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廣

“將軍大使”的外交軼事

導語：學習班以學禮為先，“將軍大使”還到北京飯店演習如何主持宴會、如何吃西餐、如何熱情接待客人、如何回答客人提出的問題。

新中國成立后，中央決定組成以軍隊干部為骨干的外交隊伍。經(jīng)過篩選，中央選調(diào)了一批兵團級干部出任第一批大使。他們是黃鎮(zhèn)、耿飚、袁仲賢、韓念龍、王幼平、姬鵬飛、彭明治、譚希林等。由于他們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人們都稱他們?yōu)椤皩④姶笫埂薄?/p>

“將軍大使”的外交禮儀如何？1965年我調(diào)入外交部禮賓司后，榮幸地見到其中幾位“將軍大使”，領(lǐng)略他們的風采。

做大使前先學“禮”

中國被譽為禮儀之邦?！皩④姶笫埂备叭吻?，外交部為他們辦了學習班。參加學習的除十多位大使和他們的夫人外，還有部分參贊、武官，共40余人。他們以有“禮”行天下的理念，學禮成為他們學習班重要課題之一。

毛主席和周總理對新中國第一批“將軍大使”十分重視。學習班開始時，周總理親臨講話。他說：“你們這一批同志，中央選了又選?，F(xiàn)在你們脫了軍裝搞外交，外交是政治斗爭，武仗不打了，文仗還要打。你們大多是到社會主義國家當大使，要多做友好工作。外交工作授權(quán)有限，要注意多請示匯報，一定要加強組織紀律性。要組織學習駐在國語言，注意學習駐在國的長處?！敝芏鱽磉€說，外交同軍事一樣，不過是從“武打”變成“文打”而已。他鼓勵將軍們把多年戰(zhàn)場上積累起來的“武打”經(jīng)驗靈活地運用到外交戰(zhàn)線的“文打”之中去。

外交部先后請來了各方面的學者、專家到學習班講課。學者、專家們分別講述國際法、外交史、外交禮儀、領(lǐng)事條約、外交文書、國際法庭、聯(lián)合國憲章、外交特權(quán)與豁免。學習班還請了蘇聯(lián)駐華大使羅申、匈牙利駐華大使法朗柯、波蘭駐華大使布爾金、羅馬尼亞駐華大使魯?shù)强频冉榻B他們國家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情況與風俗習慣?！皩④姶笫埂边€觀摩外國駐華大使在中南海勤政殿向毛澤東遞交國書的全過程。

學習班以學禮為先，“將軍大使”還到北京飯店演習如何主持宴會、如何吃西餐、如何熱情接待客人、如何回答客人提出的問題。袁仲賢將軍大使以學禮為先做出榜樣，還在演習宴會上講述他的學禮心得，得到學習班的贊揚。

袁仲賢以不合影表達不滿

袁仲賢將軍是由毛澤東親自介紹入黨的，是這次抽調(diào)的“將軍大使”中級別最高的一個。1950年4月，袁仲賢被任命為中國駐印度首任大使。

1950年8月，袁仲賢大使一行40余人離開北京，前往印度赴任。9月9日抵達加爾各答，受到印度當?shù)卣賳T、許多團體的代表和青年、工人、學生以及當?shù)厝A僑1000余人的熱烈歡迎。9月13日，袁仲賢一行抵達印度首都新德里。第二天，便受到了印度總理兼外長尼赫魯?shù)慕右?。袁仲賢向尼赫魯轉(zhuǎn)達了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的致意。

9月18日，袁仲賢向印度總統(tǒng)普拉沙德遞交了國書。遞交國書儀式結(jié)束后，由印度總統(tǒng)設(shè)午宴款待。在步入宴會廳的過道中，突然出現(xiàn)一個意外的事，當時有兩名美國人站在一旁等候。普拉沙德總統(tǒng)向袁大使一一介紹，其中一名是美國最高法院法官威廉·道格拉斯，他們也被邀請參加午宴?？紤]到中、美兩國正處于敵對狀態(tài)，袁仲賢面露不悅之色，只是略略點頭。席間，袁仲賢始終未置一詞，以這種特殊方式表示了對東道主這一安排的不滿。

宴會結(jié)束后，印方安排合影，袁仲賢示意申健參贊出面向印方提出不愿與遞交國書無關(guān)的人士合影。這使兩位美國人頗為尷尬，只好起身告辭。袁仲賢在這種場合表現(xiàn)出的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給對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袁仲賢到任后，便是集中全力籌辦中國國慶招待會。他為此特地召開了動員會，號召使館全體人員發(fā)揮主動和團結(jié)一致的精神，舉辦一個既能體現(xiàn)新中國精神面貌又隆重的大型國慶招待會。10月1日晚上，中國駐印度大使招待會，印度政府官員、知名人士、各界代表以及各地華僑、與我有外交關(guān)系或友好國家使領(lǐng)館的外交官，約1000余人，出席由袁仲賢大使主持的第一次國慶招待會。尼赫魯總理破例前來參加，使會場氣氛達到高潮。

王幼平向挪威國王遞交國書

在新中國的外交格局中，王幼平就像一匹攜著橄欖枝的白馬，肩負著新中國外交的使命，從這個國家又跳到那個國家。1954年夏，他還是中國駐羅馬尼亞大使，第二年他被任命為中國駐挪威首任大使。1955年6月6日，王幼平正式向挪威國王哈康七世遞交國書。

這天上午9點，王宮的兩輛高座大馬車在御林軍馬隊的護衛(wèi)下，浩浩蕩蕩穿街過市到中國大使館租住的旅館，來接中國大使。挪威禮賓官破例允許王大使偕一位外交官一同前往。

當天，王大使乘坐的馬車為寶石鑲嵌，披紅掛綠，趕車的人身穿黑色燕尾服，高高的禮帽，衛(wèi)士們頭戴紅纓鋼盔，身穿金線繡邊戎裝，腰扎寬腰帶，手持紅纓長矛。如此一個儀仗隊在現(xiàn)代街市上十分耀眼；馬車上掛滿銅鈴，跑起來“叮當”作響，特別引人注目。

國王的接見大廳在王宮二樓。從大門口到二樓，沿路都有衛(wèi)士手持長矛侍立。王大使進入大廳，國王已等候在那里。二人相對站立，王大使行鞠躬禮，雙手呈遞國書。國王接過國書，與王大使節(jié)握手，表示歡迎。記者照相，儀式即告結(jié)束。馬隊浩浩蕩蕩把大使送回下榻旅館。

若干年后，王幼平回憶起這段坐皇家馬車遞交國書的情景時，頗有感觸地說：“當年扛槍當兵、長征、抗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從步行到騎馬，從騎馬到吉普車、奔馳車，每更換一回，雖有感觸，但不很強烈，惟獨坐馬車遞國書感受特別強烈。這種感受只有馬車里的人才能體會?！蓖瑫r，王大使認為東西方歷史背景、文化背景雖有較大差異，然而在外交方面卻有許多相似之處。

美國大使與中國大使夫人“手挽手”

1955年8月，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訪問挪威，國王哈康在王宮舉行盛大國宴。王幼平大使偕夫人史洪潮應(yīng)邀出席。這種國宴場合，挪威禮儀要求很嚴，別具一格，主人在來賓的請?zhí)暇幧咸柎a。按請?zhí)幪?，當場使?jié)及夫人臨時“結(jié)對”順序入場。

晚上8點，宴會開始，大廳里燈火輝煌，賓朋滿座，王宮樂隊奏起挪威古典迎賓曲，使節(jié)和夫人手持請?zhí)?，均照請?zhí)幪柦Y(jié)對進入宴會廳。王幼平大使與西班牙大使夫人請?zhí)幪枴敖Y(jié)對”，而王大使的夫人史洪潮正好碰上美國大使。

當時，身著黑色晚禮服的美國大使和身穿白緞繡花旗袍、高跟鞋年輕漂亮的29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夫人，胳膊挎胳膊進入宴會大廳。賓主先是一愣，接著就是一陣輕微的騷動。蘇聯(lián)大使感到十分有趣，他怕笑出聲來，特意用手把嘴捂上。記者的鎂光燈不停地閃爍，不停拍照。

大家很驚訝，中美是兩個沒有外交關(guān)系的國家，而且把各自視為頭號敵人。尤其是朝鮮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美國更加仇視、敵視新中國，對中國實行包圍和禁運政策。美國國務(wù)卿杜勒斯在日內(nèi)瓦會議期間，曾給美國代表團下了一道不近情理的命令，“美國人不準和中國人握手”。 可是現(xiàn)在，美國大使卻在奧斯陸與中國大使的夫人“握手”了，而且美國人挎著中國人的胳膊進場。女王和國王望著他們點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史洪潮后來回憶說：“我知道他是美國大使，但我處之泰然。我們兩個人正好坐在女王和國王的對面，位置十分顯要。美國大使注意禮貌，他幫我把椅子拉開，我站過去后，他又把椅子幫我推回原位。從頭到尾，美國大使都為我倒酒夾菜?！?/p>

挪威王宮禮賓官的這次技術(shù)性安排，為國宴平添了戲劇性效果，為外交使團增加了一個戲劇性的話題。一時間，美國大使手挽中國大使夫人步入宴會大廳，成為外交界的一大新聞。

在軍營里遞交國書

1972年4月，李耀文將軍被任命為中國駐坦桑尼亞大使。他與坦桑尼亞總統(tǒng)尼雷爾及政府官員建立了友好和信任關(guān)系。有一次坦桑尼亞要攻打臨國烏干達，坦桑尼亞國防部長知道李耀文是位將軍，主動向李大使談攻打烏干達方案，并征求意見。李耀文速將情況報告國內(nèi)。周恩來指示李耀文做尼雷爾的工作，不要動武。尼雷爾總統(tǒng)得到周恩來的信后，仍在猶豫不決，李耀文進一步給尼雷爾分析利弊，施加影響，最終使尼雷爾總統(tǒng)放棄了軍事攻打計劃，避免了一場軍事流血沖突。

1972年11月6日中國同馬達加斯加建立了外交關(guān)系。1973年1月中旬，中國駐坦桑尼亞大使兼駐馬達加斯加大使李耀文專程赴塔那那利佛遞交國書。為此國內(nèi)特地派楊桂榮高級翻譯及金伯雄等6人隨行。

馬方專門安排李大使一行乘馬達加斯加航空公司的航班從達累斯薩拉姆到塔那那利佛，在那里前后停留三天。抵達后的當天，李大使會見了外交部長拉齊拉卡，并遞交國書副本。

馬達加斯加國家元首拉馬南佐阿原是武裝部隊的總參謀長，當時這位原總參謀長辦公地點是一個部隊的駐地。

馬方得知李耀文大使曾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名將軍，可能是為了顯示他們的軍威，就把遞交國書的儀式有意識地安排在元首駐地軍營中舉行，而不在當時的總統(tǒng)府內(nèi)舉行。那次遞交國書的儀式更像是迎賓式的軍事檢閱。在場圍觀的軍人、官員、記者一大批，李大使在外長拉齊拉卡陪同下隨著軍樂昂首闊步前進，雙方隨行人員跟隨。一起進元首辦公室，人多擁擠不堪。當奏兩國國歌時，人們難于整齊站立，記者們只好從辦公室窗外照相。遞交國書的場面很熱烈，但有點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