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

之于袁世凱，山東是其第一次登上權(quán)力巔峰前的完美演練場，也是其兒時游歷、青年從軍之地；之于山東，丁寶楨初興洋務(wù)，袁世凱以及接下來的周馥等人開啟了這片土地全面現(xiàn)代化的歷程。

保境安民與東南互保

幼年時，袁世凱曾隨養(yǎng)父袁保慶宦游濟南。1881年10月，22歲的袁世凱前往山東登州，投奔駐防當?shù)氐膮情L慶，砥礪磨練，紈绔之氣逐漸消失，“謙抑自下，頗知向?qū)W”，被破格任命為幫辦營務(wù)處。自此，袁世凱正式開啟了自己的軍旅生涯。

18年后，羽翼豐滿的袁世凱再次以山東巡撫的身份回到山東。

對于山東，袁世凱早有關(guān)注。1899年5月，他前往德州一帶搞軍事演習，看見山東巡撫毓賢的公文居然是飭各營禁習洋操，專練刀矛棍棒。他很氣憤，說：“可惜以國家難措之餉，供此班糊涂人任意擲費，不甚憤懣。東撫（山東巡撫毓賢）甚無用，偏而且亂，又甚惡洋操?！?月他上《強敵構(gòu)釁侵權(quán)亟宜防范折》講山東問題。12月，清政府終于將毓賢調(diào)離，命40歲的袁世凱署理山東巡撫，仍舊節(jié)制武衛(wèi)右軍。

1900年3月，政府實授袁世凱為山東巡撫。撫魯三年，實際不足二年。后世熟知的是，這期間，袁世凱強力鎮(zhèn)壓義和團。龐大而有序的新政，在動亂和之后短暫的和平歲月中展開，這才是其督魯期間最大的功績。

八國聯(lián)軍入侵時，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和兩廣總督李鴻章與西方各國策劃出一個互不侵犯、互保安全的東南互保同盟。袁世凱自然加入了，事后跟屬僚說：“此次變亂，各督撫中如無我輩四人搘柱，國事尚可問乎？”

在山東，一有教案，袁就嚴肅處理，并且派出軍隊切實保護教士，對于教民，也是不分中外一體保護。在其護衛(wèi)下，義和團的首發(fā)地山東居然成了洋人的避難地，山東全省沒有一個洋人遇害。

1900年12月，八國聯(lián)軍打到了直隸南部，相鄰山東各縣紛紛告警。袁世凱給德國駐京公使打招呼，要求不要進入山東地界。由于沒有得到及時回復，袁讓各縣打造山東界牌到處豎立。聯(lián)軍一看到山東界牌或者墻壁上書有“此山東境”字樣，便立馬掉頭，不加進犯。這一切，讓山東紳民齊聲感頌，用李鴻章的話來講，那是“幽薊云擾，而齊魯風澄”。

此時，濟南成為電訊中心，形成為中央與地方文報的樞紐。中央的文報，人力送到濟南，改用電報發(fā)到各地。各地方督撫的緊急奏報，電傳到山東，由山東抄繕，派人力送到北京，帝、后出逃后沿途尋找行在送達。

8月14日，京師淪陷，帝、后倉皇出逃，地方督撫大員全都得不到準確消息。袁世凱以地近京畿之便，派遣人員探尋到車駕蹤跡后立即調(diào)出山東庫存官銀并截下外省運京過境的銀兩共二十六萬余兩，運送在逃的西太后。隨即，又進秋貢。這是地方督撫第一宗對出逃朝廷的供給。

自此，袁世凱真正建立起政治威信“清內(nèi)匪以安民生，慎外交以敦睦誼”，為清廷立下汗馬功勞。

具有世界眼光的“袁省長”

袁世凱是清末新政的倡導者和力行者，有其無可替代的歷史作用。山東，是其最早的試驗場。

1901年1月29日，西太后接受袁世凱、劉坤一、張之洞的奏請，頒布實行新政的長篇上諭，命各督限期復命改革主張。4月，袁世凱首先復奏，提出了“崇實學”“增實課”等十條改革意見。他指出，中國現(xiàn)在民族危機嚴重，興建學校，儲備人才，刻不容緩，并立即著手創(chuàng)辦山東大學，作為改革的實行。8月2日，光緒皇帝發(fā)布諭旨：“人才為政事之本。作育人才，端在修明學術(shù)?！魇《綋帷W政、切實通飭，認真興辦。”

袁世凱及時的站隊和身體力行，對新政的開啟起到了重要作用，這與幾年前戊戌變法時對康有為等讀書人的警惕態(tài)度形成鮮明對比。新一輪地方督撫和中央政府全力推行的新政，避免了夭折的命運。

如今，作為山東新政“試金石”的最高學府的山東大學，依然是這個省的標志。

1901年夏天，美國人阿瑟·布朗來到濟南，拜訪袁世凱。布朗在后來的回憶錄中寫道：“他很快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當時他42歲，中等個頭，身體壯實，臉龐剛毅，眼神明亮而率直，氣度非凡，我想他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引人側(cè)目?！?/p>

令布朗頗為詫異的是，不諳英文、從未離開過亞洲的袁世凱竟然對美國的情況那么熟悉。他談起了準備出版日報、設(shè)立一所軍事院校與一所文科院校的計劃：將給山東省下轄的108個縣分配名額，每個縣必須至少選派兩名學生進入軍事院校和文科院校，他要鍛煉這些學生的智力和體格，使他們在畢業(yè)的時候把在新學堂里獲得的“啟發(fā)與學識”帶回自己的老家，再以這些畢業(yè)生為骨干，向每個縣普及現(xiàn)代知識。

布朗說：“他雄心勃勃地希望以一己之力教化其治下的3800萬民眾。他還設(shè)想了新學堂的外語教學問題，他認為英語、法語、德語的課程都不可缺少，考慮到在山東東部地區(qū)有為數(shù)眾多的德國居民，德語應該成為山東學堂最重視的實用外語?！?/p>

作為具有世界眼光的一省之長，又有北洋軍這一龐大的武裝，袁世凱受到盤踞山東沿海的英德等國的推崇，雙方交往頗多，且以平等的姿態(tài)對接。與狹隘民族主義者毓賢完全不同，袁世凱能夠正確看待滾滾而來的現(xiàn)代文明，并悉心接納，造福一方。

1901年11月7日，李鴻章病死，遺下直督北洋大臣要缺。周馥電奏回鑾途中的西太后，西太后電旨：魯撫袁世凱署直督、北洋大臣，接替李鴻章。

之后，一場自上而下的新政在全國展開，袁世凱成為中流砥柱。在當時西方人眼中，袁世凱是李鴻章的最佳繼承人，他“一直負責推動整個大清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是少數(shù)可以左右李鴻章之后的政局、帶領(lǐng)中國走向現(xiàn)代化的政治人物。

離開山東后，袁世凱的行動依舊關(guān)乎山東命運。1902年，他與當時的山東巡撫周馥聯(lián)名上書，奏請濟南、周村、濰縣開埠；此后，袁世凱等人又先后多次就開埠經(jīng)費事宜聯(lián)名上折，請求清政府的財政支持，經(jīng)過4年多的交涉，從國庫中共支取三十九萬一千五百兩白銀，是此前所開各埠中最多的。

1904年，濟南開埠，成為山東現(xiàn)代化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大事件，一座城市的徹底革新，成就了歷史的涅槃。濟南開埠的意義，我們以前已多次談到，它不僅是一個民族自我覺醒的標志，也是加入資本世界，和國際接軌的全面展開。

作為山東現(xiàn)代化的“教父”級人物，袁世凱以及接下來的周馥、楊士驤等幾屆巡撫，值得后世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