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明

2015年6月1日晚，從南京駛往重慶的“東方之星”號旅游客船，在湖北省監(jiān)利縣長江大馬洲水域翻沉?！皷|方之星”號旅游客船翻沉事件，是國內外十分關注的災難性事件，也是我國水難救援史上難度最大的事件之一。救援過程的最關鍵節(jié)點之一是“東方之星”號客船從倒扣狀態(tài)轉為側臥并浮出水面的時刻。荊楚網圖片新聞記者精心策劃，運用無人機航拍，精準地抓住了這個瞬間，以“‘東方之星隕落長江 83小時后被打撈出水”為題即時發(fā)稿，第一時間向新聞客戶端、微信、微博等新媒體迅速播發(fā)。這一圖片新聞產生了良好的新聞效應和廣泛的社會影響，后來被推薦參評2015-2016年度的中國新聞獎。但是，中國新聞獎的評審專家在評審過程中提出了一條意見，他們認為這一新聞標題的標點符號使用不當，“隕落”一詞“缺少標點符號，應有雙引號”。那么，此處的“隕落”一詞是否必須添加雙引號呢？這里我們擬從引號的基本用法和“隕落”的實際使用狀況來進行辨察。

最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標點符號用法》（GB/T 15834-2011，該用法于2011年12月30日發(fā)布，2012年06月01日正式實施）指出：“引號是標號的一種，標示語段中直接引用的內容或需要特別指出的部分”。標題中的“東方之星”是一艘客船的稱號，有一定的寓意，需要特別指出，因而需要加上雙引號。而“隕落”一詞既不是直接引用的內容，也不是需要特別指出的部分，沒有添加引號的必要。

專家審讀意見認為“隕落”應該添加雙引號可能受該詞詞義的影響?！半E落”一般指“（星體或其他在高空運行的物體）從高空落下”，而“東方之星”是一艘客船，不可能從高空落下，因而這里的“隕落”只是一種比喻性說法。作為一種比喻性說法，添加引號可以起到一定的提示作用。但是，是不是一定需要添加呢？國家標準《標點符號用法》中，引號的基本用法和補充用法里均沒有指出這種情況一定需要添加引號。而且從語言事實來看，“隕落”添加了引號的情況只是極少數。在北京大學中文系CCL平衡語料庫中，“隕落”一詞總共出現了238例，其中表示星體或其他物體從高空落下意思的有60余例，其余都是比喻性的用法。這些比喻性用法的“隕落”在句中使用了引號進行標注的情況只有1例，如下：

（1）“標王”就此“隕落”，年底秦池銷售額從9.5億元跌到6億元，再一年跌到3億元。（吳曉波《激蕩三十年——中國企業(yè)史（1978―2008）》）

其余比喻性用法的用例，“隕落”都沒有添加引號。請看一些權威媒體的用例：

（2）一部市場經濟史，就是名牌崛起和隕落的歷史。（《人民日報》1995年11月）

（3）一九七一年，草海的湖水幾乎被全部排光，一顆高原上的明珠隕落了。（《人民日報》1996年10月）

（4）25日，戎馬一生的楊得志將軍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一顆耀眼的將星隕落了。（《人民日報》1996年1月）

（5）一群群學生棒著白菊花，拿著有他簽名的本子，在靈堂前痛哭球星隕落。（新華社2001年1月份新聞報道）

（6）桂光集團為何在短期內走向隕落，其間教訓何在？記者日前驅車前往潮陽市谷饒鎮(zhèn)一探究竟。（新華社2001年5月份新聞報道）

究其原因，我們認為這與“隕落”一詞的比喻性用法比較常見有關。北大中文系CCL語料庫中，“隕落”一詞的比喻性用法已經占了全部用例的70%以上，成了一種常見的用法，這種情況已經不再需要通過添加引號來特別指出這是一種比喻性的用法了。

類似的情況在現代漢語里還有不少。例如“奠基”一詞，本義是“奠定建筑物的基礎”，但是經常用作比喻性的用法，且都沒有用引號標示。例如：

（7）羅納德·科斯于1937年發(fā)表了一篇被認為是新制度經濟學奠基之作的論文——《論企業(yè)的性質》。（《中國兒童百科全書》）

（8）愛爾蘭的喬伊斯、法國的普魯斯特，被認為是西方現代派文學的重要奠基人。（《中國兒童百科全書》）

可見，一個詞語如果已經經常用作比喻性的用法，就不再需要添加引號來標示。如果只是偶爾的臨時性的一種用法，一般還是需要添加引號來進行標示，以免產生誤解。

通過對引號基本用法的了解和語言事實的考察，我們認為，圖片新聞標題“‘東方之星隕落長江 83小時后被打撈出水”中，“隕落”一詞可以不添加引號，而且以不添加引號為宜。前面的客船名稱“東方之星”已經添加了引號，如果接著在“隕落”一詞上添加引號，既影響美觀，也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