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勛 馮海波
(1.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經濟貿易學院, 廣州 510420; 2.暨南大學 經濟學院, 廣州 51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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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之謎
——基于稅收任務剛性約束效應的實證研究
劉明勛1馮海波2
(1.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經濟貿易學院, 廣州510420; 2.暨南大學經濟學院, 廣州510632)
摘要:從理論和實證兩個方面考察支出需求剛性、稅收任務與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關系,構建了一個“在支出需求剛性的背景下,地方政府通過稅收任務,倒逼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理論假說,然后運用中國31個省級行政區(qū)1998~2014年的數(shù)據(jù)樣本,采用多種靜態(tài)和動態(tài)面板模型,對這一理論假說進行了實證檢驗。結果表明,稅收任務對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剛性約束機制確實存在,地方稅收收入和非稅收入存在“此消彼長”關系或者說“替代”關系,非稅收入是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的“穩(wěn)定器”。
關鍵詞:支出需求剛性; 稅收任務; 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
一、引言
1994年分稅制改革以來,中國地方財政收入連續(xù)21年超經濟增長(見圖1),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已經成為一種非常穩(wěn)定的狀態(tài),即使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也能得以維持。我們不禁要問:形成這種局面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圖1分稅制改革以來經濟增長和地方財政收入增長趨勢圖
由于稅收在全部財政收入中居于主導地位,眾多學者對中國財政收入高速增長的研究,多是集中在“中國稅收持續(xù)高速增長之謎”(高培勇,2006)上,也已經給出了多層次、多角度的詮釋。出于研究的需要,我們試圖從征納兩個層面對國內外研究成果進行梳理。
對納稅方納稅能力的考察可以歸納為兩個方面:一是經濟因素。包括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軌(Kong、 Hoek,2008),經濟結構調整、企業(yè)經濟效益提高、物價上漲(安體富,2002),經濟持續(xù)增長、外貿快速發(fā)展、居民收入增長、所有制結構的優(yōu)化以及市場化程度的提高(許憲春,2005),土地財政引致的當前地方政府做大制造業(yè)、建筑業(yè)、房地產業(yè)等財政資源產業(yè)的經濟與政治激勵(曹廣忠,等,2007),產業(yè)結構變遷特別是第二第三產業(yè)自身稅負的不斷提高(賈莎,2012),城鎮(zhèn)化的推進擴展了稅收增長新的空間(王道樹,2012)。二是稅收政策和制度因素。綜合來看,稅收政策的調整對稅收增減的影響多是一次性的,所以對稅收高速增長的影響很小(賈康,等,2002)。
對征稅方征稅努力的考察可以分成兩種觀點:一是稅收征管因素,就是分稅制改革預留了很大的“征管空間”(高培勇,2006),征管力度具有可操作性和速效性(陳海霞,2008),在中央征收集權這一體制下(王劍鋒,2008),在攫取之手的正向激勵效應和援助之手的逆向抑制效應的雙重作用下(方紅生、張軍,2013),稅務機關依靠技術手段如有獎發(fā)票制度等(Wan,2010),加強征管提高了征管效率(賈康等,2002)。二是政府財政預算中稅收計劃(即稅收任務)的因素。我國長期以來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稅收收入增長機制——“計劃型稅收收入增長機制”(馮海波,2009),政府按稅收計劃征稅并以計劃完成與否作為考核標準(匡小平、何靈,2006),剛性稅收計劃以及與之相關的同級政府、上下級政府、地方政府與納稅人之間的多維博弈共同導致稅收持續(xù)高增長(駱向兵、王哲,2012)。
也有學者同時基于征納雙方的框架做出研究。張華東(2009)著重分析了以主成分法提取的經濟發(fā)展因素和以稅務人員總數(shù)為代表的征管因素對總稅收和分稅種收入的影響,并得出結論:經濟發(fā)展是促進我國稅收增長的最重要因素,但經濟發(fā)展與征管因素對不同稅種的影響有所區(qū)別。周黎安等(2011)利用成對樣本的數(shù)據(jù)結構,以稅務稽查部門上報的查實率作為征稅努力水平的度量,考察了經濟基本面和征稅努力水平對于稅收收入的影響,發(fā)現(xiàn):GDP增長對于稅收增長有接近45%的解釋力,征稅努力對稅收收入也有重要的貢獻,地稅局征稅努力的邊際效應高于國稅局。呂冰洋和郭慶旺(2011)在納稅能力和征稅努力的理論框架下,發(fā)現(xiàn)分稅制改革后稅收高速增長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 分稅制的稅收分權契約性質具有強烈的稅收激勵作用、間接稅的制度設計放大了納稅人的納稅能力、我國正處于稅收增長紅利集中釋放期。
從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現(xiàn)有文獻存在幾個不足:(1)在眾多的研究中,很少學者同時基于征納雙方的框架對稅收收入高速增長做出詮釋,但要么選取的度量征稅方的代表性指標尚可進一步優(yōu)化,要么只是提出了一個理論框架而沒有進行計量證明;(2)對納稅方的研究比較多且已經比較清楚,但對征稅方的研究還不夠清晰,特別是對稅收任務如何影響稅收高速增長的研究尚有進一步拓展的空間;(3)多是局限于研究全國稅收收入的高速增長,而對財政收入特別是地方財政收入的高速增長卻研究不足。
基于這幾點原因,本文將從稅收任務的視角研究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機制:構建一個“在支出需求剛性背景下,地方政府通過稅收任務,倒逼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理論假說,并對這一理論假說進行了實證;闡明稅收任務對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剛性約束機制,同時也通過地方稅收收入和非稅收入的“此消彼長”關系,闡明非稅收入在這一機制中所起到的“穩(wěn)定器”功能。
二、理論假說
改革開放之初,為改變計劃經濟時期政府包的過多、統(tǒng)的過死的局面,推進經濟體制改革,政府采取了四大措施:提高農副產品的價格,提高職工工資水平,政府向企業(yè)放權讓利,中央政府向地方政府放權讓利?!皟商醿煞拧钡膶嵤_實達到了政府的初始目的,政府承擔的事情減少了,財政收入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重、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中央財政收入占全國財政收入的比重,三者呈現(xiàn)了可謂完全相同的規(guī)律性,都是不斷下滑。
1992年底,中共十四大確定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1993年底,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進一步明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要使市場在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市場經濟的良好運行需要國家宏觀調控保駕護航,而我國“兩提兩放”的調整過急過度,嚴重削弱了政府的宏觀調控能力。鑒于此,1994年國家實施分稅制改革,以進一步理順中央和地方的財政關系,更好地發(fā)揮中央政府的宏觀調控能力,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建立。在提高中央政府宏觀調控能力的目標導向下,上述三個比重很快止跌回升: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1996年開始停止下滑,1997年開始回升;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和中央財政收入占全國財政收入的比重,1995年開始停止下滑,1996年開始回升。一方面,由于經濟發(fā)展方式并未發(fā)生根本性的改變,仍然是粗放型的經濟發(fā)展方式,政府未能及時也無法及時從競爭性領域退出,政府投資在經濟增長中仍然扮演重要角色。政府投資顯著促進了經濟總量的增長,大規(guī)模的政府投資必然需要持續(xù)增長的財政收入做支撐。另一方面,隨著市場化改革進程的不斷推進,人均收入水平不斷提高,收入差距不斷擴大,人民群眾日益增加的需要也越來越多元化,民生領域公共服務的需求不斷增加,文化教育、科學技術、醫(yī)療衛(wèi)生、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生態(tài)和環(huán)境保護、失業(yè)和貧困救濟等等,成為政府不能推卸的責任,也對財政支出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這些不斷增加的民生支出也必然需要政府持續(xù)增長的財政收入作為支撐。與此同時,分稅制改革使地方政府成為相對獨立的利益主體,在政治錦標賽機制(周黎安,2007)的作用下,對政績的追求,更刺激地方政府不斷加大政府投資以促進經濟增長,也要求地方政府不斷加大民生支出以維持社會穩(wěn)定,財政支出需求的擴張進一步助長了地方政府對財政收入增長的渴求。以上三個方面剛性的財政支出需求的疊加,導致地方政府必須實現(xiàn)財政收入長期的超經濟增長。
那么如何實現(xiàn)地方財政收入的長期超經濟增長以滿足財政支出需要的剛性增長呢?經濟決定財源,財源決定財政收入。財政收入的長期超經濟增長依賴于經濟的長期增長,但經濟的長期增長并不必然導致財政收入的長期超經濟增長,還必須有一個特殊的財政收入增長機制,即任務型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機制。其特點主要有三點:一定程度的外生性、財政收入剛性增長、增長速度往往超過經濟增長速度。這三個特點在地方政府表現(xiàn)得尤其突出,根源在于以GDP為中心的政績考核標準。特殊的任務型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機制使政府投資主導的經濟增長方式成為可能,經濟增長使財政收入規(guī)模進一步擴張成為可能,這樣政府投資主導的經濟增長模式得以延續(xù)。
那么這種特殊的任務型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機制是如何運行的呢?就是通過剛性的稅收任務。長期以來,我國各級政府部門制定收入計劃采取的是基數(shù)法,即收入計劃數(shù)額=基數(shù)×系數(shù)+(-)特殊因素?;鶖?shù)主要是上年實際完成的收入。系數(shù)為1加上計劃期收入的增長比例。特殊因素主要是可能造成本年度收入增加或減少的個別因素。收入計劃的安排程序是:首先由中央政府制定全國的年度收入計劃,然后按照政府級次從中央到地方層層分解落實下來,“計劃”退變?yōu)椤叭蝿铡保录壎悇詹块T從上級稅務部門那里分擔屬于自己的稅收任務(馮海波,2009)。
還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任務型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機制的運行中,稅收收入和非稅收入的“此消彼長”對該機制的穩(wěn)定運行起到了一定的保障作用。比如經濟下滑時,在全國范圍實施減稅的背景下,地方政府就自然而然把增加收入的目光轉向非稅收入這種更“靈活”更“易于操作”的收入形式。對地方政府來說,加強非稅收入的征收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可以通過侵蝕中央政府的財政收入來取得更多的地方財政收入。因此,在經濟下滑時,地方政府更傾向于加強非稅收入的征收。
綜上所述,由于中國經濟體制仍然處于轉軌階段,原有的促進經濟增長的政府投資支出仍然不可或缺,新的滿足民生發(fā)展的公共支出又持續(xù)增長,政治錦標賽機制作用下地方政府對政績的追求,這三方面的疊加必然導致財政支出的超經濟剛性增長。財政支出的超經濟剛性增長又進一步要求以財政收入高速增長為支撐,于是基于稅收任務的任務型財政收入增長機制應運而生。具體如圖2所示:
圖2任務型財政收入增長機制運行圖
三、計量模型和數(shù)據(jù)說明
(一)基準模型設定
美國經濟學家索洛(Solow,1956)在傳統(tǒng)的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s)生產函數(shù)的基礎上推導出索洛增長速度方程,總產出的增長率GQ可以看作技術進步GA、勞動增長率GL、資本增長率GK的綜合貢獻,記作:
GQ=GA+αGK+βGL
式中,α和β分別是勞動和資本的產出彈性。
從理論上說,財政收入(Revenue)增長的源泉可以分為兩點:納稅人的納稅能力和征收機關的征收努力。即,財政收入的增長依賴于納稅能力和征收努力這兩種要素的投入。因此,在模型方面,我們可以借鑒索洛增長速度方程。
納稅能力的衡量,如前言所述有兩個方面:經濟因素、稅費制度和政策因素。稅費制度和政策的調整對財政收入增減的影響多是一次性的,對財政收入高速增長的影響很小,所以我們的模型不予考慮。經濟決定財源,財源決定財政收入。財政收入和經濟存在必然的關系,財政收入的長期可持續(xù)增長,取決于經濟的長期可持續(xù)增長。因此,經濟總量指標GDP可謂納稅能力的最佳代表性衡量因素。同時,財政收入不僅受經濟總量或者說經濟發(fā)展水平的基礎性制約,還受經濟結構因素的影響。所以,需要再加入前文所述幾個結構性的經濟指標:稅負高的第二第三產業(yè)占GDP的比重、凈出口占GDP的比重、投資占GDP的比重。
征收努力的衡量,如上所述有兩種觀點:征管因素和稅收任務因素。征管力度是可操作的,具有很大的彈性。在集權的體制下,征管力度由剛性的稅收任務決定。我們認為,稅收任務(GPlan),也就是政府每年的預算,對稅務機關的征稅行為具有決定性的指導作用,比稅務人員總數(shù)(張華東,2009)或稅務稽查部門上報的查實率(周黎安等,2011)更適合作為征收努力的代表性衡量指標。
因此,我們可以對索洛增長速度方程進行改寫得到基準模型,財政收入的增長率(Grevenue)可以看作納稅能力增長率(Ggdp)和征稅努力增長率(GPlan)的綜合貢獻,記為
Grevenue=α+β1Gplan+β2Ggdp
式中,β1和β2分別是征稅努力和納稅能力的產出彈性,α是余值。
(二)計量模型1
本文主要研究的是代表征稅努力的稅收任務對地方財政收入的影響,因此把稅收任務作為核心解釋變量,把經濟增長率作為控制變量之一,根據(jù)基準模型構建靜態(tài)面板數(shù)據(jù)模型1:
Grevenueit=α+βGplanit+γXit+vi+εit
其中,i和t是省份和年份,因變量Grevenueit是每年決算的即實際的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率,核心解釋變量Gplanit是稅收任務即每年預算的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率,vi是難以觀測的個體效應,εit是擾動項。為有效解決變量遺漏所引發(fā)的內生性問題,我們引入一組影響財政收入增長率的控制變量Xit,即影響納稅方納稅能力的變量(經濟增長率Ggdpit,第二第三產業(yè)占GDP的比重Pindustryit,投資占GDP的比重Pinvestit,凈出口占GDP的比重Pnetexit),來控制影響納稅方的因素。此外,因變量Grevenueit還可以分別代以每年的地方稅收收入增長率Gtaxit、地方非稅收入增長率Gnontaxit,分析地方財政收入、稅收收入和非稅收入的不同增長態(tài)勢。
(三)計量模型2
如上所述,中國各級政府部門制定收入任務主要以去年實際完成的收入為基數(shù),也就是說今年實際完成的收入必然受去年實際完成收入的影響。因此,我們的實證研究需要構建動態(tài)面板數(shù)據(jù)模型2。模型2我們僅對地方財政收入作分析,地方稅收收入和非稅收入之間的關系另構建模型3進一步研究。
其中,Grevenueit-j是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率滯后項,M是最大滯后階數(shù),其他變量解釋與模型1相同。
(四)計量模型3
為進一步分析地方非稅收入和稅收收入的關系,我們建立一個簡單的以logNontaxit為因變量、以logTaxit、logExpendit和logGdpit為解釋變量的計量模型,是為模型3。
logNontaxit=α+β1logTaxit+β2logExpenditureit+β3logGdpit+vi+εit
其中,logNontaxit為非稅收入的對數(shù),logTaxit為稅收收入的對數(shù),logExpendit為財政支出的對數(shù),logGdpit為GDP的對數(shù)。
(五)數(shù)據(jù)說明及描述性統(tǒng)計
表1 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
我們采用了1997年至今的原始數(shù)據(jù),這主要是由于同時存在四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如本文理論假說部分所述,分稅制改革對財政收入體制的革命性影響于1996年才開始顯現(xiàn);二是1996年的省級面板數(shù)據(jù)存在很多缺失,不夠完整;三是重慶市1997年才成為直轄市,只有1997年至今的數(shù)據(jù);四是從1997年開始把以前是預算外收入的政府性基金(收費)納入預算內管理,這導致財政收入與以前各年不可比。又鑒于模型1和模型2的主要變量我們采用了增長率的形式從而導致再遞延一年,所以文中的數(shù)據(jù)時間段為1998~2014年,最終的面板數(shù)據(jù)樣本是31個省級行政區(qū)在1998~2014年的共計527個觀測值,以期可以綜合的對中國大陸的全部省級行政區(qū)進行研究。本文的原始數(shù)據(jù),均來自國泰君安的中國區(qū)域經濟研究數(shù)據(jù)庫、中國財政部網(wǎng)站和1998~2014年的《中國財政年鑒》,并在原始數(shù)據(jù)的基礎上進行整理得到?;貧w過程中我們使用了StataSE 13.0軟件。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如表1所示。
四、實證結果和檢驗分析
(一)靜態(tài)面板模型1的實證結果及檢驗分析
模型1的實證結果及檢驗分析見表2。其中第(1)、(3)、(5)列數(shù)據(jù)是在未控制其他影響因素的情況下,作為基準模型而進行的估計。第(2)、(4)、(6)列數(shù)據(jù),通過引入一些控制變量,從而有效解決了變量遺漏所引發(fā)的內生性問題。模型類型的選擇是通過Hausman 檢驗,若 Hausman 檢驗的 p 值大于 0.05,我們就使用隨機效應(RE)模型,否則使用固定效應(FE)模型。第(1)和(2)列是以Grevenue為因變量的結果,分別是FE和RE模型;第(3)和(4)列是以Gtax為因變量的結果,分別是RE和FE模型;第(5)和(6)列是以Gnontax為因變量的結果,是RE模型。
表2 靜態(tài)面板模型1結果
注:括號中是Robust standard errors,***, **, * 分別表示在1%, 5%, 10%的水平上顯著。
從表2可以看出:
1.在以Gnontax為因變量的模型中,核心解釋變量Gplan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地方非稅收入的增長,受我們設定的核心解釋變量的影響沒有統(tǒng)計顯著性。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我們反而可以得到一個規(guī)律性的認識:只要正稅收入不足,地方政府就利用非稅收入的逆勢增長來“拆東墻補西墻”,可謂“沒有自己的人生,為了別人而活著”。
2.在以Grevenue和Gtax為因變量的模型中,核心解釋變量Gplan通過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證明了我們選擇的核心解釋變量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實際的地方財政稅收收入增長率受預算的財政稅收收入增長率顯著的正影響,稅收任務對地方財政稅收收入具有剛性約束。解釋變量Ggdp同樣通過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
3.至于其他解釋變量,從第(2)、(4)和(6)列可以看出,地方經濟增長率對地方財政收入、地方稅收收入和地方非稅收入的增長均有顯著影響,Ggdp第二第三產業(yè)占GDP的比重Pindustry對地方稅收收入增長具有顯著影響,投資占GDP的比重Pinvest對地方財政收入增長具有顯著影響。
4.為更深入分析以Grevenue和Gtax為因變量的模型,我們進一步考察其添加了控制變量的第(2)和(4)列。不妨先分析Gplan和Ggdp系數(shù)之和。以Grevenue和Gtax為因變量的模型,兩個系數(shù)的和都大于1。如果經濟結構性因素不變,套用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s)生產函數(shù)的結論,以納稅能力和征收努力為要素投入的地方稅收收入和地方財政收入具有規(guī)模報酬遞增的特性。這表明,要改變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態(tài)勢,可行的措施就是把預算的財政收入增長率調至低于實際的經濟增長率,也就是說,預算的財政收入增長率應該在GDP 預估增幅基礎上減幾個百分點而不是加幾個百分點,這樣才能逐步降低政府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從而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
(二)模型2的實證結果和檢驗分析
鑒于可能存在動態(tài)效應,我們構建了動態(tài)面板模型2。為有效解決動態(tài)面板模型的滯后因變量引發(fā)的內生性問題,同時解決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效應問題,我們采用了差分廣義矩估計方法(DIF-GMM);為了消除DIF-GMM出現(xiàn)的弱工具變量問題,我們又采用了系統(tǒng)廣義矩估計方法(SYS-GMM)。實證及檢驗結果見表3。
表3 動態(tài)面板模型2結果
注:括號中是Robust standard errors,***, **, * 分別表示在1%, 5%, 10%的水平上顯著。
表3中,列(1)和(3)是未控制其他影響因素的基準模型,將實際的財政收入增長率的一階滯后項、實際的財政收入增長率的二階滯后項、稅收任務均視為內生變量,工具變量由上述討論的差分滯后和水平變量(GMM類)構造。列(2)和(4)引入其他控制變量(經濟增長率、第二第三產業(yè)占GDP的比重、投資占GDP的比重、凈出口占GDP的比重),并在估計中把這些控制變量視為嚴格外生變量。從檢驗結果可以看出:Hansen過度識別約束檢驗值都不能拒絕原假設,說明工具變量與誤差項不相關,整體工具變量有效;Arellano-Bond二階序列相關檢驗AR(2)值都不能拒絕原假設,說明不存在顯著的二階殘差自相關,GMM估計值無偏且一致;Difference-in-Hansen兩個檢驗值都不能拒絕原假設,說明各工具變量有效;相對于截面數(shù)(31),工具變量個數(shù)(40、29、39、43)可以接受。
從表3引入控制變量的第(2)和(4)列可以看出,往年實際的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率對今年實際的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率具有顯著的影響;稅收任務對實際的財政收入增長率具有顯著的正影響;地方財政收入增長呈現(xiàn)規(guī)模效應遞增的規(guī)律。當然,鑒于滯后期因變量的影響,部分控制變量的結果和靜態(tài)面板有所不同。
(三)模型3的實證結果和檢驗分析
用StataSE 13.0軟件對模型3進行回歸檢驗,可以得到表4。模型類型的選擇通過Hausman 檢驗,鑒于Hausman 檢驗的 p 值小于 0.05,固定效應(FE)模型更好。模型3盡管相對比較簡單,但結合模型1和模型2,并結合前文的描述性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我們認為,已經能夠比較清楚的闡釋我們的觀點。
表4 靜態(tài)面板模型3結果
注:括號中是Robust standard errors,***, **, *分別表示在1%, 5%, 10%的水平上顯著。
從表4的結果可以看出:
1.logGdp通過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且系數(shù)為正數(shù)。GDP的增長對非稅收入的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影響,這符合基本的稅收理論。
2.logExpend通過顯著性檢驗,且系數(shù)為正數(shù);logTax通過顯著性水平檢驗,且系數(shù)為負數(shù)。這印證了我們的假說,財政支出的剛性增長對非稅收入的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影響,稅收收入的增長對非稅收入的增長具有顯著的負影響。換言之,當稅收收入的增長速度變大時,為預留以后的財政收入增長的空間,地方政府會有意識控制非稅收入增長速度變??;當稅收收入的增長速度變小時,為滿足剛性的財政支出需要,就需要財政收入持續(xù)增長,地方政府就加強對非稅收入的征收,非稅收入增長速度就會變大。更進一步可以概括為,地方非稅收入和稅收收入之間呈現(xiàn)“此消彼長”關系或者說“替代”關系,這進一步驗證了我們通過模型1得出的第一點結論。再結合前文的描述性統(tǒng)計數(shù)據(jù),Grevenue、Gtax、Gnontax這三者的最大值和最小值依次分別為58.381和-4.517、81.290和-7.670、506.044和-499.20,三者的方差依次為9.794、10.028和49.969,可以看出,非稅收入波動性最大,稅收收入波動性其次,財政收入波動性最小。非稅收入波動性最大,即從其本身來看最“不穩(wěn)定”。但正是非稅收入最大的波動性,使財政收入波動性小于稅收收入波動性。非稅收入的“不穩(wěn)定”,使財政收入比稅收收入更“穩(wěn)定”,非稅收入具有“穩(wěn)定器”作用。
五、主要結論和政策建議
本文利用1998~2014年中國大陸的全部31個省級行政區(qū)的數(shù)據(jù),同時采用多種靜態(tài)和動態(tài)面板數(shù)據(jù)模型進行實證分析,闡明了在支出需求剛性背景下地方政府如何通過稅收任務倒逼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即任務型地方財政收入增長機制是如何運行的,對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進行了新的詮釋,同時也通過地方稅收收入和非稅收入的“此消彼長”關系,闡明了地方非稅收入在這一機制中所起到的“穩(wěn)定器”功能。實證分析發(fā)現(xiàn)以下幾個主要結論并分別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
1.盡管經濟增長是財政收入增長最主要的源泉,但是剛性的稅收任務對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的貢獻,已經接近經濟增長對地方財政收入增長的貢獻。稅收任務在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從長遠來看,財政收入的征收,應該做到“應收盡收、無收禁收”,這就需要“依法治稅、依法治費”,強化法律法規(guī)對稅務部門的征稅收費行為的剛性約束。上級稅務部門不再向下級稅務部門分解任務,各級政府也停止向本級稅務部門下達任務,預算計劃僅僅停留在各級政府預算安排的層面上,計劃僅僅是“計劃”而沒有退變?yōu)椤叭蝿铡?,這樣就徹底擺脫了預算計劃對稅務部門的剛性約束。
2.分稅制改革以來,以納稅能力和征收努力為兩大源泉的地方財政收入具有規(guī)模報酬遞增的特性。因此,在當前經濟增速下滑的背景下,中國在實施減稅措施時,還要同時降低稅收任務至經濟增長率以下,即預算的財政收入增長率應該在GDP預估增幅基礎上減幾個百分點,這樣才能避免剛性的稅收任務“倒逼”地方財政收入超經濟增長的境遇,真正達到減稅的效果,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促進經濟的長期可持續(xù)發(fā)展。
3.由于非稅收入征收力度具有更大的靈活性和可操作性,地方政府稅收收入難以完成任務時,以非稅收入替代稅收收入。地方非稅收入和稅收收入之間存在明顯的“此消彼長”關系或者說“替代”關系,非稅收入是地方財政收入的“穩(wěn)定器”,這也保障了任務型財政收入增長機制的運行。因此,減稅不應該僅僅是狹義的“減稅”,還要“減費”,畢竟減稅的真正目的是“減負”,要防止剛性的稅收任務倒逼地方非稅收入逆勢增長。
4.稅收任務的剛性約束之所以存在,是由于剛性的地方財政支出需要。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地方財政支出中的民生支出只會持續(xù)增長而不可能減少;因此,削減地方政府的投資支出就成為必然選擇。中國粗放型的經濟發(fā)展方式導致經濟增長的政府投資依賴,只有轉變經濟發(fā)展方式,才能減少地方政府的財政投資需要。
注釋:
①2006年及以前,由于國有企業(yè)虧損補貼統(tǒng)計到非稅收入中,個別省份的個別年份非稅收入出現(xiàn)負數(shù),從而無法取對數(shù),故觀測值相對于別的變量少了13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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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蕭怡欽]
Riddle of the Ultra Local Fiscal Revenue Increase in China:An Empirical Research Based on Rigid Public Revenue Plan
LIU Mingxun1FENG Haibo2
(1.SchoolofEconomicsandTrade,GuangdongUniversityofForeignStudies,Guangzhou510420;2.CollegeofEconomics,JinanUniversity,Guangzhou510632,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rigid public expenditure, public revenue plan and ultra local fiscal revenue increase in China, both theoretically and empirically. We establish a theoretical model, where public revenue plan spurs ultra local fiscal revenue increas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igid public expenditure in China. Using provincial data from 1998 to 2012 in China, our empirical study based on various static and dynamic panel data models provides strong evidence for the theoretical implication. The results imply that public revenue plan really forces ultra local fiscal revenue to increase. Nontax revenue has the “replacement” relation with tax revenue, and it plays the “stabilizer” function in the mechanism.
Key words:rigid public expenditure; public revenue plan; ultra local fiscal revenue increase
收稿日期:2015-11-12
作者簡介:劉明勛(1978-),男,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經濟貿易學院副教授,暨南大學在讀博士生,研究方向為財稅理論與政策。馮海波(1971-),男,博士,暨南大學經濟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公共財政理論與政策、稅制優(yōu)化理論。
中圖分類號:F8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962(2016)02-00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