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厭，看不厭那些跑沙跑水在曠野與草原上奔馳的馬群；看不厭，看不厭那些戰(zhàn)風(fēng)戰(zhàn)浪在藍天中搏擊云海的飛鳶和波風(fēng)浪谷中飛翔的白帆；看不厭，看不厭那些穿山穿嶺在大地上呼嘯著前進的列車……

看不厭它們那奔馳的英姿，疾翔著的風(fēng)貌，呼嘯著的不倦的生命力的旋風(fēng)。

我覺得自己生命中那些最珍貴的部分，那些包藏著莊嚴(yán)與神圣的人生美的部分，有一種神奇的、燃燒著的靈犀，連接著它們那奔馳著的節(jié)奏，連接著它們那生動而健康的旋律。

它們使我的心不會枯萎，使我意識到真的生命，應(yīng)當(dāng)不倦地奔馳著、迅跑著、奮飛著，不要停留，不要沉淪。永恒的奔馳著，在沙場，在鄉(xiāng)村，在廠房，永恒的奔馳著，哪怕在靜悄悄的實驗室，哪怕在靜悄悄的圖書館，哪怕在靜悄悄的月華下和燈輝下……

步，都在不惜地前行。哪怕是你，大海，地球上最偉大的母親，孕育著文明的卓著功勛者，也需要有新的誕生，新的繁榮，新的覺醒！

偉麗的存在是永恒的

我曾在多風(fēng)多浪的大海邊度過，對海有一種神秘的、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戀情。大海也愛我，它那多情的潮，挾帶著翡翠般的花，常常從河岸，從沙灘，一直飛卷到我的懷里。我愛枕著濤聲，做著海藍色的壯闊的夢。一天聽不到大海那深沉渾厚的濤聲，心里就感到寂寞。

我聽到過人們對大海的非難：大海的性格那么粗暴，海水那么咸，身上還有那么多的泡沫。

然而，我始終癡心地迷戀著海，迷戀著它那偉大的、神圣的存在，迷戀著它那世人無法認(rèn)識窮盡的淵深。我希望自己就是一只撲在它懷里的帆，能夠駕馱海風(fēng)，長久地驅(qū)馳在她那遼遠遼遠的疆土上。我知道她的波、她的光和她的巨大的心永遠不會干枯。而且從她身上知道：偉麗的、崇高的存在是永恒的，豐富、厚實的存在是非難不倒的。人們對這種存在的愛是不會消失的。那些詆毀偉麗存在的邪惡們，連海的泡沫都不如。真的人，總是尊重海的偉麗和崇高，總是追求豐富，追求厚實，或者在豐富與厚實的事業(yè)中留下生命的軌跡。

（《劉再復(fù)散文精編（第9卷）：散文詩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