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萍

再婚夫妻的離婚率要比原配夫妻離婚率高得多，有調(diào)查表明：老年人離婚案件中八成是再婚夫妻。為什么再婚夫妻難以牽手到坐在搖椅上慢慢變老呢……

社區(qū)養(yǎng)老院庭院里，香樟樹郁郁蔥蔥。老劉端張小木凳，臉朝大門，靠著樹干坐下。極目望去，大路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沒誰看他一眼，他的存在跟誰都沒有關系。雖然不過64歲，按照聯(lián)合國最新劃分標準，他連個準老年人都不是，還逗留在中年人行列。可他真的活膩了，因為沒人需要他活著，他活著是多余。他想到了死，不是自己一個人去死，得帶上她，一定的……

年輕時順了習俗王老五直到奔五

老劉大名劉柏強，出生世代農(nóng)民之家，長子，有倆弟倆妹。中國傳統(tǒng)家庭中長子要有特殊擔當，較早負擔家務，對弟妹起著保護和模范作用，扮演著半個家長的角色。特殊時期還要擔起整個家庭的重擔，繼承父親的角色。

說起父親，劉柏強直搖頭：我們兄弟姐妹五個，從小等于沒父親，是娘把我們養(yǎng)大，父親只管抽煙喝酒賭錢，從不顧家，人影都看不見。

劉柏強學齡前就幫母親料理家事，上學那會兒起早摸黑干農(nóng)活兒，放了學從不在外撒野，一路割草奔回家，甚至跟娘學會了給弟妹織襪子織線衫，儼然長兄為父的范兒。娘逢人便夸大兒子：能吃苦、顧家，是我的福氣！

父母往往對老大寄托較大期望，也就更下功夫培養(yǎng)老大。再窮，母親也要讓大兒子上學。劉柏強深知自己家庭角色的分量，直到高中畢業(yè)成績始終在上游，也從沒因?qū)W習耽誤過家務及農(nóng)活兒，他給弟妹作了榜樣，希望從他這代開始不再受窮。

為養(yǎng)家，劉柏強高中畢業(yè)放棄高考進了農(nóng)機廠，每月工資如數(shù)交給母親，靠著他的工資四個弟妹長大成人，上了初中高中，弟妹們一個個走出昏暗破舊的茅屋，成家立業(yè)，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小康之家。劉柏強總是很自豪地說：倆弟倆妹是我養(yǎng)大的！這種驕傲感滿足感一直支撐他單身到50歲。

劉柏強年輕時模樣不賴，勤快厚道，卻始終沒有姑娘愿進他家門，家徒四壁的土屋里有四個未成年成家的弟妹，這日子啥時熬到頭呢。也有好人家來提親的，但得上門入贅即招女婿。傳統(tǒng)習俗是上門女婿生的孩子都要隨女方姓，雖然法律規(guī)定子女可隨母親姓，但是不能強制為結(jié)婚的要件前提。江南農(nóng)村素有長子不入贅的習俗，長子要擔負傳宗接代的使命，娘作主回絕了可能的一段好姻緣。

不知不覺倆弟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能走大哥的老路，倆弟弟先后招女婿上了別家門，現(xiàn)如今都是兒孫繞膝的幸福人家，倆弟弟覺得兒孫不跟劉家姓似乎不那么重要。只有老大劉柏強，錯過了一次次機會，直到50歲還是單身王老五。

長子肩負為父母養(yǎng)老送終的責任，老劉做到了，父母走后留下三問舊屋，他作主分給倆弟弟每人一間，他沒因為自己為一家人承擔過多的責任而獨吞遺產(chǎn)。有了宅星地，倆弟弟推倒了舊屋造新樓，劉柏強仍住老屋一隅，陪伴他的是沾滿灰塵的父母遺像。

50歲之前，劉柏強經(jīng)常去弟妹家串門蹭飯，50歲之后，弟妹們都逐漸有了第三代，顧不上他也不主動州呼他了，老劉知趣，不再去打擾弟妹們，這才有了孤獨感。

半路夫妻緣分盡老妻休夫沒商量

經(jīng)人介紹，劉柏強與喪偶的商琴華見了面。半年前，商琴華丈夫車禍身亡，介紹人說老劉沒有任何拖累，還能進她家門入贅，商琴華要找的就是老劉這樣的主兒。挑個好日子，召集親朋好友把婚禮辦了。酒桌上，商琴華上高中的一雙兒女過來敬酒，含含糊糊叫了聲：“爸！”這是商琴華思想工作做到了位。

劉柏強撣了撣父母遺像上的灰塵，鞠躬道聲別：爹，娘，兒子不孝，磨到這把年紀還是上了別家們，早知如此，不如當初一咬牙入了贅，現(xiàn)今也兒孫滿堂了。走出老屋，他回身拉上那扇木板門，眼眶有些濕潤。

午夜，商琴華捧著大紅結(jié)婚證坐在床邊：老劉，從今往后咱倆就是一家人了！老劉點點頭，商琴華說：既然是一家人，你的工資得交給我，你的所有一切我負責料理。老劉掏出當月工資獎金捧到商琴華而前，人都給她了，錢算啥呀，給吧。商琴華沒食言，細心打理老劉，街坊鄰里都說老劉越活越年輕了，不善言談的老劉總是抿嘴一笑，心里美滋滋的。

好日子過得快，一晃，老劉入贅10年了，10年問商琴華的一雙兒女結(jié)婚成家有了第三代。商琴華忙里忙外，累并快樂著，當然也少了對老劉的關照，老劉知足，從不言語。

前年，老劉退休了?！凹蕖边^來這10年，他跟弟妹們幾乎斷了聯(lián)系，老劉口訥不善交際，這邊的街坊鄰里不多來往，沒能建立搓麻打牌的群，老同事都各忙各家，他不上網(wǎng)沒QQ群微信圈，像只關在籠子坐的懶貓，早飯完了等午飯，午飯完了等晚飯……無聊無趣的老劉漸漸不修邊幅了，夏天大褲衩赤腳一雙涼拖，冬天裹著羽絨服睡午覺懶得脫，老年大學他不想去，老了還不得清閑點，沒必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年輕時籃球乒乓球都玩得溜，還吹吹笛子啥的，扔了好幾十年了，不想撿了。邋里邋遢胡子拉碴的老劉整天在商琴華面前轉(zhuǎn)悠，商琴華心煩了，原來老劉那汗酸腳臭都不在乎，現(xiàn)在不能聞了，嫌棄死了?？衫蟿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沒誰提醒他。

木心說：結(jié)婚，就是倫理，義務責任。人為何而活？因為審美情操和義務責任。兩句話連在一起說，可理解為婚姻除了義務責任外還得有審美情操。甭說得那么文藝，就是有點生活情趣，日子美好一點詩意一點，跟有錢沒錢、有文化沒文化、跟年齡都無關。退休了，有閑心閑工夫了，想著法子為另一半做點什么，或用心給妻子燉煮一鍋香氣四溢的美容湯，或陽臺幾案擺放幾盆花草，家有花草，心曠神怡；要不重拾舊業(yè)，給妻子織件毛衣也行，甭管好看不好看，一片心意定能化解妻子的厭煩情緒。其實，感情這玩意兒就像織毛衣，建立的時候你一針我一線，小心而漫長，拆除的時候只要輕輕一拉……

退休第二年的寒冬，半夜老劉醒來，不見妻子人影，客廳燈亮著，老劉喊：琴華，還不睡??？沒回音，再喊：琴華，都兩點啦！琴華低頭進屋，坐在床邊，背對老劉：離婚吧！老劉坐了起來，琴華轉(zhuǎn)過身來：老劉，咱倆離婚吧，明天就去辦了。這些年你工資都交我了，給你9萬元，幫你聯(lián)系了社區(qū)養(yǎng)老院。

老劉沒吱聲，善后都安排妥了，說啥都白說，沒有兒女及財產(chǎn)問題，“休”你沒商量。第二天，兩人去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xù)。這晚，前夫前妻還躺在一張床上，都沒說話，老劉背過身抹了把淚，天蒙蒙亮，去了養(yǎng)老院，這天是他63歲生日。他說：琴華非得要我今天就搬，依她吧。從頭至尾，老劉沒說啥，也沒提一丁點要求，真有那“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的大丈夫范兒。

怪老劉不努力嗎？其實努力了未必就能扭轉(zhuǎn)乾坤，說是男女之間的情感審美是不可逆的，對方一旦討厭嫌棄你了，再按照他或她的要求努力改變自己，卻發(fā)現(xiàn)，原本的感覺、感情無論如何都回不來了。人生何必如初見，但求相看兩不厭。

（未完待續(xù)，涉案人員為化名）

責任編輯：劉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