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
城里人怕是無福消受月夜了。
一輪圓月剛剛斜斜地爬入你的窗戶,恰如戀人間正要親嘴,不料被刷啦啦的聲音打破,一陣比一陣急促,聲音像雨點般灑在路上。都深夜了,灑水車仍然樂此不疲地唱著歌,唱吧,就算唱到天亮,我也并不憐惜。
侄子曉鵬已睡著多時了,打著像蚊子似的鼾聲,我則完全沒有睡意,胃脹,白天多吃了園中的西瓜,攪得不能安生,索性起了床,穿上一件灰黑色的短袖,推門而去了。
真是一輪,不,是圓月和所有的星星都罩在我的頭頂上,向我這邊涌來。月亮那么大,像個亮晶晶的盆子倒扣在村莊上;月亮那么圓,是燃燒了的西瓜吧,將夏日的熱情點燃復(fù)又澆滅;月亮那么的清秀,將村莊的粗野梳理得紋絲不亂;月亮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乘人們酣睡之際,將一個個夢輕盈地播撒……
村莊,那生養(yǎng)了我的祖先也生養(yǎng)了我的村莊安靜地睡著,我輕輕地散著步子,村莊在月夜的籠罩下披上了一層黑魆魆的身影,房屋像染上了一層黝黑的漆,高樹仿佛被揮毫的畫筆涂上了一層墨綠,令農(nóng)人驕傲的莊稼晚上看不見了,定與青澀的蟲兒竊竊私語呢,但愿不要讓那兩耳的兔子占了便宜。平日通往鄉(xiāng)間的一條小路像一根灰色的腰帶系在村莊上,不緊不勒。
我好奇地抬頭,望一望月,在場院里前進(jìn)幾步,月兒周圍的小星星也跟著前進(jìn)幾步,我后退幾步,那幾顆小星星也學(xué)著后退,真是滑稽得很啦。隔著那么的遙遠(yuǎn),它們似乎能望見我。看!還在動呢,一顆走得真快,從村子的西南方徑直往東北方走,畫一直線,這顆星怎么還眨著眼睛,不,腳下帶著燈,五顏六色,一閃一閃的,我定神,站住,那星還在走呢,后面竟拖著一束長長的白霧。哦!這小家伙定是夜航的一架飛機(jī)呢。村莊安靜得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咳嗽,沒有了音樂,沒有了哭泣聲,沒有了驢叫聲,也沒有了雞鳴聲……村莊確實在熟睡! 村莊確實睡熟了……
我完全沒有多年前在月夜下讀書來回踱步的急促,隨意抬腿,隨意走動,隨意伸胳膊,隨意仰望,但怎么都不能將村莊弄醒。村莊像襁褓中的嬰兒仔細(xì)地熟睡,月亮是村莊的媽媽,大地是村莊的搖籃,星星是村莊的伙伴,還有我,是村莊的戀人——幽會來的,賊不愜意!
月亮曾經(jīng)偷走了我的夢,將夢帶向遠(yuǎn)方,如今,夢在那遙不可及的地方。然而,我并未走遠(yuǎn),我就守望在村口。月亮也帶走了我的秘密,少年時曾在月亮下許下誓愿,悄悄地沒有人聽見,月亮做媒,牽著我遇見一位圓圓的臉蛋、飄柔的長發(fā)的姑娘,我一輩子都感謝你。誓愿終歸實現(xiàn),然而卻像醉了的夢。
我很想返回家門和母親嘮嗑,白天我總是晃來晃去,母親搭話都找不著人。我想,月亮此刻和我的心境一樣吧,白天想和村莊說話,村莊很忙,晚上卻熟睡了。
月夜下,一邊走,一邊遐思,腦海中泛起兒時的景致,一幕一幕浮現(xiàn)著……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