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迪
有交情,才有生意。
這些年,海爺在生意上結(jié)的緣,可謂達(dá)三江、通四海、帶五湖。人脈廣、消息靈,自然生意旺、財源廣。
老街上的一些生意人,瞅準(zhǔn)了海爺是個風(fēng)向標(biāo)、搖錢樹,搖錢樹往哪兒倒,這銀子就往哪邊跑。所以,有人就悄么聲地把自個兒的鋪子緊挨著海爺?shù)牡昝骈_,瞅海爺進(jìn)啥賣啥,他們也跟著海爺進(jìn)啥賣啥。老街上,管這號人叫“鍋貼”。
起初,海爺?shù)挂矝]上心,都是生意人,若是手指縫里撒幾個就能養(yǎng)活幾家人,何樂而不為?哪承想,這幾年,那幫子小門小戶,翅膀硬了,開始膽大心貪,暗中勾結(jié)到一塊兒,整日圍著一個叫夏爺?shù)摹袄襄佡N”,夏爺帶著他們造謠、摻假不說,還人五人六地打低價牌,明著壓他海爺?shù)膬r兒了!
和李大掌柜合計這事兒的時候,海爺問李大掌柜有啥主意。李大掌柜頭一抻、眼一瞪,牙齒咬得咯咯響:“那還用說?跟他拼!咱家大業(yè)大,頂多豁出去一年半載的不賺錢,壓價壓死這幫鱉孫!”
海爺笑笑,沒搭話。半晌,海爺說:“今年南方茶收成不好,價高,味兒也次,這回咱到底進(jìn)還是不進(jìn)?南方的茶販子天天追著我,門口這些‘鄰居個個也都瞧著咱呢。”
李大掌柜說:“去年的舊茶還有不少,要么今年就略微進(jìn)一點,等明年茶價合適時再說吧。”
海爺說:“待會兒你到茶販子那里去一趟,說晚上我請他們吃飯?!?/p>
李大掌柜應(yīng)了。
第二天一早,海爺門前,一道長龍綿延百步,聲如悶雷,彩旗飄飄,散發(fā)著淡淡的茶香。大伙兒定睛那么一瞧,嘿,這不是南方茶販子們的運茶車嗎!“鍋貼”們賊眉鼠眼地瞧見了,心里頭噼里啪啦地響起了鼓,今年南茶那么貴,海爺咋進(jìn)了那么多的南茶呢?
當(dāng)晚,一幫“鍋貼”扎堆湊一塊兒,家雀啄米似的低頭合計著:“你看海爺這一回跟搬板磚似的一車一車往家里運,咱要不要貼著他呢?”大伙兒吵吵了一陣,最終還是夏爺發(fā)了話:“等等看,再等等看吧?!?/p>
到底是當(dāng)了二十多年的“老鍋貼”,氣定、眼尖!果不其然,幾天后,“鍋貼”們探得一個讓他們一蹦三尺高的消息,海爺白天進(jìn)南茶,晚上卻讓茶販子摸著黑把茶車給拖回去,為了不鬧出動靜,馬匹都封著個嘴,蹄子上都綁著布。白天那個陣勢,不過是海爺拉著茶販子們演的一場戲給人看罷了。
歡喜之余,“鍋貼們”問夏爺:“這茶販子跟著海爺忙里忙外地演戲,圖個啥呀?”
夏爺嘿嘿地笑了:“圖啥?他們覺得,海爺一買他們的茶,咱們也會跟著買,這樣多少能穩(wěn)住他們今年的茶價。他們以為我們這幫人就跟那水里的笨魚似的,有餌就上鉤?他們喜歡演戲,就讓他們演,咱就坐墻頭上看熱鬧吧?!?/p>
夏爺話音未落,大伙兒哈哈大笑。
海爺這邊,仍舊白天進(jìn)、晚上出。如此,忙活了好幾天。幾天后,茶販子們一夜之間,突然一起不見了,像是被一陣風(fēng)刮走了似的。
一個月后,南方的太平天國連打了幾個勝仗,把江南的水路全部控死了。接連兩年的時間,南方水路不通,生意做不成了。
北方類似茶、絲綢、大米啥的,全成了稀缺的玩意兒!不久,就連那賣茶的掌柜,蓋碗里頭,也就只能漂點鍋灰似的茶葉末子。那些個“鍋貼”,大腿都拍青了,后悔當(dāng)初沒有買些個南茶放手里。而夏爺呢,更是羞惱得連個門都不好意思出去。
可最讓那幫“鍋貼”敲碎了腦袋都想不通的是,海爺?shù)匿佔永?,南茶竟然一車一車地往外賣,門庭若市,日進(jìn)斗金。
他哪來的南茶?難不成是南方的鳥兒給運來的?
細(xì)細(xì)打聽才知道,當(dāng)初,海爺白天買茶,晚上讓茶販子運走,人都以為海爺演戲,將茶葉運回去,事實上,晚上運走的茶車?yán)?,都是空的。海爺有意布了一個局,給這些“鍋貼”看,這叫兵不厭詐!
其實,海爺人脈廣,早已吃透了南方局勢,料定不久,水路一定不通,南茶便更加稀缺,于是請了南茶販子吃飯,不計成本,獨自一口氣吃掉了幾乎所有的貨,還請他們幫忙演了這樣一出戲。
這些“鍋貼”,眼睜睜地看著發(fā)財?shù)臋C會,就在眼皮底下一溜煙兒地跑了,自個兒當(dāng)初還那么沒心沒肺地傻樂呵,腸子當(dāng)時就悔斷了好幾截兒。
年底,李大掌柜抱著厚厚的賬本來恭喜海爺,海爺笑笑,說:“生意上的事兒,得自個兒動腦筋,自個兒去開眼界,不能看人家走路,你就光著腳貼人家腳印兒。哪天人家不樂意了,后腳一磕,踩死你還不跟踩死一只螞蟻似的!”
從那之后,老街上,再也沒有人敢傍著海爺當(dāng)“鍋貼”了。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