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

來到吐魯番，仿佛來到了一個“葡萄王國”，真可謂是“城在葡萄中，人在葡萄中”。郊外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葡萄田，城內(nèi)外一片片古老的葡萄園、葡萄長廊隨處可見。一簇簇巴掌般張開的葡萄葉里，一串串圓咕嚕的葡萄半藏半露地與人捉迷藏，一如白居易里的唐朝歌女“猶抱琵琶半遮面”。在這里，葡萄不僅僅是一種水果，而成了一種文化。

在火洲中交相輝映的黃與綠

中國的葡萄在新疆，新疆的葡萄在吐魯番。吐魯番是中國的葡萄之鄉(xiāng)。

吐魯番坐落在天山東部的一個山間盆地———吐魯番盆地上，博格達(dá)山、喀拉烏成山、庫魯克塔格山、庫姆塔格山將它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厚厚的煤炭、鹽硝悄悄地藏在地下，葡萄、哈密瓜、長絨棉噴薄在地上。吐魯番是中國最熱的地方，夏天溫度高達(dá)49℃，全年超過35℃以上的日子有100多天，地表溫度最熱達(dá)82℃，沙?？梢钥臼祀u蛋，石頭可以烤熟面餅。這里被稱作“火洲”，《西游記》里描寫的火焰山就在這里。我從一份資料里看到：最熱的日子，古代吐魯番縣令坐在水缸里處理公務(wù)。

吐魯番有一個世界第二低地，它就是低于海平面155米的艾丁湖，一場發(fā)生在兩億五千萬年前喜馬拉雅山的造山運動———劇烈的地層斷裂，形成了這個封閉型湖泊。一個世紀(jì)一個世紀(jì)的蒸發(fā)和灌溉，使曾經(jīng)茫茫無際的湖面，萎縮到了現(xiàn)在二三十平方公里的面積，水淺至1米深?，F(xiàn)在到處是鹽晶體，陽光下泛著銀白色的光，當(dāng)?shù)鼐S吾爾族人稱“月光湖”。

在吐魯番盆地上，流泄著一條條地下河流，那1 200多條坎兒井———總長度超過5 000公里，是我國古代堪與長城、大運河媲美的偉大工程，滋潤著一片片的葡萄園。

吐魯番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綠色和黃色，前者是生命的顏色，后者是死亡的顏色。赤黃色的火焰山，褐黃與灰黃交織的大漠沙礫，交河古城和高昌故城，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與古墓里出土的干尸，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動物與人的枯骨，古絲絹、古文獻(xiàn)以及古老久遠(yuǎn)的歷史……已消失和正在消失的雜糅的褐黃和灰色，代表著過去和死亡；而葡萄、哈密瓜和莊稼、防護林、果林、菜地、草地所組成的生機勃勃的綠色，在坎兒井流水不斷地叮嚀中，代表今天和新的生命，旋舞起一場場新的綠色風(fēng)暴，仿佛死亡真的永遠(yuǎn)占勝不了任何領(lǐng)土。

驕傲的吐魯番葡萄

沙土地，光熱足，日夜溫差大，獨特的天地精神和古老的葡萄品種，再加上吐魯番人的汗水和智慧，使這里的葡萄成為天下一絕。

考古人員在吐魯番的阿斯塔那古墓群里發(fā)現(xiàn)，而今收藏于新疆博物館的1 600年前的葡萄干顆粒；近年又在吐魯番地區(qū)鄯善縣洋海墓地出土了一根1米多長、栩栩如生的2 000年前的葡萄藤；同時在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上萬件珍貴歷史文物中，有不少是租種葡萄地、買賣葡萄園、澆灌管理葡萄園的契約、賬冊等文書，一起述說著吐魯番葡萄久遠(yuǎn)、漫長、復(fù)雜的家族史。

在阿斯塔那古墓群的一座晉代墓里，有一幅墓葬壁畫描繪了這樣一幅畫面：迷人的葡萄架下，坐著一對快樂宴飲的貴族夫婦，餐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侍女們忙著上菜、斟酒。許多女供養(yǎng)人一個個端著果盤：果盤里放著甜瓜、葡萄、梨等。

也就在這一歷史時期，信仰摩尼教和佛教的吐魯番人將葡萄等水果作為他們工筆畫的主要題材，葡萄藤、葡萄葉子等葡萄圖案、花紋也紛紛出現(xiàn)在佛教洞窟和百姓民居里，在豐富他們現(xiàn)實生活的同時，也豐富著他們藝術(shù)生活、精神生活。

元朝李志常先生隨長春真人丘處機行遍西域，寫了《長春真人西游記》，多處寫到了吐魯番的葡萄和葡萄酒：“此陰山，前三百里，和州（吐魯番）地也，其地大熱，蒲萄至夥（多）?！薄安从谖髌烟褕@之上閣。時回紇王部勸蒲萄酒，供以異花、雜果、名香?！钡鹊?。

吐魯番葡萄有著驕傲的歷史，更有著驕傲的今天。

21世紀(jì)的今天，我們來到吐魯番，仿佛來到了一個“葡萄王國”：真可謂是“城在葡萄中，人在葡萄中”。走在吐魯番街頭，郊外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葡萄田，城內(nèi)外一片片古老的葡萄園、葡萄長廊隨處可見，大街小巷、房前屋后爬滿了笑意盎然的葡萄藤。一簇簇巴掌般張開的葡萄葉里，一串串圓咕嚕的葡萄半藏半露地與人捉迷藏，一如白居易詩歌里的唐朝歌女“猶抱琵琶半遮面”。夏秋時節(jié)，在大巴扎、街巷旁、超市內(nèi)、坎兒井邊、蘇公塔下、古城門口……乃至每一個風(fēng)景點，都擺賣著各種各樣的葡萄和各種各樣的葡萄干：金黃的、青黃的、綠色的、褐色的、黑色的……品種不同，味道各異。

目前，吐魯番有42萬畝葡萄園，種植面積達(dá)全國的6.6%，是新疆的三分之一，總產(chǎn)量卻有全國的11%和全新疆的53%。早在1979年，吐魯番地區(qū)就被列為我國的葡萄生產(chǎn)基地。據(jù)1987年底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小冊子《吐魯番導(dǎo)游》介紹，1964年吐魯番盆地葡萄單產(chǎn)平均達(dá)到了2 757公斤，是至上世紀(jì)80年代的歷史最高紀(jì)錄，個別高產(chǎn)園每畝高達(dá)萬斤以上。現(xiàn)在，吐魯番的葡萄畝產(chǎn)肯定創(chuàng)了新高。

琳瑯滿目的吐魯番葡萄品種

吐魯番育有葡萄品種600多個，其中156個已被列入品質(zhì)資源保護。傳統(tǒng)的無核白葡萄、馬奶子葡萄（馬乳葡萄）、瑣瑣葡萄、紅葡萄、喀什哈爾葡萄，和新引進的全球紅等交相輝映。

吐魯番年降雨量只有16毫米，年蒸發(fā)量卻達(dá)3 000多毫米，氣候干燥，日照時間和無霜期長，晝夜溫差大，依靠坎兒井這一獨特的地下渠道，幽幽引來天山雪水灌溉，十分有利于葡萄的生長和葡萄糖分的高度濃縮———吐魯番葡萄晶瑩碧透，皮薄肉脆，汁多味甜，鮮果含糖量一般達(dá)到26%以上。

吐魯番最著名的葡萄就是無核白葡萄。古波斯人稱無核白葡萄為“蘇丹”，中亞各國稱之為“白色基什米什”，我國古代稱其“奇石蜜食”“綠葡萄”“兔睛蒲桃”。它無籽無核，翠綠得透明，猶如珍珠，甘甜醇厚之極。無核白葡萄其果實翠綠晶瑩，甜而不膩，色、形、味俱美，素有“水晶葡萄”“綠珍珠”之美稱。

清代詩人蕭雄認(rèn)為它是“漢時所進（進貢）之綠葡萄”“大逾蠶豆，滴溜珠圓，色在碧白綠之間，寶光晶瑩，與玉無辨。其甜足倍于蜜，無核而多肉，因干后色白。故名。”無核白葡萄種植的確歷史悠久，早在公元3世紀(jì)前后新疆就廣泛種植。不過，無核白葡萄并非真的無核，只是因其漿果中的種子發(fā)育不全，吃起來不覺得有核而已。

明代陳誠的《使西域記》中稱：“柳城……廣植葡萄；有小葡萄甘甜無核?！标愓\說的就是這種無核白葡萄。柳城，有人認(rèn)為就是現(xiàn)在吐魯番的一個叫魯克沁的小鎮(zhèn)，唐時設(shè)立過柳城（今魯克沁鎮(zhèn)）、蒲昌（今辟展鄉(xiāng)）二縣，古時又有“柳中城”之稱謂，是班超之子班勇當(dāng)年屯墾的地方。也有個別人認(rèn)為柳城在今和田地區(qū)。我認(rèn)為第一種觀點可能性大，因為陳誠的確到過吐魯番，親眼目睹了吐魯番的地理及種植葡萄、桃等水果的情景。

在陳誠和李暹共同記錄的《西域番國志》中，這樣描寫吐魯番：“土爾番（即吐魯番）在火洲之西僅百里，即古交河縣之安樂城……土宜麻、麥，水稻不生，有桃、杏、棗、李，多蒲萄（即葡萄），畜羊馬……信佛法，僧寺居多。在唐為伊、西、庭節(jié)度之地?！币馑际钦f，吐魯番城在火焰山西面一百里，緊挨著古交河古城的地方。那里的土地不能種水稻，適合種麥子和麻，植物可見桃、杏、棗、李等，尤其是葡萄更是豐富，動物則主要是羊和馬。那里的人信佛教，寺廟多多。在唐朝時，吐魯番歸伊吾（今哈密）、西州（即吐魯番）、庭州（今吉木薩爾、昌吉一帶）等節(jié)度使管轄。

據(jù)了解，無核白葡萄在吐魯番占了葡萄種植總面積的80%以上?？瓷先テ涿膊粨P，果形不大，大的只有小手指肚大小，小的像是一粒粒黃豆，但是皮薄無籽、味道極甜。它的含糖量高達(dá)60%，比美國加利福尼亞葡萄的含糖量還高。因無核白葡萄肉中不含硬籽核，很適合鮮食，但又因含糖量高，極甜美，吐魯番人就常常將它自然風(fēng)化成優(yōu)質(zhì)葡萄干。在國際市場上，吐魯番無核白葡萄干有“中國的綠珍珠”之譽，每年成千上萬噸地遠(yuǎn)銷歐美、日本等地。我想，要是用榨汁機將吐魯番無核白葡萄榨成新鮮的葡萄汁，也一定是一種仙品呢。

馬乳葡萄，俗稱馬奶子葡萄，因形如騾馬的奶頭而得名，新疆南北疆各地皆有，只是吐魯番的品質(zhì)更好。這種葡萄果粒肥大，清甜多汁，鮮吃時過癮痛快，只是里面有籽兒，必須邊吃邊吐。

而瑣瑣葡萄，又名索索葡萄、豆粒葡萄，是吐魯番獨有的傳統(tǒng)品種。據(jù)了解，瑣瑣葡萄果皮紫色或深玫瑰紅色，體小、皮厚、肉薄、汁少、無香味，和無核白葡萄一樣沒有籽核，味道甜中帶酸。小小的它卻含有多種營養(yǎng)成分：葡萄糖、果糖、少量蔗糖、木糖等糖分；酒石酸、草酸、檸檬酸、蘋果酸、煙酸等酸分；胡蘿卜素、疏胺素、核黃素、維生素等纖維素；并含蛋白質(zhì)，和鈣、磷、鐵等微量元素。可以內(nèi)服、煎湯、搗汁或浸酒，但忌多食。除此外，瑣瑣葡萄干還可作高級糕點的配料。

明朝藥物學(xué)家李時珍在《本草綱目》里記載：大若五味子，形如胡椒，小兒食之，能解痘毒。據(jù)說晾干后就是一種中藥，并能補五臟，益氣血。當(dāng)?shù)氐木S吾爾族人常常用它來治小兒麻疹，有奇效。清人趙學(xué)敏在《本草綱目拾遺》里說：“出吐魯番，北京貨之。”說明清朝時，這看上去不起眼的瑣瑣葡萄就已經(jīng)作為中藥遠(yuǎn)銷北京城。一旦麻疹流行，瑣瑣葡萄往往供不應(yīng)求，身價成倍飆起，根據(jù)《大明會典》的記載，有時，瑣子葡萄的價格竟然還超過駝皮和獺皮呢。

吐魯番的綠洲文化

在火洲，葡萄不僅僅是一種水果，而成了一種文化———綠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吐魯番市政府專門修建了葡萄一條街和長短不一的葡萄長廊、葡萄游樂園、葡萄博物館，每年秋天葡萄成熟時，吐魯番人都要舉辦一屆“絲綢之路吐魯番葡萄節(jié)”，中外賓客紛至沓來，吃葡萄、賞葡萄，感受葡萄的圓滿、芳香和美麗，于葡萄芳香的環(huán)繞中從事種種商務(wù)活動。

在吐魯番繁華的市中心，那塵囂滾滾的地方，一條長長的街淹沒在葡萄的濃濃綠色之中，葡萄架、葡萄藤像凱旋門一樣將天空高高撐起，葡萄綠綿延多長，街道就延伸多長。吐魯番人叫這條約一公里半長、18米寬的葡萄長廊為“葡萄一條街”。每至盛夏，火洲到處燃燒著太陽的火焰，城市的墻壁被曬得發(fā)燙，而一步入“葡萄一條街”，藤葉交織，樹影婆娑，陽光被擋在了外面，陰涼、寂靜、幽清，一種愜意泛上心頭。

這條葡萄街，最早是土路，后來是水泥路，而今早已是大理石的了。但覆蓋上面的葡萄依然是綠色的，依然是春天的顏色。夏秋懸掛的葡萄依然是或如翡翠，或如珍珠，或如瑪瑙，或如和田玉，誘惑著游人。

是的，吐魯番人在種植著葡萄，培育著葡萄，豐富著葡萄，升華著葡萄；葡萄反過來也在綠化著吐魯番，清涼著吐魯番，美化著吐魯番，優(yōu)雅著吐魯番。一條條葡萄長街，一行行葡萄長廊，一個個葡萄院，一畝畝新開辟的葡萄園……使吐魯番快發(fā)展成真正的葡萄城了。

游人來到吐魯番，一般都要去葡萄長廊游覽一番。而對當(dāng)?shù)厝藖碚f，這是他們走路的地方、散步的地方、聚堆聊天的地方、談情說愛的地方，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這一行行寫在葡萄故鄉(xiāng)吐魯番的綠色詩行，是新疆目前各城市中獨有的，使臉譜化的現(xiàn)代都市吐魯番俗中有一份雅，鬧中有一片靜。冬天的時候，葡萄藤都干枯了，葡萄一條街就顯得有些冷清。春節(jié)或元宵節(jié)時，這里就掛上幾百盞花燈，將這吐魯番千米葡萄長廊裝扮得五彩繽紛、絢麗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