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這么
米芾有幾大怪癖,潔癖,石癡,拜石為兄;再就是坑蒙拐騙,喜歡順人家東西,比如字畫、古玩、好石頭等,甚至為了一幅字帖要與船同歸于盡。
這還不算什么,借人古畫臨拓,完了造一張假的歸還,真品自己留下……米芾這一類的事更是層出不窮,所以米府金石字畫藏品甚豐。但他還是在畫家王詵手里吃了次苦頭——有一次,王詵借了米芾收藏的王羲之書法卷,歸還時競剪下一段自己留存了。
王詵也是個借物不還的慣犯。他和蘇軾是好朋友,蘇軾喜歡玩石,收藏了不少奇石。王詵得知后,便上門來借——看幾天又看不壞你的。蘇軾心知不妙,但二人關(guān)系好,他不好意思拒絕,便寫了一首長詩,詩名也長:《仆所藏仇池石,希代之寶也,王晉卿以小詩借觀,意在于奪,仆不敢不借,然以此詩先之》——再三申明自己愛石如命,懇請王詵務(wù)必要歸還。
可王詵不愧是王詵,微微一笑,該不還還不還。蘇軾急得沒法,到處叫起撞天屈來,這還不解氣,又寫詩控訴,說我一個窮病老人,你怎能這樣對我;又是打滾耍賴,要求王詵用家藏的唐代畫家韓斡的《二馬圖》作交換……更有一幫朋友來勸架,有的說不如我替你們保管,有的說干脆把石頭砸了一了百了,鬧騰了許久,成了宋朝八卦史上著名的“仇池石”公案。
這樣看來,米芾栽在王詵手上也不算冤枉。因為米芾這個人,雖然見奇心喜,甚至坑蒙拐騙、性命不顧,但還是有軟肋的。
米芾有個好友叫周種。有一天,米芾不知從哪里得了塊好硯臺,就來找周種顯擺。周種決定擺他一道,說,元章(米芾的字)兄莫不是又吹牛吧?說不定是件贗品呢。米芾心想胡說八道,硯臺就在這呢,你自己看。周種畢恭畢敬,洗了好幾遍手,才接過硯臺來看。
為了看看這塊硯臺的發(fā)墨(發(fā)墨者,墨與硯得水為媒,互相生發(fā),光澤細(xì)膩濃艷也)如何,周種令人去取清水,最后等得不耐煩了,便咳一聲,一口唾沫吐到硯臺上,就著口水硯起墨來。米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暴跳起來,氣得脫帽摘簪,一頭撞過來,差點兒把老朋友撞死。
后來不管周種怎么解釋自己是開玩笑而已,這塊尤物之硯,米芾是堅決不要了。說來說去,米芾到底還是個癡人。是癡人,就好騙他。
當(dāng)然,耍賴的不只是王詵、周種等人,后世的董其昌也不例外。
董其昌極愛米芾,算得上是隔代的知己,他也學(xué)著米芾作畫的風(fēng)格,給后人留下了很多佳作。當(dāng)他畫名滿天下,畫不過來時,便帶著小妾和弟子造自己的假畫賣,而他自己親筆畫的,則珍重地放到箱子里鎖起來。他有時候也造點兒假古董,隨便騙騙人;借了好字畫,當(dāng)然經(jīng)常不還;去朋友家,見人家書案上的法帖好,遂盤旋不去,要借。幸而朋友早有準(zhǔn)備,塞了張臨本給他。過了些日子,這張臨本便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董其昌自己刻的《戲鴻堂法帖》里了——這與其說是巧取豪奪,不如說是因為愛它,所以才收藏。
其實歸根到底,巧取豪奪、坑蒙拐騙也就是些文人雅癖。因為是愛好,不是投資,所以他們欣賞的是本質(zhì)之美,而不是經(jīng)濟(jì)價值,因此可以容得下耍賴與玩笑。
編輯/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