄭重對待。他們紛紛到小站,揮手送別“最后的畢業(yè)生”。
“叮?!?,道口又鳴響了鈴聲,列車緩緩駛進舊白滝站,這種聲音已在雪原回蕩了近70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許多鐵道迷和媒體特意趕來,舉著相機拍攝列車到站的場景。大家打破“噤聲傳統(tǒng)”,熱烈地交談著。
過去的3年里,除非遇上極端大雪,7點15分,華奈會準時從月臺踏上列車。早上的列車通常由兩節(jié)車廂組成,十幾名乘客基本都是前往遠輕的高中生。和大城市擠地鐵的學生不同,這里的孩子在列車上有自己的“老位子”。每天早上,華奈會習慣性地坐到第一節(jié)車廂后部的一個座位上。
終于到了最后的時刻,25日下午,2點07分,列車準時停下。車窗外,自發(fā)組織關(guān)停儀式的村民揮手致意。在站臺和候車室之間,人們還擺放了一個醒目的告示牌:“舊白滝,69年間,非常感謝!”
曾有人誤會小站和列車是為華奈專門設立的。但正如告示牌上所寫,它已經(jīng)靜靜存在了將近70年,不僅和年輕的女孩緣分深厚,也是當?shù)乩暇用窆餐那啻河洃洝?/p>
今年63歲的丹羽范史回憶,小站是他的父母和村民一起匯集材料建成的。
從20歲開始,丹羽范史就在小站掃雪,至今已經(jīng)43年了。他也曾是遠輕高中的學生,上學時經(jīng)常乘坐這趟列車。
小站關(guān)停的前一天,丹羽再次踏上這班列車。“最后一次了??!”他感慨。窗外北國雪景未變,他眼里含著熱淚。
如今,生活在舊白滝地區(qū)的約50名居民,多是像丹羽一樣的中老年人。他們隨父輩而來,年輕時結(jié)伴上學,轉(zhuǎn)眼已到白發(fā)蒼蒼的年紀。但下一代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小站也失去了往日的熱鬧。茫茫雪原之外,工業(yè)技術(shù)仍在飛速發(fā)展,3月26日,就在小站關(guān)停的第二天,從本州島通往函館的新干線正式開通,快速鐵路歷史性地登上了地理氣候條件嚴苛的北海道。
今年4月,華奈就要告別家鄉(xiāng)靜謐的村莊和小站,前往地鐵網(wǎng)絡四通八達的東京上學。
高中時代,她曾去過熙熙攘攘的札幌站,覺得“好厲害”,前一班車沒趕上,不到幾分鐘,下一班車就來了。這和每天只有4班列車的小站舊白滝完全不同。對于乘坐大城市的電車,華奈有些憧憬,又有些擔憂:“那么多條軌道,讓人心里慌慌的,能不能記得住啊?!?/p>
在停下不到10分鐘后,列車緩緩啟動,離開了舊白滝站。這次,列車上沒有華奈的身影。這個曾在月臺等待出發(fā)的女孩正要去往更大的世界,而見證歲月滄桑和聚散故事的小站卻像即將告別世界的老人。也是在4月后,積雪融化之時,候車室和站臺將被拆除。
它給年輕的華奈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感謝這個車站,一直保留到我高中畢業(yè)。非常感謝!”
去年9月,日本鐵路公司宣布了一項制度,為居民提交請愿書訂立了條件:如果可以認定一天內(nèi)有不少于兩個人在使用車站,或者車站周邊有至少4個中小學生,或者有高中生有通勤需求,就可請愿保留乘客稀少的小站。
有人預測,新制度下,“一個女孩的小站”也許不會是一個“美麗的例外”。
(午 夜摘自《中國青年報》2016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