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自勇
(作者單位: 首都師範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首都文化建設(shè)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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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寫本P.2683《瑞應(yīng)圖》新探
游自勇
法國國家圖書館所藏P.2683號敦煌文獻長約4米半,係上圖下文的精美圖卷,首尾俱缺,失原題。1933年,日本學(xué)者小島祐馬首次公佈録文,簡要地概述了中古時期瑞應(yīng)圖書的發(fā)展史,將P.2683籠統(tǒng)定爲“祥瑞圖説”*小島祐馬《巴黎國立圖書館藏敦煌遺書所見録(六)》,《支那學(xué)》第7卷第1號,1933年5月,113—120頁。。1935年,王重民在巴黎見到該圖卷,定名爲“瑞應(yīng)圖”。他在簡單梳理中古圖讖的發(fā)展情況之後,指出該卷作者當在梁陳之世,又從引文中不避唐諱推斷爲六朝寫本,“作者係雜採羣説,欲爲匯總”,疑爲顧野王《符瑞圖》*王重民《巴黎敦煌殘卷敍録》第1輯卷三《子部》,北平圖書館出版,1936年,葉四B—五B。。1946年,陳槃?chuàng)u祐馬録文,在王重民的基礎(chǔ)上,從四個方面論證殘卷爲顧野王《符瑞圖》*陳槃《敦煌鈔本〈瑞應(yīng)圖〉殘卷》,初刊《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17本,1948年,59—64頁,增訂本據(jù)氏著《古讖緯研討及其書録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609—628頁。。之後,松本榮一、張鐵弦、饒宗頤、戴思博(Catherine Despeux)的研究均屬解題式*松本榮一《燉煌本瑞應(yīng)圖卷》,《美術(shù)研究》第184號,1956年1月,113—130頁;張鐵弦《敦煌古寫本叢談》,《文物》1963年第3期,9—11頁;饒宗頤《敦煌本〈瑞應(yīng)圖〉跋》,《敦煌研究》1999年第4期,152—153頁; Catherine Despeux,“Auguromancie”,Marc Kalinowski(ed.),Divination et sociédans la Chine Médiévale.Une étude des manuscrits de Dunhuang de la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et de la British Library,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2003,pp.432-435,458-461.,並無逸出王重民、陳槃的新見。饒宗頤尤重王重民之説,並從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背面記“瑞應(yīng)圖借與下”六字,斷定“原卷之爲《瑞應(yīng)圖》,了無可疑”*饒宗頤《敦煌本〈瑞應(yīng)圖〉跋》,152頁。。殷善培、竇懷永的研究專注於文本比對*殷善培《敦煌本瑞應(yīng)圖殘卷的結(jié)構(gòu)與文化意涵》,《淡江大學(xué)中文學(xué)報》第5期,1999年6月,147—167頁;竇懷永《敦煌本〈瑞應(yīng)圖〉讖緯佚文輯校》,張湧泉、陳浩主編《浙江與敦煌學(xué)——常書鴻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文集》,杭州: 浙江古籍出版社,2004年,396— 406頁。,這是前輩學(xué)者著力較少之處,從中可見P.2683巨大的文獻價值。殷善培指出,P.2683的編纂其實就是一種“類書”的形式;竇懷永利用唐代類書《稽瑞》校正P.2683的文本訛誤,這都是新的推進。2011年,鄭炳林、鄭怡楠合作,對該卷進行了迄今最爲詳盡的研究*鄭炳林、鄭怡楠《敦煌寫本P.2683〈瑞應(yīng)圖〉研究》,樊錦詩、榮新江、林世田主編《敦煌文獻·考古·藝術(shù)綜合研究: 紀念向達先生誕辰110周年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北京: 中華書局,2011年,493—514頁。。該文的特色有兩個: 一是論證P.2683是南齊庾溫所撰《瑞應(yīng)圖》,這與之前的結(jié)論完全不同;二是揭示了P.2683的成書背景及社會影響,尤其是與河西魏晉墓葬壁畫的關(guān)係,這也是前人沒有論及的。2014年,胡曉明詳盡考述了漢代以來流傳的《瑞應(yīng)圖》,認爲: 史籍中提到不明撰者的《瑞應(yīng)圖》應(yīng)該具有一個完整而連續(xù)的傳承,到了南朝,新出《瑞應(yīng)圖》的作者姓氏皆可考,史書在引用新出《瑞應(yīng)圖》時都會有明確的區(qū)分。所以,P.2683中幾次提到的“舊圖”,“即爲漢魏時流傳下來的《瑞應(yīng)圖》”*胡曉明《圖説精靈瑞物——論〈瑞應(yīng)圖〉》,《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綫》2014年第11期,84—93頁。。王菡薇從美術(shù)史的角度,推測P.2683殘卷“爲梁陳南朝抄手以顧野王《符瑞圖》本爲據(jù)而摹製的”,“這是一卷珍貴的敦煌南朝本《符瑞圖》”*王菡薇《從劉宋元嘉二年石刻畫像與敦煌本〈瑞應(yīng)圖〉看南朝繪畫》,《文藝研究》2014年第3期,132—139頁,引文見137頁。。
上述的學(xué)術(shù)史清理顯示,學(xué)界對P.2683號懷有持久的興趣,儘管對其撰者還存在爭議,但通過梳理中古時期瑞應(yīng)圖類典籍發(fā)展的脈絡(luò),將其定名爲《瑞應(yīng)圖》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已成不刊之論。這其實是一種推理的演繹方式,並無直接的證據(jù)加以支撐。2004年以來,筆者關(guān)注《天地瑞祥志》、《稽瑞》、《白澤圖》、敦煌寫本《瑞應(yīng)圖》和《白澤精怪圖》等文獻,其中的文字多有可以互相印證者。在對前人成果進行梳理並重新釋録、比對P.2683文字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件文獻仍有一些問題值得繼續(xù)探討。以下從三個方面提出我的疑問,並試圖對這些疑問作出整體的解答,祈請方家指正。
P.2683中第19條爲(圖1):
赤龍負圖授帝堯 《春秋元命苞》曰: 堯遊河渚,赤龍負圖以出,圖赤色如綈狀,赤王爲匣,白玉爲檢,黃珠爲泥,玄玉爲繩,章曰“天皇大帝”,合神制署,上曰: 天帝孫伊堯。龍消圖在。堯興太尉等百甘臣發(fā)視之,藏之大麓。《瑞應(yīng)圖》云: 圖有江河海水山川丘澤之形及州國之分,天子聖人所興起,容顔刑狀也?!端螘と稹吩唬?赤龍河圖者,地之符也,王者德至淵泉則河。
小注部分明確引了《瑞應(yīng)圖》。
圖1
圖2
這不是孤例。第7、8條分別爲(圖2):
7 龍 《禮記》曰: 聖王用水火金木,必時,頒爵位,必當年德,無水旱之災(zāi),妖孽之疾,則龍在官沼?!度饝?yīng)圖》。
8 黃帝乘龍 《應(yīng)圖》曰: 君子在位則神龍出?!洞蟠鞫Y》曰: 黃帝治五氣,設(shè)五量,撫萬民,四方,乘龍而遊。
很明顯,第7條末尾出現(xiàn)了“瑞應(yīng)圖”三字,按照一般的理解,這是引書,但前面文字全是《禮記》的內(nèi)容,並非《瑞應(yīng)圖》的引文,這該如何解釋?“瑞應(yīng)圖”下轉(zhuǎn)行又有“應(yīng)圖”二字,傳統(tǒng)認爲就是《瑞應(yīng)圖》脫“瑞”字,並將其所引文字視爲“黃帝乘龍”的解説,但從“君子在位則神龍出”的文義看,應(yīng)該仍是對“龍”的解説。下文第27條爲:
神龍 舊圖不載。君子在位則神龍出矣。
第31條重出,爲:
神龍 君子在位則神龍出。
所引解説文字全同,即是明證。
所以,我認爲“應(yīng)圖”兩字或爲當時“提行添字例”的抄寫習(xí)慣,應(yīng)不録。這樣,此處就出現(xiàn)了“《瑞應(yīng)圖》曰: 君子在位則神龍出”的引文。
因此,在這篇被定名爲《瑞應(yīng)圖》的文獻中,兩次引用了《瑞應(yīng)圖》的文字,讓人頗爲費解。之前的研究從未對此作出解釋。一般認爲,P.2683《瑞應(yīng)圖》是新編本,因爲多處出現(xiàn)了“舊圖不載”的文字。從這個思路出發(fā),或許有人會指出,P.2683上引兩處《瑞應(yīng)圖》就是“舊圖”,但第7條所引的《瑞應(yīng)圖》文字在第27條中明確屬於“舊圖不載”,這就排除所引《瑞應(yīng)圖》就是“舊圖”的可能性了。這樣,問題就又回到了原點: 爲什麼P.2683《瑞應(yīng)圖》會引用《瑞應(yīng)圖》呢?
P.2683存42條圖説,分龜、龍、鳳凰3類,鳳凰類存5圖、4圖説,除第1圖有“發(fā)鳴”榜題外,其餘4圖榜題均缺。之前學(xué)者只是籠統(tǒng)地將之與《續(xù)漢書·五行志》劉昭注引《葉圖徵》比對,但有許多不能契合之處。竇懷永發(fā)現(xiàn)《稽瑞》中所引《瑞應(yīng)圖》文字正好可與P.2683參照,他做了很詳細的比對工作,使得鳳凰類這4條圖説的文義得以明晰。他的基本結(jié)論是: 這4條都是《葉圖徵》的佚文,P.2683較爲簡略,《稽瑞》訛誤較多,《續(xù)漢書·五行志》較勝。其實,唐人薩守真的《天地瑞祥志》里也引用了類似文字,我將諸家文字比較如下表:
P.2683《·》《》①《》《》②《》《》③,,,,,,,,,,,。,,,,,,,,,,。,,,,,,,,,,,,,。,,,,,,,,,,。①②③《·》,《》,:,1965,3301?!丁贰丁罚?,5a—7a?!丁?,《》,:,19851,121—122。
(續(xù)表)
圖3
可以看到,P.2683的文字和《天地瑞祥志》所引《樂斗圖》最爲接近,其次是《稽瑞》所引《瑞應(yīng)圖》,最後纔是《續(xù)漢書·五行志》注。松浦史子即是據(jù)《天地瑞祥志》所引《樂斗圖》來校補P.2683鳳凰類圖説的脫訛之處*松浦史子《漢魏六朝における〈山海經(jīng)〉の受容とその展開——神話の時空と文學(xué)·圖像》,東京: 汲古書院,2012年,253—257、272頁。?!稑范穲D》中的“樂”應(yīng)爲“樂緯”之省稱,寫本時代,汁、斗易混(見圖3),因此《樂斗圖》其實就是《樂汁圖》。汁、葉古通用,《樂汁圖》即《樂葉圖》,而後者又是《樂緯·葉圖徵》之略稱*安居香山和中村璋八最早認定《天地瑞祥志》的此段文字係《樂葉圖徵》的佚文,循此邏輯,他們是將《樂斗圖》比定爲《樂葉圖》,但因體例所限,並未給出比定的依據(jù)。見安居香山、中村璋八輯《緯書集成》,石家莊: 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561頁。。P.2683在第40條末尾有“汁圖微”三字,這應(yīng)該就是鳳凰類四條圖説的來源。汁通葉,“微”當是“徵”之誤,所以“汁圖微”就是《葉圖徵》。
既然《續(xù)漢書·五行志》劉昭注、《天地瑞祥志》和P.2683都將“鳳凰”類圖説的來源指向了《樂緯·葉圖徵》,爲什麼《稽瑞》卻引作《瑞應(yīng)圖》?
王重民爲P.2683撰寫解題時是對照過《開元占經(jīng)》的,後來殷培善也逐條對照過,可惜都沒有就此整理出一個清晰的文本出來。問題還在於,雖然學(xué)者們注意到了《開元占經(jīng)》與P.2683之間存在密切的關(guān)係,但都只是把《開元占經(jīng)》作爲對讀、??钡馁Y料使用,並未仔細探究二者的關(guān)係。我在逐條對照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龍”部與P.2683有著驚人的相似性,瞿曇悉達很可能利用了和P.2683相同的典籍。
《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爲“龍龜蟲蛇占”,分“龍龜魚蟲瑞”和“龍龜魚蟲怪”兩大類?!叭稹毕掳错樞驙懀?龍、蛟、玉龜龜負圖玄龜負書、靈龜五色龜在宮沼、毛鬼四眼六眼八眼龜、比目魚黃魚躍出白魚入舟神魚舞河、赤蛇大螾大螻、野蠶成蠒。與P.2683有關(guān)的是前四種瑞像,因P.2683所列42種瑞像中有31種是關(guān)於“龍”的,所以我集中比較這部分。下表是兩種文獻中文字的比對結(jié)果,括號內(nèi)的數(shù)字是我標示出在各自文獻中的位置:
P.2683“”《》“”①7(1)《》(3)《》(2)《》8(3)《》9(4)《》(16)《》10(5)《》(17)《》11(6)《》(18)《》(7)《》(19)《》12(8)《》(11)《》13(9)《》14(10)《》(2)《》15(11)《》(5)《》16(12)《》17(13)《》(20)《》①《》,:,1989,838—839。
(續(xù)表)
我將《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龍”部的所有文字標示成20條,除了第4條“《天境》曰: 凡龍春見無殃咎”外,其餘19條不但全部見於P.2068“龍”類,而且文字的相似度極高。以下試舉幾例。
前引第7條“龍”引《禮記》曰:“聖王用水火金木,必時,頒爵位,必當年德,無水旱之災(zāi),妖孽之疾,則龍在官沼?!贝司涑觥抖Y記·禮運》:“故聖王所以順,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金木,飲食必時,合男女,頒爵位,必當年德。用民必順,故無水旱昆蟲之災(zāi),民無兇饑妖孽之疾。故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人不愛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鳳皇麒麟皆在郊棷,龜龍在宮沼,其餘鳥獸之卵胎,皆可俯而闚也。”(下劃綫爲筆者所加)*《禮記正義》卷二二《禮運》,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 中華書局影印,1980年,1427頁中。P.2683係節(jié)引,脫“飲食”、“合男女”,“宮”誤作“官”?!堕_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引作:“聖王用水火金木,必時,頒爵位,必當年得,無水旱之災(zāi),妖孽之疾,則龍在宮沼?!币嗝摗帮嬍场?、“合男女”,惟“德”作“得”,“宮”不誤。脫字全同,説明二者所據(jù)文獻同源。
第19條“赤龍負圖授帝堯”:
《春秋元命苞》曰: 堯遊河渚,赤龍負圖以出,圖赤色如綈狀,赤王爲匣,曰玉爲檢,黃珠爲泥,玄玉爲繩,章曰“天皇大帝”,合神制署,上曰: 天帝孫伊堯。龍消圖在。堯興太尉等百甘臣發(fā)視之,藏之大麓。《瑞應(yīng)圖》云: 圖有江河海水山川丘澤之形及州國之分,天子聖人所興起,容顔刑狀也?!端螘と稹吩唬?赤龍河圖者,地之符也,王者德至淵泉則河。
本條所引《春秋元命苞》內(nèi)容,它書所引均爲片段*參安居香山、中村璋八輯《緯書集成》,591—592頁;竇懷永《敦煌本〈瑞應(yīng)圖〉讖緯佚文輯校》,403頁。,只有《開元占經(jīng)》作:
《元命包》曰: 唐帝遊河渚,赤龍負圖以出,圖赤色如錦牀,赤玉爲匣,白玉爲檢,黃珠爲泥,玄玉爲鑑,章曰“天皇大帝”,合神制署“天上帝孫伊堯”。龍潤涓圖在唐典右尉。舜等百二十臣發(fā)視之,藏之大麓。
文字小異,“龍潤涓圖在唐典右尉”一句讀來費解?!段倪x》卷五六《石闕銘》李善注引《春秋元命包》曰:“堯游河渚,赤龍負圖以出,圖赤如綈狀,龍沒圖在?!笨芍皾櫋弊盅?,“涓”爲“消”之誤,“唐典右尉”或爲後世竄入之文字。
第23條“黃龍負圖授舜”:
《春秋運斗樞》曰: 舜爲天子,東巡至乎,中月臨觀,注云: 臨河觀望也,月或爲丹。至采負圖,出置舜前。圖黃玉爲匣,如匱,長三尺,廣八寸,厚一寸,四合而連,有戶。曰玉爲檢,黃金爲繩,黃芝爲泥,封兩端,章曰“天黃帝符璽”五字,廣袤各三寸,深四分,鳥文。舜與三公大司空禹等卅人發(fā)圖,玄色而綈狀,可卷舒,長卌二尺,廣九尺,中有七十二帝地形之制,天文分度之差。注云: 黃龍,含樞紐之使也,故龍匣皆黃;四合者,有道相入也;有戶,言可開闔也?!渡袝泻睢吩疲骸八瓷蜩?,黃龍負卷舒圖,出水壇畔,赤文録字?!薄洞呵镞\斗樞》曰: 旋星得則黃龍見。蔡伯喈《月令章句》曰: 智聽政事則黃龍見。
如上表所示,本條引書4條,除第3條外,均見於《開元占經(jīng)》,且順序一樣;所引《尚書中侯》《月令章句》文字亦全同。第1條的內(nèi)容見於《藝文類聚》《北堂書鈔》《初學(xué)記》《稽瑞》《開元占經(jīng)》《太平御覽》等多種類書,安居香山、中村璋八輯《緯書集成》列了五種文字*安居香山、中村璋八輯《緯書集成》,711—713頁。,各種文字除了正文有差異外,小注的位置和文字也有差別,只有《開元占經(jīng)》與本條能完全契合。
“龍”部如此,“龜”、“蛟”也有蹤跡可尋。
第1幅圖的榜題缺,解説文字作:
能與之對應(yīng)的文字僅見於《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靈龜五色》:
《瑞應(yīng)圖》曰: 靈龜者,玄文五色,神靈之精也。上隆法天,下平象地,能見存亡,明於吉兇,不偏不黨,唯義是從,其惟龜乎!《書》“龜從”,此謂也。靈者,德之精也。龜者,久也,能明於久逺事。王者不偏不黨,尊耆老不失舊故,則神龜出。
據(jù)此,第1幅圖的榜題應(yīng)爲“靈龜”,缺失的解説文字也可據(jù)《開元占經(jīng)》擬補。
第25條“蛟龍”:
《文子》曰: 王有道德者,天與之,地助之,鬼神輔之,則蛟龍宿其沼?!渡胶=?jīng)》云: 蛟似龍蛇而四腳,小頭細頸,頸有白嬰,大者十數(shù)圍。
所引出《文子·道德》:“人主者,民之師也;上者,下之儀也。上美之則下食之,上有道德則下有仁義,下有仁義則無淫亂之世矣。積德成王,積怨成亡,積石成山,積水成海,不積而能成者,未之有也。積道德者,天與之,地助之,鬼神輔之,鳳凰翔其庭,麒麟遊其郊,蛟龍宿其沼?!?李定生、徐慧君校釋《文子校釋》卷五《道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220頁?!段倪x·雜詩》注、《太平御覽》、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竹簡《文子》亦載有片段*《文子校釋》卷五《道德》,222頁注[六]。。P.2683顯係節(jié)引,然注文則不見於以上文獻?!堕_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蛟》作:
《文子》曰: 王有道德者,天與之,地助之,鬼神輔之,則蛟龍宿其沼。注云《山海經(jīng)》言: 蛟龍蛇而四腳,小頭,細頸,頸有白嬰,大者十數(shù)圍也。
其“注云”部分與P.2683幾乎全同,而且這樣的表述方式確鑿無疑地説明了二者源自同一種文獻。
所以,不管是從徵引文獻的唯一性、順序,還是文字的相似度來看,都可證明《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龍”、“蛟”、“龜”部的內(nèi)容應(yīng)當是抄録了與P.2683高度相似的文獻,換言之,《開元占經(jīng)》的這部分記録與P.2683均源自同種書籍。
圖4
如前所述,將P.2683定名爲《瑞應(yīng)圖》已成不刊之論,但之前的學(xué)者其實並未嚴格論證過,採取的方法基本是從中古祥瑞書的發(fā)展歷程來推測。饒宗頤則找出了新證據(jù),那就是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背面記有“瑞應(yīng)圖借與下”的字樣(圖4)。其實這只是一小塊粘補卷子的小紙條,其中的“瑞應(yīng)圖”很可能是官方所掌握的《瑞應(yīng)圖》,沒有證據(jù)顯示與P.2683有直接關(guān)係。我在上一部分揭示了P.2683與《開元占經(jīng)》的關(guān)係,這應(yīng)該是目前最爲直接的證據(jù)了。P.2683的42條圖説裏,有引書者24條,無引書者18條。在這18條中,除去重複的3條,還有15條。其中8條在《開元占經(jīng)》中沒有出現(xiàn);5條直接引作《瑞應(yīng)圖》,文字基本相同;2條引作《瑞應(yīng)圖》,文字有較大差異。也就是説,除去有引書的24條外,P.2683見諸於《開元占經(jīng)》的文字大部分明確屬於《瑞應(yīng)圖》,這就表明,瞿曇悉達當時看到的這種文獻的名稱就是“瑞應(yīng)圖”。
漢代以降的“瑞應(yīng)圖”不止一種,P.2683《瑞應(yīng)圖》屬於哪種?
王重民推測是南朝陳顧野王的《符瑞圖》,但他自己又持謹慎態(tài)度,認爲“六朝之末,王者益重祥瑞,臣子遂總匯舊圖,以便侈陳符應(yīng)爲有據(jù),蓋即此圖,則不必求其主名也”。陳槃?chuàng)队窈!匪吨信d書目》之説,力主作者是顧野王,其所舉四個方面的論證,最重要的有兩個: 增採圖緯;引書以爲注釋。從今天輯佚的結(jié)果看,這都不能算是顧野王《符瑞圖》的特徵,因爲某種《瑞應(yīng)圖》也具備這樣的編纂體例。如《天地瑞祥志》卷一六《木》引《瑞應(yīng)圖》曰:
王者德化洽八方爲一家則木連理。異根而枝合也。一本曰: 不失小民心則生?!缎⒔?jīng)援神契》曰: 德至於草則木連理也。
卷一七《玉》引《瑞應(yīng)圖》曰:
明珠王者不盡鱗介之物則光可以爲鏡?!对?搜)神記》曰: 有云鶴爲戈人所射,覆而墮。參以養(yǎng),創(chuàng)愈而放之。後鶴夜致門外,參執(zhí)燭視之,鶴銜明珠,□參之也。又曰: 王者不以則爲寶則地珠出也。
卷一七《玉》引《瑞應(yīng)圖》曰:
碧瑠璃,王者不隱遇則見也?!段镏尽吩唬?色如雲(yún)母,色如紫玉,光曜如燭,離如蟬,內(nèi)積女水里馨也?!段郝浴吩唬?大秦日出赤白黑黃青緑紺縹紅紫十種瑠璃之也。
也都是徵引各類典籍作爲注釋。而且,存世的顧野王《符瑞圖》佚文中,能與P.2683對照的只有1條,即《玉海》卷一九八引《符瑞圖》:
黃帝世,魚龍負圖從河中出,付黃帝。虞舜時黃龍從洛水出,詣舜鱗甲成字。舜即位與三公臨觀黃龍,五採負圖出舜前。
對應(yīng)於P.2683第22、23條,稍加比對就可以知道,文字差異很大。所以P.2683《瑞應(yīng)圖》不可能是顧野王《符瑞圖》。
鄭炳林、鄭怡楠推測是庾溫《瑞應(yīng)圖》。但庾溫《瑞應(yīng)圖》成於南齊永明(483— 493)中,《宋書》定稿在494年以後,P.2683中引用了《宋書·符瑞志》和《孫氏瑞應(yīng)圖》,這都晚於庾溫《瑞應(yīng)圖》*關(guān)於孫柔之《瑞應(yīng)圖》的成書年代,一般認爲是南朝梁,陳槃?chuàng)队窈!芬吨信d書目》認爲是魏晉時期。胡曉明力駁魏晉説,參《圖説精靈瑞物——論〈瑞應(yīng)圖〉》,91—92頁。,故不能成立。
所以,要想確定敦煌寫本P.2683《瑞應(yīng)圖》的作者幾乎是不可能的,如王重民所説“不必求其主名”或許是切合實際的態(tài)度。
總體上看,公元6世紀,人們在“舊圖”的基礎(chǔ)上新編了一種《瑞應(yīng)圖》,或可稱之爲“新圖”,P.2683應(yīng)該與這種“新圖”關(guān)係極爲密切,很可能是“新圖”的不完整抄本。P.2683 中兩次引用的《瑞應(yīng)圖》或許是當時存世的另一種佚名《瑞應(yīng)圖》,是作爲“新圖”編撰的素材之一?!靶聢D”定型成書後,曾流傳於世,8世紀20年代,瞿曇悉達在編纂《開元占經(jīng)》時利用過此書。8世紀中葉,劉賡編撰《稽瑞》時也參考了此書,很可能他看到的鳳凰類圖説文字並無引書,所以他纔會直接引作《瑞應(yīng)圖》,這從P.2683本身亦可得到旁證。如前所述,P.2683鳳凰類4條圖説中,只有第3條末尾加上了“汁圖微”三字,與一般引書體例不同,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後加的。從敦煌寫本《瑞應(yīng)圖》到《開元占經(jīng)》,再到《稽瑞》,“新圖”行用了兩個多世紀,且受到官私書籍編纂者的關(guān)注,展現(xiàn)出了強勁的生命力。
附録
P.2683《瑞應(yīng)圖》校録*迄今爲止,對P.2683做過完整録文的是小島祐馬、松本榮一和鄭炳林、鄭怡楠,質(zhì)量最高的是小島祐馬。故此次校録,主要指出小島祐馬的錯誤,間或涉及其餘兩家的錯誤。
(前缺)
2 □龜(圖) 靈龜者,黑神之精也。王者德澤湛積,漁獵順時,則靈龜出矣。五色已章,則金王(玉)倍陰向陽*“王”,當作“玉”,據(jù)文義改。,上逄象地,槃行象山,四出轉(zhuǎn)運。生三百歲,遊於耦葉之上,千歲化浦上,逄一尺二寸,能見存亡,明於吉兇,不偏不黨,唯義之從。
3 □龜(圖) 雒書者,天地之符,水之精也。何者*“何”,小島祐馬釋作“河”,松本榮一釋作“所”,均誤。?地天經(jīng)川也。王者奉順后土承天,則何歲遊於耦葉之上,千歲化浦上,一尺二寸,能見存亡吉兇。
4 靈龜(圖) 似鱉而長,合五行之精,卜知吉兇,出蔡地。
5 玄武(圖) 似龜而黑色,常負蛇而行,北方神獸。
6 玉龜(圖) 玉龜者,師曠時出河?xùn)|之雀,爲聖國出,出河録讖書。
7 龍 《禮記》曰: 聖王用水火金木,〔飲食〕必時*“飲食”,據(jù)《禮記·禮運》補。,〔合男女〕*“合男女”,據(jù)《禮記·禮運》補。,頒爵位,必當年德,無水旱之災(zāi),妖孽之疾,則龍在官(宮)沼*“官”,當作“宮”,據(jù)《禮記·禮運》補。?!度饝?yīng)圖》曰*“瑞應(yīng)圖”下轉(zhuǎn)行原寫“應(yīng)圖”兩字,諸家録文均將其所引文字視爲“黃帝乘龍”的解説,但從“君子在位則神龍出”的文義看,應(yīng)該仍是“龍”的解説?!皯?yīng)圖”兩字或爲當時“提行添字例”的抄寫習(xí)慣,故不録。: 君子在位則神龍出。
8 黃帝乘龍 《大戴禮》曰: 黃帝治五氣,設(shè)五量,撫萬民,〔度〕四方*“度”,據(jù)《大戴禮·五帝德》補。,乘龍而遊。
9 帝顓頊乘龍 《大戴禮》曰: 顓頊端淵以有謀,疏通以知事,養(yǎng)財以任地,履時以象天,依鬼神以制義,治氣以教民,潔誠以祭祀。乘龍而至四海。動靜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厲*“砥”,小島祐馬釋作“砭”,誤。。
10 帝嚳乘龍 《大戴禮》曰: 帝嚳歷日月而送迎之,明鬼神而敬事之。春夏乘龍,秋冬乘馬。
11 帝禹御二龍 《括地圖》曰: 禹平天下,二龍降之。禹御龍行域,既周而還?!渡耢`記》云: 禹乘二龍,哀爲御。
12 五龍舞河 《魏文帝雜事》曰: 黃帝録圖,五龍舞河,此應(yīng)聖賢之符也。
13 交龍洮於河 《禮斗威儀》曰: 君乘木而王,其政昇平,則交龍洮於河。注云: 龍交合遊戲,自灑洮於河,言昇平之治。
14 天龍負圖 《孝經(jīng)援神契》曰: 天子孝則天龍負圖也。
15 青龍 《孫氏瑞應(yīng)圖》曰: 青龍,水之精也。乘雲(yún)雨而下上,不處淵泉,王者有仁則出。又曰: 君子在位,不肖斥退則見。
16 青龍進駕 《淮南子》曰: 黃帝時,日月精明,風(fēng)雨順時,五穀登熟,故青龍進駕。
17 青龍銜圖授周公 《尚書中候》曰: 周公攝命七年,歸政成王,沈璧於河,榮光幕河,青雲(yún)浮至,青龍銜玄甲,臨憻(壇)吐圖而去。*“憻”,當作“壇”,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小島祐馬、松本榮一、鄭炳林、鄭怡楠均逕釋作“壇”。注云: 周公攝政,歸美成王,製禮作樂,天下洽和,榮光五色,從河水出,幕覆其上,浮雲(yún)從榮光中來。〔青〕龍者〔6〕,蒼帝威仰之使,玄甲所以畏(裹)圖〔7〕。*“青”,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補。*“畏”,當作“裹”,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
18 赤龍在澤谷 《禮稽命徵》曰: 王者得禮之制,則澤谷之中有赤龍。
19 赤龍負圖授帝堯 《春秋元命苞》曰: 堯遊河渚,赤龍負圖以出,圖赤色如綈狀,赤王(玉)爲匣*“王”,當作“玉”,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白玉爲檢,黃珠爲泥*“泥”,原卷寫作“埿”,爲“泥”之俗字,小島祐馬釋作“渥”,誤。,玄玉爲繩,章曰“天皇大帝”,合神制署,上曰: 天帝孫伊堯。龍消圖在。堯興(與)太尉等百甘(廿)臣發(fā)視之*“興”,當作“與”,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小島祐馬、松本榮一均逕釋作“與”;“甘”,當作“廿”,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藏之大麓。《瑞應(yīng)圖》云: 圖有江河海水山川丘澤之形及州國之分〔4〕*“江河”,小島釋作“河江”,誤。,天子聖人所興起,容顔刑狀也?!端螘と稹吩唬?赤龍河圖者,地之符也,王者德至淵泉則河〔出龍圖〕*“出龍圖”,據(jù)《宋書·符瑞志》補。小島祐馬在“河”後順接下一個標題“龍負圖”,將標題視爲解説文字,進而將原本“龍負圖”下所引《孫氏瑞應(yīng)圖》亦看作是“赤龍負圖授帝堯”的解説文字。這種調(diào)整恐不合原卷體例。。
20 龍負圖 《孫氏瑞應(yīng)圖》曰: 河圖者,天地之命紀,水之精也,王者奉順后土,德及淵泉則出。又曰: 王者承天命而行,天道四通而悉達,無益之術(shù)藏,而世無浮言之書,則河出龍圖。
21 黃龍 《孝經(jīng)授(援)神契》曰*“授”,當作“援”,據(jù)文義改。: 德至淵泉則黃龍應(yīng)。宋均注云: 黃龍應(yīng)則準繩止(正)〔7〕。*“止”,當作“正”,據(jù)文義改。
22 黃龍負圖授黃帝 《龍魚河圖》曰: 黃龍負圖,鱗甲成字,以授黃帝,帝令侍臣寫之以示天下?!渡袝泻睢吩疲?河龍圖出,赤文象字以授軒〔轅〕*“轅”,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補。。
23 黃龍負圖授舜 《春秋運斗樞》曰: 舜爲天子,東巡至乎(河)*“乎”,當作“河”,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中月臨觀,注云: 臨河觀望也,月或爲丹。至(五)采負圖*“至”,當作“五”,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出置舜前。圖黃玉爲匣,如匱,長三尺,廣八寸,厚一寸,四合而連,有戶。曰(白)*“曰”,當作“白”,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改。玉爲檢,黃金爲繩,黃芝爲泥,封兩端,章曰“天黃帝符璽”五字,廣袤各三寸,深四分,鳥文。舜與三公大司空禹等卅人發(fā)圖,玄色而綈狀,可卷舒,長卌二尺,廣九尺,中有七十二帝地形之制,天文分度之差。注云: 黃龍,含樞紐之使也,故龍匣皆黃;四合者,有道相入也;有戶,言可開闔也。《尚書中侯》云:“舜沈璧,黃龍負卷舒圖,出水壇畔,赤文録字?!薄洞呵镞\斗樞》曰: 旋星得則黃龍見。蔡伯喈《月令章句》曰: 智聽政事則黃龍見。
24 玄龍銜雲(yún) 《春秋孔演圖》曰: 文命將興,玄龍銜雲(yún)。
25 蛟龍 《文子》曰: 王有道德者,天與之,地助之,鬼神輔之,則蛟龍宿其沼?!渡胶=?jīng)》云: 蛟似龍蛇而四腳,小頭細頸,頸有白嬰,大者十數(shù)圍。
26 黃龍(圖) 四龍之長也,不灑池而漁*“灑”,鄭炳林、鄭怡楠釋作“漉”,誤。,〔德〕至淵泉*“德”,據(jù)第37條“黃龍”補。,則黃龍遊於池,能高能下,能細能精,能幽能冥,能短能長,乍存乍亡。
27 神龍(圖) 舊圖不載。君子在位則神龍出矣。
28 河圖(圖) 舊圖不載。神龍負圖,水紀之精,王者德至淵泉則出矣。堯在河渚之上,神龍赤色,負圖如(而)出*“如”,當作“而”,據(jù)第30條“河圖”改,“如”爲“而”之借字。。
29 河書(圖) 舊圖不載。王者奉刑法則河出書。周公時神龍解甲*“解”,小島祐馬漏録。,入於廟扆。
30 河圖(圖) 天地之命,紀水之精也。王命后土,后土承天則河出圖矣。堯坐河渚之上,神龍負圖而出,江河海水山川丘澤之形兆及王者州國之分,天子聖人所興起,容顔形狀也。王者奉子(天)命而行*“子”,當作“天”,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引《瑞應(yīng)圖》改。,天道四通而悉〔達〕*“達”,據(jù)《開元占經(jīng)》卷一二〇引《瑞應(yīng)圖》補。,無益之術(shù)藏,而無浮言之書,則河圖出。
31 河圖(圖) 天地之符,水之精也。河者,地大經(jīng)川也。王者奉順后土承天,則河雒出圖書矣。昔者黃帝坐玄扈,雒上鳳皇銜書至堯坐中,河龍負圖而出,聖人沈河雒而遊者,有候望也,圖河海山川國之分,聖人初起容狠(貌)爾*“狠”,當作“貌”,據(jù)文義改,小島祐馬逕釋作“貌”。。
32 神龍(圖)*圖下有一“重”字,提示與上文有重複。君子在位則神龍出。
33 青龍(圖) 青龍者,水之精也,乘雲(yún)雨而上,下處淵泉之中,有仁主則見。一本: 君子在位,不肖斥退則見。
34 黃虯(圖) 黃虯,一名龍無角曰虯;一則: 虯,龍子也。黃虯與人君之零瑞,背上負玉函,有玉牒。玉牒之録,録者,人君合符契則有之應(yīng)也。黃者,中之色,言人君有中和之德,總六合以居中也。黃虯出,象人君之大變化。玉函者,象君有玉德函盛。背負者,象君有明天下負戴。玉牒者,象者有明白文章。牒者,〔象〕人君累明文之德*“象”,松本榮一據(jù)文義校補。。洛出書者,欲使君德臨洛潤澤,恩平天下,如水無窮也,如水之均平天下酌取也。
35 黑龍(圖) 禹得黑龍之瑞,治水太平。宋孝武時,黑龍見,武帝曰: 吾不愖(堪)也*“愖”,當作“堪”,據(jù)文義改,小島祐馬逕釋作“堪”。,此及禹之應(yīng)也,何德當吾?遂脩德大治。昭廿九年,《傳》云: 龍見於降郊。蔡默曰: 龍,水物也,水官脩則龍見*原卷此句後本有“水官棄則不見也”七字,小島祐馬、松本榮一照録,小島祐馬未能釋讀“棄”字,鄭炳林、鄭怡楠釋作“水官蔡則不民見也”。案: 原卷“棄則不見”四字旁有卜字符,剩餘之“水官也”不能成句,故不録。。
36 白龍(圖) 王者精賢有德則白龍見。
37 黃龍(圖) 五龍之長也,不漉池而漁*“漉”,小島祐馬釋作“灑”,誤。,德至淵泉則黃龍遊於池,爲龍能高能下,能長能短,紛紜文章,神靈之精也。
38 發(fā)鳴(明)(圖)*“鳴”,當作“明”,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狀似鳳皇,鳥喙*“喙”,小島祐馬釋作“啄”,誤,下同,不另出校。,大鵛(頸)羽翼*“鵛”,小島祐馬釋作“鵄”,當作“頸”,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大足脛,身仁,戴智*“戴”,小島祐馬釋作“載”,誤。,嬰義,應(yīng)(膺)信*“應(yīng)”,當作“膺”,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下同,不另出校。,負禮,至則丘(兵)喪之威(感)*“丘”,當作“兵”,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威”,當作“感”,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
39 幽昌(圖)*“幽昌”,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補。狀似鳳皇,鋭喙,小頭,大身,細足,脛翼若鄰葉,身短(智)*“短”,當作“智”,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戴義,嬰信,膺仁,負禮,至則早(旱)之感也*“早”,當作“旱”,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
40 鷫鸘(圖)*“鷫鸘”,據(jù)《續(xù)漢書·五行志》注補。圖下有一“重”字,提示與上文有重複。狀似鳳皇,鳩喙,專刑(形)*“刑”,當作“形”,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身義,〔戴〕信*“戴”,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補。,嬰禮,應(yīng)(膺)仁,負智,至則〔旱疫〕之感也*“旱疫”,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補。?!吨瓐D微(徵)》*“汁”通“葉”;“微”,當作“徵”,據(jù)《續(xù)漢書·五行志》注改。。
41 焦明(圖)*“焦明”,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補。狀似鳳皇,〔鳩〕喙*“鳩”,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補。,流(疏)翼*“流”,原寫作“”,爲“流”之古文,當作“疏”,據(jù)《天地瑞祥志》卷一八引《樂斗圖》改。,負尾,身禮,戴信,嬰仁,膺智。
42 □□(圖)
(後缺)
(作者單位: 首都師範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首都文化建設(shè)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
本文爲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整理與研究”(10&ZD080)的成果之一。初稿宣讀於“科技、思想、文化史的分野與融合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暨艾爾曼教授榮退紀年會”(復(fù)旦大學(xué),2015.12.28-29),後又提交首都師範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史學(xué)沙龍第47期(2016.4.28)討論,先後得到韓琦研究員、鄧文寬研究員的教示及各位同仁的指正,在此一併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