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陽
濱海新區(qū)的人們并沒有感覺這天的傍晚有什么異樣,瓦藍(lán)瓦藍(lán)的天空上那原本白雪樣的云朵被落日的余暉染紅了,座落在第六大道的祥和小區(qū)的樓宇也披上了耀眼的金光。
郝嬸推著六個月大的寶貝孫子坐著的嬰兒車,踏著祥和安寧的林蔭小路,哼唱著帶有明顯二人轉(zhuǎn)味兒的搖籃曲,悠閑地從小區(qū)中心花園往回返,迎面遇見了同在18號樓22層挨門住的林嬸。
林嬸是郝嬸從東北來兒子這兒沒多久認(rèn)識的。倆人都是東北人,還都是五十出頭剛退休的人,嗑就越嘮越近乎,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心姐妹。從林嬸的口中,郝嬸知道了,林嬸也是專程來伺候兒媳婦坐月子的。也同自己一樣,擔(dān)心笨手笨腳的兒媳婦照看不好孫子,撇下老家的老頭子,自愿留在這兒的。
看到步履匆忙的林嬸,后面還跟著拉著拉桿箱的兒子,郝嬸趕緊打招呼:“他林嬸子,這要干啥去呀?”
“你家門沒敲開,估摸你去花園了,正想去找你呢!”林嬸一把拉住郝嬸的手。
“咋啦?”
“咳!老頭子胃潰瘍犯了,剛接到信兒,我得立馬回去!”
“兒子送你去火車站?”
“兒子也得回去,他爹都吐血住院了!”
“那兒媳婦和孫子咋整?”
“兒媳婦雖嘴上說自個能中,可我就是不放心!想托付你給照應(yīng)著點兒。”
“中中中,你就放心吧!”
“這是門鑰匙,有動靜你就聽著點兒?!?/p>
“哪兒的話,沒動靜我也要時不時地去瞅瞅?!?/p>
時間總是在忙碌中匆匆溜走,待郝嬸收拾完鍋臺灶腦,看著兒媳婦奶飽了孫子,再讓孫子在二人轉(zhuǎn)調(diào)的催眠曲中睡著后,直起身捶打著酸疼的腰時,時針已經(jīng)指向了11點30分。郝嬸看著墻上的鐘,心里算計著,出差的兒子8點半上的飛機,再過一個鐘頭就該到廣州了吧?
恰在郝嬸將眼光投向紗窗隔著的夜空時,一片異常刺眼的白光驟然讓夜空亮如白晝,一聲比炸雷響百倍的轟鳴,在郝嬸來不及眨眼的瞬間駭然傳來,隨之刮來的狂風(fēng)似乎要將樓摧毀。又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讓已經(jīng)顫抖的樓開始搖撼。家電、家具在突然斷電的黑暗中戰(zhàn)栗著、磕絆著、相撞著。
先是驚駭,后是疑惑的郝嬸立刻想到了地震?!安缓茫业膶O子!我的兒媳婦!我要保護她們!”跌跌撞撞的郝嬸,不顧家具和家電設(shè)制的障礙,借著窗外沖天的熊熊火光,終于靠近了臥室的門。推不開,狠命地推。“哐”地一聲,門開了。見兒媳趴在兒童床的上面死命地護著孫子。郝嬸一把推開兒媳,將孫子抱進(jìn)懷里,拉起兒媳就往屋外跑。剛跑到屋外,便聽到屋內(nèi)轟的一聲響,一股嗆人的粉塵立刻尾隨了出來。郝嬸一手抱著被嚇哭的孫子,一手牽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兒媳,磕磕絆絆地闖過障礙,剛沖出入戶門,身后又傳來了一聲巨響,一股更大的煙塵再次包圍了郝嬸三口。郝嬸下意識地回身望去,厚厚的棚頂連同大大的吊燈全部脫落。郝嬸倒吸了一口涼氣,好懸哪!
來不及慶幸的郝嬸決心盡快將孫子和兒媳帶離險境。可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滿樓道全是人了。電斷了,電梯已經(jīng)無法運行。即便可以運行,有誰還敢再坐電梯?人們都在一窩蜂地沿著樓梯下沖。
被人流挾裹著的郝嬸三口在向樓下逃離的時候,郝嬸猛然想起了林嬸臨走時托付的話,也同時想到了自己的應(yīng)承。頓時,已經(jīng)漲大的腦子更漲了。咋辦?咱東北人吐口唾沫都是個釘,答應(yīng)的話不算數(shù)還算是人嗎?可這是要命的事,能扔下孫子和兒媳婦不管嗎?可那屋里也是兩條命??!左右為難的郝嬸還是一咬牙一跺腳,將孫子放到兒媳婦的懷里,說了聲“快跑!跑得越遠(yuǎn)越好!”就返身往樓上奔。
人流是往下涌的,郝嬸卻逆流而上,無數(shù)次被擁擠得險些倒地。郝嬸依然冒著被倒地踩踏的危險,咬牙堅持貼墻鉆空地往上爬,瘋了樣的爬。
終于來到了她要去的那扇門。掏出了褲兜里的那把鑰匙,打開了門。借著窗外的火光,闖進(jìn)了早已亂得一塌糊涂的房廳。拐進(jìn)了臥室,一眼看到了蜷縮在貼陽臺墻角的娘倆。
“娟娟,快跟郝嬸走!”
“郝嬸,走會有危險的!”
“傻孩子,不走更危險!”
郝嬸使出了全身力氣,硬是將娘倆拖離了那個墻角。還沒邁出幾步,身后便發(fā)出了一聲轟響。郝嬸回頭發(fā)現(xiàn),娟娟娘倆剛才依靠的那扇墻已經(jīng)不見蹤影,看到的滿是遠(yuǎn)方?jīng)_天的大火和熊熊的濃煙。
郝嬸摟著緊抱著孩子的娟娟,腿一軟,癱坐到了地上。
坐在北去列車上的林嬸的兒子突然將放著影像的手機送到林嬸的眼前,急切地說:“媽媽,咱家附近的一個化學(xué)倉庫發(fā)生了大爆炸!”
看著手機里的火海,林嬸立刻拍手打掌地站了起來:“我的孫子!我的兒媳婦!”
兒子一把抓住拉桿箱:“媽,咱下站下車,往回趕!”
此時的林嬸反而冷靜了:“瞎咋呼啥!有你郝嬸在,咱怕啥?”