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龍
漆器的發(fā)明是人類邁向文明門檻的歷史見證。在人類社會早期,技術(shù)與藝術(shù)是圓滿合一的,漆器既是日常生活用具又是藝術(shù)品,是實用與審美的天然結(jié)合。以實用為主要目的的漆器器物造型和裝飾作為一種普遍的藝術(shù)和文化現(xiàn)象,從其出現(xiàn)之日起,就受到制作者、設(shè)計者、使用者的重視和運用,反映出個人情感、社會風尚,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與地域特色。古樸的造型,簡單的裝飾藝術(shù),充滿了與大自然相融合的淳樸與野性,記載下了人類最初對自然界的認識與理解,以及他們當時內(nèi)心的希求與期盼,表達了人們對精神生活的渴望,孕育了漆器藝術(shù)的發(fā)生胚芽。隨著歷史的變遷、人類生活內(nèi)容的豐富、技術(shù)的進步、工藝的成熟以及新材質(zhì)的運用和其它文化的不斷融合,延伸衍變,漆器藝術(shù)通過能工巧匠的不斷創(chuàng)造與實踐,經(jīng)歷了由單一到多樣化,由粗放到精致,由簡單到復雜,由實用到審美,由涂飾保護到純藝術(shù)形態(tài),由初始的純樸到現(xiàn)代的輝煌發(fā)展之歷程,形成了中國特有的、富有生命意義的髹漆工藝體系,從而使我們能從為數(shù)眾多的漆器造型、紋飾和色彩之下,感悟到古老審美心律的躍動和遠古人類精神的延續(xù)。
一、漆器裝飾藝術(shù)的表現(xiàn)形式
要想發(fā)展漆器裝飾藝術(shù),首要的條件就是閑暇時間。不管人們有多么強烈的裝飾沖動,如果他的時間被完全用于最起碼的生活資料,任何裝飾沖動都是無法實現(xiàn)的。具有強烈的功能性傾向的漆器裝飾也只有在滿足了人們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以后,才有可能騰出時間來制作髹漆器物。史前生活的單純,使得人們有更多的閑暇將聰明才智傾注于漆器的裝飾,并從中得到樂趣,在一定程度上改變著人類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品質(zhì)。
最初在器物上髹漆或許是出于保護基材的需要,使之堅固耐用,當原始器物的涂柰技術(shù)達到一定程度后,因其能產(chǎn)生美麗的光澤,調(diào)和色彩,愉悅?cè)说男撵`,便會有意識地進一步作藝術(shù)加工,追求審美的效果,裝飾藝術(shù)就隨之發(fā)展。這樣,不僅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漆器藝術(shù)品,而且以其豐富的歷史和樣式,營造出了頗具情調(diào)的氛圍。無論是早期的素髹漆器、簡單的裝飾花紋,還是之后的宗教神話以及人文自然題材裝飾紋樣,都不僅僅是漆藝本體構(gòu)成的重要元素,更是具有了特定的文化形態(tài)、文化特性和文化意義,成為人類可視的美好歷史淵源、人文歷史的良好佐證及標尺。光滑的表面,溫暖的色彩,靈巧的造型,絢爛的形象,具有強烈的形式美感,既有對裝飾圖案、色彩、質(zhì)感的肯定,又反映著人們內(nèi)在的生命欲求,隱喻出人類對美好與舒適生活的神往,表達了一定的思想內(nèi)容和情感,影響著人們的審美心理和審美習慣,奏響了漆器制作向藝術(shù)王國邁進的序曲,為后世留下了豐富的文化遺產(chǎn)與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漆器的裝飾之美除器物造型之外,主要通過紋飾和色彩兩大元素來體現(xiàn)。
1.色彩
中國古代對色彩的運用,極為注重其象征性功能,并積淀成為強大的觀念形態(tài)。當山頂洞人將赤鐵礦粉撒在人的周圍,即已表明了他們對色彩的某種特定認識,并使之明顯地具備了象征性的功能。河姆渡出土的朱漆木碗,說明了原始人對于朱色的喜愛。色彩是人類認識世界的重要領(lǐng)域,對于色彩的把握和運用,受不同的歷史背景、禮儀習俗、文化傳統(tǒng)和審美觀念的影響,人們對其認識和感受既有相同或相似之處,也存在著大大小小的差異,每一個民族都會有自己對顏色獨到的認知和感受,每一種顏色就像每一個音符,都有各自的內(nèi)涵力量,被賦予其特殊的象征性。
紅,“赤,赭也。太陽之色也”。它熱情、歡樂,是中國精神的象征,寓意吉祥、喜慶,富有激情?!昂?,晦也。如晦暝時色也。”黑色在中國古代是一種莊重、威嚴和尊貴的顏色,它深沉、內(nèi)斂,被認為是宇宙最初的顏色之一,和祖先接近。紅與黑,一個光明,一個黑暗,兩色對比互襯形成了自然、樸素的和諧,交相輝映,相得益彰,由點至線,至面,乃至形狀,編織著由暗到明,由清到濁,由淺到深,由柔到剛,由弱到強等不同的色彩空間,交織著色彩內(nèi)在的共鳴,就像躍動的韻律,賦予其器物以生命活力,用色彩的音符組合成動人的旋律,譜寫著情感色彩的美麗樂章。
紅與黑搭配是中國傳統(tǒng)漆器藝術(shù)的主色調(diào),它使漆器紋飾達到“天成天質(zhì)見玄黃”的藝術(shù)效果。在《韓非子·十過篇》就有“墨染其外,朱畫其內(nèi)”之說。紅、黑兩色的色彩特性,在柰色的調(diào)配和使用中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也完全代表和反映了柰之沉著、堅韌而又柔和、光潔的個性特征,滲透著中國先民的情感色彩,構(gòu)成了古代漆器的主旋律。
在器物的裝飾性處理上,漆工匠又充分巧妙地利用了紋飾設(shè)計、柰之包容性與融合力,通過“五彩彰施”,突破了紅、黑的一統(tǒng)天下,表現(xiàn)出多元化的色彩語言。隨著裝飾紋樣的粗細與疏密的變化,復雜與簡潔的藝術(shù)處理,紅、黃、赭、藍、灰、綠、黑、金、銀,諸色的調(diào)和并用,使起主導作用的黑、紅兩色的配置呈現(xiàn)出豐富的色彩層次與精彩絕艷的視覺效果,賦予器物色彩鮮活的生命力度和韻律感,表現(xiàn)出“五色雜而炫耀”的美感,張揚著人的生命激情和自由精神。
從出土的漆器色彩運用上看,一般說來,不規(guī)則形漆器比規(guī)則形漆器用色多,幾、案等家具用色較單純。如湖北江陵出土的漆耳杯和湖南長沙出土的漆耳杯,耳杯的造型與裝飾紋樣鳳鳥及與之相配的紅、黑兩色,遼闊的空間輕靈升騰,周流回環(huán),表現(xiàn)出一種大氣盤旋的審美意象。又如漆奩、木雕座屏、彩鳳雙聯(lián)杯、鴛鴦豆等多以黑漆為地,繪以朱紅、棗紅、灰綠、翠綠、金黃、棕黃、銀白等色,精工富艷,濃麗斑斕,幽深玄妙。這些都是在色彩與形色及文化諸要素在高度吻合的基礎(chǔ)上,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非凡的帶有濃厚民族精神特質(zhì)的美。
2.紋飾
漆器紋飾是生漆藝術(shù)的最基本表現(xiàn)手段,它是一種看得見有韻律的圖形符號的紀錄,是由手運用而生的“舞”。韻律的本身就是線條——并不是描繪物體真正的輪廓,而是畫其形式,借著暗示和象征表現(xiàn)思想,揭示了真實的本質(zhì)和靜靜的動作。人們之所以歷代不厭其煩地反復描摹一個圖形,不僅僅是因為其具有審美意義的外形,而是在紋飾的背后,往往蘊藏著深層的象征意義和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流動感。它們可能是遠古時期人類圖騰的子遺,也可能是某種神秘狂熱的宗教情感的宣泄。在原始先民的意象中,與原始人現(xiàn)實生活相關(guān)的許多自然物象都被他們賦予一定的神性,即“萬物有靈”。原始人似乎可以聽命于一草一木之信息,國運也可以維系于一吉兆紋象,并由此而引發(fā)了一整套天命符應體系,曲線圖形符號只是這些內(nèi)在意義借以表達的外化形態(tài)。這些意義最初大多源于自然崇拜和宗教崇拜,進而衍生出期盼“生命繁衍,富貴康樂、祛災除禍”等吉祥象征的意義。正是由于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企盼,正是由于人們對這種“意”的執(zhí)著追求,才使“形”得以代代相傳,并衍生出許多旁支左系,可以說,“意”的歷史延伸催生出了“形”的歷史衍生。作為中華民族文化心理在器物上的投射,漆器紋飾生動地記錄了我國先民生存活動的連續(xù)性篇章,體現(xiàn)出往昔永恒、精神不朽的深度意蘊。漆器紋飾的神秘性、虛幻性審美特征既是人們觀察、理解和把握物象的結(jié)果,同時也是我國先民原始思維中意象世代相傳、積淀的結(jié)果,此二者的相互滲透,必然要化為一定的“有意味的形式”。
二、中國古代漆器裝飾藝術(shù)的衍化
1.史前:飾簡意駭,樸實無華
在新石器時代,漆器裝飾藝術(shù)處于生漆工藝發(fā)展的原始階段。原始人在最原始而簡陋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了至今仍然延用、借鑒,并具有生命力的器物涂飾工藝。在器物上涂飾看似簡單,技法稚拙,殊不知,它卻開創(chuàng)了中華民族綿綿不斷的漆器藝術(shù)的先聲,為后世提供了一份最古老的民族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
在原始社會,原始器物的涂飾工藝極其簡單,有的只是單色素髹,無紋樣裝飾。如河姆渡出土的最早的漆器,器表只髹紅漆或黑漆,未加紋樣。在良渚和龍山文化的漆器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彩髹藝術(shù)。如山西陶寺出土的漆器,以紅彩為地,用白、黃、黑、藍、綠等色彩繪出條紋帶、云紋、回紋和幾何紋等,其類別和數(shù)量很少,紋樣也較簡單,反映了它已初步具有對比調(diào)和、均衡、對稱等藝術(shù)元素,表現(xiàn)了鮮明的時代特點與濃郁的民族風格,體現(xiàn)了當時勞動者淳樸、健康的審美情趣,以及人們對美的認識和追求,表明了生漆藝術(shù)的進步。
勞動與生活是藝術(shù)的源泉。原始漆器藝術(shù)的洗練、優(yōu)美而又實用,是由于它植根于當時人們的勞動實踐與生活之中。例如漆器紋飾中的魚、蛙、鹿、鳥、花、葉等,都是當時人們在采集、漁獵、農(nóng)耕等生活中經(jīng)常接觸的東西。我們的祖先,在長期的勞動實踐中,通過對自然界細致的觀察,感受和體會到了自然物的節(jié)奏、形體、色彩之美,然后通過綜合、概括而創(chuàng)造出了漆器裝飾藝術(shù)。
2.夏商周時期:獰厲峻麗,意象神秘
夏商周時期是中國藝術(shù)的萌生時期,也是華夏民族對于色彩線條的感受力以及觀念中的主要形象的形成和積淀期,這一階段先民們對于色彩、線條及民族獨有的造型形象的把握和創(chuàng)造,深刻地影響了后世,與不斷更替的藝術(shù)載體相比較,這些屬于純精神層面的元素保持了相對的穩(wěn)定性,某些元素甚至一直持續(xù)到今天。從考古的遺物中可以看出,原始先民不僅能識別自然色彩,而且能通過思維聯(lián)想,運用象征性色彩來表達主觀情感,通過輪廓線條的起伏、節(jié)奏,形的高低、大小,從而形成獨特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以及審美特征。
夏代髹漆工藝比較簡單,漆器用色不多,只有淺雕與漆繪兩種。商代髹漆工藝比前代有所發(fā)展,許多漆器只有器表髹紅漆或黑漆的裝飾紋樣,一般在紅漆地上,用黑漆繪花紋或黑漆地上用紅漆繪花紋,對比色運用較好,有明快之感。這一時期不僅大量用柰做裝飾,有的還運用了淺雕、漆繪、鑲嵌綠松石和蚌片以及貼金等相結(jié)合的技法。
漆器紋飾裝飾技法有寫實與變形夸張兩種,且有單色或多色描繪。在器物上繪出包括雷紋、蕉葉紋、夔紋、龍紋、虎紋、饕餮紋、弦紋、圓點紋等復雜紋樣,有的還在器物部分花紋上鑲嵌有刻著渦紋的蚌泡和不同形狀的松石。如河北蒿城縣臺西村商代遺址出土的臺西標本M 85:13圓形漆盒,就用朱漆黑彩,繪出饕餮紋和圓點紋;標本M 56:9為朱地黑彩,紋飾為云雷紋;而河南羅山天湖商M 12出土的纏絲黑漆木秘,則通體黑漆,以五層絲線構(gòu)成方格云雷紋。臺西F6出土的26塊漆器殘片,繪為饕餮紋、夔紋、圓點紋、雷紋和焦葉紋五種紋飾,在云雷紋和饕餮紋上還鑲嵌有綠松石,其形狀有三角和圓角方形兩種,且多鑲嵌在饕餮紋的睛部和眼角;安陽侯家莊1001號大墓的三件漆“抬盤”,采用了嵌石片、蚌片、角牙等技法,通體髹漆,飾花紋;殷墟商后期小屯墓YM 338出土的漆豆,其腹上為夔紋和圓渦紋,足上為饕餮紋。
西周時期,漆器裝飾藝術(shù)比之前代有了較大的提高。彩繪與鑲嵌蚌泡或銅飾片的有機結(jié)合,成為這一時期漆器裝飾圖案最具特色的表現(xiàn)手法。如湖北圻春西周遺址發(fā)掘出的漆杯(圖一),呈圓筒形,黑色和棕色地上繪紅彩,紋飾分四組,每組由雷紋或回紋組成帶狀紋飾。第二組中還繪有圓渦紋蚌泡,每組紋飾間均用紅色彩線間隔。使用銅飾片見于琉璃河M1193大墓的漆盾,上嵌飾人面紋女孩圓形、菱形銅片飾。
西周時期漆器裝飾類別和數(shù)量也有明顯增加,裝飾題材范圍擴大,豐富多彩,紋樣復雜多變。除了已有的動物紋、幾何紋樣、饕餮紋、云氣紋等之外,又出現(xiàn)了植物與人物題材。其組合形式有獨立紋樣和連續(xù)紋樣兩種,當時還有一個主要特點是使用了地紋。如:湖北毛家嘴西周早期遺址發(fā)現(xiàn)的殘漆杯,黑色和棕色漆為地,朱漆彩繪有回蚊、云雷紋、渦紋和線條紋;陜西茹家莊西周墓M 1甲、乙兩室出土的木棺黑褐色彩繪漆皮,紋飾多為云紋;岐山賀家村西M113和M 52周墓出土的漆器殘片,以朱黑色漆彩繪幾何化的動物紋;靈臺草坡、洞山西周墓漆棺,紋飾為朱、黑相間的云紋、草紋和幾何紋,陜西韓城梁帶村考古發(fā)現(xiàn)的龍紋漆器遺跡等等。可見,此時期的漆器紋飾,從商代以動物紋為主體,到西周逐漸轉(zhuǎn)變?yōu)閹缀渭y占主導地位,而且西周晚期漆器紋飾的幾何特征更加明顯,漆器多鑲嵌蚌泡,加強了漆器紋飾幾何化的造型特征。
3.春秋戰(zhàn)國:觀物取象,奇異浪漫
春秋戰(zhàn)國是中國漆藝發(fā)展的重要階段。髹漆材料和漆器制作工藝的進步,使其器型之精巧和紋飾之美都遠勝前代。漆器紋飾精美生動,色彩艷麗,黑地為主,配以紅色彩繪,樸素而又華美,達到了空前的水平,這是戰(zhàn)國漆器的重要成就之一。
這一時期漆器被廣泛用于日常生活,相對較少地受到規(guī)矩、禮制的約束,漆器無論在材料和工藝制作上都更具有普及性,出現(xiàn)了大眾化趨勢。漆器裝飾技法有了很大發(fā)展,除了彩繪,描金外,還出現(xiàn)了錐畫和知器等裝飾技法。紋樣題材更多地采用了取材于自然和社會生活的裝飾內(nèi)容,并根據(jù)器型的特點,創(chuàng)造出了變化多端的漆器裝飾紋樣。無論是漆盤、漆卮,還是漆棺上的圖案,無不曲線輕盈婉轉(zhuǎn),回旋曲折,飛揚流動。既非對大自然的單純模仿,也非單純的自我藝術(shù)表現(xiàn),而是一種自由生命形象的創(chuàng)造,傳達出生命之美和生命的律動感。它合理地融合了商周青銅器、玉器上的那些獸面紋、蟠螭紋、云雷紋的表現(xiàn)方式,但摒棄了商周器物中以獸面紋、蟠螭紋為主體,以細密規(guī)則的云雷回紋為底的威嚴、猙獰的程式化作風,代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活潑輕盈灑脫得多的新風格,明顯地呈現(xiàn)出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時代特征。它將傳統(tǒng)的怪獸、龍鳳形象的分合轉(zhuǎn)化,予以變形,再重新根據(jù)裝飾、表現(xiàn)或象征的需要組合起來,造成全新的藝術(shù)境界和神秘情調(diào)。與青銅紋飾相比,戰(zhàn)國漆器紋飾使我們感受到了一種徹底驅(qū)散了陰霾之后的云蒸霞蔚的氣象,顯示了漆匠繪畫用筆穩(wěn)健準確、手法多變、運線干變?nèi)f化等高超的技藝,達到了完美的藝術(shù)境界,對后世漆器裝飾藝術(shù)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這一時期,漆工匠不僅能熟練地廣泛運用獨立紋樣使漆器裝飾具有整體性和統(tǒng)一性,而且在器物的中心和口沿部分還能大量地使用連續(xù)紋樣,突出裝飾效果,并且在一件器物上還往往運用多種形式的裝飾技法,彼此協(xié)調(diào),整體意趣盎然,達到了空前的水平,成為我國古代裝飾紋樣發(fā)展最燦爛的時代。漆器紋飾除了幾何紋、動物紋、自然景象紋之外,還出現(xiàn)了一些繪畫性較強的圖畫,內(nèi)容有神話傳說、社會生活題材等裝飾紋樣,題材廣泛,構(gòu)思巧妙,極具浪漫色彩。
(1)描寫社會生活場面
反應社會生活以新興的寫實手法描繪現(xiàn)實生活與人物活動場面的裝飾紋樣,主要出現(xiàn)在貴族使用的漆器上。如宴樂、迎賓、車馬出行、狩獵、歌舞等,其中比較突出的是信陽楚墓出土的漆瑟上有殘存的漆畫,繪有以人物、羽人、云氣為主的升仙圖和狩獵、宴飲、樂舞等場面,線條圓轉(zhuǎn)流暢,設(shè)色絢麗多彩,形象生動活潑,反映出漆器裝飾繪畫水平的提高,生動地表現(xiàn)了貴族的宴樂場面。曾侯乙墓出土的漆鴛鴦盒,則刻畫了盛大的樂舞場面,腹部兩側(cè),分別在面積7cm×4.2cm的畫面上各繪有一幅漆畫,左側(cè)繪撞鐘擊磬圖(圖二),用朱漆繪單足佇立的對稱雙鳳,鳳嘴中銜橫梁,梁上懸鐘二枚,鳳足上部置磬架橫木,懸掛兩個石編磬,一個獸頭人身的樂師正手持鐘棒背向撞擊編鐘。右側(cè)繪擊鼓舞蹈圖(圖三),畫面中間以一獸為鼓座,上樹建鼓。一旁繪一戴冠獸形人,雙手持鼓槌輪番擊鼓;另一旁繪戴冠佩劍武士,雙手舞動長袖,正應著鼓聲翩翩起舞。這兩幅圖中人的形象采用極其夸張的手法加以表現(xiàn),造型奇詭,線條流暢,在方寸之地,惟妙惟肖地將龐大而壯觀的樂舞場面,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可謂方寸之間氣象萬千,充分體現(xiàn)出小中見大、博大恢宏、不同凡響的藝術(shù)特征。
湖北荊門包山2號墓漆奩上的彩繪《車馬人物出行圖》(圖四),被認為是迄今為止所發(fā)現(xiàn)的我國最早的風俗畫杰作,在僅高5.2cm,展開長87.4cm的范圍內(nèi),根據(jù)器物的圓圈形形狀,采用橫向平移視點的長卷式手法,彩繪了一組由二十六個人物、十匹馬、四輛車、九只雁、二只狗、一頭豬和五株柳構(gòu)成的楚國貴族生活畫卷,紋飾精美,畫面中的人物或昂首端坐、或策馬揚鞭、或路旁佇立、或疾馳如飛,有動有靜,栩栩如生,表現(xiàn)了當時貴族出行、迎賓的場面。景物比例準確,形象逼真,色彩柔和,線條勾勒圓熟,是一幅絕妙反映繪畫寫實技巧與抒情寫意風格結(jié)合意圖的美術(shù)作品,也是戰(zhàn)國時期楚國禮俗、貴族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寫照,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
(2)表現(xiàn)神話和巫術(shù)題材
表現(xiàn)神話和巫術(shù)題材的裝飾紋樣,主要出現(xiàn)在楚國的漆器中,如湖北擂鼓墩曾侯乙墓內(nèi)棺上繪滿了由龍、蛇、鳥、神等組成的華麗紋飾,各種神怪中有獸面人身、執(zhí)雙戈、踩火焰的驅(qū)鬼逐疫的方相氏,人面鳥身、執(zhí)雙戈的引魂升天的羽人等等。在側(cè)板上的武士(門神)圖像(圖五),形象怪異詭譎,有的人面鳥身,頭生尖角巨耳,兩腿間羽毛拖地;有的戴獸形面具,頭頂巨型飾物,胯下繪有火焰狀花紋;有的獸首人身,兩腮生須,赤膊而立。這些武士手執(zhí)武器忠實地護衛(wèi)著死者的亡靈,他們的面貌并不猙獰可怖,其上翹的嘴角,像是笑呵呵地陪伴墓主人繼續(xù)生前的活動。這些具有濃厚巫術(shù)色彩的紋飾,一方面再現(xiàn)了楚人生活的一部分,也充分表現(xiàn)出戰(zhàn)國時期漆器藝人的高超技藝。
(3)自然裝飾紋樣
根據(jù)器形的特點,創(chuàng)造出了變化多端的自然裝飾漆器紋樣,主要有動物紋樣、植物紋樣、自然景象紋樣等。
動物紋樣
動物紋樣主要有龍、鳳、獸面紋、竊曲紋、烏、獸等。這些動物形象以完全寫生的手法描繪,構(gòu)圖生動逼真,形神兼?zhèn)?。其中不少是在雕刻的動物上彩繪而成(包括淺浮雕),也有一些是直接描繪的。少數(shù)單獨作為漆器上的主要裝飾紋樣,大多數(shù)是相互組合,并作為主要紋樣的。長江流域的湖南、湖北出土的楚國漆器動物紋樣最為豐富,主要有龍、虎、鹿、豹、豬、狗、獸紋、蛙、朱雀、鴛鴦、鶴、孔雀、金烏、鳳、烏、變形鳳紋、變形鳥紋、烏頭紋、蟒、蛇、怪獸紋、辟邪、蟠虺紋、竊曲紋等。如包山楚墓漆奩上的馬、犬、豬和信陽楚墓琴瑟上的鹿、獐、狗等。
龍鳳紋
龍鳳紋的出現(xiàn)是古代人對自然界各種生物理解、尊重、敬畏、愛戀、審美的結(jié)果,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漆器中普遍流行的紋飾,在動物紋樣中占有很大的比例,分為變形和寫實兩種,以變形為多,擷取主要的形體特征,運用流云紋、卷云紋或S形構(gòu)成,或似蛇,或似螭,或作獸面帶角,被抽象成龍紋。鳳紋源于烏紋?!傍P,神鳥也?!櫱镑牒?,蛇頸魚尾,龍文龜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保ㄔS慎《說文解字》)鳳是人們心目中的瑞鳥,天下太平的象征。古人認為時逢太平盛世,便有鳳凰飛來?!傍P”其甲骨文和“風”的甲骨文字相同,即代表具有風的無所不在及靈性力量的意思。鳳烏形象,在楚文化中還有招魂,辟邪,引領(lǐng)靈魂升仙,再生、轉(zhuǎn)生、永生的意蘊。因此,鳳烏紋既能出現(xiàn)在祈福的禮器上,也能出現(xiàn)在棺材上,其用途十分廣泛。這個充滿幻想的具有神秘浪漫色彩的紋飾,在現(xiàn)今所見的出土漆器占據(jù)不同尋常的地位。它廣泛地出現(xiàn)在盾、馬鞍、刀鞘等戰(zhàn)爭工具,琴、瑟、鼓等樂器,盤、豆、勺、杯、盒、盂等食具,箱、奩、柜、案、幾、俎等生活用具,甚至棺木上。其紋樣豐富多彩,或昂首振翅,或展翅欲飛,或大步跨越,充分展現(xiàn)了古人強烈的情感和奔放的個性特征。鳳紋與卷云紋、流云紋、花枝紋的有機組合,流麗纖美,頗具神秘色彩,更能體現(xiàn)春秋戰(zhàn)國時代的精神風貌,別具情趣。湖北包山2號楚墓出土的彩漆帶流杯(圖六),杯體通飾一只鳳鳥紋,堪稱一絕。
植物紋樣
從現(xiàn)有的文獻資料來看,春秋時期的漆器上尚未見到植物裝飾紋樣。戰(zhàn)國時期楚國的漆器上開始出現(xiàn)以花草樹木為題材的裝飾紋樣,這標志著現(xiàn)實生活題材開始融入漆器裝飾領(lǐng)域。這一時期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樹木多以整株的形態(tài)來表現(xiàn),如扶桑樹、柳樹等,花卉多以變形的花瓣紋衣箱和編鐘架上變形花瓣紋飾,且多起襯托作用。湖北曾侯乙墓出土的后羿射日圖衣箱蓋面上,兩組對稱的四株扶桑樹上,每個枝頭上都繪以太陽形圖案。這種樹紋圖案,既有寫實性,又有符號性,太陽形圖案代表著扶桑樹。四株扶桑,樹形態(tài)簡約美觀,既襯托了樹冠上詭異的烏和獸,又使人感覺到弋射的后羿在莽莽叢林中的神勇。在荊門包山2號墓出土的圓奩上的車馬人物出行圖上,柳樹在畫面上充當了故事情節(jié)的隔斷,兩個柳樹間基本上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畫面。柳樹隨風飄曳,婀娜多姿。
自然景象紋樣
自然景象作為漆器裝飾題材,主要是各種變形的山、云以及星宿,特別是對云的處理,充分發(fā)揮了制作者的想象力。云紋是戰(zhàn)國漆器紋飾中運用最多,變化形式最豐富的紋飾之一,例如卷云紋、勾連云紋、云雷紋、變形三角形雷紋、勾連雷紋等,變中有不變,不變中蘊藏著變,極大地增加了漆器裝飾的藝術(shù)感染力。自然景象紋大多作為輔助紋樣,但也有少數(shù)是作為主體紋樣的,戰(zhàn)國時期極具天文學價值的一件漆器是曾侯乙墓出土的二十八宿衣箱(圖七)。衣箱頂蓋正中有一個朱漆畫的象征北斗星的“斗”字,用篆書書寫二十八宿的名稱,按順時針方向圍繞著“斗”字排列成一個規(guī)則的圓形,左邊繪有白虎,右邊繪青龍。這幅圖是迄今為止所發(fā)現(xiàn)的二十八宿全部名稱的最早記錄。
幾何紋樣
幾何紋樣主要是園點紋、圓圈紋、三角形紋、弧形紋、渦紋、菱形紋、方塊紋、方格紋、方格點紋等,他們同各類云紋一樣,或作主體裝飾,或作陪襯裝飾,或與其它裝飾紋樣組合而成,使漆器裝飾干變?nèi)f化。
在裝飾技法上,各類紋樣或單獨使用,或相互滲透,或點、線、面組合,或變形和抽象,幻象與真象交織,抽象與具象并用,繁復多變,運用自如。從出土的漆器的裝飾紋樣來看,大多數(shù)的漆器中都有幾何紋樣,紋樣抽象化程度較高,直線紋、卷渦紋、圓點紋及各種鳳紋、龍紋和蟠螭紋是最基本的構(gòu)形元素。在這個基礎(chǔ)上,經(jīng)過變形,又衍化出回紋、波浪紋、弧邊三角帶渦紋等,它們變化多端,少有雷同。戰(zhàn)國時期,人們似乎特別鐘愛回紋,幾乎在每件漆器上都能找到它的影子。這似乎是蟠虺紋、蟠螭紋、云雷紋加以變形、改造的結(jié)果。這些紋樣單元多呈向心卷曲的卷渦,它們瑣碎地并列重復著,在一個平面范圍內(nèi),乃至在整個器身外表上組成細密的紋飾。例如曾侯乙墓內(nèi)棺紋飾的烏形、人形,其翅膀、犄角、手腳都呈回紋式的彎曲傾向。圖八是曾侯乙墓中出土的一個木桶,桶外壁中間環(huán)以三角雷紋,其它部位布滿了變形雷紋,整個桶身華麗脫俗。回紋不單獨構(gòu)成紋樣,而是與其他花紋組合,有的在某一花紋內(nèi)用回紋裝飾,有的在某一花紋邊緣地帶飾以回紋,或?qū)?shù)個回紋相連,不同向的兩個組成一對,再以二方連續(xù)的形式組成一個圈,環(huán)狀相連,前后呼應,大小均勻,間隔有度,精密細致。長沙楚墓的狩獵漆奩,人與獸明顯小于上下三條裝飾帶中的回紋,人、獸的動態(tài)也被限制在周圍紋飾的約束之中。彩繪盤、豆、耳杯上的鳳紋的嘴、翅、尾、頸毛,龍紋的角、尾、爪等處都有回紋裝飾,呈現(xiàn)出濃郁的時代特征。
戰(zhàn)國漆器紋飾的表現(xiàn)技巧是對前人藝術(shù)經(jīng)驗的總結(jié)和自身藝術(shù)探索的大膽嘗試。他們靈活地將各種表現(xiàn)要素巧妙地組合起來,諸如二方連續(xù)、四方連續(xù)、對稱、同心圓構(gòu)圖、環(huán)帶花紋、變異形的組合等等都是最基本、最普通的手法。湖北荊門包山楚墓的彩繪漆奩的聘禮行迎情節(jié)畫就是一條出色的連環(huán)畫式的環(huán)帶紋飾,以圖案繪畫法記敘了楚貴族婚嫁出行場面,藝術(shù)性之高令人稱奇。江陵望山1號墓的漆耳杯,兩耳及口沿外繪有紅、黃、藍三色的點、弧形紋等幾何紋樣,以陪襯主體紋樣;江陵雨臺山的漆扁盒,盒蓋周邊描繪的圓卷紋陪襯,烘托蓋頂中部的變形鳥紋和鳥頭紋等;雨臺山10號墓出土的彩繪三角紋盞型器(圖九)以幾何紋為主要紋樣,兩色三角形紋巧妙地使用,使器身富有強烈的立體感;江陵馬山1號墓的一件漆耳杯,其內(nèi)壁有以紅漆繪的粗獷的卷云紋與圓點紋,內(nèi)外壁和兩耳有用細筆勾勒的卷云紋與幾何紋樣。
漆器的紋飾美不僅在于描繪自然,而且在于線條的美。線條表現(xiàn)了一種凈化了的審美趣味和美的理想,是人們經(jīng)過長期提煉、概括、創(chuàng)造出來的美。線條的組合、流轉(zhuǎn)變化和韻律概括地表現(xiàn)了大干世界的節(jié)奏感、流動感。柰賦予線以個性,線又賦予黍以藝術(shù)生命。線成為了漆器裝飾的基本語言和主要的藝術(shù)形態(tài),傳遞出人的種種主觀精神境界、氣韻和興味。有如行云流水,轉(zhuǎn)折不滯,粗細兼容,剛?cè)嵯酀瑒?chuàng)造了一個道勁古逸、舒展自如、富有生命暗示和表現(xiàn)力量的藝術(shù)世界。例如曾侯乙墓中鴛鴦盒腹部兩側(cè)的撞鐘擊磬圖、擊鼓舞蹈圖,可謂是線條藝術(shù)的杰作。表現(xiàn)對象皆用簡練流暢的線條來表現(xiàn),粗線顯得渾厚,細線顯得飄逸。繪在漆棺上的一些線條也有同樣魅力,線條本身也起到了裝飾作用,有一種特有的韻律蘊含其中,形象本身的美感和生氣也通過這些線條的韻律得到充分地顯現(xiàn)。觀物取象、以線明象的裝飾方式最終發(fā)展成為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漆器裝飾方式。
戰(zhàn)國時期,漆器紋飾所運用的線條多用毛筆勾畫,且大多是曲線,有些變形龍鳳紋,與其說是龍鳳的變形,不如說是卷曲的云、雷、水波等易于產(chǎn)生運動聯(lián)想的形態(tài),體現(xiàn)出了我國先民崇尚生命的運動活力和強烈向往自由的文化精神。簡練流暢的線條寓直于曲、曲直分明而又互為一體,將萬千氣象盡顯方寸之中。它通過流暢而富有節(jié)律感的曲線巧妙地傳達出充盈在宇宙萬物間的運動感、律動感,將人引入一個奇異境界。這種線氣勢非凡而又優(yōu)美無比,與“天人合一”的思想相一致。線條時疏時密,時曲時伸,與動勢同在,充滿生機。它簡潔洗練、流暢、鮮明,反映了一種生機勃勃的時代風貌。那種節(jié)奏輕快、如行云流水般的音樂感,那種飛揚流動、意氣風發(fā)的舞蹈感,正是先民樂觀開朗、展翅欲飛的精神狀態(tài),在視覺形式上的顯現(xiàn)。
在色彩的運用上,平涂填充與彩繪髹畫相結(jié)合是其特色,紅黑兩色是其主色調(diào),反映了當時人們的思想意識形態(tài)和審美觀念。器物根據(jù)審美和形制需要多通過平涂填充來活躍大面積底色,強烈的色彩對比,使器表裝飾效果更加醒目。由于油漆的發(fā)明,戰(zhàn)國時代的漆器用色比過去大為豐富,彩繪漆器如河南信陽長臺關(guān)楚墓出土的小瑟,至少用了鮮紅、暗紅、淺黃、黃、褐、綠、藍、白、金等九種顏色,尤其是金、銀的熟練使用,標志著技法的發(fā)展。小瑟既用濃金作點和線,又用淡金作平涂,浮動欲流,有如水彩顏色,使人驚嘆。同墓出土的棺板,大量使用銀彩,成為全器的主調(diào),這在后代的漆器中也是少見的。
4.秦漢時期:紋飾飄逸,法天象地
秦漢時期的紋飾在繼承戰(zhàn)國漆器的基礎(chǔ)上,獲得了空前的發(fā)展。為了適應社會各階層的需求,裝飾紋樣題材豐富,主要有動物紋、幾何紋、自然景象紋以及各種神話、現(xiàn)實生活題材。圖案的神秘主義色彩進一步減弱,采用的基本構(gòu)圖方法為夸張對象的性格特征,抓住大的形態(tài)動勢,線條流暢,變化多端,不作細節(jié)描寫等,用精神大勢轉(zhuǎn)移藝術(shù)情感。通過采用適合紋樣、獨立紋樣和連續(xù)紋樣等組合形式,依據(jù)器物造型的需要組成勻稱規(guī)整的花紋圖案,并以線描、平涂、渲染、針刻、戧金、鑲嵌和堆漆等多種技藝,使裝飾紋樣線條錯落有致、曲折縈回,畫面瑰麗生動。
(1)秦代:鳳舞魚躍,婉約多姿
秦代漆器線描是漆器紋飾的主要裝飾手段,通過線的剛?cè)釓娙?,輕重緩急,濃淡干濕,轉(zhuǎn)折頓挫,表現(xiàn)出各種物像的形態(tài)與質(zhì)感。例如睡虎地11號墓的黑漆朱繪單鳳雙魚紋漆盂(圖十),內(nèi)底朱繪雙魚一鳳,從嘴到尾一筆鐵線描成。線條剛中帶柔,極富彈性,著色干濕得當,使魚的造型逼真,生動活潑。又如睡虎地11號墓漆樽,在口徑11.4cm,深10.1cm的樽內(nèi)底,用圓的筆尖,勾勒出細如發(fā)絲的鳳鳥紋,線條流暢,形象準確。同時還采用三角旋卷式的構(gòu)圖方法,使畫面的裝飾效果別具一格。這座墓還有一件漆園盒,蓋面的三條云龍紋,線如行云流水,使云龍造型靈動、矯健,給人以翻騰之感。另一件漆扁壺,一面繪一頭雄壯的犀牛,在寫實的基礎(chǔ)上進行夸張,使牛雄健肥壯的特征顯得更為突出有力;另一面在奔馬上繪一飛鳥,構(gòu)成了快馬如鳥飛的意境。
秦代的社會生活和神話紋樣,從目前的考古資料來看,僅存于湖北江陵鳳凰山秦墓出土的漆繪木梳篦上(圖十一)。這兩件木梳篦大小相同,長7.4cm,寬5.9cm,在木梳篦柄部圓拱形的正背兩面,均有彩繪人物畫。一木梳正面描繪的是宴飲場面。兩男子,一個帶冠、一個挽髻相對席地而坐,面前各自擺放一只盛放食物的豆。右邊的男子似乎是主,左邊的男子似乎是賓。兩男子之間是兩個頭挽髻,著裙裾,足穿雙尖翹頭鞋的侍女。左邊的侍女手持酒杯,正將酒杯奉給男賓,右邊的侍女雙手持豆緊隨其后。木梳左上方有一條飄帶,意為賓主正在歌舞聲中宴飲。木梳背面描繪的是歌舞場面,畫面中間一女子身姿綽約,甩動寬大的長袖翩翩起舞。右邊一男子手持木槌作擊磬(或鐘)狀,正為舞女奏樂。右邊一女子跪坐在地,昂首高歌,為舞女伴唱。另一木篦正面描繪的是送別場面。畫面中間是一對男女,左邊的男子似為貴族,頭戴冠,上身穿交領(lǐng)衣,下身著裙裾,腰佩長劍,女子頭挽髻,上身穿長袖衣,下身著長裙,與男子執(zhí)手相望,依依惜別。在男女左右兩側(cè)各有一位男武士,他們在等待主人一起動身遠行。木篦背面描繪的是角柢場面,畫面上三位男子,上身赤裸,下身穿有長腰帶的短褲。左邊的一男子,身體直立,平伸雙手,作為裁判,右邊兩男子,身姿矯健,奮力拼撲,比賽異常激烈。木篦右上方有一條飄帶,意示有音樂伴奏。
這兩件木梳篦在方寸之間描繪了四幅活生生的生活場景的場面,畫面構(gòu)圖精巧,明快醒目,在半圓形的梳、篦柄部面上,將人物安排得疏密有致,人物比例準確,婉約多姿,刻畫細膩,線條流暢,充分反映了秦代髹畫匠人高超的繪畫技巧。
秦代的幾何紋樣主要有圓、點、圓圈、菱形、方格、點格及三角紋等。有少數(shù)漆器是以其相互變換組成的幾何形花紋,作為主要的裝飾紋樣。大多數(shù)漆器上的幾何紋與其它裝飾紋樣構(gòu)成圖案,起襯托的作用。在起襯托作用的幾何紋中,大量出現(xiàn)了波折紋,這種純粹的樣式化的紋樣綿連不斷,有力地烘托了主體紋樣,裝飾效果很強。如河南泌陽出土的幾何紋耳杯(圖十二)。
秦代漆器的動物紋樣主要有牛、馬、鳥、魚、云龍、鳳、變形鳳、變形烏、云鳳、鳥頭和獸紋等。這些紋樣,除個別的仍是在雕刻動物形象的漆器上加飾花紋之外,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器皿上彩繪的。雖然這個時期的動物紋飾不如戰(zhàn)國時期的多,但它們出于當時髹畫匠師的妙手,更顯得千變?nèi)f化,繁麗多彩,是當時漆器上最主要的裝飾紋樣。這類動物紋樣往往還輔以幾何紋等,使整個漆器圖案顯得十分和諧優(yōu)美。秦代已出土的漆器以湖北云夢睡虎地最為重要,其中最具秦代風格的動物紋樣器皿有:9號墓的鳳形勺,11號墓和13號墓的彩繪鳳魚紋盂及大量的變形烏云紋器皿等。
云鳳紋在出土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漆器中幾乎沒有見到,而云夢出土的秦代漆器,出現(xiàn)了大量的云鳳紋,十分引人關(guān)注,是秦代漆器上具有代表性的紋飾。云鳳紋由變形鳳鳥紋的局部與云紋有機結(jié)合演變而來。兩種紋樣的結(jié)合明顯具有了動態(tài)感,而用連續(xù)形式加以表達,更產(chǎn)生了流動感,粗看似云,細看似鳳,不禁使人聯(lián)想鳳鳥在云中自由飛翔的景象。這些云鳳紋表現(xiàn)形式多樣,變化多端,有以圓形曲線表達,亦有用夸張的直線來表現(xiàn),有的線條簡潔,有的圖案繁復,有適合紋樣,亦有連續(xù)紋樣,有的是主要紋樣,有的作輔助紋樣,表現(xiàn)出秦人獨特的審美意趣及其非凡的藝術(shù)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
龍鳳紋較常見的有類似英文字母的“S”形紋飾,龍鳳如行似飛,優(yōu)美活潑,富于變化。在秦代漆器的動物紋樣中,還出現(xiàn)了一種十分有趣的紋樣,即B形烏頭紋。這種烏頭紋在湖南、湖北出土的秦漢漆器上大量出現(xiàn),達三十九種之多。把鳥頭變形簡化成B型,表現(xiàn)出古人高度抽象的概括能力,這種幾近概念化、符號化的鳥頭紋往往呈帶連續(xù)紋樣的形式,對主要紋樣起陪襯、烘托作用。秦代的變形鳥頭紋樣,一般由近于寫實的兩個鳥頭組成(即典型的“B”形紋),變化較少,西漢則由兩組變形鳥頭紋或兩組以上繁復的圖案構(gòu)成,類型很多。這種變形鳥頭紋在秦漢漆器上應用十分廣泛,主要繪于器物的外壁與蓋部。在秦代,像漆卮一類的器物上往往以變形鳥頭紋為主要紋飾,或與其它類型紋樣相結(jié)合為裝飾。
秦代漆器上的植物紋樣,主要有梅花紋,菊花紋、連枝花蕾紋、柿蒂紋以及折枝變形花卉等。從云夢睡虎地出土的漆器看,11號墓有一個漆圓奩蓋面中心在黑漆地上用漆繪梅花紋;25號墓中有一件漆圓奩的蓋與內(nèi)底,在黑漆地上用紅、褐色漆繪折枝草葉紋;3號墓出土的一件漆扁壺上,雙鳳相對佇立,中間有一個夸張的花蕾,這個花蕾在畫面中起到了平衡、穩(wěn)定的作用。
秦代漆器上的自然界景象紋樣主要有波折紋、卷云紋、云氣紋等,這類紋樣在當時的漆器裝飾紋樣中占有一定的比例,大多數(shù)是作為輔助紋樣出現(xiàn)在圓盒、耳杯、圓奩等漆器上,紋樣變化多端。如云夢睡虎地出土的勾連云紋長方盒,云氣與龍、鳥等動物形象相互幻化,從而產(chǎn)生了翻騰滾動,亦真亦幻的云龍、云鳥、云獸等圖案,極具藝術(shù)感染力。
秦代漆器的裝飾紋樣用色主要是朱、黑、褐、金、銀等五色,其中以朱、黑兩色最多,金銀色極少。漆器的底色與裝飾紋樣的用色搭配和諧,講究對比應用。絕大多數(shù)器物都是在黑漆底上,用朱、褐漆彩繪花紋,有些是用紅漆繪花紋,也有器物是在朱漆底上,用黑漆或褐漆繪花紋,還有少數(shù)器物是在褐漆底上,用朱、赭褐漆繪花紋,或在朱、褐漆繪的花紋中填涂金銀粉。秦代漆器的敘事畫紋樣,人體比例準確,線條流暢,形象生動,栩栩如生,所描繪的飲宴、歌舞、送別、相撲等場面,生活氣息相當濃厚,人物僅三四人,卻通過每個人的動態(tài)、形象、衣著、表情、道具,將不同場面的人物細膩地表現(xiàn)出來,充分反映了秦代漆藝匠人高超的技藝和繪畫水平。
氣勢磅礴的秦始皇兵馬俑,充分體現(xiàn)了秦代器物裝飾造型藝術(shù)的高超水平,它是彩繪與雕塑工藝完美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無論是南方楚地的木俑還是北方齊、秦的陶俑,基本上都運用了彩繪的方法來表現(xiàn)衣服的紋樣,勾、畫面部的五官、須發(fā)。如山東章丘女郎山出土的三十八件陶俑都有彩繪,出土時顏色仍很鮮艷;銅川棗廟春秋戰(zhàn)國秦墓出土的八件泥俑和十七件動物模型都是泥塑成型后再敷以顏色。秦俑也是先入窯燒制成陶之后才于其上施彩,可以說,秦兵馬俑彩繪是秦代工匠在繼承前代彩繪裝飾技術(shù)的基礎(chǔ)上進行的一項新的實踐。部分陶俑、陶馬的表面涂一層膩子,使其表面平整、光滑,將在木胎、皮胎上制作彩繪漆器的技術(shù)應用到了陶胎上面。通過彩繪,既達到了求真寫實的目的,也彌補了陶塑環(huán)節(jié)上的某些不足,使之從個體角度觀察栩栩如生,從整體上看則莊重嚴整。通過對取樣的光譜分析和x射線衍射分析,秦代所用顏料中的丹沙(HgS)、鉛丹、鉛白、赭石、孔雀石、木炭、雌黃(As2S3)都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顏料,顯而易見,在陶塑作品表面施漆繪彩是一種典型的彩繪與雕塑相結(jié)合的手法。
(2)漢代:流云飛動,天地和諧
漢代漆器裝飾紋樣的裝飾手法與戰(zhàn)國、秦代基本相同,仍是寫實和夸張變形兩種,技法則更為熟練。漆器紋飾以幾何云氣紋最多,流云飛動是這一時期漆器裝飾的總體風格,裝飾題材廣泛,內(nèi)容豐富,圖案優(yōu)美。有寫意、有寫實;有抽象、也有具象,人間氣象,天地萬物等,無一不收入其中。其裝飾題材大多包含著祈禱幸福、希冀吉祥和免災祛禍之寓意,一些動物也被賦予了祥瑞的含義。如:龜鶴象征延年益壽,鹿代表祿,魚是“余”的象征,老虎比擬威武,麒麟比擬仁義,鳥表示日,兔表示月等。由于寫實手法的大量運用,使許多漢代漆器圖案具有更強的真實感。如動物紋樣中的牛、馬、犀牛、豹、貍、獐、貓、魚、鳳、鳥、兔等,以及一些表現(xiàn)社會生活的紋樣,以其生動、精美、華麗、典雅的藝術(shù)形象,用東方人特有的含蓄、諧音、假托和轉(zhuǎn)喻等曲折的手法,反映出當時人們一定的思想、意志和情趣。
漢代漆器紋飾藝術(shù),以纖細為其特征,線條挺拔,柔和,富有彈性。這一時期漆畫的特征以湖南長沙出土的漆器繪畫為代表。其特征主要是以各種變形的云氣紋、龍鳳紋和幾何紋為最多,亦有大量的人物、動物紋飾。如馬王堆1號墓和砂子塘西漢早期墓出的彩繪漆棺及其它器物,是最能代表西漢漆器裝飾文化面貌的實物遺存。裝飾紋樣增多,不僅同一紋樣變化多樣,而且出現(xiàn)了許多新式紋樣。有許多人物紋、動物紋、植物紋的形式,前所未有。比如四川出土的漆器,其裝飾紋樣多為對鳥和對獸紋,描繪細致,有很強的裝飾感。裝飾題材不斷擴大,出現(xiàn)了大量的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內(nèi)容的樂舞、出行、雜技、車騎等風俗畫卷以及人神雜處,琦瑋譎詭,流麗奔放,變幻多端的神話世界。
表現(xiàn)神話題材
以夸張的手法表現(xiàn)神話故事和巫術(shù)題材來裝飾漆器,是漢代漆器紋飾的一大特征。遠古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和巫術(shù)文化,在漢代漆器作品上得以充分發(fā)揮和反應。漢代裝飾藝術(shù)中的神仙觀念已經(jīng)不同于遠古圖騰,也區(qū)別于青銅饕餮,他們不再具有在現(xiàn)實中的威嚇權(quán)勢,不再具有與現(xiàn)實苦難相對峙的難及的彼岸,而是人神雜處,人獸合一,歷史和現(xiàn)實、天上與人間合為一體,極有氣魄地展示了一個愉快、樂觀、生意盎然的和諧世界,使神仙世界也充滿了人間的樂趣。
漢代的神話題材漆器紋飾主要見于湖南長沙馬王堆1號漢墓的黑地彩繪漆棺(蓋板)、朱地彩繪棺、針刻怪獸紋漆卮(外壁)、長沙砂子塘1號漢墓的朱地彩繪棺、安徽天長縣三角圩19號漢墓的人物怪獸格斗長方盒、湖北光化五座墳3號墓、江陵鳳凰山8號漢墓神獸紋龜甲形漆盾等。
湖南長沙馬王堆1號漢墓4層套棺中的第2層黑地彩繪棺(圖十三)和第3層朱地彩繪棺(圖十四),整個裝飾主要由云氣紋組成,線條奔放有力,各種“雜物奇怪,山神海靈”填充其間,展示了仙鶴覓蛇、神獸騎馬、仙人樂舞、怪獸格斗等神秘離奇的故事,是漢代神話故事最為典型的作品。彩繪黑地漆棺在“S”形曲線構(gòu)成的富有動感的云氣紋中,彩繪有九十多個形態(tài)各異,生動多變的神怪、仙人、怪獸、鶴、虎、牛馬等圖像,或揮動長袖,翩翩起舞;或滿弦將射,而被射物則翹尾回首,驚恐奔逃;或托腮而坐,若有所思等,凡此種種,形態(tài)勻稱,活潑生動,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和運動感,形成了大氣磅礴、浩蕩恢弘的彩繪巨制,顯示出漢代漆匠獨特的想象力,豐富的畫面富有音樂感,體現(xiàn)了瑰麗多彩的藝術(shù)風格。彩繪朱地漆棺外表彩繪龍、虎、朱雀、鹿和仙人等祥瑞圖像,其中在棺的頭擋板處,于中部一三角形的高山兩側(cè),各繪一昂首騰跳的鹿,四周繞以云氣紋。足擋板上畫雙龍穿璧,龍身帶鱗甲而又有鳳羽,龍首巨目利齒,異常兇猛。左側(cè)板上畫一朱色山,山兩側(cè)各繪一呈波浪起伏狀的巨龍,左側(cè)龍身上又畫一形體寫實、張口回首的猛虎,龍尾畫一身帶云形斑紋的伏虎,右側(cè)龍身上有一翹首展翅欲飛的朱雀,龍尾有一頭發(fā)斑白、身帶毛發(fā)、兩手攀龍的仙人;右側(cè)板上滿飾繁復的勾連云紋。該棺所繪圖像與長沙砂子塘西漢早期墓中出土的一具朱漆彩繪棺上的圖像頗為相似。
湖北江陵鳳凰山8號漢墓出土的神獸紋龜甲形漆盾(圖十五),盾平面呈龜腹甲形,以黑赭色漆為地色,盾正面用朱色繪一人首、人身、禽足,身著豹斑紋衣褲的神怪,和昂首屈身、奔走欲飛的神獸,盾背面畫兩衣著相同、相對而立的人,右者身佩長劍。在構(gòu)圖上,漆匠用筆簡潔,用漆如墨,依龜盾之特定形狀,采取了對稱構(gòu)圖的方法,對人物作了合理地安排,概括地表現(xiàn)了畫面的特點,大膽地運用粗線條勾勒人物、神獸,衣物、花紋部分信手點來,濃筆平涂,增強了神獸的力度感。
另外,朝鮮平壤古代樂浪郡的漢墓中出土的彩繪羽人乘鳳烏的漆勺和西王母與龍虎的漆盤,所繪物象皆富有氣勢。
現(xiàn)實生活題材
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題材的漢代彩繪漆器出土較少,但在情節(jié)安排,人物造型與神態(tài)刻畫,線條和色彩以及構(gòu)圖上,決不遜于同時代的墓室壁畫、畫像石和畫像磚,具有強烈的時代特色:形象質(zhì)樸粗獷,通過動勢和力度的強化,以及人物之間的呼應來表現(xiàn)情節(jié)主題,顯示了漆畫工匠高超的藝術(shù)水平。
在秦漢時期,在天人合一、天人感應,以儒學為正宗和繳緯神學的影響下,在琳瑯滿目、五彩斑斕的對象化世界中,一方面延續(xù)著戰(zhàn)國漆器裝飾的一些奇異浪漫的內(nèi)容,將世俗生活和自然環(huán)境描繪表現(xiàn)出來;另一方面又宣揚孝子、義士、圣君、賢相的道德故事,以儒學的禮儀道德規(guī)范統(tǒng)領(lǐng)社會各階層人員的思想行為,折射出秦漢時期的社會思潮、現(xiàn)實生活場景和思維理念。反映現(xiàn)實生活題材畫面的狩獵、歌舞、宴飲、出行、戰(zhàn)斗等漆器裝飾紋樣都不同程度地展現(xiàn)了時代特點,反射出一種積極的對世間生活的全面關(guān)注和肯定。遼闊的現(xiàn)實圖景、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濃縮在方寸之中。
漢代漆器上的社會生活紋樣,主要見于湖南長沙砂子塘1號漢墓的舞蹈漆奩外壁和人物車馬漆奩外壁、安徽天長縣三角圩19號墓的人物漆六博盤、廣西貴縣羅泊灣1號漢墓的狩獵紋漆器畫銅筒和人物龍紋漆畫銅盤、江蘇揚州胡場14號漢墓的馬術(shù)圖漆奩、湖北襄陽擂鼓臺1號漢墓的人物紋漆奩以及朝鮮人民共和國彩篋冢的彩繪孝子圖漆篋等等。
湖南長沙砂子塘墓出土的彩繪車馬奩和舞女漆器奩漆畫構(gòu)圖繁縟而不紊,使用單線勾勒和平涂結(jié)合的手法,筆勢活潑,富于變化。前者描繪了貴族乘車出游時的情景,在山丘、云朵、飛鳥、垂柳等自然景色中,貴族坐在急馳的車上,御者雙手緊勒韁繩,似用全力來控制奔走如飛的駿馬,車后隨有兩個威武的騎士,其后有一人在亭中躬身相送。整個畫面在情節(jié)、構(gòu)圖上顯得生動自然。后者描繪了十一位正在舞蹈和觀賞舞蹈的舞女,舞者面容秀麗,體態(tài)輕盈,舞姿優(yōu)美。
朝鮮平壤市郊一座東漢樂浪郡墓中出土的彩繪漆篋(圖十六),局部繪有九十二個不同形態(tài)和不同時代的人物形象。許多人物身旁有朱色書寫孝惠帝、商山四皓、伯夷、丁蘭、李善、鄭真、渠孝子和黃帝、神女、吳王、皇后等題字,證明其形象為當時流行的帝王和孝子烈女故事中的人物。其中篋蓋上的人物雖被畫在僅4cm寬的狹長橫帶上,但動態(tài)、衣飾及五官均描繪精微,生動傳神,其形象有如肖像畫,體現(xiàn)了較高的寫實能力。在構(gòu)圖上,每組人物之間的聯(lián)系通過不同的手勢來實現(xiàn),采用聚集、交談的辦法將各自孤立的人物組合成一個統(tǒng)一的畫面,反映了作者構(gòu)思的巧妙。
江蘇連云港市海州西漢墓出土的一批精美的漆器,其中有一件漆器上彩繪了不同姿態(tài)的人物,形象生動。在器蓋和器身外壁上,以黃色為地,用黑漆勾繪出三個男子形象,頭頂均束發(fā),系帕頭,衣右衽長袖袍,一人似奏樂,一人舞蹈,一人似坐聽,三人之間又飾以云氣紋,畫法新鮮。
漢代漆器上的社會生活紋樣的表現(xiàn)手法,基本采用長卷式的表現(xiàn)形式,以人物為主,具有一定的情節(jié)性和故事性。但也有極少數(shù)從純粹裝飾的目的出發(fā)來描繪人物。在構(gòu)圖上采用嚴格的對稱,以云紋等為主要紋飾,而人物成為次要紋飾,如安徽天長縣三角圩19號墓的人物漆六博盤,在棋盤的四個角上,兩人一組,共計八人,均為帶冠、著華麗長袍、坐姿的男子。他們向背而坐,中間以一個小方格隔開,八位男子的形狀基本相同,僅在冠的形狀、是否留有胡須等細微之處略有差別。
動物裝飾紋樣裝飾題材
動物紋樣在漆器裝飾中占主導地位,幾乎在漢代出土的所有漆畫上都有所表現(xiàn)。這時期的動物紋樣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多與云氣紋相輔相成,各種各樣的動物穿梭于云氣紋之間,或奔騰跳躍,或回首翹望,或佇足而立。在回旋往復的云氣紋襯托下,盡管有些動物被描繪為靜態(tài),但它們潛在的力量和速度仍呼之欲出。紋樣中的祥禽瑞獸雖非現(xiàn)實中所有,云海氣浪“仙氣”十足,卻強烈地傳達出人間的樂趣:因為此時的祥禽瑞獸并不是人的異己的對象和力量,而是人的直接延伸。這從一個側(cè)面表現(xiàn)了在上升時期的封建大帝國人對自然的征服主題,也反映了封建上層希求富貴、皇權(quán)永固,企慕長生不老、羽化登仙的祥瑞意念。
所描繪的動物形象,為了與器型和裝飾紋樣相呼應,大都采用了變形、夸張的手法。除神獸、神烏外,還有自然界里的各種飛禽走獸,如虎、豹、鹿、馬、犀牛、熊、貍、獐、貓、免、飛豹、龍、云龍、云獸、怪獸、龜、魚、飛鳳、鶴、鳥、變形鳳、變形鳥和鳥頭紋等,線條勾勒交錯,連續(xù)縈回,變化多姿。即使是神獸、異烏也參照了現(xiàn)實中的動物形態(tài),加以想象、變化而成。如在漆圓盒、圓奩、橢圓奩、樽、卮等的蓋面,蓋里和內(nèi)底,扁壺的正、背面,以及耳杯、盂、盤、匝的內(nèi)底,往往繪有豹、牛、犀牛、熊、云獸、鳳、鳥、云龍、變形鳥、鶴、魚、四葉、柿蒂紋等紋飾。例如鳳凰山168號墓的云豹紋漆扁壺(圖十七),兩腹面各繪有三只飛豹,古人采用三足鼎立的構(gòu)成方法,使不對稱的三豹組合成平衡式的優(yōu)美的裝飾紋樣。扁壺的正面上中部有一豹曲身回首;右下部有一豹張牙舞爪,正追捕一只似獐子的動物;左下部一豹昂首伸頸,長尾略上翹,作行走狀,正面的豹子個個毛發(fā)直立,顯得異常兇猛。背面中下部是一展翅的飛豹,兩前肢前伸,自上向下?lián)?;左上方一豹的頭向上,長尾較直,兩前肢回收,兩后肢彎曲作上竄狀;右上方一豹長尾回卷,作顧首行走狀,背面的豹子顯得輕靈頑皮,惹人喜愛。蓋頂上的豹頭微昂,長尾回卷,弓身前行,線條簡約流暢堪稱杰作。這個時期的漆圓盒,其蓋上常常有三鳳鳥紋,所采用的構(gòu)成方法為旋轉(zhuǎn)式,即以旋轉(zhuǎn)方向和彎曲程度相同的方法構(gòu)圖,周圍一般又以流動飛揚的云氣紋烘托,使三鳳猶如在空中盤旋追逐,有的漆器甚至通體飾有云氣紋。
另外,還有一些以植物為母題的紋樣。漢代漆器上的植物紋樣,以柿蒂紋、四葉紋、蔓草紋、四瓣花紋、樹紋等為主。這類紋樣,在漆器中所占比例很少,有少數(shù)是在漆器上做主要裝飾紋樣,多數(shù)則作為襯托神話傳說或動物等的輔助裝飾紋樣。作為主體的植物紋樣,多在小型器物上以適合紋樣的構(gòu)圖形式出現(xiàn)。同樣是草葉紋,也因地域的不同而顯出差異性。湖南出土的幾件漆器上的紋飾,用筆纖巧細膩,葉紋舒展,形態(tài)美觀;而四川、安徽等地出土的漆器上,紋飾簡約,線條粗獷。
自然景象紋裝飾題材
漢代漆器上的自然景象紋樣,主要有云氣、卷云、勾連云、波折、山峰形紋等。這類紋樣在漢代漆器紋樣中占有相當大的比例,這和當時的時代精神有很大關(guān)系。漢代信奉道教和巫術(shù),人們祈求長生不老或死后羽化登仙,象征“天堂”和“仙山”的云紋和山紋在漆器中被大量運用,人物、動物或神靈怪獸,在變幻多姿的云紋襯托下構(gòu)成了頗具浪漫色彩的藝術(shù)樣式,在中國古代藝術(shù)史上留下了精彩的一筆。
云氣紋是漢代工藝美術(shù)的一種主要紋樣,較之春秋戰(zhàn)國時期也有了空前的突破——云氣紋被描繪成翻滾騰躍之勢,有的漆器上甚至通體飾有云氣紋。從出土的漆畫來看,云氣紋有多種形式,一般均用線條描繪,其線勻稱流暢,蜿蜒舒卷,變化無窮,這些紋樣多由古代蟠螭紋或鳥紋發(fā)展演變而來。把云氣紋揮灑得酣暢淋漓的當推馬王堆1號漢墓出土的黑地彩繪棺,以黃、紅、青、白、諸色漆在黑地漆面上繪制的云紋,布滿整個棺體,云紋之間點綴著上百個動物、人物、神怪圖像。棺蓋板上的圖案,飛云流動、大氣磅礴,氣韻流暢、回轉(zhuǎn)激蕩,是代表漢代漆器裝飾風格的重要器物。
表現(xiàn)技法
漢代漆器紋飾的表現(xiàn)技法較之前代更為豐富,用色上大多是在黑漆底上,用朱紅描繪,色澤光亮,單純而典雅。同時各種色彩的組合運用也很多,常用的有黃、綠、赭、白、灰等色,效果華麗豐富,通過平涂渲染等表現(xiàn)技法,產(chǎn)生較強的繪畫感。裝飾比較典型的漆器有湖南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彩繪兩用漆幾,黑漆涂地,紅、綠、金等繪紋,繪有乘云奔騰的巨龍,鮮明生動。髹畫技法主要有:
①漆線描,用生漆液加上各種色彩在器物上進行描繪。
②油彩線描,用油汁調(diào)顏料,后用筆畫到器物上去。
③錐畫,即在器物表面用針刺刻出所需物象,有時刺刻完后再填以金彩。如江蘇邗江西漢墓出土的一件錐畫小漆罐(圖十八),在這件不到7cm的小小器物上,從上到下,錐畫紋飾就有9層之多,有連續(xù)幾何紋、斜十字紋、菱形紋、云氣紋和鋸齒紋等,層次分明,繁褥而不亂,表現(xiàn)了漢代錐畫的高超技巧。
④金銀箔貼,將用金、銀簿制成的各種圖像,貼在器物上面,并以彩繪的云氣、山石等作襯托,更顯得富貴華麗。
⑤堆漆,有凸出平面的效果,增加了畫面的層次和立體感。長沙馬王堆西漢墓出土的漆器中,有多件是采用堆漆手法進行裝飾的,如黑地彩繪漆棺,云氣紋長方漆奩等。
(5)東漢至隋唐時期:道法自然,絢爛華貴
東漢以后,漆器的裝飾依然延續(xù)前代。彩髹紋飾有鳳鳥紋、變體云紋、纏枝紋、雙菱紋等。彩髹漆器色調(diào)絢爛華貴,紋飾圓潤流暢,構(gòu)圖豐滿柔和,百態(tài)橫生,形神兼?zhèn)洌瑲忭嵣鷦?,飄逸自得,意趣盎然,明顯帶有繪畫的風范。如鄂城郭家姥吳墓出土的漆缽上,有線條流利的游魚水草、男女舞戲、相撲、舞蹈等圖案。在安徽馬鞍山發(fā)掘的三國中期東吳右軍師大司馬朱然墓,出土的漆器數(shù)量驚人、器物造型繁多、色彩斑斕,反映出了三國時期漆器裝飾的水平。
朱然墓漆器裝飾技法多用彩繪,還有素髹,新出現(xiàn)的漆工藝技法有犀皮、戧金等。彩繪圖案題材以人物為主,內(nèi)容豐富多彩,如有描寫宮廷貴族生活的宮闈宴樂圖、貴族生活圖、武帝相夫人圖,有宣傳傳統(tǒng)禮教道德的季札掛劍圖、百里奚會故妻圖、伯榆悲親圖,另外還有表現(xiàn)生活情趣的童子對棍圖等,也有表示祥瑞的神禽、神獸如鳳鳥、麒麟、飛廉等。注重寫實,彩繪布局緊湊,色彩明快,刻畫細微,線條有很強的運動感和節(jié)奏感,氣勢連綿不斷,悠然自然。諸如狩獵、宴樂、音樂、雜技、兵器、房屋、衣冠、山水、云樹、魚蟹等都有表現(xiàn)。在構(gòu)圖上,不追求呆板的對稱,而特別注重人物的呼應,有的還彩繪山、云、動物烘托氣氛,以加深對主題的表達。在人物刻畫上,不但運用動作、衣紋,比較準確地表現(xiàn)各種人物的身份和特征,而且還嘗試以面部表情來表現(xiàn)特定環(huán)境下人物的感情,彩繪季札掛劍圖漆盤就是最好的例證。盤心繪春秋時吳國的季札在徐君冢前掛劍致祭的歷史故事,把季札哀婉悲傷的神情描繪得淋漓盡致,令人肅然起敬。童子對棍圖漆盤,在山前空地繪有兩個稚氣十足的活潑童子,身穿肚兜,光著屁股,相互舞棍對打,頗具兒童天性。又如彩繪人物扁形漆壺殘片,繪有上身裸露的人物,手舞足蹈,形態(tài)狂放,生動傳神。
朱然墓出土的漆器上的彩繪大部分是用黑中偏紅色的漆髹于器表作地色,然后用黑漆勾畫輪廓,再根據(jù)需要在輪廓內(nèi)平涂金、紅等色漆,最后用黑漆或紅漆勾畫發(fā)式、五官、衣紋之類,形成豐富的層次。一些作品立體感很強,如襯托紋飾中的魚,由腹到脊,依次用金、淺灰、深灰表現(xiàn),栩栩如生。
晉代以后,漆器裝飾追求更加豪華奇巧,用彩豐富,繪畫技巧精細,如南昌火車站工地3號墓出土的彩繪宴樂圖案漆平盤(圖十九),內(nèi)底用朱色為地,以紅、黑、灰綠、黃、橙等色彩繪人物、車馬、瑞獸及鉤線紋等,畫面錯落有致,用色考究,承襲了漢、三國漆器裝飾風格。晏樂圖漆盤與三國朱然墓出土的貴族生活圖漆盤的形制、題材內(nèi)容幾乎相同,用墨線勾勒輪廓的手法,與北魏時期的繪畫題材相似,完全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是魏晉社會生活狀況的反映,也是晉代繪畫藝術(shù)在漆器裝飾上的體現(xiàn)。
南北朝時期在裝飾藝術(shù)方面最明顯的創(chuàng)新是綠沉漆和斑紋漆的發(fā)明。“斑漆”、“綠沉漆”等漆器裝飾技法的廣泛運用,打破了自戰(zhàn)國以來千年不變的黑、紅傳統(tǒng)主色調(diào)。山西石寨山司馬金龍墓出土的彩繪人物故事漆畫屏風(圖二十),既是一件古代髹畫工藝品,又是一幅北魏繪畫真跡,堪稱一絕。內(nèi)容畫人物故事,有題記和榜書,朱地上用黃、白、青、綠、橙紅、灰藍彩繪。漆畫裝飾技法繼承了三國、兩晉的工藝傳統(tǒng),色彩運用由平涂發(fā)展成渲染,線條多運用鐵線描,達到了相當高的成就。該屏風木板漆畫為太和八年(公元484年)前的制品,每塊長80cm、寬20cm,厚2.5cm,木板榫卯連接而成。在構(gòu)圖上,采用了突出主題,中心人物大于陪襯人物的手法;在裝飾技法上,采用色彩渲染及鐵線勾描的手法,用朱漆遍髹面板為地,兩面彩繪人物故事、傳說。髹畫分上下四層,每層有文字題記和榜書,黃地墨書,說明內(nèi)容與人物身份。畫法是用黑漆勾畫人物輪廓,用白、黃、橙、紅、青、綠、灰藍等色彩繪帝王、將相、高人、義士、孝子、烈女等人物衣冠、服飾、器具。人物面部、手部涂染鉛白,邊框用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以及鹿、烏、云氣、忍冬花紋裝飾,線條悠緩自如,簡潔有力,富有節(jié)奏感。雖沒有什么復雜的裝飾性筆墨,但卻在簡明、扼要的“骨法用筆”中表現(xiàn)了人物的主要動態(tài)、立體感和肌膚色調(diào),樸素健康而富有力量。
隋唐以后,漆器裝飾在繼承前代的基礎(chǔ)上,出現(xiàn)了新的藝術(shù)風貌和審美情趣。一反以動物紋為主的裝飾題材,大量采用了花草紋、人物山水紋等,構(gòu)圖自由華麗,呈現(xiàn)出一派盛唐之風。動物紋樣隨著文化背景的發(fā)展,充實了寓意內(nèi)涵,洋溢著詩情畫意和生活情調(diào);動物被賦予了擬人化的性格,如鴛鴦、鸞鳳等都帶有情侶愛偶的象征,人與動物之間的關(guān)系彌漫著浪漫的詩歌氣息,表現(xiàn)為一種合乎規(guī)律的和諧,這是唐代動物圖案獨具的特色?;ú菁y以纏枝紋和寶相花最具代表性。纏枝紋的植物形象盤根錯節(jié),連綿不斷,一浪接一浪,緩慢推進,洋溢著無窮的生機,正合佛教輪回永生的觀眾。寶相花是以蓮花形象為基本形加以變化而成,集眾花之美,是我國獨有的一種紋樣,這是一個時代的創(chuàng)造。它原是佛教藝術(shù)中特有的一種象征性的花,“寶相”意指莊嚴的佛祖,其興于北魏、盛于唐,象征清凈、純潔、莊嚴、偉大之意?;ú菁y的應用標志著人的覺醒,擺脫了商周以來受制于天命,神授的精神依托,日漸發(fā)現(xiàn)人的自我價值,人認識自我并追求自我。自信、開拓,在生活中追求現(xiàn)實情愛、閑情雅致,把自然當作自己欣賞的對象。這表現(xiàn)在漆器裝飾題材上,呈現(xiàn)出詩情畫意的風貌,花草鳥蝶成為主要的裝飾題材。連理枝、并蒂蓮、比翼烏,描繪著人間的愛情幸福。鸞鳥飛舞銜綬,以示人意;鴛鴦相戲花叢,鸚鵡雙雙追逐,則表現(xiàn)出一種富于人情味的自然。另外還有佛教中的飛天現(xiàn)象,體態(tài)豐滿,飄帶飛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如上海博物館收藏的銀平脫舞禽花樹狩獵神仙紋漆背鏡(圖二十一),銀花鏤刻精湛,紋飾繁密華麗,圖文中有花草樹木,飛禽猛獸,上方有仙人騎鶴,下方綴有玲瓏剔透的假山石,別具一格。
唐代漆器在崇尚華美的社會風氣影響下,制作工藝十分考究,或在器物上綴珠陷鈿,或雕飾剔紅,或描金髹畫,精妙絕倫。用金、銀花片鑲嵌而成的金銀平脫器,鏤刻鏨鑿,光彩燦爛。如現(xiàn)存日本正倉院保存的唐代髹漆屏風,屏面繪制豐滿端莊的盛裝仕女,或立或坐于樹石之間,畫上還用烏毛貼飾,是唐代漆器裝飾技法的經(jīng)典之作。
(6)宋元明清時期:繁華似錦,百工炫巧
宋代漆器已從高檔奢侈品逐漸走入日常生活,體現(xiàn)了漆工藝民用化的特點。器物裝飾一反唐代的豐滿富麗,代之以清新淡雅的風格,以器身線條優(yōu)美、色澤素雅為特色,呈現(xiàn)出一定的時代性,反映出理性的美、靜態(tài)的美、含蓄的美、內(nèi)向的美。
在裝飾上既有以色澤、造型取勝的素髹漆器,也有與繪畫相結(jié)合的雕飾作品。在圖案構(gòu)成上,出現(xiàn)了以開光形式表現(xiàn)主題畫面的手法,一般以人物樓閣為紋樣主題,襯以山水烏獸,邊緣飾折枝花卉等,具有工筆畫的效果。表現(xiàn)人物題材的作品,具有很濃厚的風俗畫意趣,反映出髹漆工藝與繪畫相結(jié)合所形成的新特色,如江蘇武進南宋墓出土的戧金花卉人物連瓣式漆奩、戧金人物圖長方形漆盒,都是這類題材的代表作。
在髹漆技法上,素髹、雕漆、金髹、填漆等工藝比較典型。在眾多的工藝中,以雕漆最為精美。宋代雕漆工藝除了剔紅以外,還有剔黃、剔綠,剔黑彩等品種。雕漆實物見有雕刻錦地,上壓各種裝飾花紋。有雕曲線以示水波紋,有雕斜格花卉作錦地,有雕曲折回紋表示天空飄浮的云紋等錦紋地,為元明雕漆錦地打下了基礎(chǔ)。
宋代金髹工藝有描金、戧金等技法,已取得較高成就。出土于江蘇武進、藏于江蘇常州市博物館的園林仕女圖戧金蓮形朱漆奩,以及出土于浙江瑞安慧光塔、今藏于浙江省博物館的描金堆漆合利函,都是其代表作品。園林仕女圖戧金蓮形朱漆奩(圖二十二),蓮瓣形,蓋面戧刻園林仕女圖,兩位衣著華美的仕女在園林中竊竊細語,小仆一旁侍候,畫面效果十分生動。描金堆漆合利函(圖二十三),通體髹棕色漆,棕地上或以堆漆法飾出菊花纏枝紋,或施工筆描金繪出人物圖案,線細如游絲,工整流暢。函蓋用棕色漆堆出纏枝菊花圖案,點綴小珍珠作飾物,四面立墻用金粉繪出白描人物各一幅;函底座四角用棕色漆堆出菊花纏枝紋,中間壺門內(nèi)堆出形態(tài)各異的神獸。器內(nèi)金書銘文,為宋代最精致的描金漆器。
在蘇州瑞光寺塔中發(fā)現(xiàn)的真珠合利寶幢,底座上的狻猊、寶相花、供養(yǎng)人員是用稠漆堆塑裝飾的典范。真珠合利寶幢造型之優(yōu)美、選材之名貴、工藝之精巧都是舉世罕見。制作者根據(jù)佛教中所說的世間“七寶”,選取名貴的水晶、瑪瑙、琥珀、珍珠、檀香木、金、銀等材料,運用了玉石雕刻、金銀絲編制、金銀皮雕刻、檀香木雕、水晶雕、堆漆雕塑、描金彩繪、穿珠等十多種特種工藝技法精心制作,可謂巧奪天工,精美絕世。
元明清時代,漆器的紋飾藝術(shù)與造型藝術(shù)取得了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的效果。在傳承歷代髹漆工藝的同時,經(jīng)過長期的實踐,又融合創(chuàng)造出了自己獨特的裝飾技法,發(fā)展到了圓滿成熟的程度,藝臻絕藝,尤其是戧金、嵌螺鈿及雕漆技法各盡精妙,達到了歷史的高峰。
在元代,雕漆最具特色,構(gòu)圖簡練,堆漆肥厚,用藏鋒的刀法刻出豐腴圓潤的花紋。大貌淳樸渾成,而細部又極精致,在質(zhì)感上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裝飾紋樣有花卉鳥禽、山水人物等。
以花鳥為題材的作品,改變以往折枝、小朵花卉的襯托地位,而多采用大朵花卉滿鋪的圖案化表現(xiàn)手法。一般用黃色素漆為地,不刻錦紋,在其上直接雕刻各種花卉。花叢之中雙鳥或振翅欲飛,或?qū)ξ桄覒?,用以象征人間情侶成雙成對,如綬帶牡丹、雙鶴菊花等;或在盤內(nèi)正中雕刻一朵大花,其四周用小花及含苞待放的花蕾點綴,主次分明,層次清晰,寫實花卉與圖案型花卉兼而有之。元代雕漆中喜用的花卉有牡丹、山茶、芙蓉、秋葵、梅花、桃花、梔枝花和菊花,這八種花卉中既有單獨表現(xiàn)的,如剔紅梔枝花盤,也有幾種花卉施于一器之上的,如剔紅花卉紋尊等。剔紅花卉紋尊(圖二十四),尊外及頸內(nèi)髹紅漆,肩部有弦紋一道,將頸腹分開??谕忸i部、腹部及口內(nèi)壁雕花卉紋三匝,由茶花、梔子、菊花、桃花等組成圖案。盛開的花朵間,點綴著含苞欲放的花蕾,枝繁葉茂,充滿活力。作品用漆不厚,雕刻刀法圓熟細膩。花紋的邊緣拋光平滑,不露雕刻痕跡,給人以清新、典雅之感。器底左側(cè)近足處,針刻“楊茂造”三字名款,筆力道勁,近似行書,是楊茂傳世雕漆珍品。
以山水、人物為主題的作品,一般刻有三種不同形式的錦紋,用以表現(xiàn)自然界中不同的空間。天空以窄而細長的曲折回轉(zhuǎn)單線刻畫,類似并聯(lián)的回紋,猶如遼闊的天空點綴著朵朵白云。水面以流暢彎曲的波紋線條組成,似流動不息的滾滾波濤;陸地由方格或斜方格作輪廓,格內(nèi)刻八瓣形小花朵,似繁華遍地。這三種錦紋又簡稱天錦、地錦、水錦,在不同的空間背景下,刻畫出樹木、殿閣、人物,例如東籬采菊、蓮塘觀景等,用以表現(xiàn)超凡脫俗的文人士大夫形象,如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剔紅觀瀑八方盤(圖二十五)。該盤八方形,隨形圈足。盤心雕青松、山石,亭前一長者佇立觀瀑,后有兩小童侍立。盤內(nèi)、外壁皆黃漆素地,雕茶花、牡丹、梔子、桃花等四季花卉紋。盤底髹黑漆,左側(cè)有三針刻“楊茂造”豎形款,正上方有刀刻填金“大明宣德年制”楷書款,為后刻。此盤為楊茂漆器的傳世佳作,造型規(guī)矩,構(gòu)圖井然有序,刀法嫻熟。人物雖為側(cè)面,但其灑脫、飄逸的個性被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來。
明清時期漆器裝飾經(jīng)過幾千年的積累,其裝飾題材、紋飾結(jié)構(gòu)及其裝飾手法等更加豐富多彩,具有鮮明的藝術(shù)特征。就裝飾題材而言,大凡山水、祥云龍鳳、花卉蟲魚、喜慶吉祥等紋樣無所不包,圖案活潑、自然、大方,既具有傳承性,也不乏創(chuàng)新性的傾向性和選擇性,充滿著生氣。髹飾品種日漸增多,在工藝上達到極高成就,尤其是在描金、螺鈿、款彩、鑲嵌等方面,迎來了干文萬華之盛,奇技淫巧,料不厭精,工不厭細,謹嚴細致,似已達到極限,無可逾越。明清時期漆器裝飾技法,根據(jù)《髹飾錄》可分為14類,素髹(一色漆器)、罩漆、描漆、描金、堆漆、填漆、雕填、螺鈿、犀皮、剔紅、剔犀、款彩、戧金、百寶嵌等。構(gòu)圖多運用對稱方式,題材廣泛。從傳世之物來看,題材有龍鳳、螭虎、虬夔、獅鹿、麒麟等動物紋,卷草、纏枝、牡丹、竹梅、靈芝、寶相花等植物紋,還有十離紋、冰裂紋、如意云頭紋、玉環(huán)、繩紋、云紋、水紋、火焰紋和幾何紋樣。
明早期(洪武、永樂、宣德三朝)的漆器主要有戧金漆和雕漆兩類,其中以雕漆器數(shù)量最為龐大。《明太宗實錄》卷二十四中記載永樂元年頒賜日本國王妃的禮物中,就有雕漆盒、盤、花瓶、果碟等,其裝飾圖案中主體紋飾有人物故事、寶相花、太平雀梔子花、太平雀葵花、蒼頭石榴花、牡丹花、石榴花、山雞葵花、鸚鵡長壽花、山雀茶花、竹梅,邊飾有香草、四季花、回紋等。雕漆紋飾十分豐富,構(gòu)圖布局講究對稱舒展,或單用,或組合,或?qū)憣?,或抽象,變化無窮,已遠勝元代。
明早期裝飾圖案大體可分為花鳥、山水人物和龍鳳等幾類。
以花卉為主題的作品,一般雕刻在圓形器、蔗段式盒、蒸餅式盒上,在其上雕刻一朵,或數(shù)朵盛開的大花朵。花朵飽滿,四周枝繁葉茂,或旁襯小花朵和含苞欲放的小蓓蕾,似眾星捧月,突出主題,畫面具有完美的整體感。花卉之下一般不刻錦紋,而以黃漆為地,黃襯紅色,鮮明醒目。這種處理手法繼承了元代雕漆的風格,但不同之處為元代以花卉為主題的作品,紋飾疏朗有致,留下的黃地空間較大;而明永樂雕漆,花卉滿布,留下的黃色地較小,有緊密之感。明永樂雕漆常用的花卉有牡丹、茶花、石榴、芙蓉、菊花、蓮花、梅花、荷花、荔枝、葡萄等十余種。如現(xiàn)藏故宮博物院的剔紅孔雀牡丹紋盤(圖二十六),盤內(nèi)雕牡丹襯底,技葉繁密,花朵肥厚。牡丹花紋上壓一對孔雀,氣勢富麗奔放,雀身羽毛纖若刷絲,微如毫發(fā),與豐滿的牡丹花葉形成鮮明對比。孔雀身、頸邊緣處稍高,中部略凹,尾翎似鱗狀浮起,層層錯落,增強了立體感。足內(nèi)髹黑褐色漆,一側(cè)針劃“大明永樂年制”細書款。紋飾形象生動,意境浪漫,工藝高超精湛,是永樂剔紅漆器中最精美的一件。
明永樂時還出現(xiàn)了雙層花卉雕漆作品,即在漆盤內(nèi)上下雕刻兩層花卉,盤枝錯梗,錯落有致,幾近圓雕。如剔紅牡丹雙層盤、剔紅茶花雙層盤,上下兩層花紋自成體系,互不干擾,又互相映襯,章法有致,畫面富麗,耐人尋味,充分反映了明永樂時期工匠的高超技藝。
以山水人物為主題的作品,一般雕刻在葵瓣式盤、蔗段式盒上。在盤內(nèi)或盒面上雕刻人物故事,漆地雕錦紋,襯托圖案,綿紋地有分別代表天、地、水的三種錦紋。這三種錦紋與元代的處理手法相同,只是水紋的處理稍有變化。元代雕漆中的水紋有的似波浪滾滾,以彎曲的線條表現(xiàn),仿佛水在不停地流動,而永樂時期的水紋基本固定為圖案化的紋飾,以波折形線條表現(xiàn)。在三種錦紋之上雕刻人物、亭閣。一般的布局為圖案的左側(cè)或右側(cè)雕刻一座亭閣,以曲欄圍出一定的空間,閣后置古松或垂柳,天上點綴流云朵朵,人物活動其間?;驍y琴訪友,或閑暇賞瀑,或高談闊論,或五老相聚,立意鮮明,幾乎全部是表現(xiàn)文人的林泉之志和淡泊之情。雕刻時,以工筆手法雕出山林流水、殿閣庭院及人物,既有很強的繪畫效果,又有工藝品的藝術(shù)韻味。
除了雕刻花卉、山水、人物圖案,明永樂時期的裝飾題材尚有孔雀牡丹、云龍紋、云鳳紋、靈芝螭紋等題材。龍鳳是皇權(quán)的象征,作為藝術(shù)形象飾于漆器上,此時已經(jīng)定型,龍矯健而又威嚴,鳳飄逸而華美,它們或與云結(jié)合,或與花卉相配,構(gòu)成獨特的宮廷專用紋飾。
明永樂雕漆在制造技法和工藝上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這時的作品一般髹漆層次較厚,少則幾十道,多則上百道,與文獻記載的“漆朱三十六遍為足”有明顯的差異。其雕漆風格繼承了元代張成、楊茂的風格,用漆精良潤美,雕刻圓熟勁健,磨工精細光潔,藏鋒清楚,隱起圓滑,細微之處處理得精細而又恰到好處。例如,花紋枝葉的紋理清晰而逼真,以不同的雕刻方法來表現(xiàn)出枝葉的正背,花筋葉脈被處理得細膩入微,雕刻刀法嫻熟流暢,圖案的邊緣磨得圓潤光滑,不露棱角和刀刻痕跡,代表作品有剔紅對弈圖橢圓盤等。
戧金漆器以朱檀墓出土的云龍紋箱和長方形匣最早。傳世的有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朱漆戧金云龍紋長方盒和朱漆戧金大明譜系長方匣等。朱漆戧金大明譜系長方匣通體髹朱漆地,戧金花紋,匣面長方形簽內(nèi)有“大明譜系”四字,左右有對稱云龍紋,匣四壁亦飾云龍紋,圖案金光燦爛,有濃厚的宮廷氣息,是極為珍貴的明代戧金實物。
填漆漆器為明代新創(chuàng)手法,并被后世繼承,清代宮廷中大量制作。傳世實物有小柜、各式小盒等,圖紋有山水人物、花卉、云龍等。如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戧金彩漆牡丹花紋小圓盒,通體填紅、黃、綠、等色漆花紋。蓋面飾六角花紋錦地,其上正中是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四周襯以茶花、石榴、秋葵花等花卉。器壁六角形錦地上飾菊花、梅花、荷花、牡丹等花卉,花紋輪廓內(nèi)戧金,圖紋清晰,色彩豐富,搭配協(xié)調(diào)。盒內(nèi)及底髹朱漆,盒底右側(cè)刀刻填金“大明宣德年制”楷書款。該器在明早期漆器中頗具特色。
明宣德期間漆器裝飾題材與明永樂時期基本相同,有花卉、云龍、云螭、山水、人物等。圖案的處理出現(xiàn)了“開光”技巧,在盒蓋上或盤內(nèi)以蓮瓣式、葵瓣式、圓形作為開光,開光內(nèi)裝飾一種紋飾,開光外裝飾另一種紋飾。開光一方面能突出主題,另一方面也能把兩種不同的紋飾分隔開來,同時也可起到美化畫面的藝術(shù)效果。這種方法在明、清漆器圖案中常被運用,代表作品有天津藝術(shù)博物館藏的剔紅五老圖蓮瓣盤等(圖二十七)。明宣德期間漆器重要的發(fā)展是剔彩漆器的出現(xiàn),如剔彩林檎雙鵬大圓盤,既是新創(chuàng)的漆藝品種,又是孤品,其漆色之豐富,圖案之新穎,雕磨之精細,均無與倫比。
明中期,包括明正統(tǒng)、景泰、天順、成化、弘治、正德六朝,其間共八十余年。漆器裝飾開始從簡練、樸實、大方的風格向纖巧細膩轉(zhuǎn)變。這個時期的漆器品種有剔紅、剔黑、剔彩、戧金漆等,裝飾圖案豐富多姿。在以花卉為題材的作品方面,較之明早期果園廠那種整朵大型花卉為主題的裝飾圖案日趨減少,折枝花卉及花鳥題材明顯增多,如鴛鴦荷花、喜鵲登梅、綬帶牡丹、茶花小鳥、蘆雁等。以人物為題材的作品則不拘于早期那種攜琴訪友、觀瀑的題材,而以歷史故事為主。例如,五老過關(guān)、牧牛、文會、渭水訪賢、攜友秋游、漁家樂、采藥、滕王閣、雀屏中選、郭子儀故事、岳陽樓、八仙人物、嬰戲等,其代表性的作品有東京東方藝術(shù)館珍藏的剔紅樓閣人物座屏(圖二十八)等。
明中期漆器的雕刻風格有的保持了早期磨工圓潤、藏鋒清楚的特點,而有的作品則出現(xiàn)了鋒棱不夠圓熟的特征。此時,雕漆一般髹漆不厚,與早期那種髹漆層次厚、立體效果較好的風格略有不同;另一方面,無論是花卉題材或人物故事題材的作品均刻有錦紋,早期黃漆素地之上壓花的做法幾乎蕩然無存,從而形成了錦上添花的表現(xiàn)手法。
明晚期,漆器除了剔紅,剔彩、戧金彩漆亦大量制作,漆藝發(fā)展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剔彩漆器自明宣德時期出現(xiàn)以后,到了明嘉靖時期剔彩漆器驟然增多,一躍而成為雕漆的主流產(chǎn)品,呈現(xiàn)出大規(guī)模發(fā)展的局面。此時的剔彩器以題材新款,紋飾繁復,雕工精細,不施磨工,鋒棱俱在的獨特風貌獨步一時,形成了與明早期雕漆藏鋒清楚,渾厚圓潤完全不同的風貌特征,在色彩和雕工上取得了較高的成就。北京故宮藏剔彩貨郎圖盤(圖二十九),是嘉靖時期的優(yōu)秀作品。此盤通體剔彩,自下而上髹土黃、紅、黃、綠、紅五層漆。盤內(nèi)圓形開光雕貨郎圖,正中一老者手持鼗鼓,后置貨郎擔,四面有八童子歡娛嬉戲,情態(tài)天真生動。背景為桃樹山石,畫面以紅漆為主,間綠、黃等色,并以黃漆刻天地錦紋。盤邊刻紅、綠龍紋。盤背邊為剔彩靈芝紋,足內(nèi)髹紅漆,正中有刀刻填金楷書“大明嘉靖年制”六宇豎行款。此盤漆質(zhì)干澀灰暗,但漆色運用精美獨到。人物色彩以紅漆為主,兼用綠漆,紅色為衣,綠色為褲;桃樹則以綠色為葉,以紅色為果實。孩童著裝與花葉紅綠相間,由紅綠漸黃,隨妝露色,濃淡適宜,形成了同一顏色的色差之別。繪畫題材被運用到雕漆作品中,使剔彩漆器表現(xiàn)出嶄新的面貌。此盤畫面應師南宋畫家蘇漢臣的“貨郎圖”而作,其藝術(shù)效果和紙絹上作畫所產(chǎn)生的效果相似,表現(xiàn)出這一時期剔彩工藝所取得的成就。
這一時期的另一個特點是改變了過去較為單一的分層取色的重色雕漆技法,進而采取了分層取色與斜刀取色相結(jié)合的新手法裝飾器物。漆色豐富,協(xié)調(diào)融合,爭奇斗艷,構(gòu)成了鮮明的時代特征。器物裝飾主要以紅、黃、綠三色交替,每色有相當?shù)钠釋?。一般雕刻紅花、綠葉。若雕雙龍則以紅、黃區(qū)分,以紅色漆為龍鰭,以黃色為龍身,以綠色為龍發(fā),似剪影式的效果;若鳳紋則以紅、黃、綠來表現(xiàn)其飛翅及長尾,三種顏色的變幻,似美麗的羽毛,多姿多彩;若表現(xiàn)童子,則以紅、綠二色分飾衣、褲,以展現(xiàn)兒童的天真、活潑。北京故宮藏剔彩蓮杵紋大圓盒(圖三十),就是一件具有特色的代表作品。漆色自下而上備黃、黑、黃、草綠、紅五層,蓋面黃漆素地壓雕纏枝蓮紋,中心圓形開光內(nèi)雕金剛杵紋,周飾云紋,盒壁雕紅漆面回紋。此器蓋部花紋的工藝特點妙在分層取色與斜刀取色方法相結(jié)合,分層取色的花紋,露有紅花、綠葉、彩云等,交相輝映。而花葉及流云紋的邊線又采用《髹飾錄》中所謂的“仰瓦”刀法,斜刀鏟漆,故從正面即可看到漆層斷面露出的彩虹般華麗的色漆線條,如樹之年輪,重重疊疊,似行云流水,又漫無定律,天然流動,取得了以刀代筆,一筆數(shù)色的藝術(shù)效果。該漆器為刻意追求線條與色彩相伴為美的剔彩作品,也是對重色雕漆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這一時期尤以圖案間襯托的流云紋使用此種雕法最多,形成了嘉靖以來較為流行的一種表現(xiàn)手法;另有一種表現(xiàn)方法,即以黑漆間朱線來雕刻山水人物花紋,如北京故宮藏明代剔黑山水人物四方委角盒(圖三十一),蓋面雕山水人物,盒壁及口緣雕卷草、花卉紋。通體圖案為黑漆面,斜刀鏟漆后,黑色花紋中露有朱線三道,由于所刻山石高低不平,朱漆線間于黑漆山石之間,產(chǎn)生出一種皴染的藝術(shù)效果,盒壁的花卉由里向外的每一層花瓣均間有一道朱線,似筆墨勾勒的花筋葉脈,增強了花紋的質(zhì)感和層次感。這種髹漆做法雖與剔犀相同,但所刻花紋卻不是剔犀,也不是隨妝露色的分層片取,完全是一種以斜層取色追求線條美的剔刻方法,實際上也應是剔彩工藝派生出來的新技法和剔彩之變種,為前所未見。
除對重色雕漆的繼承和發(fā)展外,堆色雕漆的出現(xiàn)和使用,是嘉靖、萬歷時期剔彩工藝的又一成就。如“大明萬歷年制”款剔彩雙龍戲珠紋圓盒就是一例(圖三十二),該盒通體髹紅、綠、黃三色漆,蓋面雕海水江崖之上雙龍戲珠圖案,蓋邊及盒壁開光雕花卉紋,開光用靈芝紋相隔,上下口緣雕龜背錦紋,足雕回紋一周。蓋面雙龍、海水、江石及盒壁花葉等紋飾均用填色法、即用堆色雕漆技法而雕所成,色彩艷麗,雕工整齊,為萬歷剔彩之精品。就目前所見,這一時期的堆色法還僅限于表現(xiàn)花筋葉脈等局部紋飾,用以塑造主題還應是清代中期以后的事了。
這一時期的漆器裝飾題材也有獨特風格,除部分繼承前期的山水人物、飛禽鳥蟲等題材外,一改明早期雕漆簡單大方、莊重拙樸的裝飾風格,而滿目皆為吉祥文字、圖案以及道教色彩的題材紋飾所充斥,龍、鳳、鶴、鹿,以及鮮桃、靈芝等紋樣占據(jù)了圖案的主題,構(gòu)成了鮮明的時代特征。這與嘉靖皇帝朱厚熄一生崇信道教密切相關(guān)。嘉靖皇帝為禳災祛病,延年長生,不僅迷信方士,而且對各種祥瑞之物尤為喜愛,包括松、竹、梅、仙鶴、靈芝、壽桃等寓意福壽、吉祥的裝飾題材,由此形成了嘉靖時期器物上的裝飾風格。長生不老、升仙、萬壽等成為這一時期漆器裝飾常用的主題,如五老祝壽圖、群仙祝壽圖以及表現(xiàn)仙山樓閣的題材作品等;出現(xiàn)了以文字組成的圖案,例如,以松、竹、梅纏繞組成“福、祿、壽”三字;以“福”字為漆盤的裝飾;雕三個壽桃,每桃上雕一字,組成“福、祿、壽”的漆圓盤;以開光的形式,在器物上組成文字“皇圖億載,圣壽萬年”和“乾坤清泰,萬壽齊天”及“萬年長生”“萬年如意”“萬壽永年”等裝飾紋樣。壽春圖是這個時期典型的裝飾題材,并對清代乾隆時期的裝飾圖案產(chǎn)生了影響。春字盒有剔紅、剔彩兩種,在蓋面開光內(nèi)雕聚寶盆,盆內(nèi)裝有盤腸、珊瑚枝、銀錠、古錢、犀角、火珠等,盆中升起霞光萬道,似熊熊火焰,火焰之上壓一個“春”字,春字中圓形開光內(nèi)雕老壽星。代表作品有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剔彩春壽圖圓盒、剔紅福祿壽歲寒三友圖盒等。剔彩春壽圖圓盒(圖三十三),該盒剔彩備紅、綠、黃等色。蓋面開光,內(nèi)以方格卍字錦地為地,雕聚寶盆內(nèi)映射出萬道霞光,上托“春”字。春字中心圓形開光,居中刻一壽星,其旁襯有松柏和文鹿,取“春壽”之意?!按骸弊謨蓚?cè)各雕龍紋,四周襯托彩云。合璧上下各有開光四組,內(nèi)刻水紋、勾云紋、渦紋做地,壓雕游春、對弈等圖紋。開關(guān)外斜格錦地壓雕雜寶紋,上下口緣雕纏枝靈芝紋,足雕回紋。盒內(nèi)及底髹黑漆,底正中有刀刻填金“大明嘉靖年制”楷書款。剔紅福祿壽歲寒三友圖盒(圖三十四),此盒通體以綠漆為地刻錦,以紅漆為面刻花。蓋面雕一片海水浪花,三石立于波濤之中,松、竹、梅纏繞而上,至頂端蟠成草書“福”“祿”“壽”三字。蓋、器外壁雕鳳、鶴飛舞于祥云之中、海水江崖之上,盒底正中豎刻“大明嘉靖年制”刀刻填金款。用松竹梅蟠曲成“?!薄暗摗薄皦邸钡燃槲淖质羌尉笗r期別開生面的一種典型的裝飾紋樣,為以往所不見。
龍紋仍然是這一時期漆器裝飾的主要題材之一。如故宮博物院藏品剔彩雙龍紋小箱,該箱箱頂設(shè)蓋,前為插門,箱下連寬座,通體雕紅、黃、綠三色漆錦地。插門飾云頭式開光,內(nèi)雕雙龍戲火珠紋,火珠火焰上升,盤成“壽”字,上有“卍”字及三星紋,四角滿飾纏枝靈芝和雜寶紋,四邊框作菱形開光,內(nèi)雕纏枝小朵花卉。箱兩側(cè)及蓋面紋飾與插門相同,僅龍紋為單龍戲珠。箱背面為綠色海水,上雕松鶴圖,六只仙鶴在松樹上棲息或在空中盤旋,寓意“六合同春”、“松鶴延年”。箱內(nèi)及蓋里均髹朱漆,裝抽屜五具,屜面雕雙龍戲珠紋,屜里髹黑漆,底座雕纏枝小朵花卉紋。該箱整體漆層較薄,但刀工嚴謹,工細至極,云龍紋及纏枝花卉的表現(xiàn)手法均具明萬歷雕漆的特征,此箱雖無銘文,但實屬萬歷朝官造雕漆之精品。
明嘉靖時期漆器的錦紋表現(xiàn)形式也有較大變化,突破了明早期的三種錦紋形式,出現(xiàn)了“萬字錦”、“勾云錦”等,有的甚至雕刻出五六種錦紋,錦紋的比例較大,風格獨特。
這一時期戧金彩漆漆器日漸增多。造型有銀綻式、梅花式、菊瓣式、方勝式等,制作工藝十分精致。以戧金為圖案的輪廓線及葉脈紋理,在輪廓線內(nèi)填以紅、黃、綠等色漆,紋飾磨平后具有繪畫般的效果。如故宮博物院藏品戧金彩漆龍鳳紋缽式盒,該盒通體以朱漆為地,彩漆填花紋并細勾戧金。蓋面云霧中雙龍飛騰,間有四個圓形開光,內(nèi)雙勾隸書“萬壽齊天”四字,盒壁飾飛鶴、翔鳳和流云紋,四周襯托牡丹、靈芝等花卉??诰夛椚缫庠萍y一周,腹底連足處飾蓮瓣紋。盒內(nèi)及底髹黑漆,底正中刀刻填金“大明嘉靖年制”楷書款。
明萬歷時期漆器的生產(chǎn)制作較活躍,官辦漆器作坊仍占據(jù)主要地位,漆器生產(chǎn)在造型、圖案、款識等方面形成了有別于其它時期的風格與特點。在裝飾圖案方面,明嘉靖時期追求升仙、長壽的題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雙龍、龍鳳、祥云、海水江崖為主題的圖案,并出現(xiàn)了祈求吉祥、太平的吉祥圖案,也有少數(shù)的表現(xiàn)人物、花鳥的題材,如剔彩晏子使楚漆盤、剔彩花鳥紋盒等。對錦紋的處理也較為獨特,比例緊湊,細膩工整,明萬歷前后均無此特征。受繪畫藝術(shù)的影響,這個時期還出現(xiàn)了一些傳統(tǒng)的山水鳥紋紋樣和反映民間習俗的新題材。如“龍舟競渡”、“貨郎圖”和“嬰戲圖”,也有顯露出淡雅秀麗的江南特色和士大夫文人情趣的作品,如“竹林七賢”等。在描金彩漆中,還首次采用了寫意畫的裝飾方法,如故宮博物院藏品朱漆描金山水人物圖大圓盒,通體髹朱漆,以描金加墨彩為飾,用皴擦、渲染之法表現(xiàn)山勢疊嶂,氣勢磅礴。蓋面蒼松翠柏,灌木叢生,河水潺潺。山林間樓閣屋合掩映,寥寥幾位人物點綴其中,或徜徉于林間小徑,或休憩于樓閣之中,儼如一幅傳統(tǒng)的中國山水畫。畫面幽靜深遠,描繪精細,布局錯落有致,意境深遠,趣味無窮。盒壁飾游龍八只,間飾云朵和火珠。里及外底均髹朱漆,外底中央描金楷書“大明萬歷年制”豎行六字款。以山水為主題、龍紋作邊飾的裝飾形式在宮廷作品中罕見。匠人在描金中運用了渲染的手法,再加上墨漆的皴點,使圖案層次分明,立體感強,呈現(xiàn)出國畫的筆墨意趣,在描金漆器中獨樹一幟。
入清以后,漆器裝飾藝術(shù)在繼承明代的技法上,裝飾日趨纖巧繁瑣。尤其是盛世期間的漆器裝飾表現(xiàn)了清朝統(tǒng)治者的雄偉氣魄,代表了追求華麗和富貴的世俗作風,用色繁復,油彩、漆彩并施,雕飾滿目,圖案豐富多彩,絢麗華貴,具有鮮明的藝術(shù)個性。最能代表清代漆器裝飾水平的是清宮廷造辦處制作的漆器,運用了明代《髹飾錄》中涉及的髹漆技法,同時還有所發(fā)展,多種髹漆工藝的運用和結(jié)合是清代的時代特色。黑髹、朱髹、描金、雕漆、戧金乃是清代最常用的技法,鑲嵌則因物料不同而分為木嵌、螺鈿嵌,明代開始流行的“百寶嵌”絢麗多姿,清初達到高峰。
在裝飾題材上,清代的漆器裝飾圖案除因襲明代以外,取材更有進一步發(fā)展、拓寬,吉祥圖案盛行,植物、動物、風景、人物、幾何紋等無所不有,十分豐富,尤其是自然山水紋飾,妙得其真,或暈染,或用五彩,真正成了髹畫工藝的獨立審美對象,由附庸而獨立,風格突出,氣韻生動。在紋飾題材和結(jié)構(gòu)上的變化既適應了統(tǒng)治階級繁縟華麗的審美趣味,也體現(xiàn)了滿漢文化交融的意趣,髹漆工藝吸收了西方外來文化,融匯了中西藝術(shù),器物裝飾趨向細膩精致,絢爛華美,突顯髹漆工藝技法的精湛。其裝飾題材主要可概括為以下幾類:
龍鳳紋飾
龍紋、鳳紋、云紋都是這一時期較為流行的紋飾,多采用夸張而富有浪漫色彩的表現(xiàn)手法。龍是美德祥瑞的象征,鳳具有吉祥、美麗的意義,龍紋與鳳紋組合在一起,意為“龍鳳呈祥”,象征美好。云紋大多象征高升和如意,在漆器裝飾上應用較廣,多為陪襯圖案,形式有:四合云、如意云、朵云、流云等,常和龍紋、蝙蝠紋、八仙、八寶紋組合在一起,若煙非煙,若云非云,郁郁芬芬,飄飄欲仙。如故宮博物院藏乾隆期間的作品彩漆描金云龍紋方盒和朱漆描金鳳戲牡丹紋碗等。彩漆描金云龍紋方盒(圖三十五),通體髹黑漆作地,飾彩漆描金云龍紋。蓋面波濤洶涌,騰躍出大、小二龍,身纏火焰,追戲著一滾動的火珠,四周流云滾滾,有蒼龍教子之意。朱漆描金鳳戲牡丹紋碗,碗銀里,撇口,斂腹,圈足。外壁髹朱漆地描金鳳戲牡丹紋,三只金鳳姿態(tài)優(yōu)美,盤旋于牡丹花叢之中。足外墻飾描金如意云頭紋一周,底髹黑漆,有描金“大清乾隆年制”楷書款。此碗鳳首金色深黃,頸部細毛及鳳身金色較淺,是典型的彩金象工藝。鳳首之輪廓及眼睛用黑漆細勾,鳳羽、翅翎及牡丹花葉則采用“搜金”畫法,使金色濃淡成暈,反映了清代漆器工藝的高度水平。
幾何紋飾
幾何紋飾歷代都有,到明清時期更為普遍,主要有錦紋、回紋等。故宮博物院收藏的一對黑漆嵌五彩螺鈿山水花卉書格(圖三十六)是至今所見裝飾錦紋最多的實物。書格以五彩螺鈿和金銀片托嵌成各種花卉,其中就有不同紋樣的錦紋三十六種,做工精細,特別是所嵌螺鈿、金銀片極薄,在狹小的面積上做出十幾個單位的錦紋圖案,顯示出極高的工藝技巧。
山水人物紋飾
在不同的背景上,襯托各種景物,刻畫山林殿閣、人物活動、神話故事、八仙八寶等,使畫面層次清晰,各自成章。其特點或為引申歷史典故,或為反映文人士大夫的悠閑生活,或為山水風景,追求繪畫意境。如剔紅羲之愛鵝圖筆筒(圖三十七),通體髹朱漆,通景雕《羲之愛鵝圖》,水榭內(nèi)一老者憑欄眺望水中返波的小鵝,近有小橋、流水、樹木,遠處山巒綿延起伏,頗具畫意。通內(nèi)及底髹黑漆,底有刀刻填金嘉慶年制篆書款。此筆筒是嘉慶年間的標準器,其雕刻雖不菩藏鋒,但刀工精細工整,景物層次分明,具有極強的立體感。
這一時期,還出現(xiàn)了以日本或西方人物、風景為題材的漆器作品,前所未有。如識文描金風景圖提匣(圖三十八),通體髹金漆為地,飾識文描金銀加彩圖紋。匣頂飾百花紋,匣正面小門飾山水、樓閣、帆船、流云等風景圖紋,匣體兩側(cè)飾方勝、葫蘆、銀錠、火珠、雙錢、“卍”字、書卷等雜寶紋,背部飾蜜蜂及折枝花卉紋。此匣造型典雅,紋飾凸起有浮雕感,門上所繪圖案有明顯的異國風情,系仿當時日本漆器的制作。以自然風景為題材的漆器繪畫作品的大量出現(xiàn),得益于髹畫和金飾工藝的發(fā)展,對細部的處理更多地吸收了繪畫中的皴、擦、點、染等技法,增強了山石林木的層次感和立體效果,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增加了深遠的藝術(shù)效果。如黑漆描金山水圖手爐(圖三十九),該器以“彩金象”技法飾山水樓閣景色,景物描繪精細,用金濃淡相間,宛如畫家用墨。其近山石用金線勾邊及皴紋,加重處以紅漆或黑漆,使山石顯得嵯峨嶙岣,遠山則以淡金敷之,并微露底漆,使景物虛實結(jié)合,層次分明,是描漆漆器的精品。
樹石花卉紋飾
這種作品主要取材于現(xiàn)實中的自然景物,常以牡丹紋、荷花紋、靈芝紋、忍冬紋、纏枝紋、折紙花卉紋、西洋花紋等紋樣構(gòu)成圖案,以錦地壓花的方法來表現(xiàn)。如彩漆描金四喜圖菱花式盤(圖四十),通體髹朱漆描金紋飾,盤心作描金回紋花卉,內(nèi)用黑、黃、淡綠色描繪壽石、碧桃樹、牡丹,四只喜鵲或在空中飛翔,或棲息于枝頭、壽石之上,有“長壽祥瑞”之意。盤內(nèi)壁飾描金蓮花紋,外壁飾纏枝花卉紋,底髹黑漆,正中刀刻“乾隆年制”楷書款。該盤描繪細膩,筆法流暢,色彩富麗,紋飾生動,是髹漆工藝與繪畫技巧完美結(jié)合之典范。
吉祥圖案紋飾
這類作品可分為兩種:一種是象征吉祥的作品,圖案中以大型文字作為主題。如剔彩開光壽字寶盒雙龍、壽星、祥云、雜寶、火珠、松樹、鹿等諸多內(nèi)容在器物上無所不見,并在這些圖案之上壓一大大的“春”字,寓意吉祥。如北京故宮博物館藏的紅漆地嵌螺鈿百壽字炕桌(圖四十一),桌面中間嵌螺鈿“壽”字共一百二十個,邊緣嵌螺鈿卍字錦紋地,面下有束腰,嵌團壽及長壽字,牙條及直腿嵌螺鈿蝙蝠、壽桃、團壽字及方壽字,寓意“福壽雙全”,堪稱絕品;另一種是象征福壽的作品,常以自然界中動植物的形象,寓福壽之意。如紫漆描金五蝠捧壽碗,用五只蝙蝠圍成圓形,中捧一壽字,間隙飾祥云,立意鮮明,具有濃厚的民族色彩。
清代漆器圖案紋飾的藝術(shù)風格繁縟細膩,工巧華麗,富麗堂皇,其用色之多,圖案之繁,均為歷代之冠,美不勝收,燦爛輝煌。道光以后,清王朝內(nèi)憂外患,國力已大為衰弱,漆工藝也逐漸走入低谷,雕漆等重要髹漆工藝門類已然失傳,其它品類的漆器,此時雖然能生產(chǎn),但水平低劣,已無法同鼎盛時期相比了。
三、延其“意”,傳其“神”
中國漆器裝飾藝術(shù)之所以得以延綿不斷地向前延伸發(fā)展,主要取決于歷代漆工匠在漆器的制作上能夠傳承前人的漆器造型與裝飾藝術(shù),能取其“形”,延其“意”,從而傳其“神”,而這種神韻的承傳來源于中國傳統(tǒng)的造型觀念,即中華民族特有的哲學觀念和審美意識。透過漆器造型與裝飾藝術(shù)的歷史延伸脈絡(luò),我們可以看出,造型與裝飾藝術(shù)本身是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在新的技術(shù)與意識觀念的沖擊下而不斷地更新拓展,而其后的內(nèi)涵與精神則是民族歷史長期積淀的結(jié)果,是中華民族所特有的,也是民族形式的靈魂之所在。雖然“形”在每個時期的變化往往與前一個時期大相異趣,但我們?nèi)阅芨惺艿皆谶@些形式多樣的造型中所特有的精神氣質(zhì),呈現(xiàn)出一種驚人的生命活力,感動著我們現(xiàn)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