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坤

【摘 要】司馬遷出生史學(xué)世家，少年得志，官至太史令，后因直言獲罪，身受宮刑，淪為牢囚；但正當(dāng)他處于人生的最低谷時，卻完成了對后世史學(xué)影響深遠(yuǎn)、被譽為“中國史書撰寫典范”的中國第一部紀(jì)傳體通史——《史記》?！妒酚洝返妮x煌鑄就，顯然與司馬遷個人的精神品質(zhì)、文學(xué)修養(yǎng)、親身經(jīng)歷等諸多方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關(guān)鍵詞】家父遺愿；直言獲罪；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馬遷（公元前145年或前135年～前87或前90年），西漢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西漢夏陽（今陜西韓城西南）人。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與唐都、落下閎等共訂《太初歷》，以代替由秦沿襲下來的《顓頊歷》，后因李陵事件獲罪受腐刑，出獄后的司馬遷曾任中書令，完成《史記》的撰寫，對后世史學(xué)影響深遠(yuǎn)。

從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開始閱讀、整理史料，準(zhǔn)備寫作，到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基本完成，歷時十六年，司馬遷完成史學(xué)巨著《史記》。全書包括十二“本紀(jì)”，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十“表”，八“書”，共五個部分，約五十二萬六千余字。

一、家庭熏陶與漫游經(jīng)歷

司馬遷生于一個史官世家，父親司馬談是一個淵博的學(xué)者，對于天文、歷史、哲學(xué)都深有研究，所著《論六家要旨》對先秦各家主要學(xué)說作了簡要而獨到的評論。司馬遷十歲時，隨就任太史令的父親遷居長安，以后曾師從董仲舒學(xué)習(xí)《春秋》，師從孔安國學(xué)習(xí)古文《尚書》，這些都奠定了他的文學(xué)功底。

司馬遷在20歲時有過漫游的經(jīng)歷，到過東南一帶許多地方。在會稽（今浙江紹興）探訪大禹的遺址，在長沙水濱憑吊屈原，在楚地參觀春申君的宮殿，還曾游遍蕭何、曹參等人故居，收集楚漢相爭時這些開國功臣的逸聞軼事。司馬遷在廣闊的地域留下了足跡，有機會接觸到各個階層的人物，這些交往都進(jìn)一步豐富了《史記》的材料來源，加深了對歷史人物的印象和理解，從而使入傳的人物維妙維肖，富有生活氣息。

二、家父遺愿

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病危時，太史公執(zhí)遷手而泣曰：“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者?！駶h興，海內(nèi)一統(tǒng)，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p>

司馬遷一直記得父親的遺志，他決心效法孔子編撰《春秋》，寫出一部同樣能永垂不朽的史學(xué)著作。公元前104年，司馬遷在主持歷法修改工作的同時，著手撰寫他的偉大著作《史記》。

三、直言受宮刑

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正當(dāng)司馬遷全身心地撰寫《史記》時，卻遭遇李陵事件。漢武帝認(rèn)為他是在為兵敗被俘的李陵辯護，諷刺自己寵愛的李廣利，于是下令將司馬遷打入大牢。不久，有傳聞?wù)f李陵曾帶匈奴兵攻打漢朝。漢武帝信以為真，便草率處死李陵一家，司馬遷也因此事被判死刑。

據(jù)漢朝的刑法，死刑有兩種減免辦法：一是拿五十萬錢贖罪，二是受“腐刑”。司馬遷官小家貧，當(dāng)然沒那么多錢贖罪，更不愿意接受摧殘身心的刑罰，悲痛欲絕的他甚至想到了自殺?？珊髞硭氲饺丝傆幸凰?，但“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死的輕重意義是不同的，“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想到先人的曲折經(jīng)歷和堅韌毅力，司馬遷頓時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毅然選擇了腐刑，“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fā)背沾衣也?！闭驗檫€沒有完成《史記》，他才忍辱負(fù)重地活了下來。

四、司馬遷與《史記》

時代賦予司馬遷宏大的眼界，和全面總結(jié)歷史的任務(wù)，廣泛的游歷使他對社會得到前人所未有的了解，殘酷的命運促使他深刻地思考人生，繼承先秦的史官傳統(tǒng)和諸子文化，司馬遷又確立了不屈服于君主淫威的相對獨立和批判性的寫作立場。正是在一個特殊歷史階段和特殊的個人遭遇中，產(chǎn)生了偉大的《史記》，同時又體現(xiàn)出司馬遷對人類歷史與社會多方面的獨特理解。

首先，《史記》是一部批判性而非歌頌性的史書，尤其對漢王朝的歷史，對當(dāng)代漢武帝時代的政治，司馬遷始終保持冷峻的眼光。他在肯定漢王朝開國皇帝劉邦歷史功績的前提下，毫不留情地描繪出劉邦的鄉(xiāng)村無賴相和自私、刻薄的心理。對一代雄主漢武帝，司馬遷也大膽揭露他任用酷吏，殘害人民，任人唯親以及迷信求仙，濫用民力等種種行徑。這些揭露與批判，并不帶有丑化的傾向，也不是單純的否定，而是具體可信的體現(xiàn)人物的真實性格的史實記錄。從中體現(xiàn)出一種深刻的懷疑和思考：歷史上獲得成功的人物，正在掌握權(quán)勢的人物，并不像他們宣稱的那樣，是因為擁有高貴品質(zhì)和道德正義，才得到他們的地位。有時恰恰相反，品格高尚和信守道義的人，往往遭遇不幸和失敗，就像項羽、李廣都不免以自殺收場。雖然司馬遷不曾從理論上揭示其后的規(guī)律是什么，但足以啟發(fā)人們作一番思考。

其次，在衡量歷史人物的地位時，司馬遷所依據(jù)的是他們的實際成就，而不是獲得的名位。項羽未嘗稱帝，但在一定時期實為天下之主，《史記》中便立了《項羽本紀(jì)》；《高祖本紀(jì)》之后，是《呂太后本紀(jì)》，而沒有“孝惠本紀(jì)”，因為惠帝雖有皇帝之名，卻無皇權(quán)之實?！短饭孕颉沸Q，作《史記》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讓那些“扶義俶儻，不令己失時，立功名于天下”的人得以垂名后世。所以，他很欣賞那些為了求取不凡成就而甘受一時之屈的人，譬如韓信不恥過胯、勇冠三軍的季布曾為奴隸，這都是“烈丈夫”才能有的壯舉。這或許也包含著司馬遷為完成《史記》而忍辱不死的人生遭遇。

最后，《史記》中是存在一定的倫理評價標(biāo)準(zhǔn)和褒貶意識的。但這個標(biāo)準(zhǔn)并不完全符合統(tǒng)治階層的利益原則或世俗的道德意識，更不是狹隘單一的，甚至前后略有矛盾。如《伯夷叔齊列傳》歌頌了兩位賢君子“不食周粟”的忠節(jié)；《管仲列傳》卻又贊美最初幫助公子糾與齊桓公爭位，失敗后不肯殉節(jié)，從囚牢里出來做了齊桓公重臣的管仲，說他“不羞小節(jié)，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甚至《酷吏列傳》激烈抨擊酷吏的殘忍，《太史公自序》又說“民皆本多巧，奸軌弄法，善人不能化”，所以酷吏也有存在的理由。這些并不是司馬遷觀念混亂，而是他看到社會本身的復(fù)雜性，需要廣泛而多視角地理解各種人物的生存方式，即使是他反感的人物，也盡可能如實描繪，不簡單抹殺。

東漢班固指責(zé)司馬遷“是非頗謬于圣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jīng)，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jìn)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力而羞貧賤”。然而，這些恰恰是司馬遷遠(yuǎn)比班固之輩高明的地方。正是由于司馬遷豐富的社會閱歷和曲折的人生經(jīng)歷，使他對歷史和社會具有獨特的、極其深刻的理解，對各種人物的生存活動具有巨大的包容性，不受正在建立起來的儒家統(tǒng)治思想的束縛，敢于蔑視世俗道德教條，也不從某種單一的學(xué)說出發(fā)來理解人和描寫人，《史記》方能稱其豐富和博大，產(chǎn)生獨特的魅力，而區(qū)別于后代所有正史！

注釋：

①魯迅.《漢文學(xué)史綱要》

②司馬遷.《史記﹒太史公自序》

③司馬遷.《報任安書》

④《史記﹒伯夷叔齊列傳》

⑤《史記﹒管仲列傳》

⑥班固《漢書﹒司馬遷傳》

參考文獻(xiàn)：

[1]司馬遷.《史記》

[2]班固.《漢書﹒司馬遷傳》

[3]魯迅.《漢文學(xué)史綱要》.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3年9月出版

[4]袁行霈.《中國文學(xué)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