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國慶
在家鄉(xiāng)臨淄,打碗花是再尋常不過的一種花了,它俗名“麻虎眼”,圓葉黃花,溝頭崖底隨處可見。
有俗語道:“麻虎眼,麻虎眼,拿回家里打破碗?!标柎喝?,群花競艷時(shí),打碗花在野地里默默地開放,很少有人問津——都怕拿回家里打破碗,但我的小伙伴玲玲卻喜歡它。
玲玲是城里來的一個(gè)小姑娘,鄰居家的小客人。我們一起在河灘里擰柳笛,編草帽,過家家,娶親親。我們一起用花草蓋我們的“房子”,給“孩子”喝水喂飯;一起騎在河邊的大石龜上去飛呀飛;一起在河邊的花草叢中睡到日頭偏西。美麗的淄河灘,是我們最童真、最無邪的美麗家園、樂園;美麗的淄河灘,留下了我們最童真、最無邪的夢幻;美麗的淄河灘,也留下了我們一段凄婉的故事。
無意中,我給玲玲講了打碗花的事。不知為什么,她卻偏偏喜歡上了它。常常用打碗花編成草帽或花環(huán),戴在頭上,披在肩上,對著河水照呀照的,唱很多我從來都沒有聽過的好聽的歌。玲玲還說,她長大了一定做我的媳婦。
媽媽說:“你是土坷垃塊兒,玲玲的爺爺和爸爸都是大干部,她是城里的姑娘,她才不做你的媳婦呢!”
大孩子們老在笑話我們“頭戴麻虎眼,回家打破碗”、“男孩子、女孩子,玩耍爛掉腳丫子”。
他們還說,玲玲的爺爺和爸爸進(jìn)了監(jiān)獄啦,快吃槍子了。他們常常哄鬧著去揪玲玲的小辮子,哄鬧著往她身上吐唾沫,然后哄鬧著跑開,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玲玲在角落里哭。
我再也沒有去找過玲玲,我開始整天擔(dān)心家里的碗被打破,也常常擔(dān)心自己的腳丫莫名其妙地爛掉。
我再也沒有去理睬玲玲,幾次走過她的窗下,總能隱約聽到她的哭聲。要在以前,只要我喊她一聲,她就會像一只小鴿子一樣撲棱棱地飛出來。
我再也沒有見到過玲玲。聽說,她被姥姥接去為爺爺和爸爸送葬了。再后來,便沒有了她的消息。
花叢中,記憶里,此花不與群花比。每當(dāng)打碗花開放的季節(jié),腦海中玲玲的笑容總與打碗花一起燦爛。每當(dāng)打碗花開放的季節(jié),我總愛再回到家鄉(xiāng)的淄河灘上,編一個(gè)花環(huán),再頂一個(gè)草帽,總會惹來不少戲謔的目光。
往事如風(fēng),風(fēng)風(fēng)雨雨三十年,想必玲玲的孩子也有當(dāng)初我們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