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有許多人熱衷收藏,視收藏為一種藝術和休閑方式。當時懋業(yè)銀行的董事長沈吉甫就是其中的一位,張伯駒因為家里有鹽業(yè)銀行,所以和沈董事長算同行。張伯駒是把銀行當副業(yè),把收藏當主業(yè);沈吉甫賺錢是主業(yè),收藏屬業(yè)余愛好。三十年間,沈吉甫依靠金融業(yè)的利潤,耗巨資收集了歷代名貴瓷器、青銅器、玉器等近千件。他的居所——北京鑼鼓巷蓑衣胡同一座大宅院的5間北房和6間東西廂房是收藏家們夢寐以求的“中國風裝修”,里面的家具是明清時代的雕花紫檀木桌椅、條案,桌案上放著上至商周下至明清時期的青銅器、玉器和瓷器。每天工作之后下班回到家里,沈吉甫一定要來這間屋子里坐一坐,歷史的氣息平息了世俗的浮躁,似乎整個人都得到了放松,事業(yè)和職業(yè)上的壓力也全部消失不見。沈吉甫到了晚年,孤身一人住在這所空蕩蕩的大宅院里頭,別人看他整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勸他把已經(jīng)出嫁的女兒接來身邊一起住,結果沈董事長大笑道:“我有古董相伴,自得其樂,何來愁腸也!”
毛公鼎是西周晚期的一件青銅器,高53.8厘米,重34.7公斤,三足呈馬蹄形,內壁有銘文32行,497個字,是我國出土的青銅器中銘文最多的一件古鼎。這件古鼎據(jù)說是清朝道光年間在陜西岐山縣被農(nóng)民挖掘出來的。古董商人蘇億年慕名前往,買了一頭毛驢換得了毛公鼎,于是“毛驢換毛公”在當?shù)貍鳛榧言?。蘇億年將此鼎運到北京,賣給翰林院編修陳介祺。光緒年間陳介祺病故,數(shù)年后被兩江總督端方按重量購買,毛公鼎重約70斤,即按每斤1000兩白銀計算,用了7萬兩白銀。宣統(tǒng)二年,端方在北京西山靈光寺修了個歸來庵,專門辟出一室,用來收藏他歷年來收集到的秦磚漢瓦、唐碑宋刻、元槧明瓷、古帖端硯、名人字畫,毛公鼎自然也陳列其中。他邀請了協(xié)辦大學士榮慶、珍妃之兄志銳、奉天總督趙爾巽、刑部郎中于式枚和筱魯、柳溪、云臺、葵初、劉馀、許九香、陶拙存、鄭蘇龕、湛溪兄弟等名公巨卿和京都名士雅集于西山,共同觀賞,觀者無不驚嘆叫絕,志銳愿用10萬兩銀子購得此物,端方笑著說:“要是你能讓珍妃娘娘死而復生,我可以分文不要?!?/p>
1911年,端方因為鎮(zhèn)壓四川保路運動被革命黨殺死。自此,端方家里自然敗落。他的子女缺錢用,就把主意打到了老爸的收藏品上,將毛公鼎抵押于天津俄國人開的華俄道勝銀行,1925年又改押于北平大陸銀行。當時美國、日本、英國的古董商聽到這個消息,都想把毛公鼎從銀行里面偷出來運出國去。
此事被傳揚開去,眾多愛國人士都為此奔走,希望此鼎不要落入外國人手中。于是曾任交通總長和孫中山廣東軍政府財政總長的大收藏家葉恭綽找到馮公度和鄭洪年,三人合資五萬元,將寶鼎從銀行取出,秘密藏于上海。
日軍占領上海時,葉恭綽到香港避難,走之前將自己多年來收集的文物放在七個箱子里,寄存在英租界一家公司的倉庫里,以為這個地方日本人總不敢強搶吧。結果此事還是被日本憲兵隊得知,將仍留在上海的葉恭綽的侄子葉公超抓走,以此來要挾葉家交出毛公鼎。葉恭綽為了救侄子性命,命人鑄造了一方假鼎,上交給日本憲兵隊。所幸毛公鼎一直是被秘密收藏的,見過的人不多,而且當時也沒有碳十四等高科技鑒定手段,于是假鼎暫時瞞過了日本人。葉恭綽的另一侄子葉子剛也多方奔走,找到陳公博、汪精衛(wèi)等人與日本憲兵司令部交涉,又花錢買通司令部的有關人員,才把葉公超救了出來。
被釋放出來的葉公超,于1941年秘密攜帶毛公鼎逃往香港。沒過多久,香港也被日軍占領,葉家只好托德國友人將毛公鼎又帶回上海。
抗戰(zhàn)勝利后,葉恭綽手頭太緊,生活困頓,于是把毛公鼎抵押給了銀行,所幸后來富商陳泳仁花大價錢把毛公鼎贖回,才避免了毛公鼎再次落入外國人之手。
隨后,陳泳仁將毛公鼎捐贈給國民黨政府,收藏于南京的中央博物院。后來毛公鼎跟隨國民黨一起被運往臺灣,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在民國時的收藏熱中,還出現(xiàn)過不少附庸風雅之人。
傅增湘有一次曾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看到李蓮英的大侄子竟然在書肆里頭大肆購買古籍。傅增湘說,簡直想替這些古籍大哭一場!
還有軍閥韓復榘,粗俗不堪。他在當了山東省主席之后,為了裝飾門面,表明自己是有品位的人,也跟風搞起了收藏。他專門請來琉璃廠寶古齋的老板邱震生,讓邱老板弄來不少字畫、古玩,幫他裝點一下家里,增添點兒“人文氣息”,結果被邱老板狠狠賺了一筆。但是幾天的新鮮勁兒一過,韓復榘就開始不屑一顧了,他哪里能懂得文物的內涵,甚至覺得保管這些東西都是麻煩。時間一長,干脆就把這些文物全部搬到柜子里,再不問津了。
最令人憤慨的還不是這些不知道珍惜文物的人,而是明明知道文物價值卻去毀壞的人。
民國時期有個叫岳彬的北京古董商,此人文化程度不高,但是頗為勤奮好學,而且有著商人的精明和奸詐,他靠買賣北魏石窟雕像的佛頭起家,幾年下來賺了不少錢。他一共收藏了7尊北魏佛頭,早就賣光了,但還是有不少外國人慕名來向他購買。他哪里有這么多,于是索性開始造假。造假也就罷了,但岳彬其人還有更惡劣的行為在后邊。
1933年,岳彬讓一個雕刻高手去云岡石窟臨摹石雕佛像,仿造了一尊可以在室內供奉的小型佛像,不久就轉手以三萬美金的價格賣給了美國商人。只能說岳彬找的這個雕刻高手技藝太精湛,復制出來的石佛從刀工到神態(tài)都和原件幾乎一樣,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這位美國大亨雖然也有點兒收藏功底,經(jīng)過親自鑒定,卻沒能看出來,并且還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拿出來向大家炫耀。結果在場的一位美聯(lián)社記者揭穿了真相,說這尊佛頭是贗品,真品還在云岡石窟里呢,因為他剛剛從那里采訪回來。
美國大亨大怒,立刻找到岳彬,指責他造假,要求退貨,并揚言要法庭上見。這個岳彬也不是吃素的,他對美國大亨說: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你有證據(jù)嗎?我可是有證據(jù)的。你可以派人去云岡石窟看,那尊石佛到底在不在,如果原處有這尊佛像,我愿意無條件退貨,要交罰款也絕無怨言;但如果原處沒有這尊佛像,那么對不起,請您支付我名譽損失費吧!
岳彬的這件佛頭分明就是仿造,他如何竟敢口吐狂言?原來他早就預謀好了,事前用3000元買通了東陵大盜孫殿英手下的一個團長,到云岡石窟生生將那尊佛像砸毀了。如此一來,即使美國大亨派人去查看,也沒有辦法證明岳彬賣給他的那尊佛像是假的。
不久,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美國大亨因為戰(zhàn)事一直沒能派人去云岡石窟。好好的一尊佛像,就這樣白白毀在了岳彬的手里。
新中國成立后,岳彬因破壞文物被判處死刑,緩期執(zhí)行。然而,被破壞的文物畢竟是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