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潔穎

相對于7月15日軍事政變的短命，這場由埃爾多安親手燃起的“政變”之火非但不可能“短命”，反倒極可能愈演愈烈，波及更廣、更深的層面，至少后遺癥需要多年才能平復。

2016年7月15日夜，土耳其爆發(fā)了一場不折不扣的短命政變，不到3小時政變就基本被粉碎。據當?shù)卣嫉臄?shù)字，這次未遂政變造成至少265人死亡，1541人受傷。

熟悉中東歷史的人都知道，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這不過是土耳其每十幾年必上的一次“暑期檔”。當本應偶發(fā)的政變成為一種“例行”，人們不禁要問，再次架上烤肉架的土耳其到底怎么了？

一言不合就政變？

安卡拉當?shù)貢r間7月15日22時30分，橫跨博斯普魯斯海峽、連接土耳其歐亞兩部分的兩座伊斯坦布爾大橋突然被武裝士兵封鎖，旋即坦克出現(xiàn)在不久前剛發(fā)生過恐怖襲擊的伊斯坦布爾阿塔圖爾克機場，戰(zhàn)斗機在首都上空巡航。一小時后土耳其廣播電視協(xié)會電視臺播音室被軍人控制，女主播被迫向電視觀眾口播了一份政變軍人起草的聲明，聲明指責了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聲稱政變的目的是希望恢復“憲法秩序、人權和自由”，宣布政權由“和平理事會”控制，在全國實行宵禁“直至另行通知”。

由于當時埃爾多安總統(tǒng)正在土耳其歐洲部分的港口城市馬爾馬里斯度假，政變消息一經傳出世界嘩然，局面一度失控。政變軍人士氣高漲，扛著奪取政權的大旗，積極開火制造恐慌，甚至“綁架”了土耳其武裝部隊總參謀長阿卡爾將軍做人質，整個城市充斥著武器散發(fā)的硝煙味。

一小時后，休假中的埃爾多安出現(xiàn)在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土耳其語頻道的節(jié)目中，并通過蘋果FaceTime發(fā)表了一篇聲明。他聲稱自己仍掌握局勢，呼吁土耳其公眾走上街頭抵制政變，“上街去，給他們你們的回復，我也將去安卡拉的廣場！”隨后，數(shù)以千計的人涌到橋上，不少市民試圖用身軀阻擋政變坦克的去路，更多人則響應總統(tǒng)的號召蜂擁到街頭或廣場“保衛(wèi)民主”。支持者和親埃爾多安警察向政變軍人展開攻擊，土耳其戰(zhàn)斗機也出現(xiàn)在城市上空，并開始驅逐參加政變的武裝直升機，雙方激烈交火。16日凌晨2點45分，國家電視臺被親埃爾多安方面重新奪回，先前封鎖大橋的數(shù)十名士兵也高舉雙手離開坦克，向警方投降。半小時后埃爾多安乘飛機降落在伊斯坦布爾機場，并發(fā)表演說。據CNN報道，他向支持者表示，軍方政變已經結束，軍隊無法掌控國家，必須由人民來決定誰統(tǒng)治國家，“土耳其人民已經取得了勝利”。他還發(fā)誓要在軍隊中進行“大清洗”。

向來鐵腕的他只用了短短幾小時便證明了自己所言非虛——大清洗業(yè)已開始，而且范圍遠不止于軍方。流產政變后，土耳其當局已經逮捕了6000名軍人，數(shù)十名將軍等待受審。此外，還有9000名警官遭解雇，大約3000名法官被停職，總理辦公室也有250名雇員被撤換。清洗行動進一步擴大到教育領域，超過15000名教育工作者遭到停職。一些土耳其人呼吁對叛變參與者實施死刑，推特上出現(xiàn)了一個#idamistiyorum（意為“我想要死刑”）的熱門標簽，土耳其總理耶爾德勒姆也暗示可能考慮恢復死刑。有評論認為，此次逮捕是近幾十年來土耳其因未遂軍事政變而進行的最大規(guī)模逮捕行為，其廣度、深度令人咋舌，和這場笨手笨腳、乏善可陳的政變本身相比，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7月18日，土耳其官方通訊社“阿納多盧”透露，前空軍司令阿金·厄茲蒂爾克向檢方承認參與策動了這場軍事政變。消息援引厄茲蒂爾克的話說他告訴審訊人員自己“有意發(fā)動政變”。厄茲蒂爾克出生于1952年，擔任土耳其空軍司令至2015年，同時還是土耳其高等軍事委員會成員，原本定于今年8月退休。此前，他否認參與政變，堅稱自己一直在努力阻止政變。

數(shù)十名涉嫌參與政變的官員，包括厄茲蒂爾克在內，在安卡拉接受了審訊。審訊開始前，土耳其當局為他們安排了一場特殊的“示眾”活動：涉案人員脫下軍裝、換上便服，雙手被綁在身后，逐一出現(xiàn)在攝像機鏡頭前，被勒令大聲報出自己的姓名和官銜以進行“羞辱”。流出的視頻畫面顯示，厄茲蒂爾克的頭部和上半身出現(xiàn)多處傷痕，右耳被白色紗布裹住。此外，社交媒體上放出來的一些照片顯示，一些被逮捕的叛兵被剝掉衣服只留下內褲，在大街上擠在一塊往前爬行。

雖然悲觀情緒日漲，但絕大多數(shù)土耳其人仍十分淡定。在土耳其，軍隊素有干預國內政治進程的傳統(tǒng)，可謂“一言不合拔刀相見”：除去15日的政變，土耳其軍隊已發(fā)動過至少5次軍事政變或政治干預，其中1960年、1971年、1980年和1997年成功達到了目的，而在2007年的總統(tǒng)選舉中，軍隊也曾施加了強大壓力，但最終未出手干預，彼時還是埃爾多安盟友的居爾當選總統(tǒng)。此外，2010年土耳其媒體披露一些軍官曾在2003年策劃代號“大錘”的軍事政變，盡管土耳其軍方對此予以否認，最終仍有數(shù)百名高級軍官、警官、法官被起訴，大多數(shù)被判重刑，很多現(xiàn)役軍官也被迫退休。

2016年15日晚，伊斯坦布爾連接亞歐部分的兩座大橋被土耳其部隊封鎖，首都安卡拉上空有戰(zhàn)機低空飛行，土耳其總理耶爾德勒姆表示，部分軍隊試圖發(fā)動政變。

新蘇丹的大國夢

此次政變，不論是持續(xù)時間、參加的人數(shù)還是民意基礎，都可以清晰看出土耳其的現(xiàn)代世俗派幾乎被“馴服”，埃爾多安的力量堅如磐石。

和土耳其的政治要員多出身精英階層不同，埃爾多安1954年出生在伊斯坦布爾卡絲帕薩的貧民區(qū)。土耳其人常說，卡絲帕薩人雖窮，但很“高傲”，“埃爾多安也是如此” 。上小學時的他在街上賣過糕點，要是有人想騙他，很快就會遇到一頓揍，當?shù)乩先苏f他就是個“憤怒青年”，“打架從來不會逃”。青年時讀的是伊斯蘭經堂學院，又曾是半職業(yè)的足球員，在伊斯坦布爾一個乙級聯(lián)賽的俱樂部效力過。

如此性格在埃爾多安步入政壇后，也從未改變。他的作風一直強悍，個人能力和魅力都很突出，被譽為是一位敢想敢說又敢干的政治家。1980年，26歲的他加入了主張政教合一的福利黨，一腳踏入政壇。14年后，40歲的埃爾多安當選伊斯坦布爾市市長，任至1998年，由此開始在土國政壇大顯身手。

但作為一名虔誠的伊斯蘭教徒，埃爾多安的保守宗教信仰也讓他付出了慘重的政治代價。1998年，他在公共場所朗誦一首鼓吹原教旨主義主義的禁詩，剛讀了幾句，警察就出現(xiàn)將他拖走。在被拖走時，埃爾多安還大喊：“這首詩還沒頌完?！?999年4月，土耳其國家安全法院以“發(fā)表煽動宗教仇恨言論”為由判處埃爾多安4個月監(jiān)禁，褫奪政治權力5年，他所在的政黨也被取締。

埃爾多安并未消沉，他和一些舊黨同僚另起爐灶，很快創(chuàng)建了一個叫正義與發(fā)展黨的新黨派并出任主席。2002年正義與發(fā)展黨在大選中贏得壓倒性勝利，這是土耳其命運的一個轉折點。2003年3月，埃爾多安被時任總統(tǒng)塞澤爾任命為總理并組閣。

自1923年建國以來，土耳其一直實行議會共和制，即由土耳其大國民議會最大黨領袖出任總理，掌握國家行政實權;“總統(tǒng)”由議會選舉產生，是一個象征性的職位，任期7年，不能連任。2007年，土耳其全民公決通過憲法修正案，總統(tǒng)改為全民直選，任期變?yōu)?年，可連任一屆。

2007年，埃爾多安成功連任總理，繼續(xù)高歌猛進。其間國家實現(xiàn)了“經濟奇跡”：在1999年和2001年連續(xù)經歷兩次經濟危機后，土耳其通貨膨脹率一度接近40%。埃爾多安不僅成功將通貨膨脹率控制在5%左右，還讓土耳其GDP的年平均增長率達到7.3%，從2003年到2011年，土耳其人均GDP從2500美元飆升到10522美元，被認為是“歐洲的中國”。即使是在歐盟經濟一片慘淡的2013年，土耳其仍成功實現(xiàn)了4%的經濟增長。

經濟增長使人民的生活水平、教育和醫(yī)療等條件大大提高和改善，尤其是草根階層受益良多，這使得埃爾多安在國內人氣和支持率頗高。他的言語舉止很受中下層百姓的擁護，“他一般表現(xiàn)得堅毅、自信，有時對外國人說話很強硬，符合大部分土耳其人對領袖的期望”。反對派喜歡稱其為“狂人”，美國媒體甚至發(fā)出了埃爾多安“是成功領導人還是獨裁者”的疑問。對此，埃爾多安放出豪言，如果他們把一名國家公仆稱為獨裁者，那么我無話可說，我只關心如何為7600萬民眾服務。

按照規(guī)定，埃爾多安無法謀求總理的三連任，于是他就參加總統(tǒng)選舉。2014年8月，憑借51.79%的得票率，埃爾多安在首次總統(tǒng)直選中獲勝，成為土耳其新總統(tǒng)。雖然他在就職演講中宣稱“舊的土耳其時代已經結束”，但在外人看來，只不過是一個“埃爾多安時代”走向另一個“埃爾多安時代”罷了。

隨著他毫無懸念地獲勝，人們也毫無懸念地預測，這個被《時代》周刊冠以“中東之王”稱號的政治強人絕不滿足于做一個虛職總統(tǒng)，他將把自己打造成為國內最有權勢的人物。一言擊中，作為民意授權的總統(tǒng)，埃爾多安希望通過修改憲法賦予總統(tǒng)實權，將土耳其由議會制變?yōu)榭偨y(tǒng)制國家。事實上，競選中埃爾多安就多次公開表示，他將最大程度地行使總統(tǒng)權力，包括以往很少使用的“休眠”權力，比如召集和主持內閣會議等。

2016年7月19日，埃爾多安向支持者表示將對發(fā)動政變的人實施死刑。

埃爾多安從未想過隱藏自己將議會制徹底改為總統(tǒng)制的政治意圖。在2015年的議會選舉之后，他對總統(tǒng)職務賦予更多權力。不過埃爾多安反復強調，他只會使用手中的所有憲法權力為土耳其服務。他也曾多次表示，希望能連任。這也是為什么埃爾多安的競選標語上，往往寫著“2023年”，因為預計2023年土耳其建國一百周年時，他將是土耳其的總統(tǒng)，正好能主持百年慶典，“那時候，埃爾多安就徹底成全了他在土耳其政治歷史上的名望、地位和影響”。

埃爾多安對親自主持百年建國慶典，達成聲望巔峰的目標毫不隱晦。即使此次在機場匆匆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埃爾多安也要在身后擺上一張畫像——土耳其開國總統(tǒng)穆斯塔法-凱末爾。他追求的目標之一，就是比肩甚至超過凱末爾的成就和地位。

如果條件再充分一點，比如競選時街頭的各種政治宣傳畫和政黨旗幟，埃爾多安會將自己的宣傳畫、凱末爾的畫像，和另外一幅著名的穆罕默德二世征服君士坦丁堡的宣傳畫擺在一起?！斑@三幅畫像放在一起，充分反映出埃爾多安的‘通三統(tǒng)之志——他要在凱末爾所奠定的共和國的框架之內，回溯奧斯曼帝國的政教傳統(tǒng)，為當代土耳其找到新的、最大的歷史榮光”。

英國《衛(wèi)報》一篇評論說，埃爾多安和普京是歐洲邊緣的兩個強人，他有一個土耳其夢，他想帶領土耳其人實現(xiàn)昔日的奧斯曼帝國夢。

其實在這之前，許多土耳其老百姓已經開始稱他為“蘇丹”了。埃爾多安也用他的一些做法滿足著許多土耳其人的大國情懷。

被撕裂的土耳其

對這個面臨諸多問題的國家而言，相對于7月15日軍事政變的短命，這場由埃爾多安親手燃起的“政變”之火非但不可能“短命”，反倒極可能愈演愈烈，波及更廣、更深的層面，至少后遺癥需要多年才能平復，“表露出的是埃爾多安與土耳其軍方根深蒂固的矛盾，或者說，是伊斯蘭主義政權對世俗主義軍方的極端驚駭和仇恨”。

在伊斯蘭世界，土耳其常常被視為伊斯蘭文明現(xiàn)代化、民主化、世俗化、非宗教化最成功的一個，甚至在幾十年的時間里，很多人都忘了土耳其還是個大部分人口信仰伊斯蘭教的國家。這一切歸功于100年前凱末爾在各個領域的革故鼎新，比如他規(guī)定，政府人員必須著西服，婦女不得戴面紗，在語言文字上用拉丁字母代替阿拉伯字母等等。

這在那時那刻那國，都是驚世駭俗的。也恰是這強硬的世俗化大改革政策，把土耳其從一戰(zhàn)后被列強瓜分的命運中拯救過來，更本質的是奠基了成為現(xiàn)代國家的根本。由此凱末爾主義影響土耳其80多年，作為一種典型的自上而下式的精英改革，多數(shù)社會精英堅信西方化和世俗化，這個精英群體包括了具有強烈民族主義傾向的軍人和信奉近世西方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凱末爾也因此被尊為現(xiàn)代土耳其的“國父”。

凱末爾發(fā)動革命和推進全盤西化政策的整個過程，依靠的是一支對其絕對服從的強力軍隊，在國內享有高尚威望，并成功成為了世俗化方向的守護者和地位的維護者。后凱末爾時代，出現(xiàn)了這樣的無限循環(huán)：文官政權執(zhí)政后很快便倒向伊斯蘭化，最后迫使軍方政變。但還政于民后，伊斯蘭化再度上演，軍事政變也就再起，這是土耳其共和國歷史上著名的1960年、1971年和1980年三次政變的由來，也解釋了后凱末爾時代土耳其“例行”政變的原因：一方面是就是伊斯蘭主義的昂首與軍方捍衛(wèi)世俗主義的必然;另一方面，自上而下的改革并不徹底，廣大底層民眾從來沒有真正認同過西方化和世俗化，許多人認為精英們對伊斯蘭信仰和奧斯曼文化傳統(tǒng)不夠重視。

2016年7月21日，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支持政府的示威者涌入博斯普魯斯大橋集會，聲援總統(tǒng)抗議軍事政變。

“雖然政變目的是捍衛(wèi)世俗社會和民主制度，但必須以軍事政變這種如此激烈和非法手段，足見這兩套價值觀沖突之激烈和不可調和性：一方是打著民主旗號的伊斯蘭主義者，一方是以暴力手段捍衛(wèi)世俗化和民主的軍方?！?/p>

毋庸置疑，埃爾多安是個宗教保守主義者。且不說他本人，他的夫人永遠戴著頭巾，甚至在他的就職典禮上還因頭戴淺色頭巾引發(fā)了不小的爭議。2004年，埃爾多安政府提出把通奸刑事化的法案，遭到歐盟強烈反對，最終土耳其政府撤回這個提案。

隨著政績的彰顯、聲望的推高，地位逐漸穩(wěn)固的埃爾多安再次著手推行社會的伊斯蘭化：限酒令、禁止公開場合接吻、批評在土耳其推行節(jié)育是叛國行為。他呼吁婦女應該至少生育三個孩子，如果生育四至五個更好，今年的一次演講中他就表示“土耳其將要生育更多后代，這是先知（穆罕默德）指引的道路”。

與此同時，軍隊在被“馴服”。2010年土耳其修憲公投通過了新的憲法，限制了軍隊的權力，清洗了大量高級軍官，由文人掌管軍隊。同時在軍隊中提拔安置大量支持其執(zhí)政路線的軍官，軍隊的“監(jiān)國”地位就此被廢黜。

“總之，埃爾多安上臺之后，曾經被壓制的‘教，終于在‘民主的名義下加強了回歸”，特別是軍隊的權威被嚴重削弱后，世俗取向的凱末爾主義雖沒有被完全拋棄，但也已深深涂上埃爾多安的個人色彩，在“現(xiàn)代政治”中塞進更多的伊斯蘭古老傳統(tǒng)。

矛盾的拉力仍在繼續(xù)，未來前途怎樣還很難給出明朗的答案。根據美國學者塞繆爾·亨廷頓在《無所適從的國家：文明轉變的失敗》的觀點，土耳其領導人自身定位的模糊，使得這個國家在放棄自身文明傳統(tǒng)過程中“無所適從”，“土耳其向久遠傳統(tǒng)的回歸，會在懷有不同愿意和追求的人群中，引來各種不適應乃至對立，這對土耳其的未來內政無疑仍會產生消極影響”。

也有人認為，這次政變是埃爾多安自導自演的“無底套”，通過“強力手段”借機恢復政治秩序，重塑政治權威，鞭策修憲，進而使本身獲得更大權力，成就其“中東之王”的偉業(yè)。

但從現(xiàn)狀來看，苦肉計的代價太大。因為國內伊斯蘭主義傾向的進一步抬頭，會造成精英階級的相應反彈，街頭的對抗必將進一步加劇，這是埃爾多安和其背后的正義黨所不樂見的。與此同時，這次不尋常的“例行”政變再次把土耳其內部暗然的撕裂表面化，世俗主義的軍方與伊斯蘭主義昂首的中下階級間的矛盾已是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