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倫博伊姆:我想和莫扎特共度一天時光
“你最害怕什么?”
“彌留的歲月里不能動彈?!?/p>
“你最低落的時刻是什么?”
“2006年世界杯上阿根廷輸給了德國?!?/p>
“誰會在你的傳記片里扮演你?”
“我還沒打算死,就自己扮演自己吧?!?/p>
“你這一輩子的摯愛是什么?”
“音樂?!?/p>
“如果你有超能力,會是什么?”
“時光穿梭吧——我想和莫扎特共度一天時光。”
時隔將近五年,巴倫博伊姆再次訪問上海,帶來的是柏林國家管弦樂團,其實在他當年接手芝加哥交響不久之后的1992年,他就開始執(zhí)掌這支樂團,至今已經(jīng)有24年。
能夠有機會在上??吹剿麄兊暮献?,還得感謝日本的邀請:離開上海之后,他們將在東京的三得利音樂廳演出,為了慶祝三得利音樂廳30周年大慶,獻演布魯克納篇幅宏大的九首交響曲,輔之以六首莫扎特的鋼琴協(xié)奏曲,此外還將在日本的多個城市巡回演出。在上海交響樂團的努力安排下,記者們有了采訪這位大牌人物的機會。
上次來滬,巴倫帶來的是西東合集樂團,上海藝術人文頻道還興奮地問起了他創(chuàng)立“西東”的“初衷”,他草草回答“沒有初衷”,本質上是“為了在魏瑪舉行的西東音樂工作坊招募各國青少年,沒想到一招就是兩百來人,沒法子了,所以搞樂團辦音樂會”,這樣直白的答案讓人不禁覺得眼前坐著的不是年過古稀的大師,而是當年八歲就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開獨奏會的小天才,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也沒有什么禁忌。
巴倫是個很奇怪的綜合體,他出生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盡管祖輩有猶太復國主義者,但是他本人似乎對這件事沒有執(zhí)著之念,這次采訪中他也再三強調,“對于任何一個具體的國家并沒有什么強烈的歸屬感”,恐怕唯一能燃起情懷的就是生長的背景——阿根廷。同時,他絕不是一個置身于政治之外的人物,他積極推動中東和平進程,用各種演出來消解仇恨和矛盾?;蛟S他的行為正可以看成是一位中立的世界公民。可能連巴以地區(qū)的人們也不理解他,為什么要冒這樣的風險,在以色列的音樂會上加演瓦格納的樂曲,這種百無禁忌,或許是天真,或許是理想主義,絲毫不理會客觀世界存在的問題。
最令人驚奇的是,他對自己也是一樣的“中性”。在他的傳記中,他毫不掩飾自己遭到的懷疑,甚至回憶起了指揮大師克倫佩勒對自己的評價:“巴倫博伊姆是個好人,可惜音樂的品位太差?!笔聦嵣?,巴倫在很小的時候就聽過無數(shù)大師的現(xiàn)場,他最崇拜的鋼琴家包括埃德溫·費舍爾(特別是他演奏的巴赫),還有阿圖爾·魯賓斯坦,在指揮方面,他自稱深受馬爾科維奇和切利比達克的影響,在字里行間,富特文格勒顯然是他最崇拜的人。
這次的演出,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在音樂進行中所做的極為夸張的強音要求,以及對彈性速度的廣泛運用。他的指揮手勢并不是精準的節(jié)拍,而是隨著音樂的韻律對樂團做臨時的調整,這一點確實讓人想到富特文格勒的演繹手法。熟悉巴倫博伊姆指揮的錄音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布魯克納交響曲,的確受到了富特文格勒和切利比達克的影響,當然更多的是他個人對于音樂細節(jié)的想法。
說到莫扎特,每個音樂家都有自己的處理方法,而巴倫博伊姆讓人想起的是貝多芬的影子。無論是華彩樂段的設計,還是樂隊演奏風格的拿捏,都是按照貝多芬雄健而富有幻想性的特質來安排的,這一點或許讓人并不適應,卻也不失為一種獨特的觀感。例如最后演奏的莫扎特《d小調第20鋼琴協(xié)奏曲》,本身就具有極大張力,而貝多芬也曾經(jīng)以鋼琴家的身份詮釋此曲,巴倫的指揮有其生猛的特點,大概也是緣出于此。
以莫扎特《第23鋼琴協(xié)奏曲》開啟他和樂隊的合作生涯,到1967年與克倫佩勒合作莫扎特鋼琴協(xié)奏曲以來,他對這套曲目就有著特殊的偏愛,之后更是和英國室內樂團再度錄制,當時他就是身兼指揮和鋼琴,從這次的演奏來看,他依然保持著對這些作品的熟悉程度,能夠一手演奏,一手指揮,和許多鋼琴兼指揮的藝術家相比,他對于樂隊的控制力度更強,主觀意念也通過樂隊的演奏體現(xiàn)出來,這也和他對指揮身份的認同有關,當年,身兼作曲和指揮身份的馬爾科維奇就認定他是個做指揮的料,甚至要求巴倫的父母放棄對他的鋼琴教育,直接轉為指揮。
當然這樣的要求并沒有得到回應,巴倫以鋼琴神童身份開道,歷經(jīng)名師指點,甚至在馬爾科維奇的推薦下向當時的作曲家納迪亞·布朗熱學習作曲,如今他能在鋼琴和指揮兩個領域備受尊崇,也跟他多年來對演奏和指揮的不離不棄有關吧。
巴倫熱衷于社會活動和音樂表演,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并且希望文化能在世界事務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似乎這是比演好一場音樂會更重要的事。他一再說,如果外交的時候不要總是談生意,能談談藝術就好了。在藝術介入政治的方面,巴倫的積極性遠高于他的同行們。相比這樣的“跨界”,另一個“跨界”會讓他反感,他對于把個人經(jīng)歷和藝術生活混同曝光的做法,有著特別的心理防線。即便過去了那么多年,依然無法直接面對,他對自己也有了剖析——是過去的傷痛帶來的警覺。
不過可以保證,這次的采訪過程中我們絕沒有提起杰奎琳·杜普蕾,一次也沒有。
(文/顧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