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霖
朋友A是廣州美院的教師,因為喜歡懷石料理,喜歡在藝術餐廳里瀏覽《羅拔報告》,喜歡文玩和手工藝,因此被貼上“喜歡享樂”“矯情”的標簽。同游日本時,她因執(zhí)意要買永井荷風的散文而被同事稱為“高冷矯情”。反之,另一位女友B,因為極愛吃路邊攤、熱衷烤串和麻辣燙、說話不修邊幅、常與各種青年一起玩樂而被大家認為是好相處、率性的女孩。
不知從何時起,那些美好的事物成了不光彩的存在,垃圾食品與快餐文化反而成了誠懇的代名詞。殊不知,當我們開始嘲笑“精巧”之時,糟糕的文化已經(jīng)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了。
積極上進的朋友C,因醉心書法與長笛、不喜應酬而被別人視為不正常、故作清高的“娘娘腔”。那自然是一群混亂的相對主義者,他們貧瘠到令人同情的理解能力根本無法理解和忍受別人的不一樣。C起早摸黑為了生活而努力,家庭事業(yè)都經(jīng)營得挺好,何以因為愛好不同而受人惡語攻擊?
一次,在動車上聽人討論:“剛在候車室里看到個老大不小的女人,拿著一本厚厚的書在那里裝,就好像她很有文化一樣,真能裝!”
我想說,我在法國所見,地鐵、漢堡店,幾乎所有年齡段的女性都人手一本書,即便手上沒有,包里也必然會有。在阿蘭德機場、布拉格伏爾塔瓦河,早餐廳里隨處可見讀書、看報、寫日記的女人。文化均由熏陶而來,并非是裝。
母親去菜市場買菜,習慣穿著好看的衣服。因為她認為,任何場合都不該放棄追求美的心情。我想說,有的女人并不貌美,但她們在菜市場舉止優(yōu)雅、和聲細語,心血來潮時還會買上一盆小綠植,這絕非矯情。
只要合適,穿美津濃并不會比耐克顯得矯情;參加老翻譯家的茶會,也并不比在酒吧里喝得爛醉顯得矯情。同樣做銷售,有人下班后觥籌交錯,有人卻趕著回家輔導孩子。不必解釋為了生活云云,人人都需要生活,只是人家和你活得不一樣罷了。
別人喜歡討論哲學,就是為了討論哲學;別人喜歡去哥本哈根的沙灘聽爵士樂,就是為了聽爵士樂;別人去已故外祖母墳前冥想,就是為了冥想,別人做很多事情是完全出自內(nèi)心喜好,并非矯情。難道一定要認為《小蘋果》與《勃蘭登堡協(xié)奏曲》之間沒有高低之分才是接地氣嗎?我們完全不必因為自己是牛糞,而嫉妒漫山遍野的鮮花。
你身邊是否也有這樣一些人:他的身材已經(jīng)很好,卻還在堅持鍛煉;他已經(jīng)很有文化,還在堅持學習;他已經(jīng)不年輕,依舊化好看的妝;他能將豬肉、大蔥吃得別有滋味,也能將粗茶淡飯放置于素雅的棉麻桌布上……這些從來都不是矯情。
我們可以不理解別人為什么聽見馬勒會潸然淚下,可以不理解人文對人性的深遠影響,也可以放下一桌麻將去參加古琴雅集,但千萬別去否定這些事物的動人之處。
用舒服的方式做喜歡的事,生活、戀物、求知、遠行、齊家,完全可以自然隨性一些。只要“三觀”不倒,便不是“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