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
【摘 要】賈平凹的小說《老生》通過一個唱師來講述近代以來的中國歷史。小說選取游擊革命、土地改革、農業(yè)合作化、改革開放的歷史轉折點來精心編制情節(jié),通過點與面的結合對中國現代化進程進行深度追問,探尋歷史真相,反思現代化建設中人性的善惡。
【關鍵詞】賈平凹 《老生》 革命
基金項目:陜西省社科聯基金項目(編號:2014Z122)階段性成果之一。
一
自從長篇小說《商州》發(fā)表以來,多年來筆耕不輟的賈平凹至今已經出版了15部長篇小說。賈平凹早期作品,如商州系列作品,則反映鄉(xiāng)土農村在時代變革中的鄉(xiāng)村子民的價值觀念、生活方式的變化;備受爭議的《廢都》則反映了在社會轉型期,知識分子的焦慮、惶惑,以及他們自我救贖的無望;《秦腔》和《高興》則是作者在鄉(xiāng)土文化瀕臨衰亡之際,對當代社會發(fā)展、農民命運的深刻思索和體察;寫于2011年的《古爐》則是借“文革”的歷史記憶,反思現代人的異化與物化,同時作者在作品中通過小人物的生存體驗,寄予鄉(xiāng)村子民追求詩意棲居的美好愿望;《帶燈》是通過帶燈來反映中國鄉(xiāng)村的巨變,以“邊緣人”視角俯瞰眾生。在人們還在為危機四伏的櫻鎮(zhèn)擔憂時,《老生》就悄然出現在世人面前,那么這一次賈平凹給讀者帶來了什么樣的驚喜呢?
二
到過商州的人,幾乎可能都嘗過商州的燴菜。而《老生》確有“商州燴菜”的味道,如果說中國歷史是“燴菜”的湯汁,那么戰(zhàn)爭、災荒、革命、改革就是“燴菜”中真正的硬菜。然而做菜的和吃菜的都中國兒女,他們的真實面目在歷史變遷中就裸露無疑。賈平凹的高明之處在于在歷史的轉折點來講中國的故事,以此來刻畫國民群像?!独仙防锏牡谝粋€歷史轉折點源自于上世紀30年代的游擊革命,在小說里以李德勝為首的革命隊伍活動在陜南秦嶺一帶,作者刻畫了老黑、雷布、匡三司令等人,讀者會發(fā)現這些人參加革命的動機不是受到布爾什維克的影響,也沒有好的成長引路人指導他們弄清楚革命的目的是什么?以何種手段去革命?就拿小說里老黑來講吧,自小父母雙亡,在王世貞的保安隊里混飯吃。不滿足給王世貞看家護院,極力想要出人頭地的老黑在表哥李德勝鼓動下,向往革命。老黑認為加入革命就有槍支,認為誰有槍誰就能稱王稱霸。李德勝帶領著老黑上演了《三國演義》中曹操殺呂伯奢這出戲,和老黑一起殺死了無辜的老漢,情急之下老黑踏上了革命之路。雷布參加革命只是為向王世貞復仇,匡三參加革命的首要目的就是要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根本不知革命的性質和意義,而是在革命隊伍里混飯吃。小說明確向讀者傳遞這樣的信息:在當時那個年代像老黑、雷布、匡三等人參加革命的動機不純,他們不像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共產黨人那樣,可以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在特殊時期為了一己之私投身到革命隊伍,那么農民身上的劣根性也暴露無遺。在某種程度上講,老黑他們鬧革命,只是對那些讓他們羨慕、嫉妒、恨的富人進行革命,或者借革命之刀殺死自己的仇家。
《老生》中的第二個故事里,作者以老城村為中心給讀者展示上世紀40年代的土地改革運動。大家可能都清楚,在中國這樣一個有著漫長農耕歷史的國家,土地在農民心中的地位。當然古往今來土地問題,從根本上講也決定了民心向背的問題。有關土改的小說在文學史上已經有了經典之作,諸如趙樹理的《三里灣》、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暴風驟雨》等,在這些小說里,作者以嚴謹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主動將自己的創(chuàng)作與這場運動的政治性和莊嚴性聯系起來。土地改革運動是在工作組的領導下進行的,并且作家在土改中積極改造了自己,將自己捆綁在歷史的戰(zhàn)車上,與祖國同呼吸、共命運完成了對革命歷史的宏大敘事。那么憑著記憶敘述歷史的賈平凹是如何描摹凌寧縣老城村的土地改革運動呢?老城村的土地改革運動是在馬生的領導下進行的,馬生原本是村里一個好吃懶做的后生,小說里有一個細節(jié)直接給讀者展示馬生的本性:白河牽著驢過來說:“幫叔趕驢把麥捆馱回去,給你搟長面吃!”馬生舉大拇指一翹一翹,盯著樹上的一顆紅軟蛋柿,說:“叔哎,你搖搖樹,讓蛋柿掉到我嘴里?!?[1]這個等天上掉吃的人,領導老城村的土地改革運動,自然會暴露出他身上的人性之“惡”。而“惡”是人的內心深處種種欲望、貪婪、野心,這種“惡”對馬生而言就,就是他在土改運動中不擇手段地滿足自己的“食色”之欲。在土改中老城村的每個家庭依據土地的多少依次被劃分為地主、富農、中農、貧農,這些村民根據自己的家庭成分再次獲得了話語權,順利被納入新的鄉(xiāng)村權力結構中,在老城村的權力結構中實權人物就是馬生,馬生偶然之際被鄉(xiāng)長任命為農會副主任,只因為他身上有幾分普通農民沒有的霸氣與匪氣,想讓他憑借這股力量迅速推行土改運動,減少來自各方的阻力。但是沒有接受任何革命教育的馬生,只會在運動中以革命的名義滿足自己的貪欲。在這個過程中,馬生不僅自己作惡,而且還動員和利用不明事理的群眾害人害己。小說里王家芳、張高桂和李長夏等地主分子所要承受的,不僅是肉體的折磨,而且是精神的折磨。對于老城村的地主而言,他們的財富瞬間消失了,土地不屬于他們了,這只是他們苦難的開始,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批斗。鄉(xiāng)村群眾稀里糊涂害了人卻不知。就像小說里唱師指出的“在他手里死了不少人哩”,在土改運動中混入權力核心的痞子、游民,利用手中的權力對普通民眾進行“洗腦”運動,于是在老城村上演眾生狂歡運動。個人的貪欲卻成了合法性指令,領導一群烏合之眾進行了所謂的“革命”運動。那么賈平凹煞費苦心刻畫馬生這個人物想說明什么問題呢?在這里有兩個問題是要注意的:一是占有土地合法性問題;二是馬生成為領導者的合理性問題?!独仙分凶髡邘е械难酃夥从^歷史,把暴力血腥的土改真實地呈現給讀者。通過土地改革運動,使普通民眾平均獲得了土地。農民在中國大地上開始他們渴望的耕作生活,然而好景不長,國家發(fā)現土改留下的后遺癥,為了解決社會發(fā)展出現的問題,于是出現了19世紀50年代后期公社化運動,賈平凹《老生》中的第三個故事講的是農業(yè)合作化。老皮、馮蟹、劉學仁在這場運動中唱主角,棋盤村的村民主動或被動參與了這場運動?!独仙分匈Z平凹筆下的馮蟹,是黨的政策的擁護者和堅決執(zhí)行者,同時他內心的私欲也急劇膨脹,在工作中采取一些激進的方法不僅沒有給農民帶來實惠,反而使農民深受其害。在馮蟹的指揮下棋盤村的農民統(tǒng)一了發(fā)型,統(tǒng)一配發(fā)勞動服,集中供應午飯。這讓原本一盤散沙的農民,能夠融到集體之中。但是馮蟹的這種極端的做法,很快就出現了負面性。馬立春就是此刻登上了馮蟹給她搭的舞臺,原本為了給婆婆治病,她不得已偷了布去賣,這就是她不幸的開始。此后在批斗會上,村里那些農民就眾口鑠金,馬立春就變成了“投機倒把”分子。不得已馬立春喝了農藥,雖然后來被救活了,但是只能坐在那里傻笑。只要隨口叫一聲“馮蟹來啦!”,“她抬起身就往家里跑,把門關了,還要再往門扇后頂上杠子”。[2]這跟民間人們哄不聽話的孩子時說的“狼來了”有相似之處。眾所周知,領導農民干工作的干部,一旦被人民認定為豺狼,那么黨群關系就會受到影響。假如馮蟹是人們眼里的小鬼,那么老皮、劉學仁就是人們眼里的閻王。棋盤村的村民張學成、苗天義的遭遇,就給人們更多的反思,在全國性運動面前,農民只能接受、配合這場運動,他們在馮蟹、老皮、劉學仁這樣干部領導下,命運就變得可悲了。在這個故事里更悲慘的不是他們,而是那個對老皮言聽計從的墓生,死后卻被無端懷疑。但是反思歷史時,人們只能坦然面對時代命運。
讀者在唱師的引導下,進入《老生》中的第四個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戲生,在時代風云變幻中上演幾出好戲。在當歸村戲生身上我們看到了作者對當下農村、農民命運的思考,農業(yè)要發(fā)展,農民要致富,這是在過去、現在、甚至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需要迫切解決的問題。
參考文獻:
[1][2]賈平凹:《老生》,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
作者單位:商洛學院語言文化傳播學院 陜西商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