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馬
只要留心觀察,你就會發(fā)現(xiàn)在日常生活之中,也就是在我們身邊熟悉的人群當中,有許多人會對某件事情保持著一種難以遏制和無法自拔的偏執(zhí)喜好,幾乎達到癡迷狀態(tài)。比如說,誰沒見過戲迷、歌迷、影迷、球迷、棋迷、牌迷等“發(fā)燒友”。
其實還有一種迷,那就是“官迷”。當然,“官迷”并不一定是能當官,就像歌迷、影迷、球迷一樣,他們也不見得非要去唱、去演、去打,只要能去聽、去看、去關注、去玩命地喜歡就很滿足了。我就認識一個極端的“官迷”,一輩子沒做過官,卻對當官這件與他八桿子夠不著的閑事兒著迷得如癡如醉欲死欲仙。
這個人叫老包,是我們那里的幼兒園看大門的,平時除了維護門前秩序,比如提醒接送孩子的家長不能亂停車輛、小孩不得擅自出門、對進出幼兒園的各類人員進行詢問登記等等,還負責一些收收發(fā)發(fā)的瑣事。
據(jù)我們保守估計,老包的腦子里至少能記住超過一萬人的名字,全是各級官員的尊姓大名,其中有活人也有死人,從地方到中央,從政府到軍隊,凡是達到一定級別和擔任相當職務的,他會記得一清二楚。只要你提到某省、某市或某部、某局,他立馬會告訴你現(xiàn)任長官姓什名誰,差錯率極低。
上到國家歷任領導人,下到地市新?lián)Q的書記市長,他不僅能脫口而出報出名字,而且還能如數(shù)家珍般地詳述他們的履歷、背景以及各種“革命關系圖”。至于當今中國有多少政治局委員、省部級、司局級、地市局、縣處級官員,軍隊中有多少將軍,什么叫大軍區(qū)“副”,什么叫集團軍“正”,老包基本上“一口清”。
我們有時考他,隨便說個官員名字,他會立即告訴你,此人的現(xiàn)任職務為何,曾經(jīng)的職務有哪些,甚至能講出此公的祖宗幾代和七姑八姨三親六戚。如果不信,你可以去網(wǎng)上搜索,結(jié)果基本一致,甚至達不到老包提供的信息那樣詳實的程度。
我們曾經(jīng)問他知不知道莎士比亞、托爾斯泰或愛因斯坦,他會皺起眉頭,使勁兒地想想,然后非常堅決地搖著腦袋,用十分肯定的口氣告訴我們:“你們絕對搞錯了,他們絕對不是地市級或司局級以上的少數(shù)民族干部,我敢打賭!”
老包十分尊敬和崇拜那些為官者,不管是死是活,級別越高越崇敬。只要碰見他人,包括接送孩子的學生家長都統(tǒng)統(tǒng)尊稱“領導”。有人糾正道:“我是個蹬三輪車的,狗屁領導!”他依然滿臉堆笑著說:“那也是領導,至少跟我平級。學生家長也是‘長,只要帶個長,放屁就帶響兒!”
在老包看來,他自己也是“長”,至少是兒子的家長和妹妹的兄長。帶“長”就是官兒,就可以發(fā)號施令訓人罵人。他兒子小時候就挨了他不少罵和訓。兒子不服,他就吼:“我是你爸,是家長,是領導,我有權(quán)訓你罵你教育你!”在單位,他對園長畢恭畢敬,從不敢說個“不”字!
去年老包到了退休年齡,本想再延聘兩年,但園長沒同意,他只好放棄了自封的“兼任”幼兒園門前東側(cè)停車場“副場長”的職務。退休回到社區(qū),他還參加競聘做了三個月的代理樓長。雖然這個職務無權(quán)無錢,他仍然干勁十足。
由于老包太把樓長當成一級官員了,整天組織樓里的居民學習、開會,聽他做施政報告和國內(nèi)外形勢分析,這激起了一些住戶的強烈反感,終于被提前解除了代理樓長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