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政[攀枝花學院藝術學院,四川攀枝花617000]
試論張大千畫風嬗變與人生經歷的聯系
⊙楊政[攀枝花學院藝術學院,四川攀枝花617000]
摘要:張大千一生幾易畫風,從青年時期的“清新俊逸”,到中年時的“瑰麗雄奇”和“蒼深淵穆”,再到老年時的氣質淳化、筆簡墨淡。本文以張大千畫風的變化為線,展現張大千畫風變化與人生經歷的發(fā)生和發(fā)展,試圖說明在他的畫風嬗變與人生經歷之間有著某種必然的聯系。
關鍵詞:張大千畫風嬗變人生經歷聯系
張大千作為20世紀中國畫歷史中的輝煌人物,其畫風在一生中幾經嬗變,大致可分為30歲時的“清新俊逸”畫風,50歲時的“瑰麗雄奇”畫風,60歲時的“蒼深淵穆”畫風和80歲后的氣質淳化、筆簡墨淡的畫風這幾種。他作為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大畫家,繪畫風格的變化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和一點一滴的積累可以產生,而是大量人生經歷與心理體驗后洗盡鉛華的沉淀與展現。張大千畫風的嬗變與其人生經歷有著某種必然的聯系,因為作品是畫家審美體驗的表達,而審美屬于心理活動的范疇,作為審美主體的畫家,總是生活在一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中,因此,其創(chuàng)作心理和審美取向必然會受到這一社會歷史條件的制約和影響,就如丹納所說:藝術不是孤立的,它從屬于藝術家,同時也包括各種藝術流派以及它周圍的社會。張大千豐富的人生經歷、進取不息的人生姿態(tài)和不斷嬗變的繪畫風格都與那個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年代緊密聯系在了一起,不管有意無意,畫家的人生經歷和體驗必定會滲入到畫家的創(chuàng)作審美活動之中,并或顯或隱地發(fā)生著作用。對于任何畫家來說,生活經歷與思想性格都會直接影響他的創(chuàng)作內容和創(chuàng)作風格,而對于張大千來說,這種影響和作用更是巨大而明顯的。
生活是最好的老師,許多看似徒勞的經歷,都有可能成為人生當中不可多得的財富??v觀古今中外名垂青史之人,他們的經歷和頭上的光環(huán)大多成正比,經歷越坎坷復雜,頭上的光環(huán)就越耀眼,張大千就是這樣的一位成功者。他成長于一戶日見衰落的書香門第,祖上做過縣令。張大千的繪畫成就是從師古人開始的,在這期間他經歷了很多。幼年時期,張大千主要是在母親和姐姐這兩位啟蒙老師指導下學習繪畫,看她們彩描花鳥蟲魚,在繪畫上精進不少。除了繪畫,四五歲時,張大千便在母親的教導下讀完《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等文學啟蒙讀物,其間尤其對《三國演義》《封神榜》等古典小說里的英雄繡像著迷。年紀稍長一點,便隨他在私塾教學的四哥學習中華文化,同時在書法上也頗有進益,并在學業(yè)之余隨其兄外出游覽山水名勝,無形之中培養(yǎng)了他對大自然的熱愛。這樣的經歷,便是他日后走遍錦繡中華、尋險覽勝的原因。13歲之后張大千進入內江教會小學接受國文、算數、地理、英語等課程的正規(guī)教育,課余他仍把時間花在繪畫上,此時他已不滿足于簡單地使用工筆畫花鳥畫,而是開始努力學習寫意畫。到了16歲時他赴重慶曾家?guī)r的求精中學就讀,在暑期返鄉(xiāng)探親途中被土匪擄去當了“百日師爺”,期間有幸結識了一位滿腹經綸的前清進士,在與這位老人的探討中真正系統(tǒng)學習了詩詞的規(guī)則與技巧,為他日后行詩賦詞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經歷過“百日師爺”這場歷險,19歲的張大千被張家送往日本學習染織。雖然染織與繪畫屬于兩個不同的領域,但兩者對美的追求卻是相同的,在學習染織的原理和各種工藝流程中,張大千領悟到了科學、嚴謹、認真的重要性,同時對色彩、構圖和裝飾效果有了更深的體會,這些對他日后繪畫技巧的形成與完善都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22歲時張大千結束了留學生涯回上海拜名士曾熙、李瑞清為師學習詩詞與書法,這期間由于現實的壓力,加之未婚妻的去世,苦悶彷徨的張大千將視線轉向了他一直感興趣的佛學,決定要在博大精深的佛學中一探人生的究竟?!鞍偃蘸蜕小钡乃略荷钬S富了張大千的人生經歷,在他的藝術生涯中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從此以后,他更加珍惜生活。在上海拜師學習的經歷是張大千以古人為師的真正階段,不僅在老師的影響下提高了書法水平,更從石濤、八大山人等古代大師的原作中汲取到了藝術的靈性,成為他一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從這一階段看起來,他富有藝術氣息的家庭氛圍的熏陶,師古人、師先人以及一定的游歷采風,所有這些經歷,基本鍛造出30歲青年張大千“清新俊逸”的繪畫藝術面貌。
42歲時的敦煌之行對張大千的藝術創(chuàng)作起到了極其關鍵的作用,在莫高窟的兩年零七個月的時間里,他率門人子侄,不辭艱辛,對十六國、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等各朝代的壁畫代表作進行了臨摹,共臨摹壁畫276幅。這些臨摹畫是一批極其珍貴且來之不易的寶貴財富,他的好些摹本已經超出了原作的藝術感染力。經過在敦煌對大壁畫、大結構、大章法營造的研習,也造就出了張大千日后繪制巨型畫幅的雄心和魄力,使他的繪畫升華到了一個極高的境地。敦煌臨畫為張大千的藝術之旅平添了一道絢麗的光華,令他脫胎換骨,畫風蔚然一新,其中最大的影響就是使他的人物畫邁上了一個新臺階。在這之后他所創(chuàng)作的人物畫深得唐人意境,敦厚濃艷,豐碩健美,線條的寫實造型能力獨具特色,極富感染力,同時開創(chuàng)了古裝人物畫面向現實、表現時代的繪畫新風貌。在敦煌的三年面壁,身在其中的筋骨勞累、心智磨礪,這種經歷是未曾身臨其境的人難以體會的。除了面壁敦煌,在“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思想的教導下,張大千還游遍名山大川,在五十歲之前,他三上黃山,在華山、泰山、青城山、峨眉山、桂林、莫干、天目、劍閣、羅浮、長江三峽乃至朝鮮的金剛山等地都留下了他游歷的足跡。張大千在《畫說》中曾講道:古人有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說法。這是什么意思呢?因為見聞廣博,要從實地觀察得來,并不僅僅只單靠書本,兩者是相輔而行的。名山大川,熟于心中,胸中有了丘壑,下筆自然有所依據,要經歷得多才有所收獲。不但山水如此,其他花卉、人物、禽獸也都一樣。張大千在長年的奔走游歷中積累了豐厚的繪畫題材,他心中醞釀著無數的山水美景,每畫出一幅都令世人為之驚嘆不已。在這一階段中,深入的研習民族繪畫精髓,大量的游歷感悟,加上不斷的實踐與思索,這些經歷慢慢形成了50歲張大千“瑰麗雄奇”的繪畫藝術格局。
51歲那年,張大千應印度大吉嶺大學的邀請,離開故鄉(xiāng)赴印度講學,從此開始了他后半生的國外生活。他先后去過阿根廷、巴西、法國、意大利、英國、聯邦德國、瑞士、美國、日本、韓國、泰國……在印度的新德里,他舉辦了規(guī)模盛大的“張大千畫展”,并參觀考察石窟,游覽圣地,旅居大吉嶺。后遷回香港辦畫展。不久,舉家遷南美,先是定居在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后轉至巴西,在圣保羅市郊修建“八德園”,居十數載。他在全球許多大城市舉辦了畫展,獲得了不少榮譽,1958年被紐約國際藝術學會選為“世界第一大畫家”,并授予金質獎章,而張大千并不就此滿足,經過幾年的醞釀,他在畫法上逐漸吸取西方繪畫技巧,獨辟蹊徑,創(chuàng)作出潑彩畫法,與傳統(tǒng)潑墨法渾然一體。張大千人生中最重大的突破其實源自在“八德園”養(yǎng)病時,在一陣大雨后見園中樹木淋漓朦朧,遂以潑墨法繪成《山園驟雨圖》,這幅畫預示了張大千繪畫藝術的巨大變化,他頗有感慨地對人說:“在此以前,我完全臨摹古人,一點也沒有變,從這張畫以后,我發(fā)現不一定用古人的方法,也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來表現”。這充分顯示了藝術創(chuàng)作的關鍵是在于藝術家要經歷過長期的生活和藝術實踐積累之后一觸而發(fā),然后再不斷向前摸索、突破和完善。1964年張大千用潑彩法創(chuàng)作了《幽谷圖》,1967年作《山雨欲來》,1969年之前完成《長江萬里圖》和《黃山前后圖卷》以及之后的《夏山云瀑》,在這些畫中,張大千大面積運用積墨、破墨、積色、破色等方法,將傳統(tǒng)山水中沒骨、潑墨和大小青綠的技法結合運用,并吸收西方抽象藝術和現代藝術的美感因素,在重視筆法的同時,更加重視色彩和技法的渲染,將水墨和青綠,潑墨和潑彩融為一體,開創(chuàng)了畫線為面、色墨融合、工寫兼施、沒骨寫意的潑墨潑彩方法,為中國的繪畫開辟了一條新路。其過程和特點是將墨或彩潑到不吸水的熟紙上,由于汁水并不滲透到紙內而是浮在紙面,過一段時間才會慢慢干涸,在紙面漸干的過程中,再加以點染處理。這樣山水畫深厚凝重,荷花畫墨色交融,使作品富有裝飾效果的同時,更具有表現力,自此,他的作品趨向蒼渾淵穆、氣勢磅礴而宏大雄奇。
從1968年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卡麥米爾城郊構筑“可以居”開始,到遷居“環(huán)蓽庵”,張大千先生居美近十年。70年代后期,重回祖國,定居于臺北市外雙溪的“摩耶精舍”。他往來于亞、歐、美三大洲,在舉辦畫展,觀光旅游,走親訪友的過程中逐漸揚名國際。1968年他被曼谷《世界報》推崇為“當代中國最佳畫家”;1974年美國加州太平洋大學授予他人文博士榮譽學位。從花甲之后直至逝世,張大千的繪畫作品漸由工意兼?zhèn)渥優(yōu)榇髮懸?,他筆下的潑墨、潑彩畫作品,是一種巧奪天工的中西合璧產物,色墨相容相間,半抽象與寫意的具象畫法融為一體,作品更顯大氣磅礴。此時,他筆下的花鳥走獸,主要以破墨、潑墨和潑彩為主,在繼續(xù)保持早期所學的陳淳、石濤的影響外,又含英咀華,將水墨花鳥推向嶄新的領域,他常畫的荷花,枝干頓挫有力,一氣呵成,在荷花以及荷葉的造型上,通過潑辣的用筆,把荷花表現得惟妙惟肖,層次分明,粗中有細。
張大千經過一生的努力,在晚年變法,終得正果。從他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藝術家的成就在于技與藝、修養(yǎng)與文化、人品與社會的完美結合,其中每一分的成績都需要付出百倍千倍乃至無數倍的努力才能得來。先生一生幾易繪畫風格,在表面上看畫風變化的過程似乎簡單,而背后卻經歷了漫長而艱辛的求索,從10歲學畫到27歲第一次在上海開畫展,從兩上敦煌學習技藝到背上“確實破壞了敦煌壁畫”的罵名,從開始全然模仿石濤到“五百年來一大千”,再到三十年的海外游歷、破格變法,他含辛茹苦、行遠自邇、櫛風沐雨地學畫、研畫、觀摩自然,捕捉成畫作中的靈感,正是因為這些暗彩濃墨的人生經歷與磨礪,才成就了張大千不斷變化的藝術風格,成就了他傳奇般的藝術人生。
作者:楊政,碩士,攀枝花學院藝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美術學。
編輯: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
基金項目: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四川張大千研究)科研項目,項目編號:ZDQ201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