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殿磊 許 凌
從后現(xiàn)代主義角度解讀昆丁《低俗小說》的“戲仿”文化
耿殿磊許 凌
西方現(xiàn)實主義美學原則注重“再現(xiàn)”和“模仿”,無論是繪畫等藝術門類,還是文學、影視作品都強調真實地重現(xiàn)。直到20世紀50年代末,西方后現(xiàn)代主義美學顛覆了傳統(tǒng)藝術觀。這種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出現(xiàn),是西方向后工業(yè)社會發(fā)展的轉型結果,思想和意識的轉變也必然體現(xiàn)在大眾電影藝術中來,所以后現(xiàn)代電影的產生、發(fā)展以及被主流電影界所接受都是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發(fā)展的結果。后現(xiàn)代電影是一種電影形態(tài),而不是一種簡單的電影流派,它是后現(xiàn)代主義在影視作品方面的體現(xiàn)和實踐。后現(xiàn)代主義表現(xiàn)在影視作品中,電影不再以表現(xiàn)政治性、說教性的主題內容為主,敘事方式上也不再使用傳統(tǒng)的邏輯敘事,而是采用環(huán)狀或散點式敘事方式,并貫穿獨具風格的黑色幽默,其思維模式、審美風格都表現(xiàn)出了與現(xiàn)代電影不同的元素。其中,昆丁塔倫蒂諾憑借《殺死比爾》《低俗小說》等作品聞名于世,他的作品也成為后現(xiàn)代主義電影的經典之作,這些電影不僅在思想和視聽上給觀眾以沖擊,更是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水乳交融的藝術杰作。
《低俗小說》以“俗”命名,觀看此影片會讓人產生暢快淋漓的快感,昆丁作為電影節(jié)的鬼才,不再按照時間的順序進行敘事,而是把情節(jié)作為“碎片”進行拼貼、重組,無中心主題的狂歡式情節(jié)更是讓人耳目一新,這種方式不僅游戲般地戲謔著美國人的虛無荒誕主義精神,也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新的后現(xiàn)代主義電影模式。這部電影作品中還包含了許多美國甚至世界流行文化,無論是希區(qū)柯克式的懸疑還是瑪麗蓮夢露飛揚的裙子,昆丁都大膽地運用在自己的這部作品中,他對這些流行文化的剪切和再利用也體現(xiàn)了其電影創(chuàng)作哲學。所以昆丁這部《低俗小說》中對主題情節(jié)、敘事方式的“戲”和對電影內容、流行文化的“仿”值得我們大書特書,這種“戲仿”文化也是昆丁后現(xiàn)代電影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所在。[1]
繪畫、文學、電影自誕生之時就被強調其教育功能,這種教育功能既包括審美教育,也包括認知教育,主題的明確、深刻更是電影導演拍攝一部優(yōu)秀作品的目的所在,而后現(xiàn)代主義電影卻不再承擔教育功能。《低俗小說中》的“戲”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故事不再是完整的,它們表現(xiàn)的是沒有價值的人生生存狀態(tài),雖然具有有趣的、狂歡式的情節(jié),但是卻沒有傳統(tǒng)的中心思想或主題意義;另一方面是游戲化的敘事方式,情節(jié)的發(fā)展不再依靠時間或邏輯順序,而是饒有興趣地進行前所未有的創(chuàng)新。
(一)荒誕主題與狂歡情節(jié)
《低俗小說》講述了三個低俗的黑幫故事,第一個是兩個小盜賊在早餐店打劫,第二個是黑幫老大的手下文森特受黑幫老大馬沙的誘惑,第三個拳擊手關于“金表”的故事。這三個故事內容是以往強調宏大敘事的電影所不會呈現(xiàn)的,所以不僅電影內容消解傳統(tǒng)電影的宏大敘事,電影的主題也并不能歸納總結?!兜退仔≌f》這部電影的電影情節(jié)也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偶然性,比如Butch拿金表回家卻碰到了黑幫老大等。電影《低俗小說》中的情節(jié)是創(chuàng)新也是摧毀,電影中的很多情節(jié)都像是演員在廣闊的、無限制的舞臺上毫無限制的釋放和宣泄,像文森特和米婭在夜總會跳舞的場景,演員大段大段的對白臺詞,話嘮式的討論場景等等。巴赫金曾經指出:“狂歡式是指所有狂歡節(jié)式的慶賀活動的總和,這是儀式性的混合的游藝形式。這個形式非常復雜多樣,卻隨著時代、民族和慶典的不同而呈現(xiàn)不同的變形和色彩?!笨駳g代表著理性的消解,對等級和秩序的反叛,其核心精神是平等、開放,反對故步自封,反對思想僵化。昆丁的這部電影運用了豐富的視聽語言,把演員的情緒和欲望通過鏡頭以浮夸外在的直觀形式呈現(xiàn)出來,觀眾在觀看影片時自然而然地隨電影狂歡,也引發(fā)了觀眾的審美體驗和內在思考。
(二)碎片與環(huán)狀敘事方式
“玩弄碎片,這就是后現(xiàn)代?!弊岝U德里亞曾經這樣評價后現(xiàn)代主義。零散是后現(xiàn)代電影的典型特征[2],早期的探索電影《盲打誤撞》、昆丁的《殺死比爾》《無恥混蛋》等都沒有清晰的線性敘事結構,時間的安排也都不是井井有條的時間敘事或因果敘事,它們都向觀眾呈現(xiàn)了電影的碎片化結構,這種零亂的結構和任意組合藝術都代表了后現(xiàn)代電影導演獨特的審美品位。昆丁的《低俗小說》講了三個故事,包括以下十五個情節(jié):(1)文森特和朱麗斯去旅館拿贓款。(2)意外受到槍擊。(3)朱麗斯決定金盆洗手卻誤殺別人。(4)兩個小流氓打劫早餐店。(5)朱麗斯解決麻煩。(6)文森特和朱麗斯回去給老大交差。(7)文森特與黑幫老大妻子出游。(8)文森特購買毒品。(9)文森特與米婭晚餐。(10)米婭吸毒過量。(11)布奇會議金表的秘密。(12)布奇逃走。(13)布奇打死文森特。(14)布奇在黑店遇到黑幫老大。(15)黑幫老大與布奇和解。昆丁按照(4)(1)(6)(7)(8)(9)(10)(11)(12)(13)(14)(15)(2)(3)(4)(5)的順序對故事情節(jié)進行拼貼,這三個故事的主人公和拍攝視角都不相同,可謂是三個不同的故事,但是故事中的人物卻都互有關聯(lián),這些故事段與段之間也有因果關系,而首尾相接的情節(jié)安排也構成了一個渾然一體的環(huán)狀敘事結構。
這種非線性的敘事方式雖然使電影情節(jié)跳躍凌亂,但卻互相關聯(lián)、首尾相接,整個故事沒有主角,每個故事段落以一個主人公為拍攝視角,采用了“羅生門”似的多視角敘述[3],但故事中的人物都互有關聯(lián),以共有人物文森特為線索串聯(lián)起整個故事。這不僅是對情節(jié)安排的探索,也是對電影拍攝藝術的創(chuàng)新。
(一)致敬經典電影
昆丁塔倫蒂諾曾經坦白自己電影創(chuàng)作的“抄襲”:“我每部戲都是東抄西抄,抄來抄去然后把它們混在一起,我就是要到處抄襲,偉大的藝術家總要抄襲。”這種抄襲讓昆丁的電影像是世界電影藝術的大剪切板,他在電影中無所顧忌地對經典電影致敬,對經典的重新書寫也是昆丁電影的一大特色,如《殺死比爾》中新年穿著的李小龍黃色服裝,日本動漫的畫面呈現(xiàn)等等。《低俗小說》也對很多經典電影進行重新表現(xiàn),如兩個盜賊在餐館里搶劫對一堆人挨個搜查的場景就來自于《火車大劫案》;文森特吸毒時開車的鏡頭、窗外的場景都來自于電影《愛人謀殺》;《低俗小說》三個故事的結構來源于1963年的《黑色安息日》;黑幫老大轉頭看見坐在車里的布奇鏡頭直接從希區(qū)柯克的《驚魂記》照搬過來;“金表”情節(jié)則來源于電影《莉莉》中莉莉對過世父親金懷表的珍視。
(二)演員映射
除了對經典電影進行致敬,《低俗小說》還拿演員開刀,向影片中演員以前所飾演的角色或經典臺詞、場景致敬,利用演員本身讓觀眾聯(lián)想起他們在其他電影中表演的角色,讓觀眾在觀看影片的過程中獲得樂趣。比如米婭對文森特的稱呼變了許多次,每一個稱呼都是文森特在其他電影中飾演的角色;Harvey Keitel在電影中飾演的解決麻煩的專家沃爾夫,正是來源于《雙面女蝎星》中由她所飾演的類似角色維克多;Paul Calderon在《低俗小說》中的酒保,其角色和名字都與他之前扮演的《不可饒恕》中的角色和名字一致;與《顫栗時刻》中相同的女司機角色也是由同一個人扮演;Christopher Walken在《獵鹿人》和《低俗小說》中都扮演了一名越戰(zhàn)上尉,角色姓名都相同。昆丁不僅向影片中的演員以往角色致敬,還通過重現(xiàn)《金錢本色》中的對話致敬了落選的演員。
(三)致敬流行偶像
昆丁在《低俗小說》中提及了許多四五十年代的流行偶像,不僅包括歌手、演員,還包括主持人、模特。如文森特與米婭的對話中提到的杰瑞里維斯、丹馬丁、瑪麗蓮夢露等等,這些都是當年年輕人的偶像;電影中還模仿了瑪麗蓮夢露在《七年之癢》中白裙飛揚的鏡頭;服務生詢問米婭點餐時稱她“Peggy sue”,這是Buddy Holly的代表歌曲;侍者還模仿了《無因的反叛》電影中James Dean 的扮相,他是當時僅次于貓王的偶像明星,在24歲時因車禍英年早逝;主管在影片中的形象直接模仿電視欄目主持人埃德·沙利文。
(四)借鑒流行橋段
米婭在電影中說過一句“Dont't be a square.”而且還在空中用手畫了一個方框,這個動作來源于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一部木偶劇,在這部木偶劇中,一只青蛙說自己不喜歡爵士樂時,為了表達對它不時髦的不認同,節(jié)目中出現(xiàn)了一個方框蓋在了他的臉上,由此,人們多用方框表示保守無聊過時的人,square也變成了過時保守的人的意思。在一家主題餐廳拍攝時,昆丁利用這個典故讓演員進行演繹,也是對流行文化的一種詮釋。
(五)致敬流行舞蹈
通過對經典影片、流行偶像、扮演角色和流行橋段的致敬,形成了一系列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文化符號,營造了時光倒流的錯覺,而影片中值得一提的經典舞蹈片段也借鑒了當年流行的舞蹈,這些舞蹈在《不法之徒》《八部半》《蝙蝠俠》《貓兒歷險記》中都有體現(xiàn),《低俗小說》中這段舞蹈場景無論是舞蹈動作還是鏡頭的拍攝手法都與《八部半》極其相似。
米婭和文森特跳的舞蹈之所以變成經典片段,是因為這段舞蹈與演員在影片中的心境和情節(jié)十分切合,米婭已經對文森特動了感情,但是希望文森特能主動行動,所以她的舞蹈充滿了誘惑性,在挑逗男士的同時欲拒還迎,又刻意保持了女性的矜持。文森特對米婭身份十分忌憚,她是黑幫老大的女人,如果與她發(fā)生關系,他一定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他的動作拘謹而又小心翼翼,反映了他內心的掙扎。這段舞蹈是60年代流行的被稱為“兔子舞”的舞蹈,隨著搖滾風的流行而廣受歡迎,米亞剛開始的舞蹈動作模仿的是《貓兒歷險記》里的貓,所以這段舞也稱為“貓兒舞”,但其實直接來源于當時流行的扭扭舞。除了扭扭舞,文森特還重現(xiàn)了搖擺舞,米亞模仿了游泳舞中捏鼻子抬手的動作,正是多種流行舞蹈的組合才形成了這段經典的跳舞片段。
《低俗小說》是昆丁的經典后現(xiàn)代主義影片。昆丁沒有在電影院校接受過正統(tǒng)的學習和訓練,他的電影創(chuàng)作來源于他對電影的大量觀閱,他曾經在一家影碟租賃店打工,在此期間觀看樂極其多的電影,正是龐大的閱片量讓他在自己的電影中能對其他經典電影中的橋段、情節(jié)、拍攝手法隨手拈來,進行重現(xiàn)或重塑?!兜退仔≌f》依舊體現(xiàn)了昆丁的個人風格:話嘮式的臺詞對白、難以掩飾的黑色幽默、充滿視覺快感的暴力和折磨,讓觀眾在觀看影片時完全猜不到導演的套路,只能緊隨情節(jié)的發(fā)展專注于電影人物的對話和動作,這是電影的魅力,也是昆丁的實力。《低俗小說》不斷地摧毀和沖擊觀眾的價值觀,讓觀眾在暴力和瘋狂中釋放自己的情緒,始終保持著興奮不安的電影快感;它打破了傳統(tǒng)電影的主旋律,無意義的荒誕情節(jié)和繁瑣的敘述方式,卻讓人們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對內容和敘事方式,甚至昆丁獨具風格的抄襲進行道德批判的角度,而是沉迷于影片后現(xiàn)代主義創(chuàng)新和對經典的重新書寫中,這使得《低俗小說》這部電影在批量式、模式化的好萊塢電影創(chuàng)作中更具有可貴的價值。
[1]徐磊.將顛覆進行到底——從《低俗小說》到《無恥混蛋》[J].電影評介,2010(4):46,48.
[2]田敏.解構神圣 接近真實——后現(xiàn)代語境下的魯迅研究拾遺[J].周口師范學院學報,2010(1):2-4.
[3]郝建.敘事狂歡和怪笑的黑色——好萊塢怪才昆廷·塔蘭蒂諾創(chuàng)作論[J].當代電影,2002(1):59-68.
耿殿磊,男,山東淄博人,武漢科技大學教授,博士,主要從事英語國家文化、國際教育方向研究;
許 凌,女,湖北荊州人,武漢科技大學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