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耳
引薦小林與普法禪師相坐對飲早已是計劃中的事,但生性散漫如我,更喜歡云海翻涌、隨緣聚散的狀態(tài)。那日在成都新光區(qū)寶光寺普法禪師處,他提及新得一份梅占老巖茶,很想有機(jī)會約幾位愛茶之人一同分享。馬上聯(lián)系小林,竟也閑賦在家,有意赴約。于是趁著春光明媚、乍暖還寒的午后,幾人會面于寶光寺瑞蓮榭內(nèi),擺開茶席,享受這份難得的沁香。兩位久仰的“茶中高手”得以碰面,這也許是機(jī)緣作合吧。
在朋友圈中,小林以極為難約著稱。他靜默地在家焚香、品茶,一遍一遍撫拭和欣賞他的古玩與珍藏,另外則靜坐、冥想、打太極,再用空余時間輕松完成設(shè)計和繪畫工作。在他的世界中,人的品性和氣質(zhì)就跟器物的包漿是一個道理,只有經(jīng)過輕緩而長久的修煉,方可來去隨心,得大自在。
而普法禪師則是不折不扣的“茶僧”,修佛持戒之外,他最鐘情于茶道,無論是獨自沖泡還是群飲論茶,對他而言都是修煉和傳佛的過程。茶的品類、泡茶器物和對飲之人對他都不是問題,萬千法門,心無掛礙,這也許是佛門中人應(yīng)有的境界;一襲海青、幾聲佛號,整個下午因此意韻悠長。
一面閑扯些生活瑣事,一面等小林將泡茶工具擺放整齊。這一套“裝備”絕不是輕松采購得來,而是時光和經(jīng)歷的凝練。無論是日本古舊銀壺還是銅質(zhì)茶盞,都是小林在各種因緣際會下收獲的珍品。光說一個明代德化瓷的品茗杯,便是小林花了整整五年時間才入手。2011年的秋日茶會上,他在上家手中見到此杯,便一直念念不忘。但當(dāng)時擁有者同樣珍愛此杯,叫價不菲,而且對小林的茶道修為也持懷疑態(tài)度,故而無意轉(zhuǎn)手。小林不急不躁,云淡風(fēng)清地與之會面、閑談,以共同的愛好交往和了解。幾年后,兩人已是摯交,從古玩鑒賞到茶道修煉,兩人都已是推心置腹無所不談。而經(jīng)商的擁杯者每當(dāng)面臨市場起伏、心浮氣躁時,總要在小林這里閑坐對談方能平復(fù)。
直到五年后的春節(jié),擁杯者已在心中認(rèn)可了小林,而遍觀周圍,竟發(fā)現(xiàn)只有小林的茶藝才能將此杯價值呈現(xiàn)出來。于是,直接將此杯作為禮物贈送于他。淺褐的茶水從微透的瓷杯中透出色澤,時光中的世事煙火,便也在其中滲透出來。
寶光瑞蓮榭是寺內(nèi)小山背后的一座仿古亭臺,亭口懸掛由遍能法師題書的木質(zhì)牌匾,雖然建起不過二十年,但在修筑的過程中,完全按照古時造亭之方法,材料也摒棄現(xiàn)代的鋼鐵與合金,全以木頭和石料穿斗疊砌,扶把梯沿、斗拱雕廊、老漆描花,處處透出古意。加上四周小池環(huán)繞,雖沒有夏日的蓮荷翠碧,但初春里清風(fēng)輕拂、柔光淺照,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的舒暢美景。
為了契合巖茶品類,小林為我們展示了日式干泡法。即用便攜式火缽加熱,泡茶之水取自號稱少陽第一湯的峨眉圣水閣。茶席為小林從臺灣帶回的日本老料竹簾,將老涼爐置于湘妃竹涼臺之上燒水,紫砂壺和銀壺交替泡茶,隨意分配給我的則是一宋代民窯瓷杯。亭外三兩小花映襯,僧人們的海清與古樸的茶器相得益彰,愛好攝影的胡哥顯然不能放棄這絕好的畫面??扉T聲音又為茶會增添了幾許生動和時尚感覺。
除了梅占巖茶,普法還拿出零七年的青餅生茶一同品嘗。而小林也獻(xiàn)上鳳凰單樅老料和前年的老班章散茶與之對泡。相較起來,巖茶味濃耐泡,茶香高雅銳利;而老班章則多了些甘潤和醇厚。茶味總是與時間的積淀分不開,如同人生哲理深邃難解,平凡如我等,只需在這寺廟亭榭之中,享受片刻的愉悅即可。胡哥乘興說出一聯(lián):“山僧后檐茶數(shù)叢,春來映竹抽新茸?!币帽娙速澰S,并相約下次筆墨伺候,各人題詩作對,更添快意雅趣。
在這佛寺亭榭內(nèi),幾位品茶之人,以茶為由論道會友,與春光做了一次散漫的對談,“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直到傍晚日頭隱去,越發(fā)用力的夜風(fēng)吹涼了身上的薄衫,才將我的思緒生生的拉回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